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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紀得比往常更早醒來了。 一夜難眠是真的,為了逃避什么也是真。 今天去公司,紀得想著將工作交接一下,做個了結(jié)。 出門前特意多加了一層粉,遮住眼底的烏青色,她的皮膚薄,從前作息規(guī)律倒不覺得,這幾日想的多了,夜間總歸是睡不好。 整理好妝容,一開門,便傻了眼。 那人不知何時站在門外,精神有些不振,垂著腦袋看著地面,像是走丟了的孩子找不到家門。 紀得瞬間就紅了眼眶,走過去,還未近身,一陣冰涼的氣息環(huán)繞全身。 這開春的早晚最是冷冽,想來,他是等了些時候了。 過去牽起他的手,如預想一般的涼。 紀得兩手捧起,裹在一起哈著熱氣為他取暖,別無他法。 陸禾低著頭,額前的發(fā)絲垂落,少了平時的精明冷靜,多了幾分柔軟和無措。 看著眼前的小姑娘紅著眼眶的模樣,他知道,她心疼了。 這一夜想了許多,都是不得法。 撒潑打滾,依依不饒,怒氣沖沖,什么法子都想過了,換作往日那些小事,都能哄得她回心轉(zhuǎn)意。 這一次,他是著實慌神了。 到底是舍不得,紀得忍不住先開了口:“這樣傻站著多久了,若是病了可怎么辦。” “不記得了。”男人垂著眼瞼,奄奄作答。 紀得直直看著他,像是對待一個要不到糖的孩子,無計可施,又無奈如此。 過了良久,陸禾嗡嗡的聲音才幽幽傳來。 “你可以辭職,去嶺南,去T市,去哪里都好,你甚至……可以去結(jié)識新的男孩子,都好,怎樣都好。” 紀得還沒回過神來,又聽他斷斷續(xù)續(xù)地說著:“你去找自己,去成長,去經(jīng)歷。而我,在這里等你。無論如何,你都是我陸禾的未婚妻,我們,不分手好不好?!?/br> 陸禾適時地抬眸看她,眼里只剩篤定,再無彷徨。 他孤注一擲地這一番話,未料到結(jié)果如何,只是全盤托出,毫無余地。 “何必呢?”紀得看著他,在眼中逐漸模糊閃爍的樣子,傻傻地問出了口。 他們之間的種種,不過數(shù)月光陰,何必,如此執(zhí)念呢。 怎么能不偏執(zhí)。 她是心尖上的不可觸碰,驚擾午夜夢回時的肆意蔓延。 那日午后的驚鴻一眼,已是刻上心頭的非她莫屬,這何止是執(zhí)念,是滿盤皆輸?shù)纳萃 ?/br> 陸禾綻放了一朵安心的笑,他就知道,她怎么忍心放開自己,放開他們這段來之不易的感情。 這一次,是他贏了。 “傻瓜,哭什么,是你先拋下我要逃。怎么算也該是我哭才是?!?/br> 溫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花,嗔怪地取笑。 紀得才意識到自己情緒失控,一時難以自拔。 委屈而自卑的淚珠像斷了線一般奪眶而出。 這些天啊,都不好受。 當日,紀得回公司遞了辭呈,簡單做了交接,便踏出了新陸傳媒大樓。 她望了望這個待了近兩年的地方,也曾努力奮斗過,也想靠自己一番作為,也離夢想更進一步。現(xiàn)在,只剩惘然了。 主編面上還是極盡挽留了一翻,略知一些她和陸總的彎彎繞繞,想著傳聞中的家族聯(lián)姻,估摸著她此刻身份確實尷尬,只能是惋惜了一把,痛失一名愛將。 想到這,紀得還是有些寬慰的。 畢竟,在某些事情上,她也是不可或缺的,不是嗎。 可還是不夠,陸母的話時時在耳邊環(huán)繞。 陸家需要一個怎樣的當家主母,陸禾應當匹配一個怎樣的妻子,她都牢記在心。 紀得停止了思索,收回了目光,再無遲疑,轉(zhuǎn)身離去了。 同樣望著窗外的,還有位于頂樓的總經(jīng)理辦公室。 “陸總,剛才陳主編來電,紀小姐已經(jīng)離職了?!?/br> 安哲專業(yè)又冰冷的聲音在耳畔回蕩。 陸禾望著落地窗向下看,這個高度其實看不到什么,可他仿佛能看見她的身影,甚至連離開前的停留都一目了然。 待她走遠,才舍不得似的收回了目光。 “知道了,吩咐陳主編,一切如舊。把明后天的會議提案找出來,我先過目一遍。還有,這次傳媒盛典辦的不錯,企劃部經(jīng)理和他手下的人,可以提一提,就放到……” 安哲認真聆聽老板下達命令,卻久久沒有下文,不禁疑惑地抬頭。 只見陸總神情專注地盯著會客茶幾上的圍棋桌面,出神了半晌,才幽幽開口。 “放到總務處吧,我記得總務處經(jīng)理和主管一直懸空?!?/br> 總務處是個大部門,上至各領(lǐng)導,下至掃地阿姨前臺小妹,都是管理的范圍。 跨部門調(diào)遣也是常有的事情。 企劃部麻雀雖小,卻是五臟俱全,吃香得很。 這一換到總務,閑來無事,來來回回不過那幾樁,無功無過,碌碌無為,明面上是高升,暗地里是貶職。 往后再想立功升職,怕是要有通天的能耐了。 企劃部那兩位,在新陸傳媒的前途,怕是到頭了。 安哲眼觀六路,看著老板的神色,知道這就算是下達指令了,絕不是隨口說說,趕忙退下去辦了,不敢遲疑任何。 陸禾又將目光投入棋盤之上,目光柔軟眷戀。 那日,隔著文件靜觀她的側(cè)顏,心思只隨著她的蹙眉淺笑,勝券在握的神情所牽動。 合同翻到第一頁遲遲未動,古人云,紅顏禍水,禍國殃民,不可謂無稽之談。 她就坐在這沙發(fā)上對弈良久,認真可愛,又乖巧又倔強,不分出個勝負自然是不肯罷休的。 說到倔強,真是令人頭疼啊。 認準的事情,從來都是沒得商量的,哪怕是離開他,也是這么的毫無轉(zhuǎn)圜余地。 她,竟舍得下。她怎么舍得下。 四下無人處,陸禾才敢流露出幾絲哀傷神色。 這些天種種逃避退縮,瞞不過自己的雙眼。 可是不敢提啊,怕戳破了這層窗戶紙,想著能拖一天是一天,可這也由不得他。 她,從來都是一意孤行。 若不是知曉她的眷戀與孤獨,若不是明白她的心意與驕傲,陸禾斷然不會輕言允諾,也不敢輕易放她走。 罷了,任她天高海闊去看一看,總會回來的,遲早是要回來的。 窗外的天稍稍暗了些,少了往日的明媚,有些風雨欲來的味道。 陸禾瞇了瞇眼,眉頭松了不少,明明是天色大變,他心里反而那些寧靜了許多。 他拿起手機,給陳瀾發(fā)了條微信:“約面?!?/br> 片刻,便收到了微微震動。 “老地方?!?/br> 陳瀾的回復。 陸禾看了眼屏幕,了然一笑,便全身心投入工作中。 紀得將離開新陸傳媒后,驅(qū)車徑直回到了湖山別墅。 張姨見她這個時間回來,有些吃驚,但瞧見她面有倦容,便不再多言。 “張姨,我有些累了,回房休息了,午餐不用喊我了。” 紀得將離職的紙箱放在客廳,交代了幾句,便回房了。 這情形甚是罕見,張姨應了一聲,也不敢多囑咐什么。 只是著手準備著她愛吃的點心,等著她什么時候醒來,至少不會餓著。 至于客廳那紙箱,輕易不敢去動。 張姨知分寸,現(xiàn)在這情形,當下便給紀年琴發(fā)了信息,等她定奪。 紀得決定辭職,就知道這事瞞不住,也沒打算瞞著誰。 紀年琴放心把她放在新陸傳媒,自然是有十乘十的把握,大概是踏出辦公室大門的那一刻起,便知道了來龍去脈。 又或許從她進新陸任職的那一刻,自己的一舉一動便沒有離開母親的視線。 此刻紀得只是累了,也沒有想好用什么說辭去和母親闡述這一切。 索性不顧后果地先睡一覺,大概知道睡醒了一切自然就明朗了。 春日的陽光從簾幔間若隱若現(xiàn)地透過來,點點斑駁,照得床間的少女朦朧轉(zhuǎn)醒。 等再醒來,已經(jīng)是午后了。 揉揉酸澀的眼睛,靜待了片刻,緩了緩神才起身下樓。 樓下餐廳的桌子上,放著新鮮熱乎的幾款點心,還有她最愛的糯米圓子羹。 大抵是張姨聽聞了她下樓的動靜,早早備下的。 不遠處的椅子上,放著她帶回來的白色箱子,紀得懶得翻看,不過是尋常用的杯子本子,不是什么大不了的物件。 帶回來是留個念想,現(xiàn)下看著,卻也是無處安放。 紀得皺著眉,小口喝著湯,心思千回百轉(zhuǎn),拿不定主意。 張姨收拾完廚房,端著營養(yǎng)果汁走來。 這個點了,是她補充維C的習慣時間,多少日子沒這樣照顧她了。 仿佛回到了兒時,她還是膝下的小女孩,圍著轉(zhuǎn),沒有憂愁,也不會皺眉。 張姨有些感慨,只嘆時光如梭。 “魚兒,喝果汁了?!睆堃绦χ鴱埩_。 紀得遞過,報以感恩的微笑,思索了一下,還是開了口。 “張姨,那個箱子,幫我扔了吧?!?/br> “???好的?!?/br> 張姨聽聞,便應了下來,著手去辦了。 “對了,mama她,有說過什么時候回來嗎?” 身后的紀得又開口出聲了,辨不出情緒。 張姨如實告知:“小姐她正在國外出差,秘書處的回復是后天才能回來,不過,你急著找她,可以打她的私人電話?!?/br> 方才把紀得的情況告知給紀年琴,這一番說辭,也是紀年琴親koujiao代的。 不知道她們母女間打什么啞謎,只是原原本本的照著回答。 紀得聽聞,心里的最后一絲疑惑也迎刃而解了。 “知道了。” 淡淡地答著,再無多言,只是專心用著點心。 下班時間過去很久了,陸禾的辦公室仍是燈火通明。 外面的秘書室,安特助和其余一干人等自然是不可幸免,全體陪著加班。 倒也不是無事可做,恰恰相反,而是忙得不可開交。 陸總現(xiàn)在情場失意,商場正得意。 下周下下周的case都被翻出來提上日程,按照這效率,怕是明后年的規(guī)劃都能做出詳細的報告來。 安特助是在美國就跟著陸禾的心腹了,這節(jié)奏也是勉強跟得上。 在美國那幾年,boss也是這么拼,明明是天子驕子,卻絲毫不落人后,只是偶爾匯報關(guān)于那位紀小姐的事情,才能讓他稍稍分神。 而這一次的反常,是在告知紀小姐離職之后。 果然,又是相同的緣故。 手機適時地響起,打亂了陸禾腦中的規(guī)劃,他皺著眉頭看向手機。 是陳瀾,倒是緩和了幾分煩躁。 “下班了?” 陳瀾的聲音從話筒中傳來,伴隨著車門關(guān)上的動作,陸禾猜到他應該也是剛忙完,正準備出發(fā)。 “差不多了。” 看著電腦上的案子,漫不經(jīng)心的說著,偶爾仰頭揉著太陽xue。 起身關(guān)了屏幕,拿上外套就走了出去。 安哲看到老板走出來,也不敢問是不是下班了。 只見陸禾風一樣的進了電梯,也沒吩咐什么,轉(zhuǎn)眼間就消失在視野中。 Boss走了,秘書處其他人從四面八方冒出來。 眼放綠光盯著安哲看,盯得他都毛了,顫著嗓子說:“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下班……” 這話一出,大家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工作位。 總經(jīng)理是不敢去問了,安哲是唯一靠近大boss的人,他這么說,怕是今夜要熬個通宵了。 “咳咳……”安哲清了清喉嚨,大家的目光又齊刷刷掃過來,“今天的工作完成的就下班吧,陸總那里我頂著?!?/br> “耶。”大家如蒙大赦,一眨眼功夫都散了。 辦公室瞬間安靜如雞,安哲笑著搖搖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孤家寡人,也只能與工作相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