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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祝姑娘今天掉坑了沒在線閱讀 - 第198節(jié)

第198節(jié)

    祝大在他后面站起身來,說:“快來,瞧瞧、瞧瞧!”

    他倆今天把個狗窩給搭好了,以這狗崽子的體積,狗窩算得上它的豪宅了。之前拆的舊料都給老田拉走的。傅龍料子算得比較準,新料最后只剩了一點,都放在門房旁的雜物間里。祝大把那個扒拉出來,只好夠蓋倆狗窩的。

    曹昌找了點稻草,胡亂攏了個稻草墊子塞狗窩里,張仙姑把一個舊的瓦盆給放狗窩外面當食盆,現(xiàn)在里面還殘留著點湯水。狗崽子脖子上系根麻繩,拴在狗窩旁邊,正在吐舌頭。杜大姐又拿了個破碗盛了點水給它放在一邊。

    狗崽子就算在這里安家了。

    祝纓見他們?yōu)橐恢还丰套右材苊β禎M足成這樣,說:“這樣挺好的?!?/br>
    張仙姑喊她回房去換衣服,擦臉,一路著跟她進了二門,說:“今天買了簍甜瓜,拿了幾個泡在井水里,正好吃呢!”

    祝纓道:“好?!?/br>
    她晚間還是想睡在書房,但是張仙姑堅持她在后面臥房里洗漱更衣。說:“還是到后面來洗漱,房子可不能沒人過來。沒點人氣可不行?!?/br>
    祝纓也不爭辯,反正臥房也有妝匣家具,衣服還都在這里,她換完了衣服,問道:“什么聲音?”

    張仙姑道:“哪有什么聲音?”

    祝纓踩著木屐去隔壁杜大姐院兒里,一推門就看到兩個大籠子。她家爹娘不養(yǎng)雞鴨不種菜,可是杜大姐不知道從哪里拖了兩籠大鵝過來!杜大姐道:“三郎,今天集上遇到大鵝便宜賣了,就買了?!彼f話,時候有點怯,因為新家菜錢不多了。

    祝纓道:“行吧,也算有個響動。”

    杜大姐從桶里把瓜拿出來擦干凈切了,祝纓道:“給曹昌也拿兩個去?!辈懿4髢扇嗣α艘惶?,祝大對這個小伙子又產(chǎn)生出了一點友誼。祝大著實無聊,把門房里的一張桌子拖了出來,拖兩條凳子,跟曹昌在狗窩邊下棋。

    他倆下的也不是什么復雜高雅的棋,很簡單的每人五子,有點賭博的意思,兩人又不下注。打發(fā)時間用的。

    瓜拿過來,兩人一邊吃一邊玩,招了蒼蠅上來,祝大說:“狗太容易臭了,招蒼蠅!”

    曹昌實在人,說:“我等會兒給它洗洗。”

    祝纓沒到前面去,跟張仙姑一邊吃瓜一邊說話,張仙姑問她今天出去干嘛了之類。祝纓道:“出去逛逛,我好些日子沒能閑逛了?;ń隳兀俊?/br>
    “她去庵里了?!?/br>
    “那給她留個瓜?!?/br>
    “留著呢?!?/br>
    邊吃邊扯閑篇兒,張仙姑不讓祝纓多吃,說一會兒還有晚飯。母女倆說話的時候花姐從大門回來了。張仙姑站了起來:“那是什么?”

    花姐從懷里抱出一只貓來:“貓。前陣子庵里忽地來了一只母貓,過不多時就下了一窩小貓,我就抱了一只過來。咱家這么大,以后東西也多,廚房里吃的也多,得養(yǎng)只貓來逮老鼠?!?/br>
    才搬到新宅幾日,祝宅狗貓鵝驢馬騾都齊了,數(shù)目與人相等了!

    祝纓道:“也成!”

    就是這狗貓到了祝家,也沒什么大魚大rou的喂它們,人吃剩了什么就喂它們什么罷了。吃飯的時候跟祝大說起,祝大道:“那再弄個貓窩!”

    花姐道:“不用,我?guī)е统??!闭覀€籃子鋪點舊衣,貓的待遇是比狗要好一些了。

    祝大有點遺憾,再三說:“家里還有材料,要搭貓窩的時候跟我說??!”

    花姐笑著說:“好?!?/br>
    祝大又說:“一會兒吃飯,阿昌自己在那邊吃,怪冷清的。”

    張仙姑一邊贊同一邊說:“咋?你去陪著他???別給人找不自在了?!彼憧闯鰜砹耍@老實孩子真把自己當仆人,跟主人家面前他拘束。

    祝大道:“我說,咱這房兒也太空曠了,是不是得再有個門房?不然就一個杜大姐、一個阿昌,你看看,它也收拾不過來。有個門房,也能跟阿昌一處吃飯?!倍糯蠼阖撠熀笤?,曹昌負責前院,光灑掃就是個大活。曹昌還負責跟祝纓出門,是夠忙夠累的。這也是許多小官家的窘境。他們是官,得用仆人,但又沒什么錢,家中仆人少,一個仆人當幾個人使。

    張仙姑道:“再添一個人那得多少錢?又沒個可靠的人。”

    祝纓想了一下,它不是添一個人的事兒,門房、廚娘,至少倆。她說:“再過兩個月吧,手頭緩一緩的?!?/br>
    花姐道:“秋收后也能好一些?!?/br>
    一家子凈說些家長里短、雞毛蒜皮,祝纓心中十分寧靜,家中竟無人察覺得到她才從劉松年處知道了些事,猜到了未來將會有事發(fā)生。家中上上下下,都沉浸在一股“開始新生活了”的美好愿望之中。

    祝纓有一條好處,無論有什么樣的事情都不耽誤她好吃好睡,極少有事能夠打亂她的生活。這一晚她還是很正常的休息,也沒有輾轉反側,第二天還是照常去應卯,從外面看不出一點端倪來。

    …………

    第二天到了皇城外面,鄭熹隨侍的仆人還是那個習慣,他們也不很快就趕回鄭府。鄭家仆人多,有的是人手留在外面等著。祝纓在外面看到了陸超,奇道:“怎么不見甘大?”

    甘澤因為曹昌的關系,這些日子都準時在外面等著,然后拉了表弟到一邊指導指導才放曹昌回祝家去干活,下午再過來接祝纓。

    陸超笑道:“不知道了吧?他娘子昨天夜里生了!”隔空對曹昌說,“哎,小子,你有侄兒了。”

    曹昌很為甘澤高興:“那可太好了!我姨媽姨父不用再念叨啦!”

    祝纓心里記上一筆,自己家里已然沒什么錢了,這份禮還是要給的。好在不用太多,還能湊得上。又看看曹昌,心道:也得給他準備一點。

    到了大理寺,公務上的小麻煩又來了。

    起初,祝纓還不知道這是公務上的問題。楊六郎近來跑大理寺跑得更勤快了,他過來的時候祝纓沒有特別在意。

    等到楊六郎開口,祝纓才知道他不是來找自己聊天的。楊六郎說:“三郎,有一件事必得麻煩你的。”

    祝纓奇道:“看你這樣子,不像又丟人了吧?”

    楊六郎道:“你就別取笑我啦!是這樣的……那個,聽說,人販子抓齊了?”

    “嗯?你哪兒聽來的?”

    “京兆府那里,王大人辦事何等利落?”楊六郎說,“我姑父也聽到了消息,呃,那個,你今晚方便不?我登門拜訪!”

    祝纓道:“你要干什么?”

    楊六郎說:“我姑父遇到了一件難事,你知道的,前番為了我那表弟,我姑媽好險沒吃個大虧!我得幫我姑媽!這個事兒跟你們大理寺也有關系,我就尋思著先找你說一說。萬一有京兆府遞的有關那起拐子的案子,你先緩一緩,等咱們今晚聊過了再下定論,成不成?就一晚,就一晚,不耽誤你的什么事兒。拜托拜托!”

    “他們的卷宗還沒送過來?!弊@t說。王云鶴手腳雖快,昨天才把人拿到了,拿完了,還得把所有犯人的口供都合一遍。這個事兒不算太大,估計還是何京。這么多人,何京現(xiàn)在應該還沒打完。怎么也得過兩天,把所有的證據(jù)都合上了才會送過來。

    楊六郎大喜:“那就好了!晚上我去你家!”

    他晚上去祝家也不是白去的,仆人駕車,從車上搬下一擔子的禮物。曹昌開了門,道:“這位官人好生眼熟。”

    楊六郎道:“你不曹昌么?三郎,三郎我來了!”

    楊六郎讓仆人把擔子拿到了門內(nèi),道:“三郎,有事請教!”

    祝纓示意曹昌關上門,請楊六郎到書房里坐下,問道:“什么事?案子你們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

    羅元別的不好說,錢是一定有的,又不是刺探機密,幾貫錢下來就打聽到京兆府那兒王云鶴才把人販子抓齊了。

    楊六郎道:“不是為了抓人,是為了判刑!”羅元也不要別的,就要把所有的人販子都判個死刑!

    祝纓道:“羅大監(jiān)氣性夠大的啊,為什么不跟京兆府說去呢?他是苦主。”

    楊六郎道:“你聽一聽,全部!他也找了幾個懂律法的問過了,想全都死刑,難!”

    楊六郎都知道,這世上沒有這樣的律法的。販賣人口本身就是一件模糊的事情,官府那兒還給正式的人口買賣存檔備查呢!“略賣”之類的才是犯法的。如果是販賣良人、賣良為賤,罪責才會重起來。

    在實際生活中,買賣人口就是比較難被懲罰的。舉個例子,明明有明文規(guī)定,如果一個普通的平民百姓將家中的晚輩、妻子賣給別人當奴婢,這是犯法的!怎么也得判個徒刑。然而實際上父母賣掉孩子、祖父賣掉孫子、叔叔賣掉侄子、丈夫賣掉妻子的并不罕見,也沒多少人真的受到了懲罰。多少吃絕戶的都這么個賣法。

    甚至羅元這樣買了別人的孩子當自己兒子的,也是不對的。只不過他做得好看,叫“收養(yǎng)”?!梆B(yǎng)子”的事情在哪兒都是常見的,官府也無法深究。

    羅元想要把人販子全部死刑?那幾乎是不可能的。除非主審徇私枉法。

    但是自己好不容易弄來的兒子差點成了別人的兒子,羅元這念頭是一點也不通達!他要他們死!

    他前面跟王云鶴鬧過一場,沒找到一點便宜,現(xiàn)在是不敢在王云鶴這里繼續(xù)作夭了。楊六郎就趁機說他有辦法。他在羅元面前大包大攬,羅元卻不肯信他,心道:你的面子?那是看你的面子嗎?還不是我的面子!這件事情面子怕也不頂用!

    他讓楊六郎帶了財物去找祝纓,別傻乎乎真的拿臉去蹭。

    要羅元說,祝纓不大可能跟王云鶴扛上,但是死馬當活馬醫(yī)吧!想要打通鄭熹的關節(jié),它貴啊!買通個大理寺卿和買通個大理寺丞,絕對是天上地下兩個價碼。但是祝纓在大理寺能當小半個家,也還挺能干,如果她能悄悄地想個辦法給辦了,那這一擔子財物就花得值了。

    祝纓道:“略賣為奴婢的才是個絞刑。你要全部都死刑?要求會不會高了點?”

    楊六郎道:“不是,那個……”

    祝纓道:“法子倒是有的?!?/br>
    楊六郎道:“你說?!?/br>
    “我的學問比起王大人差得遠了,等他判完了我再想改,縱有心也無力了。所以,要在他行文到大理寺之前把這事兒給辦了?!?/br>
    “啊?要是能弄得了王京兆咱們還用費這勁嗎?”

    祝纓道:“聽我說。你眼前有正路,何苦要走小道?

    凡買賣運輸都有損耗,人呢?略賣人為奴婢是絞刑,如果是誘拐人口途中人死了呢?殺人償命。哪怕算成過失,至少也是個流放。

    這等事,以王大人之正直絕不會輕饒了他!京兆府正在審案子,審出什么結果來不知道,只要沾上了人命的邊兒這群拐子沒有好果子吃。你覺得這個辦法怎么樣?”

    楊六郎道:“好呀!可是……不敢……不敢跟京兆府說……那個……”

    祝纓道:“我跟何京說去,看能審出些什么、拿到些什么證據(jù)。只要有真憑實據(jù),怎么著都好辦?!?/br>
    楊六郎大喜:“好!”

    祝纓道:“東西你帶走,事情不定成不成,收了我心不安。”

    楊六郎非要她收下不可,祝纓堅定地拒絕了,她不說拿人手短,不能叫人拿住了她的短處,而是說:“你我的交情,我又不用費人情費錢才能辦成這件事,何必如此見外?以后我要有事托你,你也收我的錢不成?你給我算利息不算?”

    楊六郎就不好意思了,說:“你瞧這事兒……”

    “上覆羅大監(jiān),我盡力。東西你再帶回去,這是你的面子,他要是再賞你了,你就大大方方收下唄。”

    楊六郎道:“那成!”

    祝纓沒收這一擔子的財物,讓張仙姑和祝大以及花姐都松了一口氣,三人都有心事,怕祝纓沾了一個大宦官,幫他干了違法的事情之后不好收場。宦官的風評一向是不太好的,羅元跟王云鶴還鬧了一場,三人更加不待見他。要不是因為楊六郎看著還算順眼,張仙姑連事兒都不想讓祝纓再給他辦。

    只是如此一來,給甘澤兒子的賀禮就局促了起來,最后是花姐從自己的私房里先拿出了一些來頂上的。

    張仙姑挺不好意思的:“花兒姐啊,你瞧瞧,老三都當了官兒了,還要你貼補?!?/br>
    花姐道:“我已是孤身一人,干爹干娘肯收留我,叫我白吃白住。”

    “可不敢這么說!沒有你,這個家就得亂了套了!”

    兩人客氣得祝纓都聽不下去了:“你們差不多得了!收拾收拾,去甘澤家吧。”

    她到現(xiàn)在待甘澤、陸超二人還是跟金良一樣,不當他們倆是仆人的。她對曹昌說:“驢給你騎,杜大姐,那個包袱呢?給他帶上,叫他先去甘澤家。咱們不與他一道。”

    曹昌道:“為什么呀?您那牲口誰伺候呀?”

    “小孩子哪來那么多話的?”張仙姑說,“叫你去你就去!”

    曹昌一頭霧水,拿著包袱騎了驢去了甘澤家,被他姨媽一問,他說:“他們叫我先來的,這也是大娘子給準備的?!彼虌尨蜷_一看,里面是包尺頭,給初生孩子一般都給這個。

    他姨媽嘆了口氣,說:“你表哥運氣好,遇著好人了?!?/br>
    曹昌道:“表哥,你聽姨媽說什么呢?”

    他姨夫說:“多少人,被人看到了落魄時的窘狀,一朝發(fā)達就要把這些“貧賤之交”滅了口,免叫人知道他不堪的時候。好一點的,遠遠給你打發(fā)了。再好一點,眼里再也沒你,富易妻貴易交。真正不忘貧賤之交還能考慮周全的少之又少。咱們揀著寶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