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羔羊們
戲劇電影部被安排在舊校舍的叁樓角落里。舊校舍的顏色和食堂的顏色相同,陳舊的橘色如同落灰的羊皮紙,給人一種干燥的缺水感。又在暑假剛被修葺,內(nèi)裝和外表更是形成鮮明的反差,干凈得毫無故事可言。 活動室內(nèi)也很空蕩,大概是沒什么時間整理,光滑的地板上只堆著些做道具用的紙板。 此時的氣氛更是尷尬萬分,坐著的女孩們零食都不敢嚼了,就這么不上不下地包在嘴里,瘋狂交換著眼神。 元師文愧疚地看向石碧洲,“部長,就剩我們幾個了。” 石碧洲卻毫不意外,“遲早的事,我心里有數(shù)?!彼钢笁吺疽怅懭?,“椅子在那兒,我們坐下談?!?/br> 陸泉點點頭,就被金枝琦殷勤討好地搶白:“我去搬,你們坐!” 看著她忐忑的神情,陸泉也就沒有拒絕。和滿臉好奇的蕭戚把樂器包靠到墻邊,也坐到課桌邊。 七個女孩圍成一圈,聽著元師文簡單講了一下事情經(jīng)過,說到男主演對金枝琦動手動腳時,蕭戚重重哼了一聲,“是我當場就給他一個大嘴巴子?!?/br> 她越過陸泉拍了拍金枝琦的肩膀,“別怕,他要是敢報復你就叫我,打得他滿地找牙!” “謝謝?!苯鹬︾氪怪^小聲道謝,眼睛悄悄地去瞥陸泉,真觸到她的眼神又心虛地飛快收回。 石碧洲和元師文坐在一起,從剛剛開始她就拿著平板電腦在那點來點去。等元師文說完,她就撥開零食袋,把平板放到拼接的桌面中間。 “之前的劇本作廢,我們用這個?!?/br> 陸泉和蕭戚也跟著探頭看去,只見文檔封面上的黑字:羔羊的盛宴 元師文頓時驚訝道:“這不是我們之前改編的故事嗎?” 在大家詢問的視線中,她擔憂地皺起眉,“不行的,學生最喜歡看的就是愛情故事。漂亮的女主角、英俊的男主角、這些浪漫情節(jié)才是最吸引觀眾的。” “和專業(yè)劇團比,我們本來就沒什么優(yōu)勢。這個全是女人的故事,沒多人會感興趣的。你忘了我們之前的演出嗎?” 石碧洲無所謂地笑笑,“可加了男主演后也不過如此啊。而且,”她指了指陸泉,“金枝琦不是已經(jīng)幫我們找到了足夠的噱頭嗎?” 陸泉努力跟上她們的對話,此時立即補充道:“但我不保證成功的?!?/br> 石碧洲看她一眼,毫不客氣地得寸進尺,“她還會幫我們再找?guī)讉€人,人手問題不用擔心?!?/br> “嘿!”陸泉吃著零食抗議,蕭戚在旁邊忍不住偷笑。 “最后一次校園祭,反正都這樣了,我們就拋開其他,盡情玩一通?!?/br> 石碧洲終于展露松快的笑意,自信肯定的語調(diào)讓一切難題都變成了輕飄飄的氣球。 有了主心骨,大家明顯松了口氣。就連一直憂心忡忡的元師文也抿著唇露出期待的快樂,“真的嗎?那我可以把公主一刀砍掉國王的劇情加進去嗎?” “當然。” 這是什么劇情?陸泉哭笑不得,“公主砍國王?” 一聽有動作戲,蕭戚頓時來了勁,“我也要演我也要演!” 石碧洲笑著大方一指,“行,你就演國王?!?/br> “???!” 不等蕭戚抗議,她徑直開始分配角色,“金枝琦依然是女主角,女巫就讓陸泉演,氣質(zhì)很配?!?/br> “為什么我要被砍頭啊!我不想誒!我不要當國王!” “我怎么就配女巫了?這是人身攻擊。” 另外兩個女生也開始興奮,“感覺好有意思!我能演什么?” 而元師文已經(jīng)在腦內(nèi)寫起劇本,滿臉憧憬,“王子想毒害公主,結(jié)果被黑魔法變成會說話的王冠!” 一臉懵然的金枝琦左右看著嘰嘰喳喳的女孩們,好不容易插上嘴,“所以,這到底是個什么劇本???” 石碧洲回道:“公主和女巫連手占領(lǐng)國家的故事?!?/br> “占領(lǐng)?不是守護嗎?”金枝琦抬著眉毛小心翼翼地問。 元師文立即搖頭,“那多無聊??!做壞人才爽?。 ?/br> 陸泉奇異地看著她文靜的臉上放光的興奮,終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蕭戚還不依不饒地爭著戲份,大家一陣吵吵鬧鬧,椅子都被蹭著咯吱亂響。 有些事情就是這般奇妙,一直擔心的事忽然被解決之后,之前的不安都瞬間消散。這是石碧洲去找陸泉的第叁次,卻在準備放棄的路上,偶然被她找到了。 《羔羊的盛宴》也是高一時,她和元師文一起改編又被擱置的劇本。一直藏在她的網(wǎng)盤里,卻在此時重見天日。戲劇的偶然和驚喜,大概就在于此。 陸泉和石碧洲交換了手機號碼,以后的安排再等她通知。由于樂器店關(guān)門早,她們就沒有多留。 剛走到樓梯,身后就踢踢踏踏地追來一個人,“陸泉!” 于是她停下腳步,轉(zhuǎn)向金枝琦。 她依然很忐忑,鼓足了勇氣才抬頭,“真的對不起。” 陸泉臉上還殘留著開心的笑意,聽到這句話她不禁又笑了笑,“對不起什么?” 一說出口,陸泉就知道這句話的意思太過模糊,很容易被她這樣敏感的人誤解。于是她示意蕭戚等一會兒,拉著金枝琦靠欄桿站著。 “我今天挺開心的,這多虧了你?!?/br> 金枝琦的眼睛閃爍著,依然在猜測她真正的意思,張了張口卻還是謹慎地抿住嘴唇。 陸泉決定還是直接些,“如果你不覺得自己做錯了,就不需要強迫自己和我道歉?!?/br> “而你現(xiàn)在會跟我道歉,我猜,是因為你怕我報復?!?/br> 她低頭湊近金枝琦,放輕了聲音,“因為我雖然幫了你,同時也掌握了你的秘密?!?/br> 注視著她驟然警惕的神色,陸泉重新直起身,“其實這種情況,對你最有利的行動應(yīng)該是努力讓我成為你的朋友。” “還是說,你沒有這樣的信心呢?” 金枝琦小心地審視她溫和的笑容,對她的話陷入深深的緊張和不解。好一會兒才終于試探著輕問:“朋友?” “接下來有的是排練時間,你就試試看啊??次覀兡懿荒艹蔀榕笥?。” 見蕭戚在樓梯間招手催著,她最后朝金枝琦笑了笑,“那再見了,金枝琦,” 而金枝琦只是愣愣地盯著她,甚至趴到欄桿,看著樓下她和蕭戚肩并肩走遠的背影。閃爍著輕微渴望卻又害怕的眼神,如同看著火苗的幼童,好奇地想伸手摸一摸卻又畏懼被灼燒的痛。 朋友……她想,我也能有朋友嗎?很快她又搖搖頭,轉(zhuǎn)身跑回了活動室。 陸泉和蕭戚在樂器店分開后,就回了家。邊打開門,邊低頭看著手機屏幕上搜索到的信息,點開一張合照,上面正是石碧洲和她的爸爸石衍。 她好奇地劃著屏幕,發(fā)現(xiàn)石衍導演的作品中自己也看過叁四部,不由驚嘆起這緣分的奇妙。正脫下鞋走上地板,手機頁面卻忽然變成一串陌生的號碼,由于是靜音模式?jīng)]有響起音樂。 她沒有多想,按下接聽鍵,“喂,你好?!?/br> 對面先是一笑,才響起一道男聲:“還記得我嗎?” 陸泉停下腳步,沉吟了會兒,“請問…你是?”但很快她就笑出來,“你哪來的手機啊,徐停云。” “托張律師買的,現(xiàn)在她是我的臨時監(jiān)護人?!毙焱T埔残α诵Γ敖裉煊惺裁撮_心的事嗎?” “這么明顯啊?”陸泉皺皺眉,往房間里走,“遇見了幾個有意思的人?!?/br> “怪不得把我忘了。” “沒人跟你搶被子不好嗎?”陸泉坐到書桌前,放下書包,“我最近才輕松點呢,忙死我了。等你來住,我要千百倍討回來。” 徐停云安靜了好一會兒,“你給我買的罐子都裝滿了。”他輕輕的聲音近乎耳語,陸泉甚至能想象他仰面躺在床上說話的樣子。 “我最近一直在想象你住的地方……” 陸泉無意識摸著桌面,明白過來他的意思,無奈地開口:“這也是你的家,徐停云,你要想住隨時能來?!?/br> “我可以嗎?” 陸泉能聽到他聲音里虛弱的膽怯,家對他來說從來不是一個溫暖的詞,她也再清楚不過了,“嗯?!?/br> “那我問問醫(yī)生,和張律師?!?/br> “真不知道你在怕什么,”陸泉故意笑他,“看你平時不是挺兇的嗎?” “我才沒有兇?!彼p聲撒著嬌,“那你一定要等著我?!?/br> 掛了電話,陸泉還是忍不住為徐停云難得的害怕而發(fā)笑。他平時是最愛裝乖賣可憐,其實膽量比誰都大。沒想到搬個新家竟然讓他這么恐懼。 等他適應(yīng)完,就知道有多快樂了。陸泉對此并不擔心。 她的視線落在抽屜上,好一會兒,她才拉開,伸手拿起那只精致的黃金陀螺。懸在桌面上一擰,它便飛快地嗡嗡旋轉(zhuǎn)起來。 出神地盯著它,陸泉才慢慢露出些苦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