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魔之語
庫利奇還懵著呢,“霍勒斯是誰?聽著有點耳熟……啊,是那個半路上跑了的異族小子嗎?” 話還沒說完呢,他就看到自家大人霍的站了起來。 “去看看。”科琳娜的語氣很平靜,可不知道為什么聽到庫利奇和杰西的耳朵里,心臟都下意識地顫了顫。 走了小半個小時,一行人才回到了農(nóng)莊上。 盧克領(lǐng)頭,率先朝著新來的那一百多個農(nóng)奴聚集的地方走過去。 還沒走到關(guān)押赫克托的小黑屋,一行人就已經(jīng)看到了熙熙攘攘的黑色人頭,這里聚集了不下三四十個人。 他們手里舉著木棒和石塊,卻鴉雀無聲,好像被按了靜音鍵似的。 科琳娜等人見狀,有些摸不著頭腦。 走近了一看,霍勒斯的身邊,好幾個人都捂著肚子痛苦地倒在地上,而他此刻,一手卡著赫克托的脖子,一手舉著巨大的石塊,正準(zhǔn)備往赫克托的腦門上砸下去。 他自己的狀況也不大好,額頭也被人砸破了,滿頭滿臉的血,將他的一只眼睛都糊住了。 這樣的他,看起來就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惡鬼。 赫克托臉色蒼白,倒不是怕的,而是這樣近距離得被霍勒斯制住讓他一陣陣的反胃惡心,都快要吐出來了。 小盧克看得目瞪口呆,“我、我走的時候不是這樣的,那個時候霍勒斯都已經(jīng)被他們給敲暈了……” 別說小盧克,已經(jīng)親眼見證過多回霍勒斯的戰(zhàn)斗力的科琳娜看到這一幕,也被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舉步上前,不等她進入小木屋。 “噗通”一聲悶響。 有個看起來年紀(jì)超過六十歲的老者沖著霍勒斯跪了下來。 這個人雖然形容滄桑,身體也清瘦佝僂了,但個子已經(jīng)高出在場其他農(nóng)奴許多,一頭棕發(fā)棕眸,典型的安德魯外貌。 他對著霍勒斯低下了頭,肩膀微微顫動著,“霍勒斯,放過我們吧?!?/br> 霍勒斯看著這位族中的長輩,他的親叔叔,沉靜的眼底終于還是出現(xiàn)了一絲裂痕。 他能夠體諒他的族人怕受到他的牽連,冷淡他,遠(yuǎn)離他,卻怎么都想不到,他的族人會站出來,跟這些人一起,要置他于死地! “我什么時候,不曾放過你們?”霍勒斯的聲音啞得過分。 如果不仔細(xì)聽,眾人幾乎聽不清楚他說了什么。 跪在地上的那個男人沒有抬頭,他放在地上的那雙手也逐漸收攏了,“當(dāng)初,在部族的時候,你就不該對那幾位大人動殺念,如果你不殺他們,又怎么會有今天的禍?zhǔn)??!?/br> 霍勒斯眼睫動了動,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難道真是他天生嗜血,天生殘忍嗎? 這一切,真是他做錯? “為什么?我不懂……” “我們必須敬神啊……”那男人哭出了聲,“上百年的時間,我們敬神、愛神,沒有半刻松懈,不敢有半點違逆之舉,這一切,不能毀于一旦啊?!?/br> 霍勒斯眼睫迅速地抖動著,“一百多年,我們已經(jīng)被神明拋棄了一百多年了……你們還覺得神明有可能會喜歡我們這樣的人嗎?或許,神明的光輝也從來沒有照耀在安德魯?shù)纳砩?,沒有照耀再任何異族的身上,只是在一百多年前,神廟才將這件事情宣告出來而已?!?/br> “胡說!” 這一次,不僅僅是那位中年安德魯怒了,在場其他的異族人也一個個對著霍勒斯怒目圓睜。 “胡說!只要我們足夠虔誠,只要我們永遠(yuǎn)愛戴神、敬畏神,神明終會看到我們?!?/br> “敬畏神?哪怕敬神會讓你們?nèi)ニ溃磕呐戮瓷窬蜁贿@個男人當(dāng)成牛馬一樣宰殺?” 那個老人握緊了拳頭,聲音同樣低啞到了極點,“是的,”他目光猩紅地看著霍勒斯,“是的!!哪怕神明讓我們?nèi)ニ溃@也是神明的旨意,這也是我們的命?!?/br> 他看向赫克托,臉上帶著急切的幾乎快要崩潰的神情,“大人,神明并沒有拋棄我們……對嗎?只要我們足夠虔誠……只要我們足夠虔誠……” 赫克托終于從反胃的感覺中稍稍緩過來了一些,嫌惡地瞥了說話的中年男人一眼,眉頭皺著,眼底有不贊同,“神明無所不知,若是你們真的虔誠,神明又怎會不眷顧你們?可你們是真的虔誠嗎?”他看向霍勒斯,“若你們的族人真的虔誠,這種墮落者又是如何一直能安穩(wěn)存活于你們的部族之中的?他又是如何能在你們部族這么多人的面前,肆意殺害神廟神使的?” 那中年男人撐大了眼睛,他的嘴唇抖動著,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 難道他們做得還不夠嗎? 到底要如何做,神明才會接納他們,將他們視作他的子民呢? 他的目光變得猩紅一片,視線緩緩落到了霍勒斯的身上。 一同這樣做的,還有其他幾個安德魯,還有很多其他的異族人。 忽然,他矮下身撿起了一塊石頭,快步朝著霍勒斯沖過去,“霍勒斯,別怪我、別怪我……” 霍勒斯看著這一幕,胸口空落落的。 痛是早就已經(jīng)感覺不到痛了,這么多天了,他人的排擠、異樣的目光、和族群的格格不入,該痛的早就痛完了。 就是一種麻木。 “誰是虔誠的,誰是墮落者,赫克托能替神明做判斷嗎?”科琳娜的聲音在極度壓抑極度安靜的小木屋中響了起來。 只是這一次,她的聲音中少了幾分慣有的溫和笑意。 赫克托皺了一記眉頭,下意識地撇開了臉,“你來干什么?” 科琳娜微抬下巴,“杰西,拿下他。” 杰西上前一步,就要對那位老安德魯動手,科琳娜搖了搖頭,指了指赫克托,“我說的是這位赫克托大人?!?/br> 杰西臉上閃過一絲猶豫。 赫克托見狀,幾乎要笑出聲,“怎么,你終于決定要殺了我嗎?即便你殺了我,也改變不了任何一個有信仰的人心向神明的事實,神明的追隨者們終有一日會為我報仇的?!?/br> 科琳娜淡眸看著赫克托,她也笑了,只是笑意不達眼底。 她搖了搖頭,柔聲道:“我怎么會殺了你呢?” 對于科琳娜的溫柔親切,赫克托臉上閃過一絲嫌惡,這個女人是在討好他? 只聽科琳娜又道:“我絕不會像你們這些人這樣,假神明之名,肆意殺傷對自己不利的人?!?/br> 赫克托眉心一跳,“你說誰假神明之名……” “我說的就是你呀,還有你的那些手下們?!?/br> 赫克托怒了,“惡魔之語,巧舌如簧!神廟向來這般行事,明明是你帶人攻擊我們……” 科琳娜輕輕一笑,“神廟向來這樣行事?謊言!在我的祖母阿莉西亞還是神廟的大祭司時,神廟可從來不搞販賣人口、屠殺異族這種讓人作嘔的惡事?!?/br> “這些野蠻人早已與骯臟為伍,自然被神明所拋棄!” “神明親口說的?” 赫克托一怔,“光明書上……” “一百多年前的光明書上并沒有寫這一條?!?/br> “那是后來發(fā)生的事情,大祭司聽到來自神明的示意,才將這一條寫入了光明書。” 也是這位大祭司取代了阿莉西亞,拿到了神廟的最高統(tǒng)治權(quán)。 在阿莉西亞還在位時,他就已經(jīng)提出了這條所謂神明的“旨意”,一直等到阿莉西亞去世,他才得以將這條“旨意”寫入光明書。 神廟的現(xiàn)任大祭司,也是這位大祭司的后人。 “他聽聞?他怎么聽聞的?誰能為他作證?”科琳娜笑了,“所以我才說你們假借神明之名,肆意編造他所說的話,假借他的名義行地獄惡事,這樣的行為,豈不比那些墮落者所為更可惡一百倍?” 赫克托瞠目結(jié)舌,“你敢這樣說大祭司……” “我說的就是大祭司,說的就是你們這一群欺世盜名之輩。”科琳娜不疾不徐地道,“我也只是忠于神明,終于內(nèi)心,銘記著作為一個虔誠的信徒所必須的誠實品格,說出事實罷了?!?/br> 整個小木屋都靜到了極點,他們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就連杰西也是臉色蒼白,瞪大了眼睛,木然地咽著口水。 赫克托整個人都快要炸了,他張了張嘴巴,近乎失聲,“你、你不是墮落者……你是惡魔,你,就是惡魔本人?!?/br> 他從未見過有任何一位墮落者如同眼前這位女人這樣邪惡。 他相信,只有惡魔才說得出這種邪惡到匪夷所思的話來。 科琳娜差點就微笑著點頭了,這可真是對她最高的評價了。 一秒的時間,她反應(yīng)過來,微笑反問:“你如何證明我是惡魔呢?只是因為我對大祭司所書寫的有關(guān)于神明旨意的傳達有所懷疑,就可以將惡魔的名號冠到我的頭上?光明書中,是否寫道:對大祭司的人品和行為產(chǎn)生任何懷疑,便是邪惡的惡魔?” 赫克托張了張嘴,他竟忍不住思考起來,“但光明書中寫了,任何一位神明的子民都不該懷疑神明對他們的愛……” 科琳娜贊同地點頭,“是啊,我從不曾懷疑神明對我們的愛,我只是懷疑大祭司扭曲了神明的神旨,以神明之愛、之善的名義行惡事罷了?!?/br> 她目光直直逼向赫克托,“或許,在如今神廟之人的眼中,竟然已經(jīng)理所當(dāng)然地將大祭司與神明等同起來了嗎?” 科琳娜似是被這個推測嚇壞了,“原來如此……將大祭司與神明等同,你們怎么敢!原來你們早就拋棄了對神明的信仰,只一味地用戶神廟的高層,一味地關(guān)心你們神廟的利益?!?/br> 她的聲音放得很輕,“為了這些,便連他說的話也能隨意編造?!?/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