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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都市小說 - 舊友在線閱讀 - 舊友_3

舊友_3

    

    眠仿佛能看到他擰緊的眉頭和滿腦袋的問號。

    “沒問題沒問題,那個……明天我們在哪里見?”

    “……你嗓子怎么了?”韓通明聽他聲音都劈叉了。

    程眠猶豫了一下,上次賣慘被無比刻薄地嘲諷了回來的教訓(xùn)仍然歷歷在目,他不自在地說:“沒怎么,感冒了好像?!?/br>
    “…………”韓通明半晌嘆了口氣,猜測他可能之前淋了雨,程眠從小被慣得不成樣子,很不會照顧自己,多半是要生病,“你現(xiàn)在在哪?”

    “…………”程眠掐了自己大腿一把,嗅到了希望的味道,韓通明聽上去已經(jīng)不生氣了,這個口氣跟以往一樣,是松動的預(yù)兆,他開始蠢蠢欲動準(zhǔn)備順桿爬了。

    “說話?!?/br>
    程眠麻利地報出了工作室的地址。

    “你大半夜的去那干嗎?”手機里已經(jīng)能聽到韓通明窸窸窣窣穿衣服的聲音了。

    “我借住在朋友的工作室里……”程眠說完聽到手機里聲音停了停,“我沒去他們家住……”

    “……行了,等著?!?/br>
    程眠收了電話,滿心狂喜在行軍床上滾了兩下,結(jié)果一個激動使過了勁滾到了地上。

    “哎喲……”他爬起來,顧不得腦袋暈得直冒金星,開始飛快得收拾自己少得可憐的行李,然后把臉洗干凈,冷水浸得他渾身發(fā)抖,但冷卻不了他高漲的熱情,韓通明的話義給他打了一針高濃度的安非他命,讓他忘記了所有的恐懼和疑慮,撲向他的燈火。

    午夜的CBD兩極分化嚴重,一側(cè)霓虹閃爍正是一天中最熱鬧瘋狂的商業(yè)地段,一側(cè)是人去樓空黑燈瞎火的寫字樓。

    韓通明開車過來時,程眠正像個流浪兒一樣抱著包坐在一家店面前的木椅上,背后是透明的玻璃門,似乎通向沒有盡頭的黑暗,地上還有雨后未干的水跡,反射出清冷的月光。韓通明把車開到程眠面前,停了一會兒見他不動作,只得開門下車。

    程眠臉色慘白,嘴唇干裂,穿著單薄的襯衣,整個人破破爛爛的,失了魂一樣盯著高大的男人走到他眼前。見他還是沒反應(yīng),韓通明伸手拿過他的包,提起箱子說:“先上車?!彼D(zhuǎn)身把程眠的東西塞到后備箱里,回頭去找人,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悄無聲息地溜進了車里。

    “……跟個鬼一樣?!表n通明暗自嗤笑一聲,拉開車門坐進了駕駛。

    車內(nèi)沉默,韓通明安靜地開車,什么也不跟程眠說,但程眠是老實不了兩分鐘以上的。

    “去哪兒啊……我不去酒店……”程眠本來以為韓通明會把自己帶回家,可他家里又沒多余的客房,若要讓兩個人睡一張床,大概得把自己先用消毒液浸泡三日暴曬一周才能沾他家的床單。

    “你有錢住酒店嗎?”韓通明都懶得多看他。

    “你有啊……”程眠小聲說。

    韓通明再次感受到,即使十年二十年不見面,程眠也還是那個程眠,從前是恃寵而驕,現(xiàn)在依然死性不改。

    “那你住青旅去吧,80塊一晚,我給你出?!?/br>
    “…………我不去!”程眠一看以退為進不好用,開始耍無賴,“讓我睡你家吧……我睡沙發(fā)打地鋪都行,還給你做飯,要是來人了我就自己出去找地方呆著,不讓他們看見……”越說聲音越小,越說越可憐。

    韓通明終于轉(zhuǎn)頭看了他一眼,程眠縮在座椅上,被安全帶綁得牢牢的,像只筋疲力盡被逮回家的小鹿,他天生一對笑眼,笑起來時能甜到人心里去,叫人忍不住也跟著他柔軟放松下來,不笑時眼尾卻微微下耷,看上去無辜得很,就像他此刻,茫茫然的大眼睛瞪著前方,倒映出零星的燈光,失去了狡黠的外裝,嘴巴紅紅的,時不時小聲念叨兩句。

    直到車停進車庫,程眠才放下心來,諂媚地把自己的行李搶過來,一顛一顛地跟著韓通明上了樓。

    公寓還是跟他上次來的時候一樣,大概是多了暖光燈的溫度,感覺沒那么清冷。行李箱底下滾了些泥土,韓通明不許他再往里搬,程眠只好蹲在門廳里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出來。

    用分裝袋的習(xí)慣還是他們以前去夏令營韓通明強迫他養(yǎng)成的,但即使如此,箱子還是裝得亂七八糟。韓通明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終于難以忍受地把他撥到一邊。

    “你不是做模特還是演員什么的嗎?穿成這樣專門演乞丐?”韓通明把咸菜一般塞在箱子里的衣服用力抖了抖,根本不想掛進衣柜,直接塞進了臟衣籃。

    “衣服當(dāng)然是人家提供的,我哪里有錢買……”程眠坐在地毯上,揪上面的毛毛,被韓通明打了手。

    韓通明整完了箱子,皺著眉頭看了看他的洗漱用品,嫌棄地扔進了垃圾桶。

    “哎——好吧……隨你……”程眠不敢反抗韓通明的yin威,小聲問,“你家有多余的被子嗎?我睡哪?”

    “你不是說打地鋪嗎?就睡這吧。”

    “…………”程眠沒想到以退為進不好用,韓通明真的接下了他的話茬來,傻愣愣地看著韓通明。

    韓通明撇了他一眼,繼續(xù)收拾箱子,扒拉出兩個藥瓶,“這是什么藥?”

    “……感冒藥?!?/br>
    韓通明仔細看了一下瓶身,說:“這都是中成藥,你能吃嗎?”小時候程眠一吃中藥就過敏一樣長小紅疙瘩。

    “啊……不知道啊,我說我感冒了,店員讓我吃這個的。”

    韓通明看了他一眼沒說話,進屋去換衣服了,出來時看見程眠還在地上看他,示意他去臥室,道:“你睡臥室,我睡工作室?!?/br>
    “不用不用,你睡你的,我睡工作室……”程眠哪敢霸占他的床,趕緊起來表態(tài),他剛才說睡地板睡沙發(fā)其實只是想讓韓通明心軟,但真把韓通明趕去睡沙發(fā),他又心里愧疚。

    “別廢話,趕緊去睡?!表n通明看他嘴唇殷紅,一臉要生病的前兆,把他推進了臥室。

    程眠坐在韓通明的床上,心情和上一次大不相同,他開心地撲在上面打了兩個滾,把臉埋進了枕頭里深深吸了口氣,是韓通明常用的洗發(fā)水的味道,還是跟以前一樣。

    滾了一會兒,韓通明敲敲門進來,手上一杯清水和兩顆白色的藥丸,遞到他眼前說:“吃了?!?/br>
    程眠坐在床上,抬頭看著居高臨下的韓通明,張嘴去叼他手心里的藥,被韓通明蜷起手指敲在腦門上,說:“你沒長手嗎?”

    韓通明眉間全是疲憊的困意,還耐著性子等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1點鐘了,如果不是他,韓通明已經(jīng)遵循他的標(biāo)準(zhǔn)作息入睡了。程眠想到這,不敢再鬧妖,乖乖抓起藥吃了下去,然后翻身鉆進了被子里,露出兩只眼睛乖乖地看著韓通明。

    “冷不冷?要不要開空調(diào)?”他問。

    程眠搖了搖頭。

    韓通明把水杯放在床頭,順手關(guān)了燈。

    “睡吧?!彼P(guān)上臥室門的時候,用很輕的聲音說,“難受了叫我?!?/br>
    光線隨著合上的房門被趕了出去,臥室重歸黑暗,結(jié)束了兵荒馬亂的一天。

    程眠閉上眼,抓著被子的手還有些微微顫抖,他被韓通明撿了回來,哪怕只是出于人道主義把他帶進了自己的領(lǐng)地,也足夠讓他感受到了安全。

    他無比困倦?yún)s又精神亢奮地開始幻想,說不定這就是他們關(guān)系轉(zhuǎn)折的第一步,他還有機會重新在韓通明面前以一個新的形象出現(xiàn),雖然他們吵過很多次架,說過各種不經(jīng)大腦的狠話,但這都是可以彌補的……

    藥效讓他神志漸漸昏沉,他腦中的藍圖還沒暢想完,就如暈開的油彩理不清頭緒了。

    希望自己的病慢點好……但也千萬不要一病不起,久病床前無孝子,更別提橫眉豎目的韓通明了,還耽誤自己搬磚還債……

    程眠心里亂七八糟地祈禱著,不知不覺地昏睡了過去。

    隔壁的韓通明躺在展開的沙發(fā)床上,翻了兩下`身,又打開了手機,發(fā)了個信息給魏陽,說明天有事不去公司了。

    ——————————

    第二天是難得的晴天,秋雨洗過的空氣無比清爽,攜著溫?zé)岬年柟忏@過紗窗,試圖稀釋一屋子的病毒因子。

    程眠早上就開始發(fā)燒,迷迷糊糊,渾身燥熱,手腳亂動著想把被子踢開,又被緊緊地包起來,他掙脫不開,難受得不得了,帶著哭腔發(fā)出細微的呻吟。

    隱約間聽見誰的聲音在耳畔低沉地威脅他:“別亂動,不然去醫(yī)院?!?/br>
    “別……”他睜不開眼,喃喃地念叨著,“別去醫(yī)院……”

    他可沒錢為了一點發(fā)燒感冒就去醫(yī)院這種豪華場所消費。

    “那就乖乖別動?!?/br>
    韓通明把手放在冰袋上捂一會兒,先把手放在程眠guntang的額頭上,程眠瑟縮了一下,身體漸漸放松下來,溫順地往他手上靠,然后他把冰袋換上,掖了掖程眠的被角。

    嘴里被塞進了藥粒,片刻便被唾液融化,一嘴的苦澀,程眠本能地想往外吐,被人輕輕抬著頭灌了兩口水咽下去,咳得眼淚都出來了,長長的眼睫上掛著淚珠,十分可憐地陷在白色的床單上,韓通明看著他燒得發(fā)紅的兩頰,心里無比煩躁,動作卻更放輕了。

    被子里的程眠還在輕微地蠕動,韓通明把手伸進被子里找到程眠的手拉出來,溫聲說:“可以伸一只手出來,一會兒就不難受了?!彼肫饋戆颜诠夂熇?,程眠卻攥著他的手不放,他只得作罷,坐在床邊上用另一只手處理手機上的工作信息。

    “嗡嗡——”手機震動了兩下,跳出一條信息。

    在呼倫貝爾大草原喂羊:“你昨晚獵艷去了?!?/br>
    韓通明:“滾?!?/br>
    他這邊剛發(fā)出去沒一分鐘,魏陽的電話就追了回來,他怕吵醒程眠,趕緊接起來。

    “你昨晚去干什么了?那么晚給我發(fā)信息?!蔽宏柕穆曇袈犉饋硌笱蟮靡?,被自己細致入微的觀察力所折服。

    “你明年就30歲了,而立之年了,怎么比前臺小姑娘還八卦?”韓通明壓低嗓音,不耐煩地說,“你有事沒?沒事掛了?!?/br>
    “別別別,我有正經(jīng)事說。老王說過一陣想回國,他媳婦說再不回國現(xiàn)在就去墮`胎?!蔽宏枃@氣道:“他嚇得不輕,你說墨爾本那邊怎么辦?”

    “墨爾本的業(yè)務(wù)基本都穩(wěn)定了,也不是非要王遠航在那邊坐鎮(zhèn)不可,而且你的小外甥不是正好在澳洲嗎?讓他提前上崗歷練?!?/br>
    “他畢業(yè)沒多久,合適嗎?”

    “我和王遠航都可以出短差,你就更無所謂了,常住在那都行?!?/br>
    程眠被電話聲吵到,不安穩(wěn)地動了動,韓通明用拇指輕輕在與他交握的手上安撫地摩挲了幾下。

    “唔……也是,墨爾本多好,陽光,沙灘,海浪,仙人掌……”魏陽說著說著精神病發(fā)作,唱起歌來。

    “還有事沒?”韓通明的嫌棄通過話筒遠遠地傳達給魏陽。

    “真的,你昨晚去哪了?聲音壓那么低,旁邊該不會睡了個……”

    啪嗒,韓通明果斷地收了線。

    包括他在內(nèi)的公司三個合伙人都是同一所大學(xué)畢業(yè)的,他跟王遠航高中同校不同班,是上了大學(xué)之后才得知彼此是校友,兩人雖然脾性不太相合,但在各自的學(xué)院都是專業(yè)上的佼佼者,后來在同一個導(dǎo)師手下參與項目才慢慢相熟起來。

    剛畢業(yè)時韓通明本來在當(dāng)?shù)匾患抑腁4廣告公司工作,后來王遠航來找他,說有個學(xué)長在墨爾本做技術(shù)服務(wù),最近想把業(yè)務(wù)重心轉(zhuǎn)回國內(nèi),問他有沒有合適的人約出來聊聊。結(jié)果三人理念很是合拍,韓通明和王遠航一齊入了股,王遠航主要負責(zé)墨爾本的業(yè)務(wù),魏陽和韓通明則留在國內(nèi)。

    后來他才知道,魏陽背后家族產(chǎn)業(yè)頗豐,從祖父輩就開始在經(jīng)濟特區(qū)做實業(yè),尤其是地產(chǎn)業(yè)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只是他生性散漫,對繼承家業(yè)興趣不大,集團另有兩個哥哥當(dāng)家,換言之他其實有的是錢,跟他們倆做的這個小公司純屬玩票。

    韓通明曾經(jīng)問魏陽在國外過了那么多年,為什么忽然想回來。魏陽注視著高樓下延伸向遠方的燈火,吸了一口煙說,國外很好,但總感覺內(nèi)核不同,自己的靈魂還是中華文明澆灌起來的,最習(xí)慣的還是用熟悉的語言去談?wù)撌煜さ氖虑椤?/br>
    當(dāng)時韓通明對魏陽還不算很了解,一度相信了他的感性言論,后來問了王遠航才知道當(dāng)年家里逼魏陽結(jié)婚,還趕跑了他當(dāng)時的女友,他才生氣跑去澳洲不回來,現(xiàn)在家人眼見他無藥可救,不想他真的在澳洲喂一輩子羊,只好暫且妥協(xié),抓瞎了眼睛當(dāng)看不見他不務(wù)正業(yè)的樣子,只他給了掛了子公司的職務(wù)。

    大概他是出于對家人當(dāng)年棒打鴛鴦的報復(fù),韓通明眼見他流水一般換女友,戀愛的時候死去活來,分手的時候也無比干脆,不知該用多情還是無情來形容他。

    倒是比自己這種糾纏不清的感情爽快多了。

    他伸手撥開程眠臉上汗?jié)竦念^發(fā),從床頭柜上取了一本書開始讀。

    一直睡到中午,程眠才清醒過來,他睜開眼就看到韓通明正坐在床頭看書,戴了一副平常少見的無框眼鏡,幾個斗大的英文字母印在黑白灰的封面上,像是在給自己預(yù)備悼文。

    他從被窩里伸出一只手,使勁揉揉眼睛,眼眶到全身都酸疼酸疼的,他腦袋還沒清醒過來,看著韓通明棱角分明的側(cè)臉,不由自主地笑起來。

    程眠略微一動,韓通明就察覺了,他把書合上,眼鏡摘了放在床頭柜上,把被程眠握得汗津津的手抽出來揉了揉,看著他傻兮兮的笑臉,無奈地說:“你知道你燒到多少度嗎?”他把程眠腦袋上的冰袋拿下來,又把手掌心覆在上面溫了溫。

    “多少度啊……”程眠嗓子腫得說話聲音都細細的。

    “38度多,腦子本來就不好使,禁不住這么燒,下次直接去醫(yī)院掛水吧?!?/br>
    “我腦子怎么不好使了……”他瞪眼想了半天,沒能舉出自己腦子好使的例證,懨懨地縮回去,“你今天沒去上班啊……?”

    “我去了你可能就死在我家了?!表n通明伸手給他整整被子,說,“你昨晚吃了什么?現(xiàn)在餓不餓?”

    程眠被他話語中不算溫柔的關(guān)心所蠱惑,剛想開口,沒想到韓通明接著說,“餓了點個外賣?!?/br>
    “……”程眠差點被噎死,瞪著對方說不出話來。

    韓通明看著他不可置信的委屈眼神沒控制住笑了一下,問:“想吃什么?”

    程眠從醒了就開始感覺到餓,現(xiàn)在都有點前胸貼后背的感覺了,又被韓通明語言上玩弄了一把,顧不得回味他曇花一現(xiàn)的溫柔,腦中齒輪瘋狂轉(zhuǎn)動,簡直滋滋冒火星:“……皮蛋瘦rou粥!雞、雞絲蛋羹!牛rou蒸餃!絲瓜千層!”他沒得意忘形到想讓韓通明給他做什么珍饈百味,點了病號專用豪華套餐。

    “我煮了小米粥,還有速食的包子,你要幾個?”韓通明迤迤然地走到門口,一邊問。

    “……你都煮好了干嘛還問我?”程眠暗自磨了磨牙,他分明是在耍自己。

    “我本來以為你會說沒胃口不想吃?!背堂呒业膫鹘y(tǒng)就是“病者為尊”,他不止一次見過翁雅坐在床邊柔聲細語地哄生病的程眠,一口一個心肝寶貝,端到鼻子下面才肯撒嬌耍賴地勉強吃兩口,早就發(fā)誓自己以后絕對不這么慣著程眠。

    今時不同往日,程眠不敢再拿喬,面上非常狗腿地說:“吃吃吃,你做得都好吃。”

    他說完就趴在被子里,時不時壓抑著咳嗽兩聲,咳得眼睛水汪汪的卻滿含著笑意,一副又諂媚又可憐的樣子,韓通明看了他片刻,轉(zhuǎn)頭出門去廚房給他準(zhǔn)備吃的。

    程眠被子捂在臉上,忍了半天沒忍住,咧開嘴笑個不停,在床上難耐地滾了兩下。

    他知道韓通明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從小到大他們吵過的架不計其數(shù),客觀來講都是在言語上韓通明對程眠單方面的欺壓,因為他說不過韓通明。然而吵完過后,每次都是韓通明率先前先來哄他,有時程眠明知是自己犯錯在先而心里感到后悔,打算去認錯求和,韓通明看他從門后露出一雙哀戚戚的眼睛,然后垂下長長的睫毛盯著腳尖挪進來,十分膽怯地張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什么,韓通明就被巨大的負疚感淹沒,毫無原則地投降,完全無法維持他冷酷的偽裝。

    程眠撕掉過女生寫給韓通明的情書,翻墻逃課害得他摔斷了胳膊,還有韓通明帶著優(yōu)等生光環(huán)替他頂過得無數(shù)次罪行,但無論他犯什么錯,只要自己愿意示弱,總能輕而易舉得到韓通明的原諒。

    程眠因為這幻境一般的和諧相處在床上陶醉了片刻,他才猛然從溫柔鄉(xiāng)里驚醒過來,趕緊滿床找手機。

    開機的一瞬間,信息鈴聲爭先恐后地從手機里鉆出來,他看了一下,大多是竇文慶和Weyman。

    他一邊在心中瘋狂祈禱今天竇慶文心情良好,一邊給他回了電話,接通的一瞬間竇文慶的咆哮震得他一陣耳鳴,仿佛有唾沫星子正從話筒里噴出來,他等竇文慶把內(nèi)心的怒火發(fā)泄完后,才啞著嗓子開始安撫對方,竇文慶不悅地說:“這次放人家鴿子我先不跟你計較,你打算曠多久工?”

    “起碼等我病好了吧……”

    大概是程眠的聲音實在啞得真實,竇文慶才沒多追究,反正他手下這種野草模特多得是。

    他剛剛趁病打入了韓通明的臥室,滿腦子都是今后如何好好表現(xiàn)能在他家多賴一陣子,對于竇文慶嚴苛的態(tài)度也不很在意,掛了電話便手指如飛地給Weyman發(fā)信息,說自己不在他工作室住了。

    過了一會兒,Weyman回電話過來,聲音小得像做賊一樣。

    “寶貝你找到房子啦?”

    程眠心里暗道,找不到房子才好呢,嘴上裝模作樣地說:“你那工作室太冷了,我都生病了?!?/br>
    Weyman有點不好意思:“哎呀你就暫時住幾天嘛,等我媽走了你來我家住啊。”

    “別了,你媽時不時殺回來你又要把我往外趕,我才不過這種過街老鼠的日子呢?!?/br>
    “我媽偶爾才來看我一次……”Weyman被戳中痛處,根本不敢反駁,“那你現(xiàn)在住哪里啊……”

    “朋友家。”

    “朋友?什么朋友?我認識嗎?”Weyman疑惑,開始在心里默默盤點程眠的桃花網(wǎng),“該不會是那個竇文慶吧?我總覺得他看你眼神不對……”

    “求求你住嘴,你再說這種可怕的話我就跟你一刀兩斷!”程眠一想到自己跟竇文慶混在一起頓時渾身一激靈,嗓子都破了音,“是上次那個你在酒吧里遇到的人?!?/br>
    “啊?那個暴力狂?”Weyman對韓通明的印象還停留在他陰鷙的眼神和程眠下巴上的兩塊淤青上,大驚小怪地叫。

    “都說了不是暴力狂?!背堂卟荒蜔┑卣f。

    “小乖你喊什么呢?過來看看哪個好看?…………你跟誰打電話呢?”聽筒里傳來女人的聲音。

    “……跟朋友……媽你別老是這么叫我…”Weyman遮遮掩掩的聲音從被手捂住的話筒艱難地傳過來,程眠撇撇嘴,耐心地等著Weyman,電話嘈雜地響了半分鐘,直接被掛斷了。

    就知道他靠不住。程眠對著電話屏幕呲牙,Weyman膽子這么小大概就是他媽一手壓迫出來的。

    他在床上躺了沒幾分鐘,身體上雖然難受,精神上卻無比興奮,滾了兩滾準(zhǔn)備出去黏著韓通明,想了想還是決定先鉆進浴室洗漱一番。

    韓通明并不擅長下廚,家里的廚房像樣板間一樣沒有煙火氣,如果不是程眠生病,他可以一直喂他吃速食和外賣。

    當(dāng)程眠披著被子花卷成精一般拱進來時,韓通明正背對著他熬粥。冰箱里還有一點過節(jié)剩下的雜食,紅蝦、龍利魚、干瑤柱、小青豆……被韓通明一股腦扔了進去,熬得軟爛噴香,木勺不時碰在鍋邊發(fā)出輕響,水汽帶著香味盤桓幾圈鉆進吸油煙機,小蒸鍋里的包子白白胖胖地坐在蒸籠里,和程眠正反兩面同時注視著韓通明,他后背寬闊,袖口卷起露出的前臂覆蓋著薄薄的肌rou,奶咖色的針織上衣顯得十分居家,正支著兩條長腿挺拔地立在理石餐臺前。

    他本身冷冽理性的氣質(zhì)與霧氣繚繞的廚房產(chǎn)生了奇異的化學(xué)反應(yīng),空氣中仿佛咕嚕咕嚕升騰著溫暖的氣泡,讓程眠整個人都綿軟了起來,他頭靠在門框上喃喃自語:“……我真是病得不輕?!彼掏痰刭N過去,靠在韓通明背后,伸手輕輕地環(huán)住了他的腰。

    “我燒得神志不清,舉動失常也是正常的?!彼睦镞@樣想著,臉又熱起來,“一定是這廚房的氣溫太高了?!?/br>
    “又干什么?病到什么地步你才能老實?”韓通明不客氣地拍開他的爪子。

    “……你不系圍裙,我?guī)湍銚踔突??!背堂咚榔べ嚹樣直先ァ?/br>
    韓通明沒說話,程眠感覺到他手底下的腹肌微微收縮了幾下,他耳朵有點發(fā)熱,又感覺受到莫名的鼓舞,得寸進尺地撒嬌:“我不要吃姜……”

    “嗯,我知道你不愛吃?!表n通明說完,把切成碎末的生姜扔進了粥里。

    “………………”

    韓通明不厭其煩地攪拌著那鍋粥,耐心程度堪比化學(xué)實驗,他向來是個嚴謹認真的好學(xué)生。程眠從后面探出腦袋偷看他臉色,心臟轟隆轟隆跳,準(zhǔn)備一見到苗頭不對,立刻撒手跑開。韓通明的下巴緊繃著,神情嚴肅,看上去有些精神緊張,自己很久沒這么近距離地看過他了,程眠有些貪戀地盯著他。

    “你別黏糊糊的靠著我,去外面坐著?!表n通明不耐煩地掙開,被這熾熱地目光看得十分不自在,心里忽然升上一陣不知是對自己還是對程眠的怒氣。

    程眠被他推趔趄了一下,重新裹了裹被子,抽抽鼻子哀求地說:“……我病了啊……你就不能對我好一點……”

    韓通明頓了一下,又說:“出去呆著,衣服穿好?!?/br>
    程眠“哦”了一聲,聲音聽上去有點哽咽,韓通明強迫自己別回頭去看他,聽見他慢吞吞挪出去的腳步聲。

    韓通明家里沒有單獨布置餐廳,他通常不在家吃飯,也不會請朋友在家中聚會,于是直接把粥端到了客廳的矮幾上。

    程眠披著被子,像朵泡發(fā)的銀耳坐在沙發(fā)上,見韓通明端著飯出來,趕緊把被子送回了臥室。

    “你要是敢掉到地毯上,今天你就別睡了,手洗干凈。”韓通明冷漠地威脅道,他看著程眠直接坐在地毯上,身上只穿了件涼颼颼的長袖體恤,眉頭皺了起來。

    “不會的不會的。”程眠拿著個小勺乖巧地坐在地上沖他笑。

    “你穿這么少,是不想好了嗎?”他直起腰來,居高臨下地看著程眠。

    “……就只有這個了,厚點的衣服還沒有來得及買。”這次不是賣慘,他真的沒錢買。

    領(lǐng)口露出來的鎖骨清瘦得突兀,T恤松垮垮的套在他身上,顯得他單薄又虛弱,韓通明不想承認自己有些心疼,說服自己是因為剛才態(tài)度惡劣導(dǎo)致的歉疚,他回臥室拿了件自己的山羊絨外套給程眠。外套對他來說有些大,寬松的袖口露出一截細瘦的手腕,程眠穿好衣服,小聲說了聲“謝謝?!?/br>
    兩碗雜燴小米粥,一碟速食蒸包,程眠燒得嘴巴發(fā)苦味覺失靈,只能略微嘗到點鮮味,但想到這是韓通明親手做的,心里又不抑制不住的開心。

    客廳電視正放著無聊的宮廷劇,用韓通明的話來說就是“一群人什么正事也不干,凈想著菜雞互啄。”他時不時低頭看看手機,耳朵里要是聽見劇中哪個角色說了傻話,必要冷笑一聲。

    程眠咬著勺子,心驚膽戰(zhàn),不敢露出分毫自己徹夜抱著手機追劇的蛛絲馬跡。

    他這邊正結(jié)結(jié)巴巴地附和著韓通明的吐槽,對方忽然挑了一筷子?xùn)|西扔進他碗里,是一團糊成一片的粥油。

    以前翁雅熬粥放涼后,如果上面結(jié)了粥油,她就會特意挑下來分給兩個小孩吃,說是百粥精華,吃了不生病,還會變聰明。

    他想起往事眼睛微微發(fā)酸,抬眼去看韓通明,對方一邊吃一邊看手機,根本不理他。

    “你知道嗎?古代這叫對食……”他挖空心思想了半天,沒話找話說,“就是兩個人像夫妻一樣……”

    話沒說完,韓通明皺著眉頭把目光從手機屏移到他臉上說:“那不是說太監(jiān)和宮女的關(guān)系嗎?”

    “哦是嗎哈哈哈哈哈……”程眠訕笑著打馬虎眼,老老實實去看電視。

    韓通明看著他那個傻樣子,努力克制了一下想要微笑的沖動,重新低頭看手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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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是周六,韓通明作為孤家寡人的工作狂通常是在公司度過,工作不忙的話就在健身房泡一下午,但家里多了一個好吃懶做還病懨懨的麻煩精,他只能被迫取消這個計劃。

    其實說程眠好吃懶做也是不全面的,他現(xiàn)在雖然吃人家的住人家的,并不是全無自覺性,好吃也只是嘴上過過癮,報個滿漢全席的菜名,被韓通明皺著眉頭看兩眼就乖乖坐下來吃清粥。至于懶做,韓通明家里干凈得像無菌實驗室,定時會有家政來做清潔, 程眠想了許久也許只有廚房可以讓他一展身手。

    當(dāng)天下午他就纏著韓通明去超市采購,韓通明本來不想搭理他,但想到他廉價的塑料拖鞋和飄在陽臺上皺巴巴的內(nèi)衣褲也是一個頭兩個大,于是用自己的沖鋒衣把程眠包起來,戴上口罩,像個被隔離的麻風(fēng)病人一般塞進了車里。

    多日的陰雨終于有了點轉(zhuǎn)晴的兆頭,清暖的日光從薄云后透出來,打在濕潤的柏油路上,視野兩邊都是泛著剔透水光的落葉喬木,交錯濃郁,顯得世界分外干凈。

    兩人順著半山驅(qū)車而下,準(zhǔn)備到最近的購物中心把必備的日用品買回來。

    韓通明深知程眠從前是個生活技能欠奉的平民少爺,從他亂七八糟的行李箱就可見一斑,但他如今卻繼承了mama愛逛打折區(qū)的特點,大概一直生活在貧困線上也是原因之一,他能在貨架前面竄前竄后十幾趟對比各種組合的價格哪個更優(yōu)惠。韓通明在推著手推車看著他跑來跑去,第12次看手表之后,把他拎到眼前來。

    “從這邊順著逛過去,看見需要買的就說,不許回頭。”韓通明下達命令,程眠正在瘋狂地心算小容量一打裝和大容量滿五贈一的牛奶哪個更實惠,腦門都升起了智慧的青煙。

    “熊瞎子掰苞米啊……給你省錢還不高興……”程眠被打斷了計算,咕咕念念地在背后偷偷瞪韓通明。

    “家里有訂鮮牛奶,別買常溫的了?!表n通明拿起一盒調(diào)味乳,看了看配料表,“你還要喝草莓味的?”

    程眠撥浪鼓一般搖了搖頭,表示自己已經(jīng)沒有那種幼稚的口味了。

    韓通明一路掃蕩過去,目標(biāo)明確,下手果斷,只看質(zhì)量不看價錢,兩條羊絨浴巾將近八千塊,程眠看了一眼吊牌打了個哆嗦,不忍心丟到手推車里跟速食餃子放在一起,堅持要自己抱著。

    逛到內(nèi)衣區(qū)的時候,看著韓通明研究內(nèi)褲尺寸,程眠躲在口罩底下偷笑,覺得這個場景很珍貴,非常想掏出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