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鳳低聲道：“我、我就不學(xué)了吧。”

    祝青君道：“不難的?！?/br>
    小鳳只管搖頭，祝青君再三追問，小鳳才說：“您賞口飯吃，我能來掙幾個銅子兒，還要養(yǎng)家的，沒有閑錢閑工夫弄那個。”

    項安道：“我送你一套文具不就齊全了？不識字，賺錢都沒人賺得多。就這么定了?！?/br>
    小鳳聽了，馬上同意了，又向她道謝。

    這時，一個隨從過來道：“大人召大家議事哩！”

    蘇喆道：“有我們什么事嗎？”

    “說是，軍報?！?/br>
    幾人互看一眼，匆匆趕了過去。

    ……——

    行轅上下幾十號人在祝纓面前密密麻麻地站好了隊，趙蘇等人趕到之后飛快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站好。

    蘇喆旁邊是林風(fēng)，趙蘇旁邊是陳放。陳放對趙蘇道：“是冷侯那兒的事?！?/br>
    “多謝?！?/br>
    人齊了，祝纓先沒說話，又過一陣，駱晟也飛奔而來。

    駱晟問道：“子璋，怎么……”

    祝纓道：“坐，我一起說。”

    隨著駱晟的到來，冷侯那兒的戰(zhàn)報也披露了出來——冷侯來報，他跟胡兵打上了！

    祝青君皺眉，上前道：“大人，我探聽的消息，胡相攻冷侯東路是虛，攻咱們西路是實，絕無謊言。”

    蘇喆道：“胡人那么多部落呢，進攻冷侯的，未必就是胡相。”

    祝纓道：“無論是不是他，咱們都要準備起來了！已經(jīng)跑起來的胡兵，就像是水一樣，哪里沒有堤壩，他們就會往哪里流。趙蘇、蘇喆，你們的事也不要耽誤了?！?/br>
    “是。”

    “祝青君你不能再歇了。”

    “是，我這就北上?！?/br>
    祝纓又分派陳放等人督促秋收，又派包主簿等人轉(zhuǎn)運糧草。此外還有項樂等人，被派出去特別關(guān)照一下屯墾的老兵。

    接著，行文到各州縣，下令醒戒。又重申，不得私下加增賦稅。

    一條一條的命令發(fā)了下去，祝纓心里也不免奇怪——怎么是冷侯先挨了打？

    她不知道的是，冷侯不是挨打，而是主動去打人。

    接到她的警報，雖然說的是，胡相有可能聲東擊西，請冷侯做好準備，如果自己頂不住，請冷侯增援。

    冷侯是個極有經(jīng)驗的老將，并不因“聲東擊西”而懈怠。戰(zhàn)場上的局勢瞬息萬變，誰抓著了機會誰就能贏。冷侯毫不猶豫地下令整軍、備戰(zhàn)，又派出游騎去試探胡兵。

    胡相把大兵壓在了西路，那東路不就空了嗎？

    此時不打，更待何時？真要坐視胡相與“太子”去打祝纓嗎？祝纓能不能打還是兩說呢，不能冒這個險！

    他硬是把自己這一路虛的，主動出擊成了個實的。如此一來也可減輕祝纓這個新手的壓力，免得落到救援她的境地。

    只是這些都是冷侯的隨機應(yīng)變，冷侯本人在仗打完之前，也不知道對面下了多少注，給祝纓的消息就是：我這兒打起來了。

    行轅被調(diào)動了，祝纓一面給冷侯提供補給，一面讓西路也準備起來。葉將軍移師北上，溫兵的三千新兵跟在他的后面。

    邊境上，姚景夏等人也忙著幫同百姓搶收糧食。

    祝纓在后方走不開，前線一兩場敗仗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如果耽誤了今年的秋收，接下來的麻煩會非常的大。

    到得九月，冷侯那里傳來了一個捷報，道是擊退了胡兵，且這一仗還是在境外打的，斬首八百余級，是個不錯的戰(zhàn)績。

    祝纓的西路卻吃了虧。

    累利阿吐是個機敏的人，先是因為冷侯的主動吃了一個虧。累利阿吐很快調(diào)整了策略，也將虛實先顛倒，與冷侯硬碰了一回，又贏了冷侯一局。接著，趁冷侯休整不出的時機，再將虛實調(diào)換，抽兵來打祝纓。

    又調(diào)仆從部族的兵馬填充東路，以消耗冷侯。

    祝纓沒有在前線坐陣，前線的將士傳說胡兵主攻東路，不免有些松懈。累利阿吐移到西路之后，先派小股兵與葉將軍等人接觸，以小敗麻痹葉將軍。五戰(zhàn)皆敗。

    葉將軍難免放松了警惕，然后累利阿吐再驅(qū)大軍南下！葉將軍的兵士死死抵住了他的進攻，折損了兩成的兵馬，好險沒鬧出個潰敗來。

    虧得姚景夏在祝青君的帶領(lǐng)下抄了累利阿吐的后路。累利阿吐的后路沒有大批的糧草，兩人也不客氣，把累利阿吐后路的小土城給燒了。姚景夏以牙還牙，將土城還未收獲的莊稼一把火也揚了一大片。

    他還很不滿意：莊稼沒有完全成熟，不太好燒。

    姚、祝二人各有斬獲。

    累利阿吐進攻不下，后路被抄，也不戀戰(zhàn)，也不往東，乃往更西處去。

    一場仗下來，累利阿吐的損失不小，祝纓這邊也吃了一個不小的虧?；ビ袆儇?。比起冷侯的戰(zhàn)績，祝纓這邊讓人打到了家門口，實在是不太好看。冷侯先贏累利阿吐，接下來對陣的是并不精銳的各部兵馬，連番勝仗，又斬首兩千余級。

    祝纓這里，攏共斬首不到一千級，光葉將軍那里死亡就近千人，傷者數(shù)千，沒潰敗得感謝之差鄭侯的整頓。

    祝纓開幕府，武將們一個個耷拉著腦袋。

    溫岳滿臉怒意：“只恨我新兵還未成軍！”新兵上陣是吃虧的，一上陣，或不知道躲，或只知道跑，傷亡頗多。他臉上也掛了彩。

    葉將軍又檢討：“是我疏忽了。又上了他的邪當！他又是小敗誘人深入?！?/br>
    祝纓道：“好在這次不曾被他們攻破城池，咱們反倒攻破了他們的?！?/br>
    祝青君的隊伍勝在輕捷迅速贏了個“先登”，姚景夏等北地子弟與胡兵有血仇，斬首頗多。葉將軍也不是全無收獲。

    吃了虧，倒也不能說是敗。

    祝纓道：“傷亡的，撫恤。有功的，記功。各守營寨，不得懈??！”

    “是！”

    ……——

    眾人散去后，祝纓把趙蘇、蘇喆叫到了書房。

    祝纓先說：“這樣不行，溫岳新兵尚未成軍。葉將軍比先前強些，也還須要休整。得想辦法，拖一拖。”

    趙蘇道：“我已聯(lián)絡(luò)上了奚達部！他們也不愿意與朝廷交戰(zhàn)！累利阿吐總推他們頂在前面，他們早就不滿了！”

    祝纓道：“哦，他，先放一放?！?/br>
    “誒？”

    “奚達諸部本來就弱，也打不過胡主，先留著這條線，當閑棋冷子吧，”祝纓道，“胡主有幾個兒子？幾個兄弟？知道嗎？”

    “他的兄弟早些年被他斬殺殆盡了！只余兩個侄子，都不敢輕動。兒子倒有十幾個，如今長大成人的有四個，都頗有些勇力……啊！”趙蘇突然眼睛一亮。

    祝纓冷笑道：“窩里斗才有意思呢！我才不信他們能同心協(xié)力?！?/br>
    趙蘇道：“我去清點俘虜，再去聯(lián)絡(luò)冷侯，看他們有沒有捉到旁的王子領(lǐng)的兵?！?/br>
    打仗，祝纓是不精通，但是心眼是足夠耍的了。

    趙蘇、蘇喆得了指點，又忙了去。

    留下祝纓寫戰(zhàn)報。

    不能寫吃了敗仗，要寫葉將軍警惕，五戰(zhàn)五捷之后謹慎，沒有如上一次冷平輝那樣被胡相反攻連拔四城。要寫守住了己方的城池，要寫沒有耽誤自家的秋收，還要寫己方還攻破了對方的一個城池，將對方嚇退！

    要給祝青君、姚景夏報功，要為祝青君請一個校尉的職銜。

    要安排撫恤事宜，要安排補充兵源。

    祝纓又忙了小半月，才將這些事情安排完。

    這個時候，鄭熹的好處就顯示出來了。祝纓的請示，他都給爭來了。祝纓沒管朝廷再多要糧草，沒管朝廷要北地的賑濟。反而將倉儲回填了一些。

    秋風(fēng)涼了起來，邊境上放牧的人耳朵都豎了起來。

    秋糧入庫，按照經(jīng)驗，胡人有可能再來一次大的進攻，以搶奪過冬的物資。

    第374章 暴斃

    秋收之后，照便是各地刺史進京的日子，不出意外的，四位刺史又到行轅來了。

    今年比去年的情況略好，雖然因為戰(zhàn)事也耽擱了一些，但因墾荒之類，北地的收支略有盈余。北地的官員一如所有的官員，遇到個災(zāi)變正好拿來平賬。北地的賬面比前幾年好看多了。

    光有這些是不夠的，北地的稅賦被截留了很大一部分。他們?nèi)绻弥Ｏ碌倪@么點兒上京，也不太好過關(guān)。

    最終，還得祝纓給他們一總攏一攏賬，寫個奏本代他們說明一下。比他們自己進京去磨牙好使。

    祝纓也不推辭，客客氣氣地接待了幾個人。

    賓主坐定，祝纓道：“你們此去，一路辛苦，早去早回?！?/br>
    陽刺史看了一眼作為陪客的陳放，問道：“那大人如何述職呢？今年是否還從行轅派人與下官等一道入京？如此，彼此路上也好有個照應(yīng)?！?/br>
    祝纓道：“這是自然?！?/br>
    陳放一張臉皺了起來，他一直在祝纓身邊，知道祝纓的計劃。原本，祝纓這個使職，安撫下北地之后差不多就該回去了。今年祝纓就該撤了。

    但是事情起了變故，又是冷侯替了鄭侯，又是分兵兩路，再加上才打過了一仗，還要防備累利阿吐再次趁虛而入?，F(xiàn)在正是關(guān)鍵的時候，祝纓走不開，只得另定計劃。

    秋收完了，祝纓的計劃就是再巡察一下，尤其是邊境的防備、新軍等等。

    這是極好的機會，能夠?qū)W不少東西，運氣好的話還能蹭上一場大戰(zhàn)。陳放不想走。

    好在祝纓沒有說今年會派誰走，陳放覺得自己還有機會繼續(xù)留下來觀摩。他熬到了宴散，祝纓與刺史們講定，后天吉日，派人陪同他們一起進京。

    陳放留在最后，祝纓道：“有話要講？”

    害！世叔從來不喝酒，不能趁他醉糊涂了的時候哄他點頭。陳放有些遺憾，放正了面孔，誠懇地道：“叔父久滯北地，為防朝廷小人忌憚，頻繁述志才更合適些。當選一個合適的人去，我去年已經(jīng)回去過一次了，今年是不是換個人？”

    祝纓問道：“你是想回呢，還是不想回？”

    “不想！我想留在叔父身邊觀摩，”陳放說得理直氣壯，“自從到了叔父身邊，我就學(xué)會了一個道理，人不能只干一樣事兒，也不能找著一樣還算擅長的就不思進取，不想再試著學(xué)其他的了。我想在地方上學(xué)一學(xué)、看一看，回京城的機會，給更需要的人，您看……”

    “你覺得誰更需要？”

    陳放猶豫一下，輕聲道：“其實，都不錯。要我說，如果不是現(xiàn)在正忙，趙蘇是不錯的。”

    “他就不用在地方上學(xué)一學(xué)、看一看了？換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