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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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柄匕首甚是華美,頂端鑲著一顆價值不菲的血紅寶石。 措侖面上的沉靜被打破,目光一閃而過驚愕,應(yīng)是已經(jīng)明白即將發(fā)生什么。 瓚多凝視著眼前的少年,目光復(fù)雜。他嘴唇動了動,卻沒發(fā)出一點聲音。 半晌倒是措侖開了口:“哥……” 一個字尚未落下,瓚多已經(jīng)從袖中揮出匕首,直刺進(jìn)少年的胸口! 刀子鋒利,直入肌理。綿長的血流著入刀處緩緩流下。不多,但觸目驚心。 措侖撲通一聲仰面倒地,抽搐了兩下,再也不動。 少年的死亡冷卻了狂熱的情緒,帶走了占卜時的失智。不少下人好像這才醒過神,紛紛痛哭起來,人群之中隱有sao動。 “都滾出去!”瓚多低聲道,似乎方才對親人的致命一擊,讓他失去了全部力氣,“滾得遠(yuǎn)遠(yuǎn)的,沒有我的吩咐不許回來!” 再沒有人不敢聽命。 很快,殿內(nèi)便只剩下圣者、瓚多,與南平。 少女終于被守衛(wèi)放開。她顧不得儀態(tài),朝措侖爬了過去,嘴里低聲喚道:“醒醒……快醒醒……” 措侖的身子還是暖和的。 大抵是死的時間不夠長,尚未尸僵。仿佛少年只是一時貪睡,小憩片刻便會起來。 南平滿臉是淚。 她說不清是什么滋味,只覺得五臟六腑都碎成了一塊塊,被人踩的稀爛,再也拼不起來。 恍惚間少年笑的一口白牙,歪頭問她:“我是措侖,你是什么?” 南平伏在他的胸口,哀慟大哭。 她小心翼翼的護(hù)起措侖垂下的右臂,好像他還會感覺疼一般。 此時再沒有人攔她,因為殿中剩余的人,正在忙一件比親人死去還要重要的事情。 圣者假面一般的臉上意外露出幾分喜色。他向火中投入一把香料,殿內(nèi)瞬間被濃郁的異香占據(jù)。之后又從壺中斟出熱茶,奉了上去。 “趁祭典吉時未過,請王上進(jìn)茶,方能禮成?!?/br> 瓚多接過杯子端在手里,滿臉倦意,良久未飲。 “不喝,措侖殿下就白死了?!笔フ叩吐曁嵝?。 而男人竟放下了杯子。 “你是誰?”他望向圣者,突然問道。 白衣人一愣。 瓚多隨手把茶水潑在地上:“想這樣給我下毒,還嫩了些?!?/br> 茶水灑在花紋繁復(fù)的地毯上,不多時竟燒出了個洞,冒起一縷白煙。 “你說話做派都和圣者一樣,應(yīng)是學(xué)過折迦戲的障眼法?!杯懚嗨剖怯X得身上燥熱,扯了扯領(lǐng)子,又道,“但有一件事情你可能不清楚。我五歲起就隨圣者學(xué)習(xí)經(jīng)卷,整整二十余年,他從未行過一次人祭?!?/br> 他揚(yáng)起聲調(diào):“所以……你是誰?圣者又去了哪?” 空蕩蕩的圣殿里,男人威嚴(yán)的質(zhì)問與少女的哭泣交織在一起。 而很快,這其中就混雜了尖利的笑聲。 來自“圣者”的笑聲。 那白衣人不知使了什么技法,骨骼都聽話受制,一節(jié)節(jié)展了開來。他從耳后撕下□□,半晌竟變成了個子極高的青年,面目頗有些眼熟。 這駭人的一幕落在瓚多眼里。他仔細(xì)辨認(rèn),然后開口道:“你是西賽的親人。” 也怪不得男人如此肯定,這青年的相貌實在和西賽有幾分接近。 “是。”青年恢復(fù)了原本的嗓音,極是高亢,“我是西賽的弟弟,西多吉的第四個兒子?!?/br> “第四個兒子……”男人低聲道,“西多吉不是只有三個兒子么?” “胡說!”青年的聲音越發(fā)刺耳,憤怒的喘起粗氣,“我母親出身卑微,西多吉那老東西便不肯認(rèn)我。他和我母親說,只要我向折迦藝人學(xué)戲法,和巫醫(yī)學(xué)醫(yī)術(shù),之后做暗樁殺掉你,便讓我歸宗。我那可憐的母親信了。我游歷各邦,吃了多少苦,挨了多少打。可連母親病死,都沒人告訴我!” 他向前一步,嫉妒的大喊道:“只有我的jiejie西賽真心對我好。她愛你,不顧父親的威懾嫁給了你。但你不愛她,你打她,無視她。你理應(yīng)去死!” 原來如此。 瘋子的胡言亂語,瓚多聽夠了。 屋子里的溫度似乎升了起來,火中的香氣愈發(fā)濃郁,甜的令人窒息。男人額頭上冒出汗,因此對仇人之子的啰嗦格外不耐煩。 瓚多試圖起身,從殿上的武器架里抽出利刃,直接結(jié)果了對方。但才站起來,腿卻不聽使喚,竟又搖搖晃晃跌了下去。 青年臉上浮起了猙獰的笑:“陪西賽養(yǎng)病時,我便給你下了毒,火中香料就是引子。你不喝這茶也無妨,不過是早一刻晚一刻的功夫,都會暴斃而亡!” 瓚多的一張臉開始漲得通紅,皮rou都好像被開水燙過,錐心灼燒。 “西賽已經(jīng)懷孕,再用不著你了。她的孩子,以后就是瓚多,是雪域的王?!鼻嗄隊钊舭d狂,“我多的是機(jī)會可以動手,但我要留到你殺掉西多吉,再親手殺掉你的弟弟,掃除西賽孩子的一切障礙。在你最志得意滿的時候,再殺了你!” 男人已經(jīng)無法反駁了,他痛苦的蜷縮在地上,只剩□□。 青年走了兩步,突然換了圣者的聲音,自有股悲天憫人的意味:“我理應(yīng)看你全身血管爆裂、痛苦死去。但我畢竟不是你——我心善,愿意送你一程。” 他從白衣里抽出一段軟繩,套在了瓚多的頸上:“你當(dāng)初是如何勒西賽取樂的,我便如何送你去往生凈土。下輩子,做個人吧。” 說完,軟繩收緊,死死陷入瓚多的皮rou之中。 男人的臉從酒紅變成青白,很快已是出的氣多,進(jìn)的氣少了。 那青年眼中狂喜,欣賞著瓚多痛苦的喘息,卻也忘了殿中尚有其他人在——畢竟措侖已死,南平不過是個纖弱的少女,毫無威懾。 但就在此時,一個身影飛撲過來,從后面死死扯開青年! 西多吉的私生子大駭,回過頭去。而攻擊他的,竟然是本已經(jīng)死去的措侖! 少年胸前雖掛著血印,卻毫無被刺穿的跡象。 兩個人登時纏斗在一起。但這次,措侖沒占到什么便宜。他斷了只胳膊,在密道里又受了太多傷,不多時便力竭。 白衣人把措侖壓倒在地,一手扼住他的喉管,另一只手握成拳,沖少年的太陽xue揮了過去。 “啊——” 撕心裂肺的慘叫聲傳來。 不是措侖的,卻是“圣者”的。 那青年踉踉蹌蹌走開幾步,背后插了把短刀。這一刀半深半淺,停在了肩胛骨之間。 南平站在他身后,滿手是血,一臉茫然。 “快……再插他一刀?!贝雭鰧δ掀秸f,無力的抬手示意。 青年此時也反應(yīng)了過來,試圖把背上的刀□□。 但南平動了。 她搶先一步奪過了刀,用措侖進(jìn)城前教過她的自保招式,猛地再次向下刺去! 這次短刀終于沒過了肩骨之間,扎穿了心臟。青年帶著難以置信的眼光倒下去,死了。 南平看著眼前鮮活生命的逝去,突然茫然起來。 短短數(shù)月,她見識了死亡、迎面遭遇了死亡。而如今,她親手制造了死亡。 她殺人了。 她本以為自己會像見到馬奴受刑時一樣吐出來,但她沒有。 好像身體一旦超過了閾值,便能夠欣然接受一切沖擊似的。 而在死去的白衣人身邊,瓚多也氣息不多了。 他口角和鼻間都已經(jīng)淌出漆黑的血,手指蜷了蜷,似乎是在尋找什么。 此時南平才發(fā)覺,瓚多的手之前被劃傷了,這大抵就是措侖胸口上血印的來源。 油燈將盡,但男人死睜著眼睛,不肯閉上。 措侖挪了過去,困難的蹲下身,把那柄尾部鑲著紅寶石的匕首放進(jìn)了男人的手里。 “我不會再走了?!?/br> 他用沒斷的那只手,幫瓚多重新握住了匕首的刀柄。 “我會幫你守住高城?!?/br> 瓚多還在等待,有心愿未了。 “德加哥哥?!鄙倌晖A嗽S久,最終說。 男人閉上眼,呼出了最后一口氣。 燈滅了。 但往事如煙,白云蒼狗,不舍晝夜。 …… “一會兒阿姆會從這兒經(jīng)過,我們?nèi)標(biāo)惶?。?/br> 七八歲的措侖正是貓嫌狗不理的年紀(jì),熱衷于一切惡作劇。他騎在樹上搖晃枝子,慫恿樹下的哥哥入伙。 德加手里握著經(jīng)卷,背靠樹干搖搖頭,看上去不感興趣:“圣者今日還要考我念書。你那小孩子把戲,我不愛玩。” 他年長措侖幾歲,是下任瓚多當(dāng)之無愧的人選,因此生得格外老成持重。 “真沒意思?!贝雭鰪臉渖险斯?,丟了下來,直接命中了德加的頭。 “你想玩?zhèn)€有意思的?”德加放下經(jīng)卷,認(rèn)真的問。 “嗯?!?/br> “下來?!?/br> 措侖果然依言下樹,登時就被哥哥捉住,胖揍了一頓:“讓你拿果子砸我!” 兩個黃毛小兒打做一團(tuán),互相都長了一腦門子的包。 一通雞飛狗跳后,德加突然笑了:“給你看看這個,是圣者給我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