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賬不清”◎

    第八十七章、“此賬不清”

    聽說林大人要這么一個賬房模樣的人來算今年稅收賬目, 其余人皆是大眼瞪著小眼。

    還是吳知州馬上回過味兒來！

    別看林如海年輕，后面高人多的是！自己還是不要觸霉頭，于是趁著其他幾個衙役還沒回過味兒, 吳知州連忙笑道：“沒聽見大人說什么嗎？放賬冊道地方逼仄，你們還不動作快點(diǎn), 把大人要的東西搬來！”

    若是要查賬目, 吳知州是不怕的, 他忌諱有新官上任, 這回沒動手腳，若是真查出點(diǎn)什么，多半都是下面縣令的毛病, 除非林大人閑的發(fā)慌，帶著人去下面的縣里一個衙門一個衙門的清算。

    而且下面衙門里做賬目的人, 又不是個傻子, 豈會那么輕易查得出！

    吳大人開口之后，下面的人很快就把今年稅收的賬目都搬上來, 州府衙門是縣城總賬，也有好幾本冊子。

    大家都不肯走，想要看著算，萬一真出什么紕漏, 也好第一時(shí)間甩鍋，更有些想看熱鬧, 這位算賬的先生到底有什么能耐，林大人指不定是先前辦過幾個案子就飄了。

    林如海對那人笑道：“你可以開始算了，幾時(shí)能算好？”

    瘦高的賬房先生穿著一件褐色的袍子, 歪著身子拿起幾本冊子隨手翻過。

    這人左右兩只手, 竟然都沒有小指頭, 小衙役揉揉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那人已經(jīng)把手縮回袖子里，看不真切。

    “啟稟大人，大約要一個半時(shí)辰?！?/br>
    賬房先生答話道。

    林如海點(diǎn)頭：“你就在這兒算，本官看著。”

    吳知州沒說話，給后面的人使了眼色，小衙役趕出去緊搬圈椅。

    吳知州也道：“大人沒到任前，州府事務(wù)皆是本官負(fù)責(zé)，這一回算清賬目，剛好能將事務(wù)交割，本官也看著你算?！?/br>
    那位賬房臉上沒多少起伏，讓吳知州更加篤定此人必定身懷絕技！

    他拱手施禮，拿出一個小算盤，霹靂啪啦撥動算盤珠子，拿起賬冊開始計(jì)算，手指在算盤珠子上紛飛，幾乎打出殘影來，大家心里懷疑，這樣的速度，真能算清？

    一個時(shí)辰還沒到，賬房先生沉默著將他算出來的數(shù)字呈上來，林如海接過來看了一眼，又遞給吳知州：“稅收之事，歷來是國家大事，這未是我家賬房，擅長算學(xué)，未免差池，保吾等安定，還請他再算一回。”

    吳知州接過來，此人算的賬目和衙門算出來的差別不大，還標(biāo)注出幾處錯誤，都是下面的人加減出錯，大宗項(xiàng)目沒問題。

    他干咳兩聲，把一頁紙又遞給其他人：“錯了幾處，好在不是大錯，你們記得改正?！?/br>
    至此他們也不敢看輕這位四指賬房，再看春風(fēng)笑面的林大人，心底莫名發(fā)憷，要是賬目真出紕漏，林大人肯定鐵面無私，大家就等著倒大霉！

    林如海讓人把賬目搬回去，將那位賬房先生請到一邊，耳語幾句，就讓眾人散了，各司其職。

    眾人以為此事已經(jīng)了解，心底放下石頭各自散去，晚間林如海自衙門歸來，手里還捏著份冊子，斜靠在檀木椅子上，喃喃自語：“看不出苛捐雜稅……是不是，半道被人劫了？”

    賈敏捧著一盞羊角燈進(jìn)來，喚林如海去吃飯，見他手不釋卷，嗔道：“天已黑了，再看就傷眼。”

    林如海放下手上的東西，賈敏瞥眼一看，皺起眉頭：“好端端的，為何要把衙門里的公文帶回來，一會兒有了差池，還成家里的不是?！?/br>
    衙門公文多是要緊東西，林如海一到廬州就弄出不少動靜，還是謹(jǐn)慎為妙。

    林如海把冊子合起來，“不是衙門公文，是我謄抄的副本，算不得要緊物件?！?/br>
    賈敏剛看過兩眼，又把那本冊子攤開，在燈下細(xì)看，隨時(shí)展顏一笑：“原來朝中稅收，收到官府里，就是這個東西?！?/br>
    這還是賈敏頭一回見官文，她們只是在書上看過，平日里聽過，這回才算真見到了。

    林如海耐心與她解釋：“今日我請先生算過，沒多大出入，只是一地不見苛捐雜稅，倒是叫我意外?！?/br>
    見林如海竟然疑惑此事，賈敏不由笑了：“你看明面上沒有，誰知下面如何盤剝，就說我們莊子上交來的，也要被莊頭刮一層，記賬的人能寫會算，隨手一改，只要不大改，誰能看出來？我們家每年手上來的東西，也只看和往年差別大不大，往年也有莊頭從中揩油，一年年的，都是這樣把式?！?/br>
    治國治家，皆是如此，人心總是不足。

    林如海點(diǎn)頭：“是這個理，都是根上的毛病，他們賬目不出大錯，我也不能多言?！?/br>
    廬州的稅收的好，但林如海心里明白，這多半是下面各級層層盤剝一回收上來的稅目，諷刺的是，朝廷還要夸一回，下面的大人盤剝的少，百姓日子沒那么難過。

    此事也算林如海的政績上，更是廬州各地大小官員，送給新上任廬州知府林如海的“見面禮”。

    外面林璋牽著小哥兒進(jìn)來，艱難的把弟弟抱過門檻，喘氣叉腰：“真是個墩子，以后給你取名，就叫林墩子！”

    冬日里林家小哥裹著襖子，剛剛能走穩(wěn)當(dāng)，矮墩墩一個，滿家跟著哥哥后面走。

    賈敏過去把二兒子抱起來，在林璋腦門上彈一回：“你還笑他，原先你這么大的時(shí)候，比他還像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