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7節(jié)
“番語?” “嗯。” “獠人?” “族名利基。” “不是奇霞了?你行啊!”劉松年樂了,叫來錘子說話。又問人家叫什么,又問人家?guī)讱q了,家里干什么的,也不管人家聽不聽得懂。 還好錘子聽懂了,說:“我記得看過五次桃花開了。他們把我們賣到山下當奴隸。大人救了我?!?/br> 祝纓道:“你背給他聽、寫給他看。” 劉松年看著錘子默寫了幾篇識字碑文,嘆息一聲:“天賦不因出身而有偏愛啊?!蹦弥@個孩子寫的字,沒有再刻薄字難看,越看越開心,給錘子指點幾個字體結構。 他滿意了,再看顧同也順眼了,說:“這是地方偏僻被耽誤了,到了京城別帶著瞎逛,多學點好的?!?/br> “已是從九品啦,跟著我干些實事。學問晚了,做人做事永遠不晚的。” 劉松年點點頭:“不錯。你還沒面圣嗎?” “正等著?!?/br> “還等什么?你明天不要出門兒,等信兒?!?/br> “別,我等就行了,您再舍著臉……” “呸!我想看你被陛下為難呢!陛下越來越圣明了,多少大臣奏對時都是一頭的汗、兩行的淚?!?/br> 祝纓笑道:“要不我現在給您哭一個?” 劉松年抄起錘子寫的字紙卷了卷,揚起來要打:“滾?!?/br> 祝纓笑著滾了。 出了劉府的門,顧同的臉色還沒變過來,結結巴巴地:“老、老、老師,劉劉劉……” “就是他了?!?/br> 顧同受到了極大的震憾,到第二天都沒回到神來。 ……—— 第二天,顧同起床之后還在發(fā)呆,知道祝纓能從京城弄來王云鶴的文章、國子監(jiān)的課本與真正見到劉松年,感覺是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的。 祝纓也沒理他,專心等劉松年的消息。既然劉松年說了,就代表現在面圣不危險。劉松年看起來放誕不羈,其實是個極有成算的人。就憑他能在皇帝面前一直這么瀟灑,就很難得,如果皇帝不是被他下了蠱,那就是他的分寸拿捏得非常準。 劉松年進了宮,等早朝完了,扒了個橘子在皇帝面前吃?;实鄣溃骸澳阕鍪裁茨兀俊?/br> “臣有點口渴?!?/br> “有茶?!?/br> “這橘子甜吃順口了,嘿嘿?!?/br> 皇帝好奇了,就問橘子哪里來的,劉松年就說了祝纓?;实劬徒谢亓送踉弃Q,問:“卿昨天說祝纓到京了?” “是。”昨天王云鶴已向皇帝提了,皇帝因為討論禁軍的安排,將此事不免往后略推了一推?,F在劉松年又提起,他就又想起來了。王云鶴得著機會又把蘇鳴鸞的事兒講了,順便也提了宿麥也種得不錯,看起來是可以推廣的。劉松年勉強一哼:“算個棟梁才吧,說柱石還早了點,長長再看吧?!?/br> 聽到劉松年居然也夸了兩句,皇帝說:“你這么夸他嗎?不錯!哎,我記得……有兩個ying?”皇帝突然想起來了,劉松年這個破嘴,還擠兌過另一個人。 劉松年撇撇嘴:“段嬰么。早回來了在皇城貓著了。” 王云鶴道:“二人各有所長。祝纓務實,勸課農桑、撫遠夷、興文教、易風俗、守境安民是可以的。段嬰尚文,文章也是一代翹楚,聲明遠播,蠻夷也有心折者?!?/br> 劉松年發(fā)出不屑的聲音。 皇帝笑道:“你是天下文宗,何必與小孩子慪氣。王卿,你看起來更欣賞祝纓啊。段嬰未必不好。說起來,我有些日子沒見著段嬰了,去,把他召過來吧。” 段嬰蒙召,還不知道有什么事兒,給小宦官塞了個紅包,從小宦官口中得知了個大概。他面上不顯,心中實惱。 到了皇帝面前只作不知道,照常舞拜?;实劢兴^來不過是一時興起,見了他之后問了幾句現在干什么,聽了他的新文章,覺得寫得不錯。壞心眼地沒有問劉松年,而是問段嬰:“你與祝纓都是年輕人,據你看,此人如何?” 不如何!本來沒放在眼里,卻漸漸的成了個必要壓過去的對頭。正六到從五,是一道很難過的坎兒。段嬰有信心自己能在四十歲前邁過這道坎兒,他有家世有學識有名望,又身在皇城之中,有的是機會。不想讓祝纓給搶了先! 段嬰道:“是個赤誠之人,是臣所不及?!?/br> “哦?” “聽說,昨天祝縣令去了鄭侯家,禮儀一如往昔?!?/br> 王云鶴的臉沉了下來。 皇帝輕輕地:“哦?!彼戳艘谎弁踉弃Q,想了一下,命傳祝纓進宮,馬上! 劉松年突然問道:“如果你是祝纓,你會怎么辦呀?” 段嬰怔了一下,皇帝也看了過去,段嬰不得不答:“當勸鄭大人持節(jié)守正,勿行差踏錯。” 皇帝點了點頭。 那邊,祝纓換好了衣服,帶著項樂到皇城前,將項樂留在外面,自己往里去見皇帝。從皇城到宮城再到大殿,一路體格差點兒的得累到腳軟。 見了皇帝,先拜,等了半晌不等上面說話,祝纓也不急不慌,她進門就瞄到了王、劉二人都在,旁邊還有個段嬰,不過那沒什么。藍興從祝纓進門就看著她,見她正在青年,面白無須,不知為何有點順眼。輕輕地提醒皇帝:“陛下,祝纓到了。” 皇帝這才讓祝纓起身,然后問道:“你什么時候到的京城?” “兩天前?!?/br> “都干了什么?” 祝纓道:“先到皇城報到,見了王相公,將福祿縣、瑛族之事先行匯報,以備陛下垂詢?;丶液蟀菰L了些故人?!?/br> “見到鄭熹了?” “是?!?/br> “哼!”皇帝道,“見一個犯官,好大的膽子!” “是?!?/br> 皇帝氣不打一處來:“你知道犯了錯?” “是。他安排上出了紕漏,被罷職了。” 皇帝更生氣了:“他日他若犯了重罪,你當如何?” 祝纓抬起頭,認真地對皇帝說:“我會親自再查一遍?!?/br> 皇帝沒料到是這個答案,咂摸了一下味道,突然不生氣了,道:“你呀,出去幾年還是這副脾性、這個膽子,真會惹人生氣。說說,瑛族是吧?” “是。瑛族一支,阿蘇家?!弊@t馬上接過話頭來。 皇帝又問王云鶴:“奏本遞上來了?” 王云鶴也答:“是,昨日遞過來的,臣寫的節(jié)略?!?/br> “唔,我看一看再說,你們下去吧?!?/br> 一行人退了出去,王云鶴道:“還是亂跑了?!?/br> 祝纓笑笑。 劉松年對著段嬰的背影翻白眼,對祝纓道:“有心眼兒別光顧著往正事上使。嘖!” 三說才說了兩句,里面皇帝又叫祝纓進去——他翻出了奏本,但是有些事兒記得不清了,懶得再琢磨又把人喊了回去。 祝纓再次入內,又簡潔地將情況再介紹一遍,說瑛族的情況比較簡潔,因為之前多次上書講過了。再說這幾年福祿縣的現狀,這就說得詳細一些。再說一些自己這兩年的心得,將對王云鶴講的也簡要地說了。 “當年陳大指點臣,如果好走,早就有人走了?!?/br> “陳大?” “陳萌。前頭陳相的兒子,與臣是同鄉(xiāng),看臣年幼外任,故而提點一二。多蒙他不藏私,臣才能省了不少力氣?!?/br> 皇帝想了一下,道:“他也是個能干的人,他父親更能干?!?/br> “是。陛下,那臣所請?” 皇帝笑了笑:“準了。讓政事堂議吧。”他本來就打算準了的,可惜那個瑛族的女子這回沒跟著進京來,如果來了就更好了。 皇帝下令,給了個粗略的指示:品級在正六品,散官的品級、名號按照朝廷已有的制度來,具體實職官稱名目由政事堂牽頭和戶部吏部等部門定。也甭分男女了,反正是蠻夷那邊的,能羈縻就行?;实郜F在只要安定,他又不傻,非得人現在跟朝廷一模一樣,那不是又要逼人造反么?這一點他看得也很清楚。 這事兒是祝纓起的頭,所以議的時候她也得在場,從此,她得跟著大家伙兒先上朝,再去政事堂吵架。鄭熹給的牙笏很快就派上了用場。 第197章 高升 祝纓從皇城出來時神清氣爽,眼下只要把蘇鳴鸞的名位給定下來,她這一趟最主要的任務就完成了,接下來就是薅著冷云趕緊回去。一個刺史總不著家,像什么話?冷云在京城,又有點恢復紈绔樣了,這可不太妙啊。 她打著百八十個主意,回到家里就調整了安排——明早上朝她得比以往起得更早才行! 并不是所有的散官都需要上朝,她有實職又有實務,地方官卻領了任務就得跟皇帝面前露個臉兒。祝纓回到家里,面對關切的家人,只說了一句話:“一切順利,明天開始我得上朝。給我收拾一下,今天得去王相公、裴少尹府上走一趟?!?/br> 顧同還沒從見了劉松年的震憾中醒過來,又聽到了“王相公”,好險沒兩眼冒星星。王云鶴的名頭比劉松年大得多,像項樂、項安這樣的偏遠商人,對劉松年沒太多的感想是常有的,王云鶴官聲極佳,就沒有人不知道的,都想跟著去。不能進府,就在門外看看也是好的。 顧同小心地說:“老師,學生侍奉您去?” 祝纓看了他一眼,顧同憨笑幾聲:“嘿嘿?!?/br> 祝纓道:“那還不快些收拾了去?”施鯤營建太后的陵墓還沒回來,王云鶴現在忙得很,不值宿的時候回家也是非常忙的。她算了一下,王云鶴現在估計還沒回家。第一站先去找裴清,爭取一個晚上搞定! 這兩位無論哪一個,都能幫她犯個夜禁。她如果白天都拿來在皇城里跟各部扯皮,能用來交際的時間主要是下午晚上,得好好利用夜禁的時間。 之前已經派了小吳去投了帖子,今天祝纓就直接殺奔了裴清的府上。 裴府門上跟祝纓也算熟人了,見了祝纓就說:“恭喜祝大人!步步高升呀!年少有為!” 祝纓道:“過獎啦。大人現在忙不忙?” 裴府管事笑道:“大人再忙,聽說您來了,必會抽空來見的。祝大人請進,小人進去通報一聲。” 裴清此時還沒吃飯,見到祝纓笑道:“我猜你這兩日必會過來的。” 祝纓道:“我來遲了,大人恕罪?!?/br> “別說客套話,來,一同用飯?!?/br> 祝纓道:“那可不敢,您瞧這天兒,吃完了回家一準犯夜禁。您是少尹,我要從您家進左出來犯了夜禁,不是給您添亂么?” 裴清做了個手勢,祝纓謝了半禮,才到上首與他對坐。裴清看了看顧同,又看看祝纓身后跟著的項樂、項安,道:“從五品了,也該像點樣子了,這是哪位?”他看向顧同。 “福祿縣一個學生,顧同,辦黃十二私設公堂案時十分用心,合了陛下的意,現在已是將仕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