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倍償還
如今塔沙州的居住空間已經(jīng)嚴(yán)重不足。 不僅有從貝塞高地運糧過來以后就沒走的, 還有從俄讓丘陵那邊帶過來的一百四十多個人。 人口數(shù)量已經(jīng)突破四百人。 俄讓丘陵來的人被另外安置在了那幾個破棚子里,其中三個,有兩個是貝塞高地的人勻出來給他們的,還有一個原本是關(guān)押圣廟繩子赫克托的棚子。 那些貝塞高地來的人被塞到了埃斯坦郡居民的幾個棚子里, 而圣子大人這邊, 顧忌到他太喜歡到處搞傳銷洗腦, 必須單獨關(guān)押, 就被趕去了一個更破的破棚子。 赫克托臉色自然是難看到了極點, “科琳娜還打算關(guān)我到什么時候?” “等您的贖金到了,自然會放你走的?!睅炖娌槐安豢旱氐馈?/br> 赫克托皺起眉頭, “要贖金的信,不是在一個多月之前就送出去了嗎?” 庫利奇也跟著擰起了眉心,“是啊……”他狐疑地看著赫克托,“你沒有騙我們吧?你真是巴特利特家的少爺?” 赫克托臉色一白。 庫利奇見他不說話, 心里“咯噔”一下, “大人不會真做了筆賠本買賣吧?” 他下意識地脫口而出這句話, 說完了他才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自己好像被大人帶偏了,一抬眸,就看到赫克托一瞬不瞬地凝視著自己,眼底帶著幾分不可置信。 一向自詡禮儀從不出差錯的庫利奇此時尷尬得恨不得有個地洞能讓他鉆進去。 他正想著要不揭過這一茬,念頭一轉(zhuǎn), 又想起自家大人偶爾幾次提到赫克托的時候, 眼睛閃亮亮地念叨拿到了這筆贖金以后該怎么花的樣子, 這要是讓大人知道這筆贖金飛了…… 庫利奇臉色幾經(jīng)變換, 到底還是對自家大人的心疼壓過了對禮儀的追求, “赫克托大人, 您還有沒有別的聯(lián)系人?。磕? 要不要讓我們幫您聯(lián)系神廟那邊?” 赫克托臉上的肌rou逐漸僵硬,“……滾!” 庫利奇臉色微微一變。 不等他說話,赫克托再次開口,“你回去,讓科琳娜別白日做夢了,我絕不可能寫這封信,神廟也絕不可能因為我向科琳娜妥協(xié)……” 此時的庫利奇臉色徹底變了。 他冷冷地凝著赫克托,“您放心,這番話我會向大人轉(zhuǎn)達的,赫克托大人,我也請您不要忘了您如今的身份,若是沒有人來贖您,我相信您應(yīng)該知道結(jié)果?!?/br> 他說完,微微欠了欠身,轉(zhuǎn)身開離木了木棚子 回去跟科琳娜稟報這件事情的時候,庫利奇還氣得不行。 科琳娜沒想到會在贖金這事情上頭翻車,她為了要到這筆贖金,可是全程按照當(dāng)代貴族的社交禮儀向赫克托的家族傳達了她的意思。 而且…… “赫克托不是獨子嗎?” 他的父親切斯特伯爵如今已經(jīng)五十好幾了,只生了赫克托一個。 赫克托年紀(jì)輕輕的,已經(jīng)成了神廟的傳道士,又是神廟的圣子,也算是年輕有為,切斯特伯爵沒必要為了幾枚金幣,連這么“優(yōu)秀”的兒子也不要了吧? 庫利奇眉頭緊緊皺著,“按照我們之前所打聽到的來看,應(yīng)該沒沒錯的?!?/br> 他深吸了一口氣,“大人,您打算怎么處理赫克托那邊?要殺了嗎?” 科琳娜皺起眉頭,殺了? 殺了對她來說有什么好處? “他愿意讓他爹給他交贖金,怎么又不愿意讓神廟幫忙交了這筆錢呢?”科琳娜嘟囔著道。 不想讓神廟向她妥協(xié)? 這是什么鬼理由,難道他親爹向她妥協(xié)就可以? 她只能說,赫克托不愧是虔誠的神廟圣子嗎? 她拿出一張羊皮卷,斟酌著在上面寫下了幾行字,“拿去給赫克托按個手印兒?!?/br> 庫利奇朝著羊皮卷看了一眼,只見羊皮卷上面寫道:[親愛的大祭司大人,我是您忠誠的仆人赫克托·巴特利特。] [送藥途中我路經(jīng)埃斯坦郡,誤殺了科琳娜大人的子民,還損害了她的珍貴財務(wù),自己也傷了右手。沒想到科琳娜大人毫無芥蒂,出手相救,我才得以幸存。我個人承諾愿意付出十枚金幣作為向科琳娜大人的感謝。我身上的錢幣早已被強盜洗劫一空,還請求大人施以援手,速送金幣至埃斯坦郡,他日我必將十倍償還,多謝。] 庫利奇張了張嘴,“這、這字跡完全不一樣……” 科琳娜指了指羊皮卷,“我這里不是解釋了嗎?手受傷了。” “這、這個……是我們毫無芥蒂,對赫克托施以援手了嗎?” 科琳娜點頭,“這些日子里供他吃供他住,讓他在霍勒斯手底下活下來,又幫著他躲過了安德魯和黑蠻族的報復(fù)的人,難道不是我嗎?” 庫利奇瞠目結(jié)舌,“好像是吧?” “赫克托作為一位品格高貴的貴族,難道不應(yīng)該對我們表示感謝嗎?” 庫利奇張了張嘴,“應(yīng)、應(yīng)該?” 雖然話是這么說,可是他總覺得赫克托看到這個羊皮卷不會太高興。 赫克托豈止是不高興,他在看這這份羊皮卷的時候差點沒直接被氣瘋了。 手受傷了?所以字跡潦草? 毫無芥蒂?對他出手相救? 他還要對這個女人表示感謝?最后還要十倍金幣奉還大祭司? 他自然是不肯按這個手印的!甚至想要撕了這張羊皮卷。 可是他人都被控制在埃斯坦郡了,按不按手印的,又哪里是他說了算的? 他被人抓著手,強制地按在了那張羊皮卷上,留下了一個清晰的印記。 庫利奇滿意地卷起了羊皮卷,回去向科琳娜復(fù)命了。 陰冷潮濕的木棚子里,又只剩下赫克托一個人。 他臉色蒼白的角在木屋的角落里,呼吸急促、目光空洞。 只要一想到這張羊皮卷在到達大祭司手里之前很可能會先經(jīng)過她的手,他的身體就不可抑制地顫抖起來。 他知道,哪怕大祭司不管他,她也肯定不可能不管他的。 可是他根本不想讓她知道這件事,更不想牽扯她進來。 或許是他杞人憂天,他總覺得,讓她跟科琳娜那個女人扯上關(guān)系,絕沒有什么好結(jié)果。 科琳娜還不知道自己在赫克托的心中已經(jīng)厲害到這樣可怕的程度了。 她正在石灰石礦這邊。 “出礦了……” 看著土壤中出現(xiàn)的灰白色土質(zhì),科琳娜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在礦上的所有人都第一時間回過來看,看著這不起眼的泥土,眾人都有些茫然。 他們辛苦了將近兩個月的時間,就是為了這個土嗎? 這東西又有什么用? …… 赫克托又恢復(fù)了前些日子的沉默,他甚至比之前更不愛說話了。 路過他所在的木棚子,就能看到他跪在角落里,朝著日光所在的方向祈禱。 然而,他想要清靜,別人卻不一定肯如他的愿。 不遠處的一個破木棚子前,一個年約四十的大漢臉色微沉,“為什么這一次還是沒有給我安排別的住處?” 赫克托聽得多了,也就知道了眼前這位大漢的來歷。 這大漢也是從俄讓丘陵來的,這段日子就跟俄讓丘陵這些被俘虜了的奴隸們住在一起,但他卻不是奴隸。 他是一個陶匠,名叫邁倫。 陶匠邁倫逡巡了一圈,忽然遠遠地朝著他看了過來,“他是誰?為什么他就可以一個人住一間?” 赫克托怔住,他沒想到對方會忽然留意到他。 邁倫走了幾步,走近來細細打量了一番赫克托所居住的這個木棚子,臉上隨即就露出不大滿意的神色來,“原來是被關(guān)在這里的……” “墻都破了?!彼碱^皺緊了,“倒也不是不能用東西擋住。” 他像是已經(jīng)將這里當(dāng)成了自己的房子,已經(jīng)開始考慮起了如何改造的問題。 眼看著邁倫走進來,赫克托甚至沒反應(yīng)過來。 邁倫看了一圈,才終于留意到了赫克托,他皺了皺眉頭,吩咐跟在他身后的兩個奴隸,“將他丟出去?!?/br> 赫克托眼睛瞪大了,“你,要丟我?” 邁倫瞇起眼睛,上下打量了赫克托一番,“丟出去?!?/br> 赫克托看著眼前這個一臉輕飄飄的陶匠,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也不知道該怎么說,難道要讓他一個伯爵之子,神廟的傳道士大人,去跟一個陶匠爭一個住所嗎? 爭的還是這樣一個破木棚子。 甚至也不容他說話,那兩個奴隸已經(jīng)制住了他。 就在赫克托惡心又自厭倒幾乎快要吐出來的時候。 “放下他?!?/br> 他所熟悉的那個低賤的安德魯?shù)穆曇艉鋈豁懫饋怼?/br> 赫克托身體一顫,怔住,嘴唇咬緊了,越發(fā)覺得屈辱。 邁倫看向來人,眼睛微微瞇了起來,“原來是霍勒斯大人,陶匠邁倫向您問安。” 霍勒斯沒有理會他的話,“放下他?!?/br> 他說著,他身后的整個衛(wèi)兵隊忽然整齊劃一地向前一步。 “嘩”的一聲,嚇了邁倫一跳。 邁倫眉頭皺了皺,臉色有些僵硬,“霍勒斯大人,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誤會,我只是想換間房子?!?/br> 霍勒斯目光逐漸沉下來,“換房子找管家大人批示,現(xiàn)在,你先放人?!?/br> 幾秒的靜默,衛(wèi)兵隊的氣勢逐漸攀升。 邁倫臉色有些不自然,“他不就是一個低賤的奴隸嗎?關(guān)在哪里不是關(guān),何必要占一個房子?……” 不等他說完,霍勒斯輕輕一招手。 衛(wèi)兵第一時間沖上前,將那兩名奴隸放倒了。 陶匠邁倫眉頭深鎖著,看了霍勒斯許久,“你不記得我是誰了?” 霍勒斯皺眉,“記得?!彼穆曇舨粠魏吻榫w,“要換房子,找管家申請,這個人是領(lǐng)主大人的人,你不能動?!?/br> 他說著,又看向衛(wèi)兵隊,“杰弗里,伊恩,你們兩個留下,保證赫克托的安全?!?/br>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 木棚子里終于恢復(fù)了之前的清凈。 杰弗里抱著胸走到了一邊蹲下了,這樣無聊又簡單的任務(wù)明明誰都能做,霍勒斯卻非要讓他來,一定是故意的! 伊恩倒是乖乖地站在門口。 陶匠邁倫胸口不斷起伏著,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稍稍平復(fù)了情緒。 他看著霍勒斯的背影,嗤笑了一聲,“祈禱著你們以后別有求我的一天?!?/br> 說著,他轉(zhuǎn)身就回了那個木棚子,整個過程甚至沒有給赫克托一個多余的眼神。 赫克托勉強才壓下了反胃的感覺。 聽到陶匠邁倫的話,他只感覺更惡心了。 他又不是蠢的,大概也能猜到邁倫心里在想什么。 陶匠再尊貴,在身份上當(dāng)然是不可能與他這樣的貴族相提并論的。 但同時,手藝好的陶匠,特別是那些有自己的一手獨門絕活的,必定是許多貴族爭相招攬的對象。 許多末流的小貴族在要用到這些陶匠的時候,說不準(zhǔn)還得拉下臉來求著對方。 顯而易見的是,埃斯坦郡是個偏遠的小地方,這里也沒有陶匠鋪。 科琳娜很大可能還真少不了這個邁倫…… 到時候,這位陶匠是不是又要來對付他了? 想到這里,赫克托又是一陣作嘔。 倒是霍勒斯,他竟然會出手幫他,還真是莫名其妙……說什么領(lǐng)主大人的命令,還真是忠心。 就是不知道邁倫真的發(fā)作起來,科琳娜又會怎么選了,以科琳娜那貪婪的性子,答案似乎顯而易見,這主仆二人,終于要反目了嗎? 想到這里,赫克托竟覺得自己的身體也沒有那么難受了。 …… 不遠處的木棚前,皮匠洛倫佐的兒子從頭到腳見證了整個沖突的發(fā)生。 他小心地轉(zhuǎn)身回了屬于他的木棚子。 皮匠洛倫佐同樣來自俄讓丘陵,不同于陶匠邁倫,他的手藝就要普通得多了,在俄讓丘陵就不如陶匠邁倫出風(fēng)頭,到了塔沙州,他依舊不如陶匠邁倫風(fēng)光。 那些陶器一運到塔沙州,整個埃斯坦郡上下就都知道了陶匠邁倫的存在。 他聽完自家兒子的敘述,臉上露出羨慕的表情,“我看啊,那位大人遲早要給他換好房子的……” 他得出了與赫克托一致的推論。 他的兒子盧西恩皺起眉頭, “那位大人真的會跟一位陶匠妥協(xié)?……” “那位大人之前不是已經(jīng)請過他兩回了嗎?” “可是邁倫都拒絕了,那位大人被傷了顏面,怎么可能會再請他?” “你懂什么?”皮匠洛倫佐嘆息著道:“你知道一個邁倫每一年就能為那些人賺來多少錢嗎?” 他比了個數(shù)字。 他的兒子盧西恩倒吸了一口冷氣,“十、十枚金……” “噓!……”皮匠洛倫佐示意兒子小聲,警惕的看了一眼屋子里其他的奴隸們,見沒有人注意這邊,他才松了一口氣,隨即又感慨道:“誰會跟錢過不去呢?” “既然最終邁倫大叔也要是要為領(lǐng)主大人效力的,他何必幾次三番地為難那位大人?” “誰說他要為那位領(lǐng)主大人效力了?” 兒子盧西恩瞪大了眼睛,“他不想為領(lǐng)主大人效力?……” 皮匠洛倫佐抿了抿唇瓣,嘆了一口氣,“邁倫老早就說了,塔沙州如今就是一塊肥rou,那些人……遲早要來的,總之……這個地方他是待不長?!?/br> 盧西恩臉色變了變。 一同變了臉色的還有屋子里聽到皮匠洛倫佐這番話的奴隸們。 這個木棚子里的人都來自于俄讓丘陵。 不同于陶匠邁倫與皮匠洛倫佐,他們都是最底層的奴隸,誰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明天的那種。 若換做以前,哪怕他們聽到陶匠邁倫和皮匠洛倫佐各自的打算,他們的內(nèi)心也不會有任何波動。 陶匠邁倫和皮匠洛倫佐的好與壞,俄讓丘陵的好與壞,這一切跟他們沒有任何關(guān)系,他們是每日里倒數(shù)著活著的日子的人。 可如今,皮匠洛倫佐透露出來的這番話,卻在他們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那些人會打過來嗎? 他們會被那些人俘虜,然后回去過曾經(jīng)的那種生活? “吃得倒是不錯,”皮匠洛倫佐緊了緊自己身上的獸皮衣裳,“可是這木棚子,真要凍死人吶……” …… 科琳娜已經(jīng)讓人加大了砍伐樹木的力度,但領(lǐng)地內(nèi)的柴火rou眼可見的一天比一天不夠用了。 木棚里升起了火堆,卻不夠燒到天亮的,燒到下半夜,就已經(jīng)是幸運了。 而這些砍伐下來的木材,最大頭的,既不是煮鹽或者做飯用的,也不是夜間大家生火取暖用的,而是被送到了燒磚鋪。 艾莫斯管事的那個,鼓搗了許多天也沒鼓搗出什么東西來的燒磚鋪。 流水一般的木材被運進了磚瓦鋪中,說是磚瓦鋪,其實就是個土窯。 土窯中的幾個工人都已經(jīng)熱得汗流浹背。 忽然,土窯角落里,人高馬大的克里一腳踢倒了一個人,“你干什么!” 眾人下意識地朝著那個人看過去。 是個僅只有十二三歲的小男孩兒,他懷里抱著一堆的柴火,臉色煞白,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一臉疲憊的艾莫斯從土窯中抬起頭來,快步走過去,“怎、怎么了?” “他偷柴火!”克里惱火地道。 他作為偵察隊中的一員被派過來駐扎在這個小作坊中,一方面就是為了提防宵小,起個監(jiān)督協(xié)防的作用,另一方面,他也是個苦力隊隊長,尋找合適的黏土、砍伐木材、運輸物資、生火鼓風(fēng)的事情,那基本上都是他帶人干的。 雖然一開始來的時候他很不開心,但真來了以后,他對這個作坊還是挺滿意的。 誰都知道自家領(lǐng)主搞出來這么個作坊肯定是又要做什么神奇的東西,他可喜歡這些新鮮的東西,他現(xiàn)在最喜歡吃的就是領(lǐng)主大人搞出來的魚丸湯,他簡直百吃不厭。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這個作坊的負(fù)責(zé)人艾莫斯。 ※※※※※※※※※※※※※※※※※※※※ 抱歉抱歉,今天更新晚了好多。 晚上還有一更,要到凌晨三點左右了,寶寶們不要等了哈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