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陛下大可以推辭今日之舉不過是為了安穩(wěn)民心,鑒于我治水有功,特許我辭官還鄉(xiāng),終身不得再入尹江?!?/br> “陛下?!睆埫沸猩锨肮笆值溃澳犨@妖女胡言,若真依她所言,后世該如何評價陛下,史書又會怎么寫今日之事?陛下,三思吶!” “陛下?!被实凵韨鹊乃涡木又苯庸蛟诨实凵砬?,“臣以為,許氏言之有理。自建寧三年起,許氏便與百姓一同治水,在尹江已成一段佳話,若硬要將這罪名強加在她身上,怕是難服民心,后世考證起來也難以說服。不如就依她所言,待家國穩(wěn)定了再給個眾人能夠接受的說辭,于大銘,于皇室都百利而無一害?!?/br> 惠帝瞇著眼打量著跪在身前的三人,許久,視線定格在叩首的宋心居身上:“宋相,聽聞許氏與那叛賊自小一塊兒長大,今日你為她求情,可是因著這層關系?” “微臣不敢。”宋心居再度叩首,“微臣辦事,向來為國、為陛下考慮,不敢徇私。” 惠帝不置一詞,盯著宋心居的脊背思量片刻:“罷了。”他揉著鼻梁疲憊道,“就依你說的做吧?!?/br> “陛下!”張梅行抬起頭,意欲反對。 “行了,今日頭疼得很,就這么定了?!被莸蹟[著手,不耐煩道。 “謝陛下?!痹S朝歌對著石板重重一叩,“臣還有一事相求。臣自幼失親,與一眾異姓姐妹一同走到今日這一步,情深意重,臣今日這一去,她們必有怨言,大銘不日就要開戰(zhàn),容不得半點差池。還望陛下開恩,容我回去與家人見上最后一面,了卻后事?!?/br> 惠帝慵懶地開口:“我怎知你這一去,不是去挑唆——” 宋心居再度跪拜:“陛下,臣愿隨許氏一同前去?!?/br> “罷了罷了,朕乏了,就這樣吧。”惠帝打了個哈欠,起身往外走去。 張梅行彎著腰跟上去,確定身后無人跟著,在皇帝跟前輕聲詢問:“陛下,許氏的身后事,不如就由我來安排?這許氏向來jian詐,臣擔心她到時候又要出什么主意。” 惠帝半瞇著眼打發(fā)張梅行,扭頭使喚著身旁的公公:“讓貴妃到宮里候著,有些日子沒見著,朕還怪想她的?!?/br> “宋大人?!痹隈R車前,許朝歌叫住宋心居,對他行了一個大禮,“大人的這一份恩情,我沒齒難忘?!?/br> 宋心居頓首,喚來侍從,將其手中的衣物轉交給她:“于情于理,今日這個忙我都得幫。許大人為百姓付出這么多,卻落得今日這個結局,是大銘虧欠于你。宋某日后定會還大人一個清白?!?/br> 許朝歌撫摸著手中那件披風,搖頭輕笑:“我向來不在意這些虛名。況且,我的是非功過,后人會明白的。” “只是宋大人?!彼ь^直視宋心居的雙眸,“世人皆說宋相工于謀國,為了大銘鞠躬盡瘁,但請大人謹記,凡事要給自己留一條退路,切記不要落得我今日這個結局。我工于治水,如今運河已成,我別無遺憾。只是大人您不同,您志在四方,萬千大銘百姓還等著您去救他們于水火,請您務必保全自己?!?/br> 宋心居點點頭,嘴巴里哈出一口白氣,抬頭仰望著陰沉天空:“今年這冬天,比往年的還要冷吶!” “若是陳訴當年也如你這般想,該有多好?” 他后退一步,對許朝歌拱手行禮:“宋某就送你到這。家中錚兒已經在等著你,你的后事,我也會盡全力妥善安排,大銘有我,許大人放心?!?/br> 許朝歌圍上披風,靠在車窗上汲取一絲暖意。她的雙手藏于衣袖下,指尖摩挲著那一枚月白色的玉戒。自那人離去,她便將此貼身帶著,若是思念得緊了,就拿出來摩挲一陣,聊解相思之苦。 不知那人在那個世界過得可好?她可知道當年那一別,已是她們的最后一面? 那個笨蛋可別做傻事才是。許朝歌笑著擦去眼角的淚水,如今那人就是再怎么折騰自己的身子,她都無法回到自己的身邊。 許朝歌將玉戒戴回到無名指上,就著馬車內昏暗的光線觀察著這枚玉戒。 遺憾是有的,若是能再見她一面,該有多好? 罷了……許朝歌輕嘆著,如今這種結局,還是不要讓那人知曉才好。若是讓她知曉了,怕是又要哭腫了眼睛。 這一次,可沒人為她煮雞蛋了。 “誒!下雪了!”馬車外一個女孩驚喜地喊道。 “下雪了,真的下雪了!”周遭紛紛有人驚訝地呼喊。 許朝歌呼出一口氣,收拾好情緒,掀開車簾朝外頭探去。 外頭果真下起了雪,大片大片的雪花落在地上,沾在旁人的頭發(fā)上。許朝歌仰頭望去,漫天的雪花撲在她的臉上,陣陣陌生的涼意激得她瞇了眼。她伸出手,一片晶瑩的雪花恰巧落在她的手心。她欣喜而又視若珍寶地觀察手心的那一片雪花,她人生中的第一場大雪,她們期待了這么久的雪色,在建寧二十六年的十二月,降臨人間。 “朝歌!許朝歌!你有沒有見到許朝歌?” 許朝歌的思緒被突如其來的呼喊打斷,她的嘴唇輕顫,抬眼循著聲音朝遠望去。不遠處的女子穿著奇怪而又單薄的衣衫正發(fā)了瘋一般四處抓著人詢問自己的蹤跡。她的雙眼通紅,一看就知道又是哭著過來的。雪花落在她的發(fā)間,侵入她的脖子,她全然不顧,抹了一把眼淚繼續(xù)朝前奔去,奔向她們曾經的小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