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國公主登基了 第142節(jié)
此次科舉由禮部廊中鐘憑欄主持。正式開考前,禮部需核驗身份信息,取有效者入圍考試,統(tǒng)計得?出最?終參考名單。 這份名單,最?終提交到昭昧的案頭。 與以往每一次科舉不同,此次科舉為女男混考,取同一場考試,但名單分列,昭昧接過后第一眼便去看女性考生的名單。 相比男性考生那熱情澎湃見不到尾的名單,女性人數不足四十,其中多半出身世家,粗略一掃,便見到崔姓、武姓、李姓等等,余下十幾?人才是真正的平民考生。 昭昧問:“這其中是不是還有明學堂的人?” 鐘憑欄答:“是,有五人?!?/br> 去掉這些,所剩無?幾?。 也算是理所必然了?。 這一次,只?是為她們開辟道路,令所有人知曉還有這一種選擇,卻未必一定要取得?怎樣的成效。 第一步縱使走?得?很難,昭昧早就有了?準備,然而到得?開考這日,仍不免激動,在?床上翻來覆去,徹夜不眠,實?在?熬不過去,干脆起身下床,抄起刀帶上鉞星,就奔著李素節(jié)的府邸去了?。 無?獨有偶,李素節(jié)也失了?眠。 她們兩人就聚在?院子里,在?那棵枯葉落盡枝椏料峭的老樹下,像從前在?邢州時那樣,一個示范,一個砍。 揮到滿身是汗,卻不覺得?怎么疲累,眼見天邊泛白,昭昧收刀坐下,自隸臣手中接過熱茶,卻不喝,只?捧在?手心,喃喃道:“素節(jié)姊姊,今天就要開考了??!?/br> 李素節(jié)撐著刀,說:“緊張嗎?” “沒?什么好緊張的。”昭昧說:“她們能走?進考場,就已經算是成功了?。有什么好緊張的呢——可我還是緊張?!?/br> “我也是?!崩钏毓?jié)聞言一笑,輕輕說:“雖然知道結果可能并不那么如意,可還是……” 飄忽的聲音斷在?雞鳴與晨霧里。 但昭昧知道后半句是什么。 即使知道不能期望更?多,但仍忍不住去想,倘若真的有那樣的人,像她們身邊許多人那樣,如滄海遺珠,雖受世道不公,仍有驚才絕世。 但太?渺茫了?。初開科舉,她們不能細算有多少人被世俗攔在?家門,而將這三十幾?人置于天下,亦不過是滄海一粟。 昭昧和李素節(jié)都沒?有去到考場,她們守在?府邸,等待考試結束。當鐘憑欄收齊所有卷子,按昭昧的事先吩咐,將男性考生的卷子交給禮部那些男性去評點,而拎出女性的卷子來到輝光殿。 這里已經坐滿了?人。 鐘憑欄進來時,壓不住素日性情,調侃道:“我這懷里抱著的好像是什么天大的寶貝。” 其實?不過是一沓寫了?字的紙,攤開放在?桌面上。 有三人沒?能交卷,余下三十四張,分在?每個人手中,從開始到結束,也不過一兩刻鐘的工夫,很快就有了?分別。 李流景嘆息一聲:“我這里一個能看的也沒?有?!?/br> 江流水道:“我這里沒?有?!?/br> 李素節(jié)道:“我這里有一份?!?/br> 馮廬道:“我這里也有一份?!?/br> 鐘憑欄道:“我這兒也沒?有?!?/br> “我這兒有兩份——我許諾武家那兩份,”昭昧笑了?,說:“寫得?倒是很不錯,可惜,是女則女訓的讀后感?!?/br> 李素節(jié)無?奈道:“沒?想到武家女兒竟到了?如此地步?!?/br> “意料之中?!崩盍骶暗溃骸俺隽?個緝熙,已經把他們的膽子嚇破了??!?/br> 昭昧好像沒?有聽到那名字,沉沉地看著手中一無?是處的卷紙,說:“非但她們兩個,我手中這幾?張,都三句話不離此間范疇?!?/br> 鐘憑欄笑道:“她們腦中只?怕也沒?放別的了?。” 她尚能說笑,旁人卻笑不出來。 李素節(jié)低語:“她們平素受的教育,亦超不出此范圍?!?/br> 昭昧撫額不語。 李流景道:“歸根結底,若繼續(xù)如今的教育,便是日后參考的人多了?,也不見得?能選出幾?個。” 三言兩語間,她們已經將問題推向眼前。 改變現狀,需要從改變教育開始。 但緊接著,又有新的問題生出來。 “要怎么改?”鐘憑欄冷笑:“不是我潑冷水,即便是要她們棄了?女則女訓去讀四書五經,也難保最?后讀出個什么人來?!?/br> 江流水道:“的確如此。” 馮廬說:“那若為她們重著經典呢?” “怎么著?”昭昧不由得?心煩氣躁,說:“說到底,我、你們,誰不是第一次擔這責任?誰有足夠的經驗能傳授給她們?” 是的,連她們自己都還在?摸索著,一邊學習一邊謹慎地往前走?,哪談得?上作為權威來教導萬千女性。 大殿中一陣安靜。 接著,一個猶豫不定的聲音響起。 “我們,也不是沒?有那樣的經驗?!崩钏毓?jié)說。 “打仗的經驗我倒是有。”昭昧忍不住說。 “不,我是說……”李素節(jié)似下定決心,語聲堅定道:“有那么一個人,她曾經做到我們還沒?有做到的事,走?在?我們所有人的前頭。” 昭昧抿起嘴唇。 “你是說……”李流景點破了?那名字:“武緝熙?!?/br> 昭昧沉默片刻,道:“她是做到了?,但她人都不在?了?,現在?說起來又有什么用?” “她人雖不在?,但是,”李素節(jié)頓了?頓,說:“她曾經交給我一本?書?!?/br> 第124章 昭昧狐疑扭頭:“她交給你一本書??什么時候的事情?” 所有人的目光都鎖定了李素節(jié)。 在她們眼里, 武緝熙是已經死去的人,現在卻突然出現在她的口?中,還跟著冒出來一本書。這怎么想都很荒謬。 只有鐘憑欄的眼中意味與旁人不同, 岔開?道:“這書和我們說的事情又有什么相干?” 李素節(jié)正不知如何回答昭昧,便抓住了這臺階,順理成章地跳過前頭的問題, 解釋道:“這書?該是她據多年為官經歷所著,倘若要為天下女官著書?立說, 再沒有人比她更有資格?!?/br> 這逃避過于明顯,誰也不是傻子?,但誰也沒有繼續(xù)追究。話題就順著這本書?展開?下去,昭昧定睛看了她片刻,很?快也松口?道:“這書?在你手中?” 李素節(jié)道:“不錯?!?/br> 當日武緝熙將?這書?作為禮物送給她,她只翻開?幾頁便意識到其中珍貴。就如剛剛所有人說的那樣, 沒有武緝熙, 那么, 她們再沒有榜樣可以借鑒,所有的路都要自?己去走,不斷試錯才能?積累經驗,積累經驗后才能?傳諸世人,然而有了武緝熙,她便是她們的榜樣。 現在, 她不惜道破那秘密, 將?這本書?貢獻出來,心中祈望武姨不要怪罪。 武姨應當是不會怪罪的。李素節(jié)想, 或許自?把這書?交給她的那一刻起,武姨就已經預見了全部。 誠然, 武緝熙個人的經驗亦存在其局限,但卻?完成了從零到一的突破。 昭昧當即道:“過后你把書?帶來,倘若可以,便交與鐘廊中去做?!?/br> 頓了頓,又想起方才突然轉開?的話題,回到手中的試卷,問:“剛剛誰說有兩份答卷可以一看?她們寫?的什么?” 因女男混考,考慮到許多女性不出家門?,不及男子?游學所得的見多識廣,更難涉足政治,故而此次考試題目并?未限于國策,堪稱寬泛,只要就有所得者發(fā)論即可,因此才有了武家二女為女則女訓立說的情形。 李素節(jié)將?手中那份遞交昭昧,說:“這答卷堪與三甲進士相比?!?/br> 昭昧將?試卷展開?,所有人都見到了那紙上內容,單單一個題目便先聲奪人。 信史論。 昭昧訝然:“竟是立意于史?!?/br> 四書?五經已較女則女訓難得,但仍可視為世家教養(yǎng),可史卻?不同,便是尋常士子?,亦未必能?夠詳談,可此篇文章卻?在史論角度之上更出新意。 取名為信史,然而書?寫?的卻?是“史之不信”。 昭昧恍惚間回到多年前,那是母親與她的最后一課,她說:“《陳書?》記載陳末帝昏庸無能?,導致陳國滅亡。但是,另有記載卻?說,陳國滅亡后,百姓對他追思不已?!?/br> 究竟孰對孰錯,究竟何為信史? 同樣的事情,換個角度,便將?大有不同,而同樣的事情,只要避重就輕,便能?改頭換面。 誠如此《信史論》所言,再是秉筆直書?,史官之立場,亦將?決定史書?之視角。 故,有一朝之史,便將?有一朝之史官,有一朝之史官,便將?有一朝之史。 李流景道:“果然妙議。不知作者何人?” 昭昧撫平卷面,自?角落里露出作者姓名。 崔煥之。 她笑:“看來,我許諾崔家的那人便是她了?!?/br> 江流水道:“此人行文頗有野心,不似久居人下之人?!?/br> “那豈不更妙?!辩姂{欄合掌道:“怕的就是她沒有野心,看幾本女則就滿口?胡沁。” “這倒是提醒了我?!闭衙磷屑氉x著崔煥之的作品,道:“觀她言語,實在是目的明確?!?/br> 雖沒有明說,但字里行間都明白透露著一個意思。 昭昧以女身登基,大昭之史亦當由女性書?寫?。 李素節(jié)不禁笑了:“恭喜陛下得一人才?!?/br> 昭昧也露出得意的微笑:“得此一人,也不算白費功夫?!?/br> “不是還有一人嗎?”鐘憑欄問馮廬。 馮廬道:“此人文筆一般,我只是見她主意很?好?!?/br> “一起來看?!?nbsp;李素節(jié)取過卷紙,展開?后稍作瀏覽,詫道:“這是繡法??” 馮廬點頭,有些不好意思,說:“我感覺她寫?得頗為自?如,當真?對此非常了解,寫?的技法?也極新穎,是我不曾見的,這也算是種?才能?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