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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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嘀咕一聲:“都、該黜了?!?/br> 竇朋裝作沒聽到。 皇帝又問:“戰(zhàn)況、如何?” 竇朋道:“大軍已在路上了,一切盡在掌握。昨日報,周邊州縣已知悉情狀,各自防御?!?/br> 皇帝道:“要快,不能蔓延?!?/br> “是?!?/br> 皇帝說了這一陣,氣息有些跟不上,閉上眼睛專心喘氣。 穆皇后撫著他的胸口為他順氣,道:“你才醒,歇一歇吧,緩一緩再說?!?/br> 皇帝擺了擺手,群臣退下?;实蹖δ禄屎蟮溃骸澳阋残量嗬?,歇去吧?!?/br> “我不累?!?/br> “去吧,看看宮里。” 穆皇后才告辭而去。 待穆皇后走后,皇帝又睜開了眼:“杜世恩!” “在?!?/br> “這兩天,他們、都做了什么?” 杜世恩不敢有所隱瞞,一一說給皇帝,皇帝聽了,閉著眼睛,好一陣兒才說:“也還罷了?!?/br> 他終于放心了,又復(fù)沉沉睡去。 此后,他的身體愈發(fā)不如之前了,朝會也變成了五日一次,平常日子他也不上朝。本次事件竇朋處置得宜,皇帝日日都要見他,聽取他對政事的匯報。 陳萌、祝纓、姚臻等人,連同皇帝信任的李侍中、時悉、穆成周也經(jīng)常得以面圣。在這其中,又夾了齊王、衛(wèi)王等宗室。 衛(wèi)王趁機進言:“陛下,大臣各為私利,恐不能為陛下盡心。一旦有事,他們各有主意,誤事不說,恐怕另有肚腸。還是自家人更可靠。譬如禁軍……” 皇帝睜開了眼睛:“禁軍?!?/br> “陛下的安全比什么都重要?!?/br> 皇帝沉吟良久,死死盯著衛(wèi)王,說:“也是大臣,勸諫先帝?!?/br> “???” 大臣也曾一心,請先帝立他為太子的。 第393章 雙璧 祝纓緩步走向大殿,皇帝還在養(yǎng)病,她依舊是可以經(jīng)常見到皇帝的人之一。 天氣很熱,夏天還沒過去,只在外面行走了一陣,便覺得身上的衣服已經(jīng)被陽光烘得干透了,接下來,就是皮膚往外滲出汗液,如果走快一點,在到大殿檐下的時候,汗水還不至于太多將外衫也給洇透。如果在外面等候得久了,就要變成一只水鴨子了。 一個小宦官迎了出來,打腰后抽出一把腰扇來,展開了,一面給祝纓扇風一面說:“祝大人,陛下正在與竇相公、姚尚書在里面說事兒,就快說完了?!?/br> 祝纓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又向他道了謝:“天兒熱,總是要出汗的,別這么忙啦,留著力氣伺候陛下。” 小宦官笑笑,依舊給她打著扇兒:“陛下跟前有人、有冰,我也不是專管打扇的。在這兒陪著大人說說話?!?/br> 皇帝的身體不能說完全不見起色,看著也不像是能夠繼續(xù)活蹦亂跳的樣子,接見誰、見得多少就有了直觀的區(qū)別。到了這個時候,誰在皇帝面前得勢,誰受皇帝信任,一目了然。 大臣看著宦官,宦官也看著大臣?;ハ喙懒恐?,彼此都要留一條后路。就像先帝的藍興一樣,藍興自打先帝去世之后便失了勢,如果不是還有一個干兒子藍德在東宮,只怕此時他在京城已是查無此人了。 這個小宦官對祝纓如此關(guān)照,也不全因她得皇帝信任,還因祝纓與杜世恩之間還有一些不大能拿得到臺面上來說的交易。傳聞中祝纓對藍興也還不錯,并不因先帝過世而與藍興一刀兩斷。小宦官是希望與祝纓這樣的人有點交情的。 祝纓耐心的站著,穿過長廊的風與小宦官手中扇子帶起的風為她帶來了清涼。祝纓等得并不焦慮,她能猜得到里面在說什么。 皇帝身體的原因,聲音不大,并不能傳到殿外來。但姚臻、竇朋同時在內(nèi)說的約莫就是官員的任命問題了。柴令遠等人在大殿上打的那一架打飛了他們身上的官職,這些都是要替補的,如今各方面爭搶的都很厲害。 祝纓也與姚臻在私下勾兌了幾個人,她所推薦的多半也還是南人出身。梧州的官學(xué)生,凡她已經(jīng)認識的、認為合格的,已經(jīng)任命的差不多了。南方別的州的士子也互相攀著老鄉(xiāng)的關(guān)系想走她的路子,想從她這里獲得一官半職。 祝纓在心里盤算著名單,菁才不易得,踏實肯干的人還是有的,即使是個普通人,也比無所事事的紈绔或者叫驢強,至少人家能做事。 眼下朝廷缺人,也不缺人。不缺的是一個鼻子兩個眼睛的人,缺的是人才。無論是蔭官還是舉薦,目前的質(zhì)量都不如以前了。 殿內(nèi),姚臻雙手將一份名單遞給杜世恩,杜世恩捧到皇帝面前。 皇帝說:“念?!倍攀蓝髡归_了名單,一個名字一個名字的往下念,某人、任某職。 皇帝間或問一句:“這個某某,是某人的兒子么?” 姚臻答一句:“不是,他們只是同姓,某某的父親是某某某,居某官。” 杜世恩見皇帝不再說話,繼續(xù)往下念。 柴令遠等人品級都不算太差,要填補這些空缺,也不是全然由白身出來填補的。鄭熹一派與冼敬一派又都卯足了勁兒,無論如何,己方被拍出下去的人,還需有己方來頂替這個缺額。為此,姚臻的府上一直被不同的人拜訪著。前天晚上,雙方還在姚臻的家里唇槍舌劍了一番。 姚臻晃了晃腦袋,將前天那場鬧劇從腦子里晃了出去。 他的心里有一絲嘆息。余清泉娶了鐘家女兒,鐘家與姚家同是先帝手上使出來的,彼此倒有幾分交情。鐘家人求到姚臻門上,請姚臻給想個辦法。姚臻并不敢保證余清泉馬上回京,余清泉是皇帝親自貶出的京的,這一份名單補的是能上殿的官員,余清泉如果再出現(xiàn)在殿上,除非皇帝瞎了、所有人都瞎了,否則豈不要斷他一個欺君之罪? 這種事姚臻是不會干的,不過礙于鐘家的面子,倒是可以給余清泉悄悄的在地方上升職,品級先給升回來。過幾年,等事情冷了,再調(diào)回京。 姚臻盤算著,余光瞥了竇朋一眼。辦的時候恐怕瞞不過竇相公。 竇朋臉上毫無表情,嚴肅的坐在一旁。哎,竇相公自做了相公,也沒過幾天好日子。 杜世恩高高低低的將一份名單念完。 皇帝道:“就這樣吧。” 姚臻接了名單:“臣回去就辦。” 皇帝突然問道:“民亂,平復(fù)的怎么樣了?” 竇朋道:“尚無新消息傳來。估計他們的行程此時應(yīng)該已經(jīng)到了,排兵布陣再行圍剿,也須些時日。想來不出數(shù)日就該有捷報了?!?/br> 皇帝點了點頭。 見皇帝沒有其他的話,二人一同辭出。 ………… 祝纓與竇、姚二人在殿外碰了個面,小宦官不動聲色的將扇子又收了起來??慈嘶ハ帱c頭致意。 里面宣祝纓進殿。 祝纓進到殿內(nèi),先舞拜,她的心中帶著一絲疑慮。 她是被皇帝找過來的。此時戶部并無大事,往前線劃撥的糧草也已撥出,前天又報了一個小災(zāi),她也已經(jīng)調(diào)度完畢。今年的預(yù)算還沒有到交給皇帝的時候。未到秋收,各地刺史也沒有進京,委實不知皇帝為什么要她過去。 皇帝先給她賜了座,祝纓謝了坐??匆谎鄱攀蓝?,杜世恩回了一個面無表情。他也不知道皇帝是有什么打算。 祝纓將心神放到皇帝身上,等著皇帝說話?;实垡砸环N虛弱的聲音問道:“你可知道禁軍之中人可靠嗎?” 聽了這話,祝纓愣了一下,反問:“可靠?” 可能也覺得這話有歧義,皇帝馬上補充道:“何人忠誠可靠,可以拱衛(wèi)朕躬,保證皇城的安全?!?/br> 這話讓祝纓覺得更疑惑了,難道是有人要威脅皇帝的安全嗎?但這并不妨礙她馬上回答:“臣與標軍只粗粗相識,不敢妄言。請陛下慎重,‘忠’與‘不忠’的考語可殺人?!?/br> 皇帝點了點頭:“知道。你只管回答。” “陛下所謂忠誠可靠,是何樣情境之下?” 皇帝心里,祝纓是可靠的。當年魯王謀逆的時候,祝纓的立場十分堅定。劉松年和王云鶴的立場也非常的令他滿意,這時他又覺得王云鶴是一個好人了。但現(xiàn)在王云鶴已死,劉松年又已離京。眼下這個在先帝面前守了一夜的祝纓就是他非常信任的人了。 他很直白的說:“倘若我有事。誰能護衛(wèi)我的安全?如果我像先帝當年一樣,一病不起。何人可靠,可以拱衛(wèi)安全?不使亂臣賊子陰謀得逞?!使我的祭祀綿延不絕?” 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祝纓。 祝纓忙離了座,跪地道:“陛下春秋鼎盛何出此言?” 皇帝道:“未雨綢繆,我要可靠的人,據(jù)你看,何人可靠?不必推脫?!?/br> 祝纓心中已經(jīng)有了方案,仍是作思索狀,好一陣兒才說:“人無遠慮,必有近憂。陛下垂問,臣便不作虛言。若陛下若憂心安全,可以做兩件事,其一,精選可靠子弟環(huán)衛(wèi)陛下。其二,調(diào)可控、可信精銳之師拱衛(wèi)陛下?!?/br> “細細說來。” 祝纓道:“精選忠臣子弟環(huán)繞陛下周圍,是近身護衛(wèi)。選可控之師,是使外敵不敢為亂?!?/br> “都有何人選?” “陛下親衛(wèi)皆選大臣子弟,陛下比臣更了解他們。至于兵士么……臣知道的不多,只對北地熟悉一些。臣在北地,曾使溫岳教習新軍,選北地良家子,他們的家人都在北,并非某將、某人世領(lǐng)的私兵。糧餉全由戶部調(diào)撥,不受制于人。溫岳的父親,原是鄭侯的舊部,但他本人曾在禁軍多年。忠誠也是有的?!?/br> “鄭……柴令遠仿佛是鄭熹的外甥吧?” 祝纓心道:你裝什么裝?當了幾十年的趙王了都,宮外的親戚關(guān)系你能不知道? 口上卻說:“算是吧,堂姐妹家的兒子。”說著笑了起來。 “怎么了?”皇帝問。 祝纓道:“舅舅打外甥,鄭相公把他捆起來一頓好打,半個京城都知道了?!?/br> “他也是多心,我又不曾怪到他?!?/br> “臣倒以為,這是在警告其他人,別跟著學(xué),瞎胡鬧。鄭相公一向看不慣胡鬧的人,這回是真生氣了?!?/br> 皇帝笑道:“這倒是了,他從小就讓人省心,好些人家父母都拿他來教訓(xùn)孩子,惹得旁人把賬記到他的頭上了?!?/br> “臣入京遲,并不曾聽說此事,不過,受人夸獎,也就要受些怨氣。這是自然之理?!?/br> 皇帝聽的很認真,終于點了點頭道:“也對。你擬一個親衛(wèi)名單,拿來我看。” 祝纓道:“臣惶恐。” 皇帝擺了擺手道:“何必自謙?你去吧。要盡快?!?/br> 祝纓只得領(lǐng)命而去。 這個親衛(wèi)的名單對祝纓來說非常的簡單,目前皇帝身邊已有親衛(wèi),這些人都是權(quán)貴子弟。像冷云的兒子在冷侯凱旋之后,就已經(jīng)被納入親衛(wèi)了。祝纓要做的是將其中再塞入一些人。譬如。陳萌的兒子陳枚,又或者施季行的兒子、鄭熹的次子。 她這么做是經(jīng)過考量的,這些人出身都夠,本人也不蠢,更不是什么極端的人。他們的父輩祖輩在朝中也還算中流砥柱。更重要的是,有了兒子在皇帝身邊,鄭熹的消息靈通一些,也省得祝纓自己總往鄭熹面前蹭。適當?shù)亟娱_距離是有必要的。 這份名單很快的送到了皇帝面前,并且極快的得到了通過?;实劭粗@一份名單,倒也滿意。譬如鄭熹,當年是王云鶴等人派鄭熹出城迎接當時還是太子的皇帝回來登基的。施鯤更是急流勇退,也是為趙王做太子出過力的人,更是支持他登基的。更不要提陳萌,近來是剛正不阿,很得皇帝好感。 除開已經(jīng)在皇帝身邊的,其他人的家里或有為他們安排走文官之途的,或有已經(jīng)考慮好了職位的。但此時祝纓一一拜訪,將他們?nèi)M了名單之中。 這份名單一出,便有許多人認為祝纓的立場已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