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色空洞的少年仿佛一臺反應(yīng)遲鈍的收音機，起碼過了五秒鐘才想起來要牽扯自己的面部神經(jīng)，他就像是在緩慢思考英語該怎么說一樣，斟酌著吐出了一個單詞。

    “Whatever.”

    我無所謂，他說。

    *

    又過了沒多久，他們班迎來了新同學(xué)。

    “林德爾?！?/br>
    面無表情的轉(zhuǎn)校生用那種平鋪直敘的語氣向所有人介紹道，而老師站在他的身后，表情有些尷尬——這小孩從辦理入學(xué)手續(xù)以后就沒跟她多說半個詞，冷淡到即便是最和藹的老師都會懷疑自己。

    黑板上，用粉筆寫著“Lyndall”這個名字，沒有綴姓氏。

    新同學(xué)是個怪人。

    不分性別的漂亮已經(jīng)是這個人身上最“正?！钡哪遣糠帧缓腿魏稳苏f話，不吃學(xué)校提供的免費午餐，不上體育課，甚至……

    史蒂夫悄悄觀察著，這個人果然是沒有細(xì)節(jié)動作的。

    普通人每隔一段時間都會不可避免的有些肢體上的小動作，比如撓頭發(fā)、打呵欠、揉眼睛，甚至最為簡單的吞咽口水，但根據(jù)他和詹姆斯兩個人的輪流盯梢，這一切都沒有在林德爾的身上發(fā)生過。

    或許久經(jīng)訓(xùn)練的士兵可以做到這一點，但這樣的場面出現(xiàn)在一個孩子的身上，絕對不正常。

    史蒂夫聯(lián)想到那一天里克勞利先生的話，心里有了些不算很好的推斷。

    而感覺到異常的也不止他一個人。

    “林德爾?！?/br>
    教室里，老師皺起眉頭點名：“你最近……”

    “有什么問題嗎？倫琴女士?！?/br>
    金發(fā)少年的聲音平靜。

    “如果不能提供醫(yī)院的病例證明，我希望你能和其他同學(xué)一起上體育課?！?/br>
    實際上這孩子身上的毛病多得一塌糊涂，但老師也只能挑揀著自己能解決的部分指點，大蕭條的時候誰也沒有多管閑事的余力：“還有，你一直都沒有吃學(xué)校提供的午餐?！?/br>
    少年沒什么表情，仍舊盯著面前的女教師，空洞的目光甚至讓人忍不住想要撇開視線。

    “就算學(xué)校的食物可能不是很好吃……但你總不能每天都餓到放學(xué)回家，這么做你的家人也會擔(dān)心的。”

    “他們不會?！?/br>
    林德爾篤定地回答。

    老師：“……”

    她被這句話噎了一下，頓了頓：“好吧，那我抽空會去跟他們談?wù)?，回到你的話題，之后要認(rèn)真把學(xué)校的午飯吃完，浪費食物可不是什么好事?！?/br>
    說完，女教師轉(zhuǎn)過頭：“羅杰斯先生，既然是你跟我匯報這件事，那接下來就由你來監(jiān)督林德爾每天吃完午飯，下課?！?/br>
    這已經(jīng)是下午最后一節(jié)課，同學(xué)們魚貫而出，很快教室里就只剩下了史蒂夫、他的小伙伴詹姆斯，以及一直保持著沉默的林德爾。

    對方雖然仍舊沒什么反應(yīng)，但史蒂夫猜測他大概在想著“你還敢告密”——因此面無表情的臉也被他們兩個腦補出了慍怒的意味。

    但他仍舊沒有退縮，主要是林德爾跟他差不多矮而且身邊還有巴基在，他總不至于在教室里因為多管閑事被揍一頓：“你這樣不健康，而且長久下去會生病的……如果是不喜歡吃學(xué)校的午飯，我們給你帶了這個?！?/br>
    瘦削的少年攤開手，掌心里是一小條巧克力，這在物資匱乏的時候確實是孩子們之中的硬通貨。

    “我從來沒見你在學(xué)校里吃過東西?！?/br>
    他說：“也不喝水，不主動和任何人說話……”

    最后一句帶著試探，史蒂夫深吸一口氣，覺得這句話說完可能會惹怒對方，不過這也是他拽著巴基一定要待在這里的理由……

    “——你是不是被你的養(yǎng)父們虐待了？”

    “虐待”這個單詞超過了他的日常用詞范圍，亞茨拉斐爾也沒教過這種情況下應(yīng)該怎樣應(yīng)對，因此林德爾仍舊保持著警惕的沉默。面前的兩個少年沒有惡意，仍舊固執(zhí)地等他拿走那條巧克力，大有一副今天就要把這件事情弄清楚的態(tài)度。

    “我知道你把你的午飯送給一些學(xué)生讓他們帶回家……”

    史蒂夫皺著眉頭：“幫助別人是好事，但如果你的養(yǎng)父禁止你在外面吃東西，那就不一樣了。”

    “至少，向我們談?wù)勀愕谋O(jiān)護人們？”

    巴恩斯打著圓場，想要伸手去拍對方的肩膀，結(jié)果被不著痕跡地躲過：“史蒂夫就是這個性格，你別介意。”

    “我的一位父親是天使，另一位父親是惡魔。他們收養(yǎng)我的原因是因為我活不了太久，可以既讓他們體驗到養(yǎng)孩子的樂趣，又不會耗盡耐心?！?/br>
    看來不解釋不行了，畢竟無論克勞利還是亞茨拉斐爾都要求他盡可能地演得像人類：“我不明白你口中虐待的含義?！?/br>
    實際上，字面意思他是理解的，但是完全無法感同身受——作為被天使和惡魔收養(yǎng)的妖精，這個人類濃度0%的家庭從一開始就顯得沒多正常。

    如果不是亞茨拉斐爾本人比較喜歡吃甜食所以偶爾會開烤箱自制小餅干，他們這一家人物理意義上都不需要吃飯。

    但史蒂夫和詹姆斯對視一眼，覺得這肯定是家暴沒跑，而且從對方的說法上看，這孩子說不定還有什么不為人知的重病——一定是這樣才會用這么平靜的語氣表示自己時日無多。

    “你……先吃這個吧?！?/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