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是遇見了誰？？

    沒記錯的話，這棟宅子里除了她，好像沒有別的活人了吧……

    陸見清飛快地回了條信息過去：【請問，是哪位住戶簽收的快遞呢？】那邊的回復(fù)來的很快：【是一位姓戚的先生呢?！筷懸娗澹骸啊?/br>
    她深吸了一口氣，二話不說放下手頭做了一半的課件沖向大門，不出意外在半路上看見學(xué)校的資方大佬兼校長先生。

    并且，這位先生的手上還勾著一個巨大無比的快遞箱。

    雖然在這所學(xué)校工作似乎也沒有什么升職的希望，但哪怕是再新的職場新人，也知道不能讓老板動手幫忙搬東西的常識，陸見清堅強(qiáng)地揉了揉臉頰，快速跑過去，從戚晏手里接過她的快遞箱：“給我吧，箱子我拿就好。”

    戚晏嗯了一聲，等陸見清把箱子穩(wěn)穩(wěn)地接到手上，才把手松開：“買這些字帖做什么？”

    陸見清聞言就是一驚，下意識地開口問道：“你怎么知道我買的是字帖？”

    她不由得想，難不成像他金字塔頂層的高端鬼，還自帶了透視這種技能？？！

    戚晏沉默地看看她因驚訝而放大的雙眼，半晌，他抬起手指，輕輕戳了戳快遞箱上的面單：“上面有寫?！?/br>
    陸見清：“……”

    對不起，是我想多了。

    陸見清假裝咳了兩聲，跟在戚晏身邊，邊走邊說：“是這樣的，我看學(xué)校里學(xué)生的字寫的不是太好，就買了這些，平時多寫寫，不僅能練字，還能幫助他們平心靜氣，陶冶一下情cao?！?/br>
    她尋思著練字這事兒跟她教的語文也沾邊，她小時候還有專門的書法課，發(fā)下去就當(dāng)布置作業(yè)了。

    戚晏瞇了瞇眼，思量片刻后下了個決定：“你說的有些道理?！?/br>
    有些鬼死的年份久了，的確心浮氣躁，這幾年地府鬼多了，一天到晚飄來晃去鬼擠鬼的，即使什么都不做，也看著礙眼。

    很需要找個方法讓他們被動冷靜一下。

    按照戚晏的想法，要不是現(xiàn)在人間的胎位實在卡得太緊，他巴不得把這群鬼全扔進(jìn)輪回道里投胎。

    “以后的字帖不用你自己下單了，我會叫地府的廠家統(tǒng)一生產(chǎn)，做一個陰魂專用版，讓所有鬼集體練習(xí)?！?/br>
    練字好，戚晏愉快地想。

    一個個都給他老老實實在書桌前蹲著，沒空跑出去瞎給他惹事就是最好。

    陸見清表情微僵：“……戚先生?！?/br>
    戚晏側(cè)頭看她，面對這個給他出了那么個好主意的小員工，他神情還算溫和：“何事？”

    陸見清捧著手里沉甸甸的快遞箱，暫時忽略掉地府居然還有專用工廠這種消息，艱難地提出一點請求：“能不能麻煩您不要讓其他人知道，這個主意是我先提出來的?！?/br>
    “怎么，”戚晏不明所以，他難得心情不錯，伸手按了按她的肩膀：“不用謙虛，你的提議很好。”

    “……這不是提議好不好的問題?！?/br>
    她哪里是謙虛，分明是擔(dān)心死后會被一大波被練字逼瘋了的鬼們瘋狂報復(fù)??！

    第14章 失蹤的毛孩子

    在陸見清的強(qiáng)烈要求下，戚晏雖然不能理解她的堅持，不過最終還是點頭答應(yīng)，不會把這項提議的來源公布出去。

    陸見清第二天被叫到他的辦公室時，發(fā)現(xiàn)新鮮出爐的字帖樣品已經(jīng)順利送到了戚晏手上。

    陸見清：……地府制造業(yè)的速度，果然不容小覷。

    她從戚晏手上接過字帖看了看，發(fā)現(xiàn)其中有很大一部分內(nèi)容都是接到差事的陰魂們在用各種方式為他們陛下歌功頌德，甚至有位厲害的文壇名鬼還專門為他寫了篇十四行詩……

    “……”

    是她輸了，沒想到這群做鬼的吹彩虹屁居然可以吹得那么敬業(yè)！

    雖然戚晏面上不顯，不過按照這套字帖的投產(chǎn)量來說，她覺得對方應(yīng)該還是挺高興的吧……

    這是陸見清第一次來戚晏的辦公室，這里裝修簡單，沒有采取過多的裝飾，最多就是在墻上掛了些字畫，以填補(bǔ)白墻的空缺。戚晏見她側(cè)頭往墻上的字畫看去，便隨手一指：“看上哪幅，自己拿?！?/br>
    陸見清被他這突如其來的神壕發(fā)言弄得虎軀一震，連忙推拒道：“這怎么行，我哪能收你這么貴的東西?！?/br>
    “貴倒也還好，”戚晏隨手收起字帖放邊上一放，屈起的食指在桌上無意識地敲了敲，“不過這畫不方便拿出去展示，也就只能讓你自個兒留著玩了?！?/br>
    陸見清雖然沒有要收畫的打算，不過聽見他這話，也不免好奇地問：“這是為什么？”

    她覺得按照他們老板的身價，總不至于在辦公室放假畫叭。

    “哦，是這樣，”戚晏淡然解釋，“畢竟是畫家死后在陰間畫的，雖然是他本人作品沒錯，但拿出去驗證，年份對不上，很可能會被認(rèn)成為贗品?！?/br>
    陸見清：“……”

    你說的好有道理，我竟無力反駁。

    戚晏見她還在猶豫該不該收，又懶懶地加了句：“拿著吧，作畫的鬼死后等投胎那會兒畫了不少，在底下逢鬼就送，連黃泉邊賣河鮮的都被他塞了一幅?！辈挥糜行睦韷毫Α?/br>
    他說著又有點嫌棄地看了看那幅畫，大概是在不滿他居然跟開河鮮店的普通鬼一個待遇。

    陸見清不禁感嘆道：“原來人死后還能在地府開店賣水產(chǎn)啊。”

    看來就業(yè)范圍還是很廣的嘛。

    戚晏不置可否地道：“一般吧，種類有限，沒人間賣的那么多，只有些小魚小蝦之類的?！?/br>
    陸見清鬼使神差地問：“那……那魚蝦的口感怎么樣？”

    戚晏聞言默了默，過了一會兒才回答她：“……尚算鮮嫩。”

    陸見清頓時目露向往。

    戚晏：“……”

    他不禁開始懷疑，他的這名小員工百年之后下到地府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跳下黃泉摸魚。

    戚晏一聲令下，字帖投產(chǎn)順利，地府的一眾管理層們在收到一大波練字攻擊后是個什么心情暫且不提，反正據(jù)陸見清觀察，她班里的有部分鬼學(xué)生對這件事的展開竟然還挺高興。

    “他們當(dāng)然高興啦，”方鳴趁著來交作業(yè)的功夫偷偷跟她打了個小報告：“難得有外快賺嘛，已經(jīng)有好些鬼開始承接代寫業(yè)務(wù)，三張字帖十塊，模仿字跡還得加錢，服務(wù)可周道了。”

    陸見清：“……”看來打擊不良地下產(chǎn)業(yè)，嚴(yán)格查辦作業(yè)代寫業(yè)務(wù)的事已經(jīng)刻不容緩了。

    怪不得都說上有政策，下有對策。

    合著這幫鬼的生命就算止了，賺錢也照樣不息。

    一學(xué)校的鬼沒有加班傳統(tǒng)，因此，陸見清得以在朋友圈一大幫同學(xué)加班的哀嚎聲中，每天準(zhǔn)時準(zhǔn)點踏上回家的路。

    她下班經(jīng)過教室，意外地發(fā)現(xiàn)竟還有鬼留在教室里，幾只上了年紀(jì)的老鬼心疼的聲音從窗戶里斷斷續(xù)續(xù)傳來：“唉呀呀，小陸老師她真的那么兇啊?！?/br>
    “果然人不可貌相，早說讓你們安分點了，你們想，咱老大怎么可能隨隨便便找個普通人進(jìn)來教我們。”

    方鳴擠在一群鬼齡遠(yuǎn)超于他的老鬼中間，捂著臉含淚控訴：“就是那么兇的?！?/br>
    “所以你們在她的課上一定要小心，不然這女人一拳頭下去，頭都要給她打扁了！”

    一眾旁聽鬼們紛紛倒吸了幾口涼氣，一邊摸著方鳴的腦袋說他可憐，一邊計劃著該怎么讓陸見清的課能過得快一點，比如調(diào)個教室里的時鐘什么……

    陸見清：“？？？”

    她，風(fēng)評被害！

    陸見清自問可是個有職業(yè)道德的人，平時最多只會給他們加億點點作業(yè)罷了，才不會隨隨便便毆打自己的學(xué)生呢！

    她拿出筆記本，默默這幾只帶頭鬼的名字記在了她秋后算賬的小本本上。

    教室里的鬼們忽然集體打了個寒顫。

    怎么回事，為什么我們突然感覺好像有人在預(yù)謀要害我們？！

    陸見清到家時天色尚早，她在小區(qū)樓下的超市里買了些東西，才從里面出來，就看到不遠(yuǎn)處小區(qū)的物業(yè)正拉著一位白發(fā)蒼蒼的老爺爺念叨著什么，老人手里捏著一大沓a4紙，臉上的表情明顯不大樂意，但架不住物業(yè)的勸阻，只好為難地點了點頭。

    這老爺子她認(rèn)識，就跟她住隔壁樓，是個健談慈祥的老人家，附近的住戶都喊他一聲陳爺爺。因為早年喪偶，加上兒孫都去了國外，他適應(yīng)不了外國的環(huán)境，便獨自留在了國內(nèi)，平時偶爾請個鐘點工來收拾收拾家里。

    兒孫怕他一個人在家孤單，早兩年回國給他帶了條大金毛養(yǎng)著，可把陳爺爺稀罕得不行，陸見清好幾次都看見陳爺爺坐在小區(qū)樓下曬太陽，膝蓋上就趴著這條大金毛，小區(qū)里的住戶都喜歡這條溫馴的大狗，連陸見清都摸過它的腦袋，還給它喂過幾回火腿腸。

    在跟物業(yè)的推搡中，老人手里的a4紙掉了一地，其中有張被風(fēng)吹到陸見清腳邊，她彎腰撿起來一看，眉頭頓時皺了起來。

    這不是別的，正是一張金毛走失后的求助啟示。

    陳爺爺那只叫亮亮的毛孩子的大頭照就印在a4紙最上端，下面還有這只大金毛的信息和陳爺爺本人的聯(lián)系方式，陳爺爺更是開出了三千塊的報酬。

    三千塊，對于有的人來說可能不多，但之于一向勤儉節(jié)約的陳爺爺，已是一筆不菲的支出，就算拿去再買一條新的金毛犬，也已經(jīng)足夠了。

    陳爺爺佝僂著腰蹲下來，從地上一張張撿起散落的傳單，突然，另一只手拿著傳單紙，遞到了他面前。

    “給您?！?/br>
    傍晚的陽光仍有些刺眼，陳爺爺年紀(jì)大了，瞇著眼睛辨認(rèn)了一會兒，才認(rèn)出這是隔壁那棟樓新搬來沒多久的年輕小姑娘。

    陸見清扶著陳爺爺?shù)叫^(qū)樓下的長椅上坐下，又把剩下的傳單幫他撿了回來。

    陳爺爺坐在長椅上，把傳單沾到的灰塵一點點拂干凈：“今天謝謝你幫忙了，小陸?！?/br>
    “沒事兒?！标懸娗宀环判倪@位老人家，想著下了班也沒什么事，就索性把買來的東西往旁邊一放，陪著陳爺爺坐下：“您這……是亮亮不見了嗎？”

    “是啊，”陳爺爺苦澀地點頭，“我最近精神不好，叫了鐘點工來家里打掃衛(wèi)生，自己下午就多躺了會兒，誰成想鐘點工走的時候沒把門關(guān)緊，亮亮就從門縫里溜了出去，我睡醒沒找著狗，還以為它出去玩一會兒就會回來，結(jié)果就再沒見過亮亮……”

    “鐘點工的公司和我道歉，說愿意賠償，可我要他們的賠償有什么用啊。我亮亮很乖的，被我養(yǎng)得很懂事了，他認(rèn)得家門，知道回家的路，我就怕是給人抱走了，以后再也見不著了……”

    陳爺爺渾濁的老眼里藏著淚珠，或許對于很多人來說，亮亮只是一條隨處可見并不稀奇的金毛犬，但對于陳爺爺，這條溫馴的大狗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經(jīng)不亞于他的孩子們，子孫身處異國他鄉(xiāng)，亮亮就成了他情感的寄托和他最后的慰藉。

    亮亮走丟后，陳爺爺已經(jīng)試過所有他能想到的方法，他腿腳不好，卻還是找遍了小區(qū)里所有亮亮可能會去的地方，最后也是沒辦法，才托打印店老板幫忙印了這些尋狗啟示，想著能在小區(qū)附近貼一貼，萬一是被哪戶人家抱走了，興許看到他的啟示能把狗還回來。

    可是小區(qū)里是不允許張貼這些傳單的，他才貼上去沒多久的尋狗啟示，連看見的人都沒幾個，就被物業(yè)小哥又給撕了下來。

    陳爺爺枯瘦的大手按在膝蓋上，才短短兩天的功夫，他臉上的皺紋似乎又多了不少：“狗丟了這事兒，派出所不管，我孫子也打電話給我，叫我別再費勁了，等他過陣子放假回國，再給我重新買一條，選個比亮亮品相更好的?！?/br>
    “可品相再好又有什么用！”陳爺爺?shù)穆曇趔E然激動起來，“再好、再好也不是我的亮亮了！”

    “小陸啊，”老人請求地看向她，“你們年輕人主意多，辦法廣，你看看能不能幫爺爺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在那什么網(wǎng)、網(wǎng)上問問……”

    陸見清凝視著陳爺爺那雙寫滿了祈求的眼眸，一時竟不知該怎么回答他。

    要是放在平時，這樣的小忙，她是很愿意幫的。

    可是……

    陸見清的視線穿過陳爺爺，落到他身后小區(qū)綠化帶那蓬亂的草堆上。

    ——她該怎么告訴他，他的亮亮，其實一直都在這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