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然便宜了馬堅(jiān)那渣男！

    “你自己也說了。那馬堅(jiān)虐待糟糠，別抱琵琶，是忘恩負(fù)義之人。難道還要讓忍冬姐耗在他身上？”

    珠玉落盤般清脆的質(zhì)問，語鋒越來越利，溫度越來越低。仿佛頃刻之間，既暖且甜的煎奶渣香氣就化為了濕冷跗骨的蒙蒙霧氣，讓虞凝霜又看不清嚴(yán)鑠的面容。

    本以為能成為朋友，心平氣和聊個天的。

    明明是開心事，和嚴(yán)鑠一說，卻成了糟心事。

    他，還真是擅長此道。

    虞凝霜嘲諷，又有些自嘲地想。

    說到底，嚴(yán)鑠生為一個官家郎君，根本無法理解那些形狀萬千、卻每一種都削骨剜心的真實(shí)疾苦。

    也許，也許嚴(yán)鑠亦是可憐人。

    他因父罪被逐出殿試，他子孫四世不能科舉。

    可有些人，一輩子都沒摸到過一本書啊。

    *——*——*

    “多謝兩位大哥。”

    虞凝霜深施一禮，朝吳二和徐力致謝。

    二人忙回著禮相攔，“哎哎哎，虞娘子客氣了?！?/br>
    吳二道：“替你尋個倉庫，這不是舉手之勞嘛！怎的受得起娘子這樣謝！”

    他們話是這么說，可虞凝霜知道這兩位軍巡捕的鋪兵大哥確實(shí)為她盡了心力，居然幫她找到這么合適的倉庫。

    不僅地腳好、租金低，關(guān)鍵是內(nèi)里整潔，比那些垃圾屋似的倉庫強(qiáng)上許多。

    虞凝霜畢竟是要用來貯藏清水的，倉庫必須干凈。

    自從冷飲鋪開業(yè)那日，和吳二“不打不相識”，他們著實(shí)幫了虞凝霜不少忙。

    小到隔三差五來鋪?zhàn)永飵椭蛩?、燒水；大到這一回，應(yīng)著她的請求尋一個合適倉庫。

    倉庫的租金，加之購買的百十口一人高的大陶缸，更重要的是高昂的車馬、人力費(fèi)用……樣樣都要花錢，虞凝霜甚至想著把寧國夫人送的那塊白玉拿去當(dāng)了。但轉(zhuǎn)念一想，還沒彈盡糧絕到那一步。

    最后加加減減花去近百兩紋銀，這些日子的進(jìn)項(xiàng)又幾乎都搭進(jìn)去了。

    盡管如此，虞凝霜仍知此舉勢在必行。

    往年入秋，汴京怎么也會下幾場瑟瑟秋雨。不求多酣暢淋漓，只求如干裂的嘴唇抿一口水似的，稍微潤澤一下這土地和居民就好。

    可今年干旱繼續(xù)，汴京城數(shù)日來連著沒有半縷云影兒，上一場雨已不知是什么時候下的了。

    早有憂慮的虞凝霜心中警鈴更甚，這便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用兩天時間處理打點(diǎn)妥當(dāng)。

    如今，她遙望新租的倉庫被滿水的陶缸填充，聽著運(yùn)水小工們的號子聲，心里也終于松了一口氣。

    儲水倉庫之事，之所以能如此迅速順利，吳二和徐力當(dāng)真幫了大忙。

    因軍巡捕鋪的鋪兵在巡邏時，除了屋宅灶具稠密的民巷，滿堆貨物又少人走動的倉庫地界，也是最容易遭遇火情的，所以他們對各處倉庫情形很熟悉。

    不僅如此，水火本一體，他們也對城中水體了如指掌。

    汴河四通八達(dá)的分支中，何處水流清澈，何處水量豐沛，何處水口發(fā)達(dá)，兩人說起來便頭頭是道。

    “這東汴河的謝家渠啊，水深又少淤泥，最清澈了，虞娘子你在這里取水正好?！?/br>
    徐力憨笑著滔滔不絕。

    “我們巡捕鋪取水就沒這么講究啦！水囊都是就近灌的。哎虞娘子我和你說啊那水囊是牛尿泡縫的——”

    吳二一個暴栗打斷了徐力，“瞎說啥呢！”

    趁著徐力去捂被打疼的腦殼兒，他又雙手去扯他的臉，一邊教訓(xùn)。

    “和娘子們說話要好好說！你聽聽你說的都是什么??？”

    徐力被欺負(fù)得咧著嘴嗚嗚求饒。

    “昂昂二哥我、我綽了，快晃開我，晃開我！”

    “還敢頂嘴？！”

    兄弟倆鬧了個雞飛狗跳，虞凝霜、谷曉星和田忍冬被逗得都掩袖笑個不停。

    虞凝霜笑止了，便想那一句“好好說話”真是一等一的妙言，大道至簡。

    誰沒有個脾氣？誰沒有個情緒？

    可人與人的相處，說白了，就是這一句“好好說話”。

    吳二和徐力雖然只是粗莽的市井漢子，但他們鮮活又可愛，會和虞凝霜“好好說話”。

    虞凝霜與他們相處起來毫無壓力。

    和某個人比起來，簡直是……

    暗自翻個白眼，虞凝霜不欲惹自己生氣，而是全心全意將此間事務(wù)了結(jié)，又邀請吳徐二人同回冷飲鋪歇歇腳、吃些冰飲，以報(bào)答他們陪自己走這一趟監(jiān)工。

    二人本來忙擺手婉拒。

    “虞娘子，我們弟兄烏央烏央地往你家鋪?zhàn)优埽慊鼗亟o我們讓利，我們哥倆哪好再去占便宜？”

    “就是就是！”

    可給救火鋪兵折扣，虞凝霜心甘情愿，是早就約定好的。

    而且她那些飲子……咳咳，確實(shí)暴利。

    不管如何讓利，總是在他們身上掙到錢了的，和許多鋪兵也混個臉熟，大家關(guān)系都不錯。

    鋪?zhàn)映Ｓ幸蝗喊虼笱鼒A的鋪兵坐鎮(zhèn)，虞凝霜一個女子行商至今，愣是沒遇上半起無賴撒潑、或是調(diào)戲挑釁之事，她也落個心安。

    如上逐條，被虞凝霜誠心誠意說出，吳徐二人駁不動這盛情相請，一行人就熱熱鬧鬧回了冷飲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