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這個時候，大家才有時間看一看周圍，這一看，又發(fā)出驚呼，他們身處的位置，竟然是一片沙灘，不遠處就是海浪打在礁石上的聲音，一眼望去，大海毫無盡頭。

    比他們逃荒的隊伍還沒有盡頭。

    “我們怎么來海邊了？”

    “這是咋回事兒??？咱們不是在去南方的大路上嗎？”

    “咱們是遇見地龍翻身了?！?/br>
    “那給咱翻到哪兒了？”

    ……

    議論聲嗡嗡嗡，畢竟，就算是地龍翻身，他們也不能掉到海邊兒啊，這事兒，古怪！

    大家忍不住又往一起縮了縮，宋春梅摟住女兒，她是村里有名的潑辣人，但是也架不住害怕。抱緊了女兒，仿佛能給自己增加一點勇氣。

    田甜本來就骨瘦如柴，被她媽勒住了，倒是有幾分呼吸不暢，她睜著圓溜溜兒的大眼睛好奇的到處看，突然間，田甜叫出來：“那邊有樹！”

    逃荒沒有吃的，樹葉子對他們來說都是極好的。

    田甜激動起來：“你們快看，那邊有樹葉！”

    這可是能吃的。

    大家都餓了好幾天了，一聽這個，瞬間激動起來，有幾個小子忍不住踉蹌著竄起來，往樹木那頭兒跑過去。

    “小心，哎呀，小心啊……”

    “別沖動，你們小年輕兒……”

    這阻攔的聲音還沒有說幾句，跑在最前頭的半大小子田東激動的叫：“還有果子！樹上還有果子?！?/br>
    他看見了！

    “啊？”

    這下子，大家可忍不住了，除了虛弱的實在跑不動的，其他人都往樹林里竄了過去，要說下雨呢？

    管他呢！

    “是青梨，這是青梨！”

    “天啊，快！”

    ……

    大家一股腦兒的沖上前，不管不顧的往嘴里塞，臉上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總之他們知道，有吃的了！

    田老頭兒等幾個歲數(shù)大的一個個都哭了出來，叫：“天無絕人之路，天無絕人之路?。　?/br>
    一個個跪在沙灘上，不斷地磕頭。

    也在此時，山頂?shù)钠椒績?nèi)，幾個人臉色嚴肅，張宏堅定：“我必須再次回去探查，有問題，我承擔！如實上報！”

    第3章 盤問

    “姓名?！?/br>
    田甜拽著衣角，緊張的抿著小嘴兒，聲音小小的：“田甜?！?/br>
    “年齡。”

    田甜抬了抬眼皮兒，悄么悄的掃了一眼對面半蹲著問話的女青年，視線停在她的頭發(fā)上，眼中閃過一絲不解，不太理解，為啥明明是個姑娘卻是短頭發(fā)呢。她心里覺得怪別扭的，不過還是認真回答：“十三歲?！?/br>
    “你家都有幾口人？”

    田甜瞅了一眼邊兒上蔫頭耷腦坐在地上的家里人，說：“十二口人，我爺奶，還有爹娘哥哥，二叔一家五口，還有小姑?！?/br>
    “你介紹一下你家里人吧?！?/br>
    田甜深吸一口氣，說：“我爺爺叫田遠山，是我們田家村的村長。我奶奶叫陳大嘴……”

    一旁的老太太沒忍住，掐她一下，說：“死妮子，我大號陳蘭花，別說外號?！?/br>
    田甜縮了縮，揉揉自己被掐的胳膊，小聲嘟囔：“大家都這么叫……”

    “別掐孩子，我們這里不能打孩子?！闭谟涗浀亩贪l(fā)女青年嚴肅的批評了一句，隨即說：“你繼續(xù)說?！?/br>
    田甜抿抿嘴，說：“我爹叫田青松，我娘叫宋春梅，還有一個哥哥叫田東，我們家是大房，一共四口人。”她每提一個人，女青年都要掃過去，跟臉對應(yīng)一下，有個人在一旁拎著小盒子對著人咔嚓咔嚓的，不曉得是干啥。

    田甜不解，但是田甜很老實。

    識時務(wù)者為俊杰，她沒學過，但是聽大姑父說過，用在這兒合適。

    田甜：“二房是我二叔田青柏，二嬸王山杏，我堂弟田南田北，還有堂妹田桃?！?/br>
    女青年再次掃過去，幾個人眼神閃躲，不敢對視，有點懼怕。

    咔嚓咔嚓。

    田甜：“家里還有一個小姑叫田青柳?！?/br>
    田青柳被點名，往老娘身后縮了縮。

    陳蘭花：“甭怕！”

    不過卻也攬住自己閨女，生怕人家對她女兒做點啥。

    田甜補充：“我家沒分家，就這么多人了。”

    老太太陳蘭花沒忍住，又插嘴說：“我還有個大閨女，已經(jīng)嫁人了，她家跟俺們這次一起逃荒的。這要不是逃荒，俺小閨女也要許人了，那狗日的一看年景不好，問俺家要糧，不給就瞧不上我們家了，竟然不認賬悔婚了，這還讀書人，讀到狗肚子里了，啊呸！”

    一身軍裝的短發(fā)女青年沒忍住嘴角抽了一下，心說大嘴這個外號，真適合您老太太。

    田老頭兒瞪了老伴兒一眼，陳蘭花反應(yīng)過來，尷尬的抿了一下嘴，干笑：“呵呵，呵呵呵?！?/br>
    “你們家是以什么為生？”

    這位正在問話的女青年倒是沒在意老頭老太太的眉眼官司，又繼續(xù)問了起來。

    田甜：“我家種地啊，我們村子都種地的。”

    田甜撓撓頭，不知道怎么會問這個，他們村子都是農(nóng)民，不種地還能干什么？干旱之前，他們村里的地可肥沃了，是頂頂好的村子呢。

    “那你們家，有人上過私塾嗎？”

    田甜果斷搖頭，說：“沒有的，我們家都沒有?！?/br>
    她爺奶她爹娘哥哥，全家子，沒有人讀過書的，也不識字兒。一般人家，哪里讀的起書？他們村子都沒幾個人會的。

    “你們是怎么來這里的？”女青年點著筆，銳利的盯住了田甜。

    田甜臉上閃過一抹害怕，咬著唇說：“地龍翻身了，大地都裂開了，我就掉進去了，后來、后來我就不知道了，等我醒來，就是這里了……”

    女青年點點頭。

    “好了，你們原地休息吧，馬上會給你們發(fā)饅頭。”

    田甜眼睛一下子亮了，忍不住吞咽一下口水，雖然昨天晚上摸黑兒吃了青梨，還吃了樹葉子，但是也就是墊一墊，要說吃飽可是沒有的。

    她亮晶晶的看著眼前的大jiejie，脆生生的：“謝謝神仙jiejie?！敝苯庸蛳戮鸵念^，女同志趕緊一把拉住小姑娘，說：“不許跪，咱們這里可不興著動不動就跪，磕頭更是用不著，新社會，可不能搞這個?！?/br>
    田甜迷茫的看著眼前的大jiejie，不知道為啥不能跪，這得了好處，跪下磕頭才是真誠的啊。不過田甜也是個機靈的姑娘，雖然她曉得跪下感謝才好，但是人家不樂意受，她自然也不會擰著來。

    不然的話，大jiejie不開心不給饅頭咋辦？

    田甜小臉兒認真，說：“我知道了！”

    她話音剛落，就過來一個小戰(zhàn)士，他提著一個袋子，點了人頭，說：“田遠山家?！?/br>
    田老頭兒趕緊：“對對對?！?/br>
    “大人兩個饅頭，小孩兒一個饅頭。”

    他直接分發(fā)了起來，田老頭兒：“！”

    田家人：“！”

    天爺??！

    天上真的掉餡餅了！

    白白的！

    咕咚，田甜吞咽口水，盯著饅頭移不開眼，饅頭啊，這可是饅頭啊。

    小戰(zhàn)士已經(jīng)發(fā)了幾家了，提醒：“按人頭分的，其他人不能搶，誰的就是誰的?！?/br>
    他們發(fā)了好幾家了，可是見識了，有的是小媳婦兒一拿到手就被婆婆搶了；有的是直接不給半大的女娃兒吃，全給男娃兒的。還有一拿到就想送給娘家弟弟的……才幾家，幺蛾子就不少。

    小戰(zhàn)士一一阻攔，嚴肅的說：“誰不守規(guī)矩，下一次就沒有了?！?/br>
    這么一說，大家才老實起來，不過小戰(zhàn)士也是每發(fā)一家，都要重復一遍。

    這看了古人才曉得，社會主義好啊！

    他發(fā)過了饅頭，緊跟著剛才的女同志一起走向下一家，田甜捏著白胖的饅頭，這么好的大饅頭啊，田甜悄悄比了一下，比她拳頭大。

    滋溜兒，這么白的大饅頭，他們家過年都不是舍得吃的。從小到大，她田甜就沒見過這么白的饅頭。

    她忍不住流口水，抬頭眼巴巴的看著她爺奶，家里沒分家，這吃食可都是老人把著的。這么面兒上的事兒，田甜可不敢動，田家其他人也一樣啊。田遠山瞅了一眼，說：“看啥，還不趕緊吃？咱可不是不守規(guī)矩的人?！?/br>
    老頭兒可是聰明人，曉得不能不守規(guī)矩。

    田甜一聽，低頭就是一口。

    她哥比她動作還快，一口咬下去半個。

    田甜不舍得吃那么大口，小口小口咬，反正，個人是個人的，她低頭一口口的吃著饅頭，大眼淚忍不住吧嗒吧嗒的掉了下來，她都好久沒有吃飽飯了……

    上一次吃黑饃，還是冬天那會兒，從那以后，就饑一頓又饑一頓再饑一頓，別說吃飽，都沒怎么吃過干糧了。

    宋春梅看著閨女掉眼淚，罵道：“你個死妮子哭啥呢，有好吃的還哭，咋的，不樂意吃??？”

    話是這么說，但是也跟著掉眼淚，言不由衷的，田甜抹了一把眼淚，嘟囔：“我高興?！?/br>
    陳蘭花白了這娘倆兒一樣，說：“你看你們娘倆兒，就是個沒見識的，這也哭，你看看老二家的，她就繃得住，她……呃……”

    一回頭，看到老二媳婦兒那眼睛哭的跟昨晚的大雨一樣。

    沒聲兒，細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