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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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熹看得分明,祝纓不是行伍出身,經(jīng)略北地不足一年,北地沒有亂。非但沒有亂,還安置了老兵、開墾了荒地,充實(shí)了北地的人口。 在邊境有戰(zhàn)事的情況下,遷徙人口的同時還能維持秩序,可以說是相當(dāng)出色了。 鄭熹在信中寫道,原本鄭侯的安排是讓祝纓接手,那是不行也得行?,F(xiàn)在朝廷要分兵,那祝纓就應(yīng)該采取更穩(wěn)妥的策略,仗,讓冷侯去主打,祝纓只要能撐到秋收,不需要朝廷再補(bǔ)貼北地,同時能夠有盈余,朝野就能更明白她的能干了。 “梧州畢竟太遠(yuǎn),地方偏僻,做得再好、名氣再大,終究是二流。不若北地離京師更近、朝廷現(xiàn)在更關(guān)注,一朝有功,天下皆知。” 鄭熹對北地很是上心,北地四州沒有流民流出,沒用朝廷再撥錢糧賑濟(jì),還抽丁征伕為大戰(zhàn)提供幫助。 極好。 在這種情況下,祝纓不需要再去冒險了。主動出擊,贏了不過如此,輸了反而有損祝纓的名望。 鄭熹叮囑祝纓:守好城就行。 到時候哪怕冷侯大勝,祝纓也轉(zhuǎn)運(yùn)有功。非打不可,就讓鄭侯留下的這些將校與新去報到的溫岳等人按照當(dāng)初鄭侯的安排去打,祝纓自己居中調(diào)度,一定要保證她自己的安全。 雖然有讓溫岳等人攢軍功的意思,但是,不強(qiáng)求!先保證祝纓能穩(wěn)拿到手的功勞,再說其他。 祝纓看完,將信裝好,道:“冷侯帶走了一些人,如今我手上的兵馬不多,正從北地招募新軍,又調(diào)度將校、組建幕府。你來了,正好與金大哥一道訓(xùn)練新兵,適應(yīng)一下,咱們再安排旁的?!?/br> 溫岳一口答應(yīng)了,金良道:“北地子弟好帶。” 溫岳道:“我與三郎相識二十余年,什么見外的話都不必講,我知三郎不會苛待我。到前線是為立功,但也須得聽節(jié)帥號令。好不好帶,我都帶?!?/br> 他說得坦蕩,金良還有點(diǎn)不好意思,祝纓道:“那就行。” 溫岳又問:“可是如忠武軍一般?” 祝纓道:“我可不知道忠武軍是個什么樣子,只管以朝廷的名義先征集三千人,他們的糧餉我以朝廷的名義發(fā)。本土人守土有責(zé),卻又容易形成地方上的勢力。錢,得朝廷來發(fā)?!?/br> 溫岳道:“原來如此。好?!?/br> 幾人正說話,荊綱帶著羅甲秀來了,溫岳道:“那我先告辭了。” 金良熱情地帶著溫岳去安頓,他們與荊綱擦肩而過。 ………… 羅甲秀被引入堂中,祝纓已從座上站了起來。 荊綱向她拱手為禮:“羅府君到了?!?/br> 祝纓向前邁了兩步,對正在行禮的羅甲秀也是一禮:“羅兄?!?/br> 羅甲秀見她客氣,越發(fā)的謹(jǐn)慎了:“下官拜見節(jié)帥?!?/br> 祝纓道:“羅兄客氣了,坐?!?/br> 兩人坐下敘舊,祝纓知道羅甲秀的來歷,人是朝廷給派過來的,祝纓讓荊綱去接,更多人因?yàn)樗募灐?/br> 卓玨極力促成許多南士鉆到祝纓的翅膀底下,謀劃能成,不是卓玨有多么的能干,而是祝纓也確實(shí)需要這樣一批人。 她對羅甲秀尤其的客氣。 這可是三位丞相都認(rèn)可過的“青年才俊”,還是經(jīng)過了地方上十幾年的考驗(yàn)熬出頭來的。 祝纓問他路上辛苦,羅甲秀客氣應(yīng)答。祝纓又關(guān)心他的家人,羅甲秀也還是對荊綱那般回答。 祝纓道:“公忠體國,殊為不易。你我是同年出京的,能在北地相聚也是緣份,今晚我為羅兄接風(fēng)?!?/br> 羅甲秀道了謝,又說:“那,下官明日便去赴任?” 祝纓道:“稍等一下,拿來?!?/br> 只見一個精壯短小的漢子用托盤托了些簿冊過來放到羅甲秀的面前,羅甲秀道:“這是?” 祝纓道:“這是你要去的地方,你來之前,才叫他們摸過底。北地被胡人侵?jǐn)_之后,戶部吏部存檔的那些東西都做不得準(zhǔn)了?!?/br> 羅甲秀起身,鄭重道謝:“節(jié)帥對我如此推心置腹,下官唯有盡力任事,才能上報陛下,下安黎民,不負(fù)節(jié)帥所托?!?/br> 祝纓道:“客氣了,收下吧。明日我再派送你去赴任。我這里要用人,有些他們本地的子弟。今晚你也見一見,或可詢問一下當(dāng)?shù)氐娘L(fēng)俗?!?/br> 羅甲秀的表情舒緩了很多,道:“節(jié)帥周到?!?/br> “何必客氣?卓玨,你送羅府君去驛站安置?!?/br> 一個年輕人閃了出來,對羅甲秀一禮:“府君,請?!?/br> …… 到得晚間祝纓在行轅設(shè)宴,款待新來報道的人。 除了羅甲秀、溫岳,又有新到的校尉五人,卓宇的外甥沈驥等年輕人,攏共二十來個新來的,行轅里熱鬧了起來。 這其中有互相認(rèn)識的,也有不認(rèn)識的,互相介紹漸漸熱絡(luò)。羅甲秀冷眼看著,只見這里年紀(jì)最大的是金良,金良之下也就是溫岳、荊綱。其余都是比自己年紀(jì)小的,而有三分之二的人在二十到三十之間,夾雜著兩個十來歲的。 有男有女。 年輕!朝氣!生機(jī)勃勃。 哪怕是老人如金良,臉上也放著光,他們的眼睛里都帶著希望。 羅甲秀的眼睛里也漸漸映出出些神采來,借著酒意對祝纓道:“節(jié)帥這里好,同心協(xié)力,如此我等便可以專心做事了?!?/br> 他背景不硬,最恨陷入黨爭,見祝纓在盡力淡化黨爭之影響,他是高興的。他在上一任上,與傾向雙方的同僚都起過爭執(zhí)。 溫岳不知道羅甲秀的經(jīng)歷,也起身道:“羅府君說的是,大家都在節(jié)帥麾下,當(dāng)然要同舟共濟(jì)!坦誠相待!” 溫岳白天與金良等人聊過了,祝纓手頭的兵力確實(shí)不寬裕。兩下分兵,祝纓又大方,冷侯要什么給什么。冷侯當(dāng)然要為自己手里多攢點(diǎn)底子。祝纓做得體面,冷侯也不好當(dāng)她是純粹的冤大頭,給祝纓留了差不多的人馬。 這個“差不多”是指沒有漫天要價,不像跟別人爭的時候拼命把別人家底給掏空。冷侯以老將的經(jīng)驗(yàn)估算了一下,留給祝纓的人馬將將夠用。 即,如果有意外缺員,就不夠用了,沒給祝纓留太大余地。 祝纓也不慌。大戰(zhàn)之后,鄭侯就計劃過從北地再征一些兵馬做補(bǔ)充,已向朝廷報備過了?,F(xiàn)在祝纓就拿著這個計劃來頂上。 金、溫二人嘀咕了一回冷侯:“厚道,但不太厚?!?/br> 羅甲秀一提,溫岳就站起來表態(tài),要為祝纓撐撐場子!祝纓不是行伍出身,溫岳覺得自己得幫她。 祝纓笑道:“好,明日你來,咱們再談公務(wù)。今日破例,且飲一杯?!?/br> 大家舉杯,金良緊張地看著祝纓,見祝文給她斟的是茶,才放心自己喝酒。 酒過三巡,外面突然有人來報:“姚校尉有緊急軍情!” 眾人只得停杯,祝纓道:“你們吃著。”她指了指金良、溫岳二人,示意二人隨她過去。 她命人將信使帶到了書房,余下眾人也沒心情吃喝了,開始交頭接耳。 信使給祝纓帶來了一個消息:姚景夏那里的斥侯偶然聽到的消息,胡相要奉“太子”趁著冷侯立足未穩(wěn)之際,去突襲冷侯! 溫岳微驚,這倒真有可能。冷侯新到,與下面的將士還沒熟悉,協(xié)調(diào)上會略顯滯澀,反應(yīng)不及時,讓敵人有隙可趁。 金良也皺眉。 祝纓問道:“消息可靠么?” 信使道:“斥侯是姚氏族人,絕不會被胡人收買的?!?/br> “他的胡語很熟練?”祝纓又問。 “這……應(yīng)該能聽懂?!?/br> 祝纓道:“探明!若是講的胡語還罷了,胡人,說著官話,讓斥侯聽清楚了,再活著回來報信?” 溫岳道:“誘餌?” 祝纓道:“不好說。兵事我不懂,人情還是略知一二的。冷侯新到,難道我對大軍來說就不是個新人了?胡娘子,把青君和項安叫來吧?!?/br> 須臾,祝青君、項安也從席上趕了過來,與她們同來的還有一個蘇喆。 蘇喆道:“你進(jìn)去吧,我在外面等著?!?/br> 祝青君道:“你……” 蘇喆踢了踢地面:“快進(jìn)去吧,別讓阿翁等急了?!?/br> 祝青君一入書房,便被溫岳上下打量,金良道:“你見過她的?!?/br> 溫岳見祝青君一身戎裝,道:“這……”還是個女孩子呢,也太危險了。 祝纓道:“青君,給你一件事?!?/br> “是?!?/br> “你明早就動身,帶上人,往北去探查胡相的動向!” “是?!?/br> 溫岳終于忍不住了,道:“三郎,這一個小娘子,也太危險了。”溫岳承認(rèn),祝纓手里使出來的女人也有能力,但是戰(zhàn)爭? 祝纓道:“你以后就知道了。青君,能做嗎?” “能!” “項安,她的補(bǔ)給,你來盯。” “是。” “去吧?!?/br> ………… 祝青君與項安出了書房,蘇喆迎上問道:“怎么樣?” “派了我差使。” “哦,那要好好準(zhǔn)備。我才得到一個很好的水囊,比你現(xiàn)在用的那個結(jié)實(shí)還輕便,我去拿給你。反正我也用不到了?!?/br> 項安勸蘇喆道:“小妹,你……” “我知道,我不能出事兒,出事兒家里就要亂套了。我好好活著,就是一件大事了?!?/br> 祝青君道:“那,我去收拾了?!?/br> “我陪你?!?/br> 三人到了祝青君的房里,她現(xiàn)在有自己的一個房間了,西墻上卻供著幾個牌位?!扳踩恕睕]有供奉牌位的習(xí)俗,連文字都沒有的族群,牌位還是在被祝纓特意教習(xí)過官話、文字之后才仿著有的。 牌位上一個一個的名字,都是“?!弊珠_頭,每一個名字,都是一個年輕的姑娘。 祝青君拿起抹布擦了擦桌子,又換了盂中清水,再上香。 項安與蘇喆也拈了一回香,項安道:“她們會保佑你平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