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節(jié)
司徒徐徐連忙迎了上去,一老一少俱都迫不及待的伸出手,兩雙手相握的那一刻,老太太的眼睛也紅了,仔細端詳了女孩子的臉,顫著聲音問她:“怎么都沒長rou啊?怎么就肚子大了、下巴還是那么尖呢!” 司徒徐徐把老人家溫暖枯瘦的手貼在自己臉上,一邊眼淚不住的往下掉著,一邊還要嘴硬:“這樣不是很好嗎?我還和以前一樣漂亮啊!” 她的確是像老太太年輕的時候,連嘴硬到可惡的這一點都是一模一樣的,再大的事情、再傷心難過,都是我自己的情緒,何必對別人說。 老太太心中怎么能不明白! “對!”她哆嗦著嘴唇,堅聲說,“咱們比那些混球強多了!咱們……什么時候都能一樣的活得漂亮!” 司徒徐徐本以為至少要挨一頓訓(xùn)的,可老太太竟然這樣斬釘截鐵的支持她,她反而更加心酸不已,抱著老太太,哭得情難自抑。老太太輕輕的拍了一下,笑罵:“哭什么!敢瞞著我做下這么大的事情!還有臉哭!”一邊說著拿自己的手帕給她擦眼淚鼻涕,微微拉開她,摸摸她隆起的肚子,欣喜的柔聲問:“這小子是個什么脾氣?折騰得你狠嗎?” “沒有!他很乖的,一點也沒折騰我!”這個孩子一直很安靜,偶爾的胎動也是輕輕的,司徒徐徐一直懷疑其實是個女兒。 “那就好。”老太太聽了欣慰的說,“不像他老子就好!” 聊起孩子本已展露笑顏的司徒徐徐,沉默了。 一旁的秦宋夫婦已等候多時,這時候韓婷婷見司徒神色黯然,立刻推了推秦宋,小禽獸蹦跶著上去給老太太請安,又替他外公張老司令轉(zhuǎn)達了老一輩革命同志之間熱忱的問候。 徐家培養(yǎng)兒孫是嚴厲甚至苛刻的,所以老太太一向不是很待見張家這個被寵壞了的小外孫,今天卻笑吟吟的,對秦宋點點頭,真心的感謝說:“這一陣辛苦你們夫妻倆照顧她們母子了,給你們添麻煩了?!?/br> “哪里哪里!”秦宋得意的裝謙遜。 老太太拍拍他肩膀,說:“這個人情,徐承驍欠你的!” 秦宋樂了,開心的說“好啊好??!”,然后被他老婆和司徒徐徐同時狠狠瞪了一眼。 司徒月份大了不能久站,大家眾星拱月的圍著她進屋,秦宋夫婦在樓下準備午餐,司徒徐徐則挽著老太太去她房間里休息。 司徒徐徐的房間就在一樓,朝南的一大間,光照很好,落地的玻璃門窗通往偌大的陽臺,陽臺又可以通往風(fēng)景宜人的小花園。這地方本就不吵,秦宋夫婦又特意給這個房間換上了雙層玻璃、三層窗簾,布置得很適合孕婦安靜養(yǎng)胎。老太太仔細看了房間里各種的各種電器設(shè)備,還去浴室轉(zhuǎn)了轉(zhuǎn),對那里的高級防滑地磚贊賞不已。 韓婷婷送了茶點進來,老太太坐在舒適的藤椅里喝了口茶,愜意的笑瞇瞇對司徒徐徐說:“徐承驍這個人情可欠得有點大?!?/br> 司徒徐徐知道老太太的脾氣,不回答躲不過去了,只好坦白的說:“我已經(jīng)和他沒有關(guān)系了。” 老太太慢慢的抿了一口茶,放下茶盞,緩聲的反問她:“怎么沒關(guān)系?就算你們離婚了,他也是你前夫,怎么能沒關(guān)系?你喜歡過他吧?現(xiàn)在不喜歡了是吧?恨呢?怨呢?他還是你兒子的爸爸!怎么可能沒關(guān)系?你以為辦了離婚手續(xù),自己躲起來把孩子生了,就能和他一刀兩斷了?天真!你這一輩子都和徐承驍斷不了關(guān)系!” “您別動氣,我承認他是我前夫、是我孩子的爸爸,我既然打定主意要這個孩子,這些我都考慮過的。”司徒徐徐輕聲說,“可是,除此之外沒有別的了。我有我自己的人生,再也不要和他牽在一起過。” 才多大的女孩子啊,這么年輕,垂著頭微彎著雪白的頸,溫柔的將手放在偌大的腹部,堅定冷靜的輕聲說話,老太太像是看到了許多年前的自己,也曾這樣傷心,甚至更甚,但是她未曾有過司徒徐徐的勇氣,于是她這一生終究遺憾、終究念念不忘、終究百般設(shè)想。 “……”蒼老的手顫顫的扶了扶額角,待那多年未有的情緒壓抑平靜,清咳了一聲,老太太啞著嗓子,說:“我知道,你能決定離婚一定是被傷透心了。我不是來勸你跟他復(fù)婚的,我來這兒不是為了我的孫子,是為了我的重孫子,是為了你——不管你是不是我名義上的孫媳婦了,我不信你不認我這個奶奶?!?/br> “奶奶……”司徒靠了過去,依偎著病弱未愈卻氣場格外強大的老人,動情的低低說:“我怎么會不認你!” 老太太捏了捏她臉,嘆了口氣,語重心長的說:“女人活著一輩子不容易,想活得好更難,活得稱心如意、一帆風(fēng)順的我還沒見過。我知道你受了天大的委屈了,可你也沒給別人好過,徐承驍、徐承驍他爸他媽、你爸爸mama,還有我老人家!這事兒,你沒錯!年輕就應(yīng)該趁著心折騰,否則這根刺能梗你一輩子!可你既然折騰成這樣了,想結(jié)婚就有人娶你,想離婚還有人幫你,你就該高興!揚眉吐氣、趾高氣昂的把孩子生下來!徐承驍那個混蛋,不是痛痛快快的就跟你離婚了么、不是跑美國去了么!你就順順當(dāng)當(dāng)?shù)陌押⒆由聛?,等他回來,等著看他用什么臉面對你和兒子!我看他不跪下來一邊給你磕頭一邊哭!” 既是慨然割舍,就該瀟灑快意。你愛攀巖高峰,你愛征服世界——你去啊!我或許登不上那最高的山頂,卻能讓看過這世上最好風(fēng)景的人匍匐我腳下。 女子當(dāng)如此! ** 老太太當(dāng)天就回g市了,臨走輕描淡寫的對司徒徐徐說:“這兒挺好,你就待這兒安心生孩子,不用怕麻煩誰,你麻煩了誰,我都會讓徐承驍百倍報答人家的,他該你的!你爹媽和他爹媽那邊也都不用你費神,有我呢!” 老太太平時厲害也不過是個威風(fēng)凜凜的老人家,現(xiàn)在有了司徒徐徐和重孫兩個需要她全力庇護的人,反而重拾了放下多年的殺氣,氣場全開,秦宋當(dāng)時就呆了,回去后給他外公學(xué)徐家老太太的威武:“司徒徐徐悶悶不樂幾個月了啊,婷婷把我那套atc搬給她聽胎教音樂她都沒高興,可就跟老太太說了那么一小會兒話,午飯吃了整整一碗的飯!” 張老司令聽得笑了,指指心愛的小外孫說:“你知道什么!這位老太太和你外婆可不一樣,當(dāng)年打仗的時候,她騎馬沖在最前面,我那時候還端著老套筒在后面追呢!” 秦宋想了想那畫面,一臉真誠的對他外公說:“你可真丟臉?。 ?/br> 全家人哄堂大笑,老司令氣得直擰他耳朵,罵說:“我就該像徐家教男孩那樣寒冬臘月的把你往深山里丟!喂狼也比現(xiàn)在這么氣我強!” 秦宋毫不掩飾的嗤之以鼻:“得了吧!我要是像徐承驍那個苦逼,婷婷懷著乖乖和我離婚、跑了,您可更丟臉了!” 張老司令手都哆嗦了,哆嗦著命令李微然:“小五!給我把他捆起來!我要給他上上家法!” 李微然笑瞇瞇的說:“外公,我真把他捆起來,被上家法的就是我了?!?/br> 這真是……實話。張老司令都忍不住破功笑出聲來。 ** 苦逼徐承驍,這時正在美國一個荒郊野外的深山里,面無表情的拆卸一支“瑞士短劍”,手指的動作快到令景澤覺得眼前出現(xiàn)了疊影,他眼花繚亂的遞過衛(wèi)星電話:“你家老太太?!?/br> 驍爺騰出一只手來接電話,另一只手照常,速度未減,景澤一眼不眨的看著,告訴自己這是不科學(xué)的、非人類的、一定是他的幻覺! “喂?”徐承驍聲音低低的,一絲波瀾都沒有,“奶奶,什么事?” “沒什么特別的,問候一下你最近怎么樣?”老太太聲音帶著笑意,很……“溫柔”。 “還不錯?!彬敔斅曇羝降孟裥呐K停跳后檢測器上的線。 老太太“哦”了一聲,“有沒有做什么夢???特別的,夢見龍啊老虎啊大海什么的。” “……明早還有個對抗,先掛了。” “行吧,你忙你的!什么時候回來啊?” “最快半年?!?/br> “嘖!”老太太似乎自言自語的說:“那你可趕不上滿月酒了?!?/br> 徐承驍都已經(jīng)把手機扔回給景澤了,敏銳的耳力捕捉到空中電波里“滿月酒”三個字,心里有感應(yīng)似地一突,撲出去又把那剛落到景澤掌心的手機搶了回來。 兩人之間隔著一米開外,驍爺還是前一秒還是坐著的,眼前就一花,已經(jīng)落到手上的手機就回到了他手里! 景中校崩潰了?。?/br> 變魔術(shù)么! 好玩嗎?親! 驍爺您升級就升級!刷我的自尊心承受極限做什么!大家都是兄弟不是嗎!你搞得這么非人類讓我情何以堪! 摔! 徐承驍壓根沒顧上他,握著手機、壓著氣息、小心翼翼的問電話那頭:“是誰……滿月酒?” “我重孫子!”老太太分外自豪的答,用順便提一提的語氣,說:“哦,是司徒懷了你的孩子,八個多月了,就快生了,你感興趣的話到時候我讓人發(fā)照片給你看。行了,沒事,你去忙吧!掛了!” 冰冷血腥的“瑞士短劍”,頭一回喜慶得如同一根吉祥的彩炮管! 心臟檢測器上的線,上下起伏比十級臺風(fēng)時的浪還洶涌澎湃! 變魔術(shù)的人,一秒鐘玩起了國寶級別的變臉! 景中校徹底崩潰了…… ☆、64第六十四章 晚餐時間的食堂是整個訓(xùn)練營基地最歡騰的地方,白天對抗時打得兩眼血紅的兩撥,這個時候在這里見了,也會勾肩搭背的討論是你們國家的漢堡抵餓呢還是我們國家的老面饅頭。 中國隊的隊長以他冷面閻王一般的英俊酷臉和日日刷新各項記錄的非人舉動,一向是不參與這些國際友好交流的。 日本隊推測這個年輕軍人被注射了某種中國最新秘密研發(fā)的基因變異藥物; 韓國隊認為徐承驍必定有一部分韓國血統(tǒng); 美國隊則都知道這個年輕中校不說話,純粹是因為他英文差! 所以當(dāng)驍爺微笑著與美國隊長打招呼、約定明天對抗雙方的時候,整個基地食堂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各種顏色的眼珠子掉了一地,驍爺笑容不改,風(fēng)sao的對表情各異的眾人揮手:“enjoyyourself~” 美國隊驚恐了:地道的美式口音!那他們天天當(dāng)著他面罵他全被聽懂了??!fuck! 韓國隊篤定了:笑起來的樣子這么帥!除了大韓民國純天然血統(tǒng)不作他想了!偶吧剛那stay! 日本隊歡騰了:藥物產(chǎn)生副作用了!這丫精神分裂了哈哈哈哈哈哈!以代!以代! 被驍爺親自打了招呼的美國隊長受寵若驚,被與有榮焉的美國隊隊員們簇擁著回座位分享心得感想時仍如在夢中,一臉幸福。 等到第二天對抗賽的時候,美國隊個個面帶微笑輕松上陣,神情放松的像是去友好聚餐。 開始計時的口令響起,美國人信心百倍的懷抱友好和平邁步出去,半個小時后,一個個大呼小叫、屁滾尿流的原路逃回來,身后追著昨晚還溫柔的向他們道“enjoy”的中國隊隊長——左手槍、右手刀,肩上還扛著一個火箭炮。 那情形仿佛一只獅子歡快的追著一群小奶兔跑——吃是要吃的,但是心情這么好,被我吃掉之前先陪我玩一會兒吧! 又傻又天真的美國人,一邊逃一邊淚流滿面的發(fā)誓:這次如果有幸能活下來,以后寧愿跟韓國人對陣也要避開中國人!祖先突然變成黑眼睛塌鼻梁,總比自己英年早逝死在這里強! ** 徐承驍?shù)恼埣賵蟾孢f上去被打回來兩次,等到離司徒徐徐的預(yù)產(chǎn)期還有十天的時候,他直接找上了方亦城,將報告親手放到他面前,言辭懇切的說:“請您批準,我一定要回去!” 方亦城翻了翻那請假報告,見請假事由那一欄龍飛鳳舞的有力字跡寫著“回去當(dāng)爸爸”,忍不住笑了出來。 “之前你拒絕我的邀請,就是因為你妻子懷孕了?” “前因后果太復(fù)雜了,我一時之間無法向您解釋清楚。我的……我摯愛的人即將為我生下一個寶寶,我必須回去陪著她,這個時刻比我這輩子任何一個榮耀時刻都更值得我與她共度?!?/br> 那個懷著他孩子的女人,已經(jīng)不能稱呼她是他的妻子了,所以當(dāng)徐承驍一怔之后,發(fā)現(xiàn)只能選擇稱她為“my precious”,那一刻他心中,柔情與豪情共萬丈——即便不是他名義上的妻子了,即便她現(xiàn)在恐怕恨他入骨,但是他的摯愛即將生下一個他們兩人共同的孩子、愛的結(jié)晶,這令他一想起來就興奮、激動、雀躍、幸福得幾乎要流眼淚。 年輕的男人滿目溫柔的堅定請求,方亦城望著他幸福的神色,在那一刻里微微的恍惚了幾秒,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自己:也是這么年輕的時候,也是摯愛的姑娘……“ok?!眱婶W已銀光微閃的中校先生,平靜的微笑著說:“給你三天時間,早去早回?!?/br> 這世上到底有多少錯過??? 是不是因為每個人年輕時都曾留下隱秘的遺憾,所以才會有那么多的成全。 “代我向你的家人問好?!狈揭喑菧睾偷恼f。徐承驍向他敬了個禮,感激的點點頭。 ** 連夜趕到機場,驍爺從一個回國的中國女學(xué)生手里買下一張兩個小時后飛往北京的機票,在美國留學(xué)的女孩子很想念家里,但是聽說徐承驍急著回去陪待產(chǎn)的妻子,愿意將機票原價轉(zhuǎn)讓給他,徐承驍把身上所有的現(xiàn)金湊了兩倍機票價格給她,女孩子堅持只要原價,把另一半的錢塞還給他,笑著對他說:“我聽我媽說生孩子可疼了,你老婆一個人一定很害怕,你快別墨跡了,安檢去吧!” 在北京轉(zhuǎn)機往c市的時候,徐承驍在機場等得度日如年,忍不住打電話給司徒徐徐。 響了幾聲之后,真的接通了,他心跳瘋狂的興奮的“喂”了一聲。 一個有些熟悉的女聲,語氣慌里慌張的,在電話那頭問他:“是徐承驍嗎?” 就這么一句話,短短幾秒的時間內(nèi)徐承驍腦海里設(shè)想了數(shù)個可能性,每一個都讓他渾身冒冷汗。 “我是徐承驍?!彼o緊握著手機,“你是哪位?司徒徐徐呢?” “我是韓婷婷,司徒……司徒她……我們正在去醫(yī)院的路上……” 徐承驍忍不住用左手按著自己胸口處,緊緊的。他全身的力氣現(xiàn)在都匯集在聽力上,全神貫注的聽著電話里的每一個字:司徒徐徐早上起來就不太舒服,本來打算觀察到下午去醫(yī)院做產(chǎn)檢的時候,誰知道秦宋叫來家庭醫(yī)生一看,說是不好,估計是要早產(chǎn)了。 徐承驍背上的襯衣已經(jīng)濕透了,涼涼的貼在精壯的背上,人來人往的首都機場里,腳步匆匆的人們神情各異,走過他身邊的人卻都好奇的回頭看一眼——這個高大英俊的年輕男人,眉目線條深邃硬朗,看起來多么陽剛多么男人啊,怎么一臉慘白的、滿頭大汗的? 滿頭大汗的徐承驍心內(nèi)如焚,卻硬忍著、沉著了聲音,說:“麻煩你把手機放到她耳邊,我要跟她說幾句話?!?/br> c市馬路上一輛疾駛的車內(nèi),擔(dān)架上蒼白著臉、緊緊閉著眼睛的孕婦,耳朵一涼,貼上來個金屬質(zhì)感的東西,隨即有她很久沒有聽到的、熟悉入骨的男人嗓音,低沉有力的在她耳邊響起:“……不要怕,司徒,我來了,你別害怕,我馬上就來了!” “承驍……”疼得迷迷糊糊的人,失神的輕聲呢喃。 “是我!”電話里的聲音如此堅定,“司徒,我馬上回來陪著你,你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