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飯吃的是白粥和玉米饅頭，配一點醬菜。

    昨晚何曉蕓就大致了解了，部隊分配的房子，浴房和衛(wèi)生間是公用的，在走廊兩端，屋子里可以開伙，但不像鄉(xiāng)下那樣燒柴火，用的是煤爐，廚房里一應(yīng)用具魏建偉備得挺齊，就是沒有可以下鍋的食材。

    何曉蕓盤算著，他們昨晚吃人家熱心送的飯菜，今早吃部隊食堂，中午怎么也得自己做了。

    “附近有市場嗎？”她問魏建偉。

    “有，”魏建偉點點頭，站起身從抽屜里拿出幾樣?xùn)|西給她，有糧本、各種票和錢，“一會兒嫂子陪你去，我上午營里有事?！?/br>
    “你忙你的，正事要緊，不用管我?！焙螘允|好奇地翻著糧本，然后才想起來問：“你說的嫂子是昨晚那位嗎？”

    “對，她姓許。”

    何曉蕓忙說：“哎呀，那我可得快點了，不能讓人家等太久。”

    話音剛落，有人在外頭敲門，“弟妹，你起來了嗎？”

    魏建偉去開門，何曉蕓也站了起來。

    “老魏在呢，我以為你在營區(qū)那邊，還想喊弟妹去我那吃早飯哩?！?/br>
    來的是位三十歲左右的女性，留著齊脖子短發(fā)，笑容滿面，看著很是干練，她一眼看到站在桌邊的何曉蕓，呦了一聲，幾步走過來，嘖嘖稱贊，“這就是弟妹吧？長得可真漂亮！難怪老魏一心撲在公事上，旁的人看都不看一眼，原來家里有個這么好看的媳婦兒呢！”

    何曉蕓靦腆地笑了笑，“嫂子過獎了，昨天來得太晚，也沒上門去拜訪，還白吃了您一頓飯。”

    “客氣什么，”許蘭香擺擺手，“你們家老魏跟老王，還有一個老林，那都是親兄弟一般的交情，往后我們兩家又住在一起，不得更親熱點才行？你初來乍到，有什么事不明白的，只管來問我?！?/br>
    何曉蕓點點頭，與她寒暄了幾句，又讓魏遠(yuǎn)航叫人。

    許蘭香從口袋里摸出一顆糖，“你跟老魏兩人長得好看，生的娃娃也漂亮，小航是吧？來，姨這有糖吃。”

    魏遠(yuǎn)航看了看她，又看看何曉蕓，見她點頭，才接過來，“謝謝姨姨?！?/br>
    “真乖?！痹S蘭香忍不住道，“哪像我家那幾只小猴子?！?/br>
    她本來是打算叫何曉蕓去吃飯的，眼下見他們已經(jīng)在吃了，而自己家還有幾個孩子，離不得人，便跟何曉蕓約好一會兒出門的時間，很快回去。

    吃過早飯，魏建偉得回營區(qū)了，走到門口，想起來問：“中午我從食堂打飯回來，你想吃什么？”

    何曉蕓走過去，笑道：“我正想問你呢，一會兒我跟嫂子去市場，準(zhǔn)備買點菜自己做飯，你能回來吃嗎？想吃什么？”

    “不休息兩天？”魏建偉問她。

    “不了，”何曉蕓搖搖頭，還跟他舒展了下手腳，“昨晚睡得挺好，我現(xiàn)在覺得精力充沛。”

    魏建偉便道：“你看著做，人少，可以少做些?！?/br>
    “人是少了，可你的飯量一點都不少，一個頂倆?！焙螘允|調(diào)侃。

    魏建偉也笑了笑。

    “那……中午早點回來？”何曉蕓遲疑道，難得有一絲絲依依不舍。

    其實理智上她很明白，送他出門不是頭一回了，況且沒多久人就會回來，實在沒必要黏糊，可畢竟身處陌生的地方，面前又只有一個熟人，情感上難免有點依賴，見他要走，不舍的感覺自己就冒了出來。

    “嗯。”魏建偉點點頭，腳步卻沒有跨出去，“要是無聊，可以在附近走走，不要走太遠(yuǎn)。市場不遠(yuǎn)有間書店，隔壁是百貨商場，來回做十二路電車——”

    沒等他交代完，就被一聲含著笑意的話打斷：“我可看著你們倆好久了，再這么說下去，太陽都下山咯，老魏你就安心去營區(qū)吧，嫂子不會把你媳婦兒弄丟了的?！?/br>
    兩人同時轉(zhuǎn)頭，看到許蘭香站在隔壁屋門口，也不知聽到了多少。

    何曉蕓臉上有點熱，趕緊拿魏遠(yuǎn)航轉(zhuǎn)移話題：“航航，跟爸爸說再見。”

    魏遠(yuǎn)航跑過來，仰著腦袋道：“爸爸再見?！?/br>
    魏建偉嗯了一聲，又看他們兩個一眼，沖許蘭香點了下頭，才離開。

    許蘭香手里也牽著個四五歲的男孩，走過來笑盈盈道：“我可從沒見過老魏這樣牽腸掛肚的模樣，今天弟妹你讓嫂子開眼界了，晚上我跟老王說，他準(zhǔn)不能信?！?/br>
    何曉蕓微窘，看到她身邊的男孩，問：“這是嫂子最小的孩子？”

    “對，他上頭還有一個jiejie一個哥哥，都上學(xué)去了，再過兩年把他也送去，我就清凈咯。小榮，還不叫人？”

    大人們說話間，兩個小家伙已經(jīng)眼對眼看了好一會兒，半晌后，大的那個先開口，“我叫王德榮，你是誰？”

    “我叫魏遠(yuǎn)航。”

    “魏遠(yuǎn)蛤？你的名字真奇怪?！?/br>
    “是魏遠(yuǎn)航！mama說是志、志……志向高大的意思！我以后是個有出息的人！”魏遠(yuǎn)航不太高興地挺了挺小胸脯。雖然他既不知道志向高大是什么意思，也不明白什么叫出息，卻不妨礙他對別人的鄙視。

    “哦……”王德榮撓撓腦袋，沒聽明白，“那你有彈弓嗎？”

    “什么彈弓？”

    這下輪到王德榮挺胸脯了，“我爸爸給我做的，我哥哥嗖的一下就把小鳥打下來了?！?/br>
    “你會打嗎？”魏遠(yuǎn)航一針見血。

    “我、我現(xiàn)在還不會，但我很快就會的！我可以借你玩哦?！?/br>
    小胖子一聽，立刻收起了剛才那副鄙視的表情，跟新交到的朋友湊頭在一塊嘀嘀咕咕。

    何曉蕓收拾好，跟許蘭香兩人一人牽著個孩子出門。

    如魏建偉所說，家屬區(qū)到市場，得做一趟電車。昨天天色暗，也沒來得及四處看看，今天才真正感受到，首都的熱鬧與繁華，是家鄉(xiāng)的小縣城根本不能比的。

    下了車后，何曉蕓緊緊牽著魏遠(yuǎn)航的手，交代他不能亂跑。

    小孩早已看得眼花繚亂，活脫脫一個小土包子，要不是被她拉著，都不知被人群沖到了那兒。

    早上人多，又有孩子在，何曉蕓沒心思閑逛，在許蘭香的指導(dǎo)下，買齊了自己要的東西，只有諸如米、面之類的糧食，因為太重提不動，只買夠了這幾天吃的。

    許蘭香也買了點菜，回程路上對她說：“后天有個集，郊區(qū)的農(nóng)民拿自己種的菜來賣，比市場上的更新鮮，你要是有興趣，到時我喊你。”

    “好，這兩天多虧嫂子幫忙，等安頓好了，我請你們來家里吃飯?！焙螘允|道。

    這話并非客套，昨晚上吃許蘭香送來的飯時，她就想過幾天，等適應(yīng)好了，找個大家有空的時間，請魏建偉交好的戰(zhàn)友跟他們的家屬來家里吃飯，算是正式跟眾人見個面。

    “那我就等著大吃一頓了?！痹S蘭香也不推脫，笑道。

    回到家里，何曉蕓把買來的東西全擺在桌上，她買了一斤rou、一條魚、幾斤青菜、二十個雞蛋，還有必不可少的油鹽糖米面這些，花了好幾塊錢出去。

    不當(dāng)家不知道柴米貴，花錢雖然痛快，心疼卻也是真心疼，以往在清水河，一個月到頭也花不了幾毛錢，而且菜是自家種的，柴是山上撿的，而在這里處處需要錢。

    當(dāng)然，在家的時候也不怎么吃魚吃rou，她也沒打算以后都這么奢侈，只是想著，畢竟是在這里開伙的第一頓飯，要是講究點，還得管這叫安灶飯，意義不一樣，所以才多買了點。

    魏建偉早上給她的，除了各種票，還有三張大團(tuán)結(jié)，此時已經(jīng)花出去半張多，何曉蕓心想，也不知道他工資多少，以后可得精打細(xì)算著來。

    心里的小賬本算完，她擼起袖子準(zhǔn)備做飯，王德榮跑過來找魏遠(yuǎn)航玩，兩個小家伙要下樓。

    部隊的家屬區(qū)，還有警衛(wèi)站崗，何曉蕓倒不擔(dān)心安全問題，只是依舊道：“別跑遠(yuǎn)了，等下叫你吃飯?！?/br>
    魏遠(yuǎn)航應(yīng)了一聲跑出去，在走廊里就開始瘋跑。以往他的玩伴是艷艷，女孩子至少斯文些，現(xiàn)在來了個同樣皮的男孩，何曉蕓已經(jīng)能想到以后兩人翻天的樣子了。

    沒有孩子絆手絆腳，她在廚房里熟悉了一會兒，摸索著做出兩葷一素，分別是紅燒rou、燉魚湯、清炒油菜，還煮了鍋米飯。

    看看時間差不多了，正想著是不是該把小孩喊回來，隔壁許蘭香的聲音就響了起來：“王德榮——回來吃飯！”

    何曉蕓留心聽著，樓梯上很快傳來兩個聲音，邊跑還邊打打鬧鬧，沒一會兒，魏遠(yuǎn)航滿頭大汗出現(xiàn)在她面前。

    “算你聰明，人家回去吃飯了，你也知道回來?！焙螘允|邊給他擦汗邊道。

    就是不知道另一個，曉不曉得回家吃飯？

    營區(qū)里，魏建偉正準(zhǔn)備離開，林岳飛從后面追上來，“老魏，食堂在那邊，你去哪？”

    魏建偉看他一眼，“回家吃飯?！?/br>
    那一眼，無言里透著鄙視。

    林岳飛愣了一下才反應(yīng)過來，老魏的家屬已經(jīng)來了，人家現(xiàn)在是可以回家吃飯的人，跟他們這種只能吃食堂的不一樣！

    “誒——”就這幾秒鐘功夫，魏建偉已經(jīng)走遠(yuǎn)了，他只好在后面喊，“我去你那蹭飯?。　?/br>
    “沒做你的飯。”

    “怎么會沒有我的飯呢，大不了我少吃點，就吃三碗行了吧？老魏？老魏！”

    第37章 .  037   親親

    “爸爸！”魏建偉剛出現(xiàn)在門口, 魏遠(yuǎn)航就瞧見了他。

    何曉蕓正把菜擺到桌上，見他回來，道：“回來了, 洗手吃飯吧?！?/br>
    剛說完, 她心里就囧一下, 怎么聽起來像老夫老妻一樣？原本想問他上午工作怎么樣, 此時也咽回肚子里，不問了，問出來就更像了。

    她不問，魏建偉倒開了口, “市場那片熱鬧么？”

    “熱鬧, 比咱們那個小縣城大多了。”

    魏遠(yuǎn)航迫不及待道：“我看到好多好多大車車, 還有那么那么那么多人——”

    “別那么那么了，坐下來吃飯。”何曉蕓把他按到椅子上，系上一條口水兜, 省得他把飯菜吃得到處都是。

    魏建偉洗了手，也坐下來，“過幾天有時間，一起出去走走?！?/br>
    “你正事先忙，空了再說，反正我們都閑著。”何曉蕓道。

    她給魏遠(yuǎn)航夾了塊rou, 小孩聞了聞, 馬屁張嘴就來, “mama做的rou好好吃啊?！?/br>
    “你至少吃下去再說這句話，我還能信你?！焙螘允|好笑。

    “啊嗚——”魏遠(yuǎn)航張口把rou塞進(jìn)嘴里，一邊咀嚼，一邊滿意地晃著小腦袋, 嘴巴還不得閑，“真的好好吃，對吧爸爸？”

    “確實不錯?！蔽航▊c頭贊同，還看著她道：“辛苦了?！?/br>
    何曉蕓聽得不甚自在，拿人錢財，替人做飯，說什么辛苦不辛苦呀，怪難為情的。

    她道：“快吃吧，一會兒菜都涼了。”

    吃過飯，魏建偉又回了營區(qū)，何曉蕓刷洗碗筷，等干完家務(wù)，才發(fā)現(xiàn)魏遠(yuǎn)航不知什么時候趴在床邊睡著了，難怪剛剛沒動靜。

    她把小孩抱上床安頓好，又將昨晚換下的衣服洗了，然后在屋里四下看了看，發(fā)現(xiàn)沒什么可收拾的，便將書拿出來，坐到桌子前靜下心讀書。

    最近忙忙碌碌的，溫習(xí)的事荒廢了不少，上午去市場，見到魏建偉提到的那間書店，比縣城的大多了，她打算等手頭的書看完，就進(jìn)去瞧瞧，還得再買幾個筆記本，專門用來做筆記。

    午后的家屬樓十分安靜，一開始還能聽見隔壁許蘭香讓王德榮睡午覺的聲音，那小孩哼哼唧唧地不想睡，沒多久就沒了動靜，想來是被他媽壓制著睡了。

    何曉蕓聽在耳里，想到小胖子有時也是同樣的狀況，嘴邊不自覺帶了點笑意。

    秋日的天氣涼爽愜意，一晃眼，小半下午過去了，何曉蕓沉浸在書里，直到魏遠(yuǎn)航醒來，才發(fā)覺時間流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