第83章
只這一個瞬間,清冽的竹香,混著勾人的肥潤rou香,還有一丁點若有似無的海味咸鮮,同時噴薄而出,充斥了整個屋子。 連嚴(yán)鑠都挑了挑眉,眼神在其上飛快一掠。 虞凝霜小心翼翼將一整條竹筒飯移到盤中,忍著口水欣賞,尤其贊嘆著那一層竹膜。 最完美的就是這竹膜。 它是只有用新鮮竹子、首次烹飪時才有的瑰寶。 半透明的天然竹膜像是糯米紙,又比糯米紙要稍厚、稍脆一些,纖維絲絲盈目,竹香隱隱繞鼻,將其中的飯菜妥帖包裹。 在虞凝霜看來,這層竹膜是竹筒飯的靈魂。那些將竹筒反復(fù)使用的街邊攤位,其實沒什么叫資格叫“竹筒飯”,頂多是“竹筒裝飯”。 虞凝霜此次做的竹筒飯加了足量的rou,因此油脂重,幾乎滲透了竹膜。若是換成只加些棗子、水果的清新版本,竹膜就會清清爽爽,可以直接用手拿著吃。 不管怎么樣,虞凝霜現(xiàn)在已經(jīng)忍不住上手了。 還想的起用筷子別下一小段,已經(jīng)是她最后的優(yōu)雅。隨后徒手拿起那塊油汪汪,草草吹兩下就填入口中。 嘗到味道之前,舌尖先感受到的是壓得緊實的糯米。 這可不是一般的米,它們是同時飽吸了雞汁、竹汗和油花的米,又香又糯。 因是密封著蒸出來的,所以還特別有嚼勁,米芯那一點僅剩的倔強可謂點睛之筆。 虞凝霜剛嚼了兩下,就控制不住幸福地翹起嘴角。 隨后,滑嫩多汁的雞腿rou、滋味濃郁的臘腸丁,還有作為靈性輔助的香菇等配料依次發(fā)力,如百川歸匯,熱鬧奔騰卻無比和諧,組成好一股洶洶激流。 在被這激流擊倒之前,虞凝霜趕緊喝了一口飲子。 這桑菊薄竹剛在井中染上陰涼,正是好入口的時刻。 和rou味相比,花草味道雖淡,但勝在幽幽不斷的清新,調(diào)和五味,寧靜心神,讓虞凝霜終于緩過一口氣,問起給各處送竹筒飯的情況。 “福壽郎的已給送到西廂去了?!惫葧孕腔?,“大娘子那邊,也交給李嬤嬤了。” “糯米不好克化,可有囑咐母親不要多吃,嘗兩口即可?” 谷曉星答“是”。 虞凝霜放下心來,又吃了幾段,才想起嚴(yán)鑠,將另一根竹筒飯朝他一推。 “趁熱嘗嘗。” 嚴(yán)鑠凝眉瞧那晃悠悠的竹筒,衣袖紋絲不動。 “還未到夕食的時辰?!?/br> “哪有那么多講究嘛?真就不時不食?”虞凝霜撇撇嘴,十分不認(rèn)同,“這竹筒飯就是要趁熱吃啊?!?/br> “不時不食,并非是指不到時辰——” “我看你是沒餓過?!庇菽獰o意聽這公子哥兒說教,只將那截竹筒又奪回來。 有吃的時候就吃,填飽肚子才是正事,如何需要在乎時間、場合那些虛禮? “你也趕緊去吃罷?!?/br> 虞凝霜邊吃邊與谷曉星道。 嚴(yán)家人口少,主仆之間沒有過于森嚴(yán)的規(guī)矩。除了一些只供楚雁君的珍品,絕大多數(shù)時候,主人們剩下的飯菜自然就流到了仆從們手上。 虞凝霜又隨和,像這種按個算的吃食,她當(dāng)然保證每個人都有份兒。其他仆從們應(yīng)該已經(jīng)吃上了。 她又囑咐谷曉星,“早些吃完,早些休息。明日咱們還得起個大早,再去陳木匠那兒一趟打匾額呢?!?/br> 谷曉星便問:“娘子,鋪子名您終于想好啦?” “沒有?!庇菽е缂獍櫰鹉槪暗俏医裢肀仨氁氤鰜?,再晚就來不及做了?!?/br> 難以置信,萬事俱備的如今,虞凝霜其實還面臨一個巨大的難題——冷飲鋪的名字仍沒起好。 因為最大的賣點是冷飲,所以“冷飲鋪”這三字是確定的,虞凝霜沒想好的是前面冠的字。 她從“虞記冷飲鋪”“吉慶冷飲鋪”這些尋常的,想到什么“雪月梢”“口邊消”這些附庸風(fēng)雅的,卻總覺得差點意思。 谷曉星已看虞凝霜薅著頭發(fā)從早想到晚,難免也跟著心急,于是嘗試出主意幫忙。 “還是用人名最簡單。娘子名諱中有個‘霜’字,不是和冷飲子很般配嗎?娘子何不用自己的名字?” “……霜娘冷飲鋪?”虞凝霜便念叨,“凝霜冷飲鋪?” 冰和霜自然是搭的。 虞凝霜憨然笑了笑,“也不是不行。” “不行?!?/br> 誰也沒想到,一直靜默的嚴(yán)鑠開了口。 “京中婦人開設(shè)的店鋪如朱娘酒店、曹婆婆rou餅、宋嫂魚店盡列于肆,但都只以姓氏或稱謂為鋪名(1)?!?/br> 薄唇上下輕輕松松一碰,嚴(yán)鑠便將刺人的話射出。 “若是直接以本名為鋪名,實在輕薄無禮?!?/br> 谷曉星的臉霎時紅一塊白一塊。 她也不知為何替虞凝霜出主意,反倒好像……惹了嚴(yán)鑠不悅似的。 來府第二天就被家主責(zé)罵,新舊陰影層層疊加,本就膽小的谷曉星眼前一黑,緊張得腿肚子陣陣發(fā)軟。 而虞凝霜被氣得連竹筒飯都吃不下了。 她之前還剛夸過曉星兒,懂些文縐縐風(fēng)華。現(xiàn)在倒好,嚴(yán)鑠一句話,就讓孩子丟了好大一個臉面,受了好大一頓驚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