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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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仙姑在旁邊的房間聽到憤怒的聲音,把房門拉開一道縫兒,小心地偷窺,卻只看到幾個人被趕了出來。祝纓將蘇鳴鸞與那個小伙子留了下來:“外面會館情形如何?我先前問過你們,有沒有受到磋磨,你們也不說。我料定必不會這么順利的,趁早說出來,不要等麻煩變大了再費力氣?!?/br> 小伙子看了蘇鳴鸞一眼,蘇鳴鸞點了點頭,小伙子道:“是有一些刁難……” 以前祝纓在朝廷的時候,梧州會館是比較得照顧的,如今她回來,以往的照顧沒有了,麻煩也就出現(xiàn)了。普通商賈遇到這些事,也只有認(rèn)倒霉,倔強頭鐵想討個公道的,多半要付出不小的代價。 “咱們也都付錢了事。”小伙子說。 除了錢財上的損失,一些其他方面的歧視也是有的。 祝纓一一記在心上,不時問兩句:“某地的某知府知不知道?他也不管么?”之類的。 蘇鳴鸞拿起剪刀,將桌上的燭芯剪了,邊說:“說得差不多了,姥也該休息啦。這些事也不在一時么,等您回到府里,咱們再細(xì)商議。眼下您還有一件大事要做,明天還要去鹽場?!?/br> 祝纓道:“好?!?/br> 蘇鳴鸞帶著小伙子離開了,祝纓沒有馬上睡,而是取了紙筆,寫了幾頁紙,分裝到兩個信封里。 次日起身,人人裝束停當(dāng),花姐對祝纓道:“我陪干娘回家,家里不用惦記,倒是你……” “我看完鹽場就回,也要到秋收了。朝廷的面子是要給的,租賦繳得少也要繳,這個事兒我得親自回去安排?!?/br> 那就是秋收開始的前后回家了?張仙姑心里稍寬,對祝纓道:“路上小心?!?/br> “哎?!弊@t答應(yīng)了,將兩個信封遞給了蘇鳴鸞。 當(dāng)下,祝纓等人往南、張仙姑一行往北,都從阿蘇家的大寨出發(fā)。蘇喆心中十分好奇,走不半炷香的功夫,她就鞭馬上前,故意帶一點讓所有人都看出來的作戲的諂媚笑容道:“姥~” 祝纓哆嗦了一下,摸摸胳膊:“干嘛?說人話?!?/br> 蘇喆大聲笑了起來,驚起林中飛鳥,她又咳嗽兩聲,才用正常的語調(diào)說:“姥,您給我阿媽的是什么呀?” 祝纓看了她一眼:“想知道?” 連巫仁、路丹青都豎起了耳朵。 祝纓道:“一些地方官的把柄、不法的證據(jù)罷了。” 巫仁心道:不愧是姥。 蘇喆卻要刨根問底,她驚訝極了:“您能知道他們的罪證?丞相這么厲害的嗎?那個……” 她有一點混亂,突然覺得一個帝國的丞相,或許比她意識中的更加高深莫測。 祝纓道:“早先在大理寺的時候就知道,那時候牽扯一發(fā)而動全身,又要顧忌這個、又要顧忌那個,再看不慣,說出來無用也就不如不說,以免打草驚蛇?,F(xiàn)在,呵呵。” 大理寺專門有一間屋子放這些東西,別人她不知道,但是她在大理寺的時候,是少不得翻閱這些東西的。她從評事做起,一路做到大理寺卿,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大理寺就沒有她不該知道的東西。 這些東西,在“黨爭”的時候尤其的有用。只不過以前有種種掣肘,不得掃清。如今她離開朝廷了,這些案件把柄如果現(xiàn)在不用,過個十年二十的,大部分的價值也就消散得差不多了。 正好,梧州草創(chuàng)、正在擴張,不能讓朝廷中有的人給自己添亂。要用就趁早,好好利用,免得朝廷給自己找麻煩,自己也能有精力干正事。也因此,她這些日子不時鬧出點動靜來,并不懼怕朝廷。朝廷是由一個一個的人組成的,對付人,祝纓有的是辦法。 那一邊,蘇鳴鸞拆開了信封一看,一封里是昨晚說的某知府昔年犯法的證據(jù),另一封卻是寫給京城郝大方的信,讓他幫忙照看一下京城的梧州會館。 第一封信里,祝纓還注明了,不要拿著這玩藝兒就去衙門告狀,這樣成功的幾率很低,要做兩件事,先禮后兵,先敲打,他要不聽,就繞個彎子,裝成被人偶然間發(fā)現(xiàn)的證據(jù),再暗中散布流言、推波助瀾,讓這事兒鬧大,不好掩蓋。 第二封信就簡單了,郝大方與祝纓是金錢方面的往來,將錢的話題講得明白就行。 蘇鳴鸞心下嘆服,拿著兩封信,讓人把縣中識文解字的男女集合起來,宣布:“咱們縣里秋后也先考一考試,學(xué)校里選出十個人來,我送你們?nèi)ケ鄙礁锟荚?!都要爭氣!?/br> “是!” 蘇鳴鸞提著信,自去布置不提。 ………… 卻說,祝纓等人一行往鹽場去,這一片都在阿蘇縣的境內(nèi),蘇喆自告奮勇:“這路我走過兩次呢!我來引路?!?/br> 路丹青就嘲笑她:“這里就一條驛路?!?/br> “這條路今年補路還是我主持的呢!”蘇喆場起了下巴。又絮絮地說著原來是有路的,但是都不太好,她重新取直、翻新了沿途的四處驛站。 她們一路上又遇到一隊送鹽往外的車,祝纓跳下馬來,將馬、車、人都打是了一番,再與押運的土兵說話。這些土兵中有認(rèn)得她的,叫一聲:“大人!”也有跟著蘇喆混叫“姥”的。他們一部分是別業(yè)土兵,一部分是阿蘇家的衛(wèi)兵。 祝纓又問了他們些詳情,諸如一次運多少鹽、頻率、辛苦不辛苦、安全不安全、都送到哪兒、如何交割等等。 土兵解答了之后,祝纓請他們喝茶吃飯——梧州的制度有一部分是借鑒的朝廷成規(guī)。土兵押送鹽算公務(wù),也有配給。但是普通的土兵配給規(guī)格并不高,祝纓笑瞇瞇地給他們加了菜。在他們吃得開懷的時候,突然問道:“有人在中間揩油的吧?” “噗——”一個小兵一口飯噴了出去! 祝纓仍然笑瞇瞇地:“來,咱們仔細(xì)聊一聊?!?/br> 與她聊天要耗時間,祝纓臨別的時候?qū)懥藗€條子給了為首的小頭領(lǐng):“拿著這個去,不算你們失職?!?/br> 蘇喆等人也聽到了剛才土兵們的話,中飽私囊這種事是不可避免的。祝纓自己從大理寺開始,也少不得干一些類似的勾當(dāng)、孝敬上官、補貼一點家用。蘇喆卻有些擔(dān)心,她小聲地對祝纓說:“哪、哪里不免都有一些偷jian?;娜耍}場在我們家,我們有失察之過。這一回過去,一定嚴(yán)辦。” 路丹青、巫仁更單純一點,已經(jīng)開始?xì)鈶嵙恕?/br> 祝纓道:“莫急,先看看灶戶。” “誒?” “種田,農(nóng)夫農(nóng)婦是根本,煮鹽,灶戶是根本。不傷根本,怎么都好說,如果瞞上欺下,呵呵?!?/br> 蘇喆搖頭道:“不對,如果只瞞上、不欺下,豈不是更糟糕?我以前看她是個好人,沒想到這樣jian詐!” 路丹青道:“怎么會……哦!” 只有巫仁還懵著,祝纓嘆息一聲:“走吧。” 一行人到了鹽場,分管鹽場的是個三十上下的女子,皮膚黝黑,五官端正,個頭雖然不高,整個人卻透著點精明強干的味道。她一身藍(lán)衣繡著紅花,行動起來腕間五、六支銀鐲子叮當(dāng)作響。 上前先認(rèn)出蘇喆,叫一聲:“小妹。”她還是阿蘇家的族人。 蘇喆的表情不太好,板著臉給她介紹了祝纓等人,又對祝纓說:“她叫孔雀?!?/br> 孔雀對祝纓熱情地叫了一聲:“姥!”又自稱也曾到學(xué)校學(xué)習(xí)過,不過那個時候祝纓已經(jīng)不在梧州了。 祝纓點點頭,四下張望,道:“不錯?!?/br> 孔雀先帶她們?nèi)グ仓?,在這里,她有一處兩進院落,都騰出來給祝纓等人居住,祝纓問道:“那你住哪兒?” 孔雀微笑道:“那邊有客房,偶爾也有商人過來,就住那里,家具被褥一應(yīng)俱全的?!?/br> 祝纓不再推辭,蘇喆卻悄悄把孔雀拉到一邊,低聲詢問:“你都干了什么?” 孔雀微訝:“什么?” 蘇喆冷笑一聲:“你就裝吧?!辈辉俣鄦?。 待祝纓等人都安頓下來,蘇喆親自打頭,要查鹽場的賬目。查賬這個事兒,不是隨便什么人都能干的,沒有祝纓發(fā)話,巫仁是不會動的,蘇喆眼巴巴地瞅著祝纓,祝纓道:“先看一看鹽場。” 她看到了一大片各色的鹽田,實是此生第一次見到的景致。海水被依次放到一塊一塊的長方形的淺池里,形成不同的顏色。不遠(yuǎn)處有一排房屋,煙囪里向外冒著煙。一些粗鹽就簡單地堆放在露天。 孔雀介紹道:“這些是粗鹽,有泥沙。想要好鹽,還要將它溶了,濾去泥沙,再熬煮。精鹽放在那邊的庫房。” 祝纓巡視完了,孔雀又主動奉上了賬簿,庫房的門也沒鎖,隨便怎么查。祝纓對巫仁點了點頭,巫仁頓時來了精神,一路長途看風(fēng)景,累一點她不介意,一旦到了有生人的地方,巫仁渾身不得勁兒。蘇喆又因自家族人孔雀辦事被告了狀,正不自在,巫仁最怕這種人情世故。 一聽有活干,巫仁仿佛解脫了一般,上前就接過了賬簿。 她不但會盤賬,盤庫也懂一些。祝纓等人就在鹽場住下,祝纓又與灶戶聊天。起初,灶戶們嘴也嚴(yán),只會見面磕頭、當(dāng)面頭問好奉承。祝纓住了三天,從這里的小孩兒、婦女起,慢慢讓灶戶放下戒心,灶戶方才稀里糊涂地愿意與她說話了。說話的時候仍然警惕,祝纓少不得拿出坑蒙拐騙的手段,從關(guān)心他們的家庭入手,漸漸令人放下戒心。 這里有不少灶戶是祝纓從鹽州設(shè)法弄過來的,眾人知道她是誰,卻還不知道她是個女人。分明之后也都驚詫:“大人竟然是女郎?” 祝纓道:“是男是女,有什么要緊?看看那位孔雀娘子,做事難道不周全嗎?” 灶戶們倒夸獎孔雀:“不作踐人,又會做事,也會想。咱們?nèi)缃裰篼},可比以產(chǎn)方便多了,產(chǎn)鹽也多?!?/br> “哦?怎么說?真的假的?我知道她能干,可這煮鹽?她也會?” 老灶戶的話匣子就打開了,開始給祝纓講制鹽,制鹽這個事兒祝纓想了小二十年,怎么會不知道大致的流程?它的原料幾乎是無窮的,就是海水,但是熬煮是要柴、要鍋的,耗費也比較大。 老灶戶卻說,孔雀改進了曬鹽法,當(dāng)然,這也與本地的氣候有關(guān),又熱,下雨也很規(guī)律、雨水并不算多。先曬,成了濃鹵,又或者結(jié)晶成粗鹽,再精制。 如此一來,柴、鍋的消耗少,主要原因海水不花錢,就會多產(chǎn)。祝纓弄明白了個大致情況,對灶戶又夸了幾句孔雀,才不動聲色地離開了。 回到住處,巫仁也算出結(jié)果來了——賬面沒有問題。 巫仁松了一口氣,沒有問題是最好的。 祝纓卻笑著看孔雀:“你改進了制鹽法,很能干呀?!?/br> 孔雀跪下道:“您不在的時候,五縣也不是全是一心的。如今您回來了,大伙兒也還是各干各的。這片地是您給阿蘇家的,我們都承您的情,您有吩咐,咱們?yōu)槟鍪略俨坏脑???墒且屗麄円沧砥淅纸o他們的鹽,他們也沒照您說的做,反轉(zhuǎn)手倒賣,與其給他們,這多產(chǎn)的鹽,不如我自己去賣!” 蘇喆低聲喝道:“你也不該私自行事?!?/br> 孔雀看了她一眼,沒吭氣。 祝纓道:“既然已經(jīng)說了,就痛快一點吧。” 孔雀于是原原本本,說了自己如何被派到鹽場、兢兢業(yè)業(yè),鉆研技藝,提高了產(chǎn)量。祝纓對所有人都不錯,這個她們也沒得挑剔,也按照份額,給各縣分鹽??墒呛苡憛挼囊稽c就是,產(chǎn)量增加了,各縣就要求按比例多給,給的他們也不分給普通百姓,就昧下來轉(zhuǎn)賣高價。 孔雀本人年紀(jì)不大不小的,蘇喆當(dāng)年的小侍女都還能記塔朗家的仇,孔雀家也與其余幾縣祖上有點冤仇。忘,是不可能全部忘的,對方做個好人,她還能忍,不做好人,她就做假賬了。 也不能說是假賬,就是一本賬今年用、明年用,增產(chǎn)不報或者少報。祝纓回來之后,她還報了點增產(chǎn)算作是對這位大人的敬意。甘縣后來的鹽,也是出自于此。 孔雀說完,昂著頭,道:“大人,寨子里有孤寡小孩兒,旁人也會接濟??蓻]有接濟好吃懶做的道理!誰能干,也不是該死的!請大人明鑒!梧州的規(guī)矩,該改一改了?!?/br> 蘇喆道:“你!” 祝纓擺了擺手,對孔雀道:“把你那本實賬拿來我看吧。” “是?!?/br> 孔雀交了實賬,祝纓交給巫仁去核,卻對孔雀道:“以前是我沒回來,許多事并不能及時去管,如今我來了,有什么想法、什么委屈,都可以對我講。下不為例。” “是?!?/br> “這賬,今年你還照著這一本交,”她晃了晃那本假賬,又指指巫仁拿著的那一本,“過年的時候,你到府里來,咱們議一議明年的事?!?/br> 孔雀瞬間放松了下來:“是!” 祝纓沒有馬上處罰她,而是說:“這次放過你,不知道對你是好是壞。就此消除隔閡,以后都踏實用心是好。要是以為我好說話,從此恣意妄為,也不是你的福氣?!?/br> 孔雀低下了頭,跪了下來:“我、我謹(jǐn)記大人教誨!” 祝纓薅住了蘇喆:“行了,甭瞪眼了,咱們在這兒夠久了,該回去收莊稼了?!?/br> …… 離了鹽場,祝纓才對蘇喆道:“你回來也有一年了,可也沒弄明白這里的事呀,給你個差使,不驚動她們,弄明白了。我看看你有沒有長進?!?/br> 蘇喆道:“是!” “記著,不許驚動她們。” 蘇喆深呼吸:“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