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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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兩天,就要上山了?!?/br> “誒?” “沒有一道山攔著,這邊怎么能這么暖和?山外有山,再外就是苦寒之地。”祝纓比較耐心地給他們解釋,西番人南下東進(jìn),會遇到一個比較大的問題,也是氣候,也是容易生病,而且生活不太適應(yīng)。不過吉瑪族里據(jù)說有部分人,先祖就是越山而來的,漸漸地也被同化掉了。 普生家與西番的聯(lián)系,并非偶然。 陳放與王允直聽新鮮故事,漸漸聽得入迷,也不覺得路上苦了。不知不覺就到了山下,陳放仰頭一望:“這么高?” “那里位置好。”祝纓說。 過個關(guān)又得爬山,騎馬也比較危險,大家又都下山步行,爬到關(guān)口,王允直兩腿發(fā)抖。祝纓再給他們指著對面,講著風(fēng)土人情:“兩邊是有貿(mào)易的,這邊有谷物、布帛、茶、鹽等等,那邊牛羊皮草馬匹也有鹽等?!?/br> 王允直驚奇地發(fā)現(xiàn)對面山上居然也有一個小小的關(guān)卡:“他們也設(shè)卡?”在他的印象中,凡與蠻夷相交的地方,都是朝廷這兒設(shè)“某某關(guān)”,攔著外族進(jìn)入。 祝纓道:“對,他們也有城,只不過邊界模糊?!?/br> 王允直以為,這是此行最大的收獲——他又有了新的認(rèn)知了。 對面有關(guān)卡,他們倆也就不再要求深入觀察,住了一夜又被祝纓帶回。回來的路上,又遇到一隊商人迎面而來,見到她們,商人忙下路避讓。王允直勒住了馬,問道:“你們販賣的都是什么呀?” 商人低著頭,只管不說話。王允直又問了一遍,商人還是不說話,他也不尷尬,只微笑著對祝纓道:“前輩,興許是我沒說明白?” 祝纓看了看商人的服色,用了西卡話又問了一遍,商人才答:“一點茶葉、朱砂?!?/br> 王允直忽然醒悟:是語言不通!這些日子周圍的人都說官話,標(biāo)準(zhǔn)不標(biāo)準(zhǔn)的別說,好歹大部分能聽懂。實際上,在整個安南,大部分人口是不懂官話的。 他輕輕地說:“前輩要治理安南,殊為不易??!” 祝纓道:“所以啊,你們回去,盡早上表說說驛路的事兒才好?!?/br> 陳放道:“那是一定的!” 修驛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包含了種種作業(yè),祝纓干工程是有經(jīng)驗的,安南也聽她的,陳放也有一點經(jīng)驗,但朝廷不一定聽他的安排,他得回去請示。于是,兩人又帶了祝纓給皇帝的謝表,以及一些禮物,原路返回。 祝纓在西州為二人餞行:“阿煉也要回去博州忙秋收的事情,就讓他陪你們走前半程。到了博州,他會安排人護(hù)送你們到梧州,到了梧州有趙蘇繼續(xù)護(hù)送出山。進(jìn)入吉遠(yuǎn)府,我再管就不合適啦。自己路上小心,我等你們的好消息。” 二人一路疲憊又新奇,此時既盼望早些回京,又想多看些東西,心情十分矛盾,道別的話都說得十分勉強。陳放明知修驛路的提議是祝纓的,又不能當(dāng)著王允直的面將話說得太直白,只好同張仙姑說了好些:“我爹娘都很想念您?!敝惖脑?。 張仙姑信以為真,念叨著:“他們都是好人哩?!?/br> 兩人居然把對話說得像模像樣。 難得有“故人”來,張仙姑有些傷感,陳放走遠(yuǎn)了,她還站到城樓上遠(yuǎn)遠(yuǎn)眺望遠(yuǎn)方的小黑點兒:“這就走了?。∫郧罢J(rèn)得的人,都不在眼前嘍。” 祝纓從背后貼著她,將下巴擱在她的左肩上,與她一同望向遠(yuǎn)處:“看啥呢?” 張仙姑偏過頭來蹭了蹭她的臉:“莊稼長得真好。” “嗯,這地方風(fēng)水好?!?/br> 張仙姑笑笑,輕聲道:“可算安穩(wěn)咯!” 祝纓抱著她的腰,問道:“想家,還是想京城?” 張仙姑道:“沒有,這兒就是咱家!京城啊……也就那樣,不自在哩。你在京城我就擔(dān)心?!?/br> “以后,說不定有機會回去呢?!?/br> “你要干嘛?”張仙姑掙脫了她,震驚地看著她,“別出夭蛾子!” “行~” 張仙姑狐疑地看著她,祝纓道:“真的真的,你瞧,這兒一片稀爛,房子也沒蓋好,田種得亂七八糟。傷兵安置,孤兒也得養(yǎng),哪樣不得cao心?我沒那個功夫?!?/br> 張仙姑又心疼起女兒來:“也別太累了,孩子們也都長大了,讓她們學(xué)著干點兒?!?/br> “哎!我不會讓青君、小妹她們閑著的?!?/br> 張仙姑略略放心。 祝青雪輕著腳步走近了:“姥,頭人們求見?!?/br> 張仙姑道:“快去瞧瞧他們有什么話要說吧?!?/br> ………… 五個頭人結(jié)伴而來,卻是來辭行的。 新府的大廳更大,能坐下更多的人,除了他們五個,蘇喆等人也都陪坐著。 第一個說話的是蘇鳴鸞,她先起了個頭兒:“姥,眼看要秋收了,我們須得早些回去準(zhǔn)備?!?/br> 南方的稻田熟得早,祝纓前兩天還想自己也該準(zhǔn)備這事兒了,點了點頭:“好。你們結(jié)伴而行,我也能放心些。你們家的孩子在我這里,我會好好教他們干活的?!?/br> 五人又道謝,又不起身告辭,互相看看,又是使眼色給蘇鳴鸞,讓她說。她也就說了:“姥,那個驛路的事兒,是給另開榷場么?是全安南抽丁,還是?要我們做什么?”與此相關(guān)的還有各家的貨怎么賣啦,怎么分好處啦,之類的。 開口就能知道是什么意思。 郎錕铻也說:“征西的時候我們沒能出上力,現(xiàn)在只要有用得著的地方,您只管吩咐?!?/br> 祝纓問其余三人:“你們也是問這個?” 三人又是咳嗽又是摸頭又是摸脖子,但都是說了:“是。交易么,都想的。” 蘇喆道:“梧州的榷場還夠哦?”就有點生氣,安南,她們經(jīng)略下來的!現(xiàn)在這是來分好處了?也沒點別的表示! 祝纓抬起手來,制止了蘇喆接下來的話,她很和氣地說:“這個,要等到路修好,再議。朝廷那邊兒還沒有回話,現(xiàn)在在紙上畫個餅也沒意思,吃不到嘴里。先把安南自己的事情辦好,有事的時候,不會忘了你們的?!?/br> 然后她就閉上了嘴,這三個畢竟不如他們的父親,看到這個樣子也不敢再堅持,都對自己說:有這句話就行了,下次有事,還是找上阿蘇家與塔朗家一同。 五人這才辭出。 蘇喆嘟起了嘴,林風(fēng)沒有開罵,臉色也不好了起來,祝青君倒開了口:“他們也是為了自己家,做頭人也算盡責(zé)了。” 林風(fēng)道:“就是蠢了點兒,以前姥待大家太好了?!痹较胱约?,越覺得自己以前也挺不是東西的。他又閉了嘴。 祝纓道:“好了,人都有脾氣,我也不要你們都不發(fā)脾氣。氣過了,記得自己還有正事要做。事有輕重緩急。馬上秋收了,不久又要種宿麥,梧州之外都不擅種宿麥,這是一件大事!山外驛路還早,安南自己的驛路還沒通到西州呢,哪一樣不要緊?來,分活兒了!” 眾人乖乖低頭。 不想蘇鳴鸞又在此時殺了一個回馬槍! 蘇喆的眼神再也藏不住擔(dān)心了:“阿媽?” 蘇鳴鸞沒理會女兒,而是對祝纓道:“姥,有件事,我想了這些天了,想問個明白?!?/br> 蘇喆搶先道:“我要聽!”林風(fēng)、路丹青等人想了想,也默默地坐住了。 蘇鳴鸞無奈地道:“你們想聽也行——修驛路,可不全是好事啊!你們這些小崽子,才見過多少世面?都看著貿(mào)易是好,又哪里知道當(dāng)年我們有多么的害怕通路、通商?姥,當(dāng)年你說過,只是貿(mào)易,你有許多辦法讓寨子敗亡,這些年我多少明白了一點其中的意思。如今為什么要通往京城?這很危險的!不是誰聰明不聰明,您固然有智慧,但是勢力的強弱是放在那里的?!?/br> 蘇喆發(fā)現(xiàn)自己不懂這個“當(dāng)年”,她很快換了個位置想了想,想明白了一些。之前,她凡想貿(mào)易的時候,都容易將自己放到一個“朝廷”的位置上去,哪知蠻夷竟是她自己! 祝纓道:“就是要有一點危險。真當(dāng)安南是什么洞天福地?只要出了力就能有回報,只要有本事,無論什么人,無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是頭人還是奴隸,都能出頭?進(jìn)了娘懷只用吃奶睡覺就行了?娘有老的時候,兒怎么辦呢?跟著一起死?出了這兒,看一看,世卿世祿的,父祖一朝中了進(jìn)士科、子孫受之無窮的……比比皆是,還都是男人?,F(xiàn)在不去看、不去管,不去試深淺,等人別人打到家門口嗎? 要永遠(yuǎn)記著,我們的背后有刺刀頂著?!?/br> 聽得眾人頭皮一緊! 蘇鳴鸞道:“但是,西征之后,安南疲弊??峙隆?/br> “總有幾年休養(yǎng)生息的時間,只是我五十歲了,再不把路劃得明白些,我怕后面會來不及。閉門造車,不是幸運。你們的先祖,閉塞山中多少年,強盛了嗎?比中原朝廷能干了嗎?都沒有!我雖討厭它的禮法,但總有些可取之處,不能統(tǒng)統(tǒng)拒之門外的!我不希望我死之后,有一天,你們把自己活成盆景?!?/br> 蘇喆大驚:“姥!怎么說這么不吉利的話?!” “人都是要死的,我或許沒那個機會了。不我希望,有一天,你們能把識字歌的第一篇撕了,燒了,灰都揚了,拿了剩下的教孩子,帶著自己鑄的刀劍,沖殺出去。讓他們,照咱們的規(guī)矩辦!” 祝青君蹭地站了起來,其他也呼呼啦啦跟著站了起來! 祝纓道:“好了,小妹記著,識字碑以后不用刻第一篇了,上面的字……” “有用的也沒幾個,”蘇喆道,“就單列出來也記得成,編個別的也成?!?/br> 凡見過近兩任皇帝的人,都很難去“頌圣”。 祝纓問蘇鳴鸞:“還有事嗎?” “西番,恐怕更是個威脅?!?/br> 祝纓笑道:“所以我?guī)ш惙湃リP(guān)口轉(zhuǎn)了一轉(zhuǎn)呀,他們回去必會提到西番,朝廷心里有數(shù)就行?!?/br> “我沒有別的問題了,我明天就啟程。” “一路小心?!?/br> 今天分派任務(wù)注定好事多磨,蘇鳴鸞走后,郎錕铻又來。他看了一眼在座的人,并沒有避諱,而是直接說:“姥,阿發(fā)在家里淘氣得很,能把他送過來學(xué)些東西嗎?” 阿發(fā)就是郎睿,郎錕铻已經(jīng)把小兒子阿撲送了過來了,現(xiàn)在居然要把長子送來。祝纓問道:“他怎么淘氣了?” “坐不住,”郎錕铻解釋道,“埋怨西征沒能來,又說西番一定會有事。讓他來看個門也成?!?/br> 祝纓樂了:“行?!?/br> 郎錕铻道:“那阿撲我也不帶走了,他們兄弟相處得少,讓他們多處處?!彼恼Z氣里有了一點兒氣求的味道。 “好?!弊@t說。 郎錕铻這才笑了出來:“我明天就離開了,回去就讓阿發(fā)過來。” 接著,路丹青的哥哥又來了。他看到在座的人,顯得有些扭捏。祝纓擺了擺手,蘇喆等人退開,他才說了來意——他親爹死了,拿到祝纓給的任命但沒有朝廷的敕封,終究不美,想要。 祝纓道:“這是自然的。你回去之后,讓丹青把你的奏本帶過來,我給你遞上去?!?/br> 至此,才終于消停了。 ………… 今年,祝纓親自安排秋收,西州的倉庫已然峻工,倒不耽誤收貯。西州收取什一稅,因新建城池,力役稍多。直到些時,祝纓真的只抽取了十分之一入庫,余下的讓百姓自己收取,才有人信實了她之前說的“分地”。 之前祝新樂等人的宣傳,大家是將信將疑的,反而也沒得選,也就含糊應(yīng)下了。東西都是頭人的,頭人之間搶來搶去,與大家何干呢?更多是如祝新樂一般,“看到你倒霉我就開心了”。 去年秋天,祝纓把“普生頭人的”莊稼都給收了,奴隸們心里也是難過的——頭人丟糧食,奴隸吃糠。但是冬天是祝纓在放糧養(yǎng)他們,他們也就含糊著過了。給飯吃,讓干活就干唄,誰也沒拿發(fā)給的地契,以及“憑券支領(lǐng)房屋一所”當(dāng)真。 大家都不識字!你畫的什么鬼畫符?都看不懂的。而且聽說是“分給你種,地不能買賣”也聽不太懂,只當(dāng)是領(lǐng)的種地的任務(wù)。 春天了,讓種地,那就種,因為給飯吃,也不怎么挨打,還管一管小偷小摸之類,種地比給普生頭人家用心不少。 如今真能分到糧食了,這才有人想起來——壞了,我那張“花紙”放哪兒了?! 當(dāng)下有哭的有笑的,不但有拿著“花紙”求問“現(xiàn)在還住帳篷里,他們有屋了,我們的屋也能有么?”還有哭著說:“我那個地的‘花紙’不見了,怎么辦?”剩下的莊稼也無心收割了。 蘇喆接到外面的通報的時候吃了一驚:“還有扔了這東西的?凡事憑契,他說丟了就丟了?萬一是個假冒的,給他補了,本主來告,又怎么說?真是的!不拿教令當(dāng)一回事兒,就該吃個苦頭!” 嘀嘀咕咕,還是把事情上報給了祝纓:“姥,這個事兒還是得辦,但是如何甄別是個麻煩。再來,另頒契書人手也不夠。得您調(diào)人。” 安南缺人,只要是能干活的,無論是體力腦力,都缺。當(dāng)然也包括了書吏。發(fā)契書的時候,工程、稅收等等都還沒有啟動,書吏人手勉強夠手,現(xiàn)在這哪兒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