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槑從人群中走出來，目光灼灼地開口說道：“我相信江老師不會對我們生氣的，因為他明明就很喜歡這個舞臺啊?！?/br>
    喬槑的話音一落，眾人先是齊齊一怔，接近著緩緩吐出一口氣，忍不住點了點頭。

    是啊，如果是江老師，她們的確不敢相信他就會這樣半途離開。

    畢竟那可是說過不要放棄任何一次舞臺的江風遲?。?/br>
    “我也要去?！?/br>
    “我也跟你們一起去?！?/br>
    與此同時，江風遲正坐在節(jié)目組的辦公室里，與導演交談著些什么。

    “風遲啊，是不是這些孩子太鬧騰了，讓你覺得不省心？改天我去說說她們，別讓她們老纏著你?！?/br>
    導演是個中年人，他和江風遲認識也有一段時間了，按照他對江風遲的了解，以對方的職業(yè)素養(yǎng)，絕對不會做出中途退出這樣給節(jié)目添麻煩的事情，除非有不可抗力的原因。

    江風遲垂著頭，他看樣子臉色并不算太好，眼底流露出一股nongnong的疲憊，整個人看上去都分外憔悴。

    “沒有，她們都很好、很努力，是我自己的原因?！?/br>
    平常不管有多么疲憊，在與人交談的時候江風遲都會坐直身體平視對方的雙眼以表尊重，可是今天他竟然用手扶著額頭，看起來十分的不適，讓導演都不忍心再多說下去。

    “反正選手們今天都還沒有回來，你再好好想想吧，要是真的累了就好好休息，我再想辦法?！?/br>
    導演沉沉地嘆了一口氣，心中有一種無可奈何的無力感。

    他倒不是對江風遲感到抱怨，畢竟他們打了這么多年的交道，情分總是有的，只是短時內先是阮桃后是江風遲都說要退出，這不得不讓他感到頭疼，甚至以焦頭爛額來形容都不為過。

    導演唉了一聲，搖著頭說道：“阮桃她也說她要退出，也不知道是為什么，現在運營部的同事頭都是大的，不知道該怎么對外解釋?！?/br>
    聽到阮桃的名字的時候，江風遲的眼神輕輕一跳，但是他沒有說話，只是沉默地吸了一口氣。

    許久，他才再次開口，聲音聽上去有些艱澀，“對不起，導演，給你添麻煩了。”

    這一切都是他的錯。

    導演并不知道阮桃和江風遲之間發(fā)生了什么，他們兩個一個人是選手一個人是導師，所以導演也沒有做過多的聯想，只以為江風遲是在為自己退出的事情而道歉，便安慰道：“沒什么，總之你再想想吧。”

    導演的視線在江風遲的身上略微停頓了一下，語氣有些復雜地開口說：“風遲，身為導演我的確不希望你退出節(jié)目組，不過身為你的老朋友，我只想說，你再仔細想想吧，如果你真的已經下定了決心，你不會有這樣茫然的眼神。”

    江風遲微微屏住了呼吸，沒有回答導演的話。

    但是他知道導演為什么會這么說，因為他自己也從自己的眼睛中看出了深深的疑惑與懷疑，他不確定自己這樣的行為是否是對的，他的內心一片混亂與不安，這讓他失去了冷靜分析的能力。

    他只知道，如果他無法從這混亂的情緒中走出來，那么就算他留了下來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結束和導演的談話后，江風遲緩緩走出了大樓。

    屋外的光線有些許刺眼，他站立在陽光之下，恍惚中竟然有一陣頭暈目眩的感覺。

    “江老師?！?/br>
    在江風遲感到眩暈的同一瞬間，一道清亮的聲音將他從混沌中拉出，少女的聲線就猶如山間的清泉一樣冷冽，涓涓的溪流清澈見底，讓人聞之生涼，耳目忽而清明。

    江風遲抬眼，只看見喬槑站在離他不遠的地方，正抬頭向他看來。

    “喬槑？”

    江風遲知道喬槑接到北島視頻廣告的事，也聽說了孟靈思想推薦她去參演《荊棘之花》，因此本以為這幾天的假期喬槑會格外忙碌，沒想到現在就看見喬槑回來了。

    喬槑點了點頭，往前走了幾步，她那雙清澈的眼睛就這樣直直看向江風遲，看起來有些欲言又止。

    該怎么開口才好呢？

    喬槑有些犯起了愁，她正思索著應該怎樣開口，然后就猝不及防地聽見江風遲說：“你是聽說我要退出節(jié)目才來找我的吧？”

    這么快就被識破了？

    喬槑一臉驚訝摻雜著懊悔的表情讓江風遲忍不住搖了搖頭，看著對方那擔心的眼神，他大概也能明白自己的行為會讓這些年輕的女孩們產生怎樣的惶恐。

    “江老師，大家都很擔心你?！?/br>
    發(fā)現自己的目的被江風遲識破后，喬槑便老老實實地交代了自己前來的原因，她一邊說著，一邊偷偷打量著江風遲的表情。

    她到現在也沒有想明白，為什么江風遲和阮桃會退出《pick eleven》，按照出現在喬槑腦海中的記憶來說，他們都會留到最終，而不是在一公結束之后就離開節(jié)目。

    聽到喬槑這么說，江風遲忍不住微微皺起了眉頭，他的眼神在喬槑身上停頓了一會兒，似乎在想著些什么，良久，他才開口道：“我沒事，我只是有點……有點茫然?！?/br>
    江風遲望著喬槑，忽然生出一個想法，如果是喬槑，如果是她會不會就能解開自己的困惑呢？

    喬槑的身上有著一種很奇妙的魔力，江風遲不清楚自己這樣的形容是否準確，但是他的的確確有的時候會覺得喬槑就像是從遙遠的地方誤入到人類世界的生靈，對一切都是那樣的懵懂，反而能讓人莫名地放下防備。

    不過就算如此，江風遲也不打算將自己的困擾告訴別人。

    他是一名導師，他不應該將自己負/面的情緒傳遞給自己的學員。

    那天阮桃來找他，并告訴他了一件驚人的事情，那就是——

    “江老師，你不記得我了嗎？”

    “不是你說你想要見我的嗎？”

    直到阮桃說出這句話，江風遲這才意識到，原來阮桃就是曾經在他事業(yè)低谷期依舊不離不棄支持著他的那位粉絲。

    那段時光是江風遲最為黑暗的經歷，沒有隊友、沒有通告、沒有曝光，什么都沒有，可是這都不足以讓江風遲感到痛苦，因為對他來說，他來時就是一個人站在舞臺上，哪怕最后離開時也只是一個人站在舞臺上，也沒有關系，只要還有能夠看見舞臺的機會，他就不會放棄。

    可是最煎熬的是來自四面八方的否定，外界、公司、甚至是他的粉絲，每一個人都在對他說“你太讓我們失望了”“為什么你會變成這樣”“我真后悔成為你的粉絲”……

    一字一句，都像是一把把插在他心中的匕首一樣，在日以繼夜的謾罵中，漸漸地，江風遲也對自己感到懷疑起來。

    他真的適合這個舞臺嗎？

    他真的有資格站在這個舞臺上嗎？

    他真的，有繼續(xù)堅持和留下來的必要嗎？

    沒有肯定，沒有支持，當然也沒有希望。

    可就算是這樣，也有著一名小粉絲堅持不懈地每天在社區(qū)里打卡留言，在江風遲的每一條信息下都留著言，為他加油鼓勁，并且努力地組建著粉絲群，極力地向身邊的人說：“謝謝你們喜歡我們風遲哥哥，他真的很棒！”

    一天、兩天……很久很久，久到江風遲都記住了對方的名字。

    這一點點的溫暖成為了江風遲那段經歷中唯一的慰藉，借由對方他看見了更多支持著自己的人，所以他才能毅然決然選擇出國打拼，最終成功出道，再次出現在大眾眼前。

    可是等他回來之后，那名小粉絲就消失了。

    江風遲也曾私下跟對方說過，想要見見ta，以示自己的感謝。

    可是這么多年過去，對方從來都沒有回復過。

    直到那一天，阮桃將那句話說了出來。

    阮桃說，就是因為他說過想要見她，所以她才會加入娛樂圈，她才會來參加節(jié)目，她做的一切一切都是為了江風遲，可是她現在得到了什么？隊友的埋怨、觀眾的謾罵和江風遲的無視？

    江風遲曾經構想過很多次和那名粉絲見面的場景，卻從來沒有想過會是這樣慘烈的畫面。

    阮桃?guī)缀跏潜罎⒌卦谒媲巴纯奁饋?，最后她說：“江老師、江風遲，你就不能選我嗎？”

    江風遲的腦中一片混亂的嗡鳴聲，他神情僵硬，但仍然毫不猶豫地回答道：“對不起，我做不到，這對其他選手不公平。”

    娛樂圈就是一個大染缸，在這里所有的人都會面臨前所未有的誘/惑，現在的阮桃還未真正置身其中，如果的她就已經邁出了偏差的第一步，只要江風遲答應了阮桃的眼球，那么不管是江風遲還是阮桃，他們的底線只會在日后一次又一次的退讓下變得越來越低，最終走上無可救藥的歧途。

    即使阮桃不是當初的那名粉絲，江風遲也不希望節(jié)目里任何一名選手走出這錯誤的一步。

    但是很顯然，阮桃不是這樣想的。

    無數凌亂的情緒相互碰撞后在一瞬間猛然澎涌而出，阮桃語氣從未如此強烈地喊道：“可我需要你的支持！我需要你的支持！”

    她是有實力的，只是一直都沒能如愿地展示出來而已。

    只要江風遲在接下來的節(jié)目中給她機會，那么她一定能從現在輿論的泥潭中翻身，讓那些質疑她的人都啞口無言。

    “是！是對別人不公平！可是你對我就公平了嗎？”

    在濃郁如一潭化不開墨水的夜色中，江風遲看著眼前接近歇斯底里的女孩，心中忽然一陣抽搐的疼痛，他沒有想過曾經用那溫暖的語言點亮他生活的女孩，現在竟然會變成這個樣子。

    可就算是這樣，他依舊沒有辦法去回應對方的期待。

    所以最終江風遲只能選擇退出，“我很抱歉我?guī)筒涣四?，我不能這么做，我會退出節(jié)目……”

    不，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阮桃就這樣望著江風遲，半晌她才突然搖了搖頭，臉上已經停止了哭泣，轉而目不轉睛地望著江風遲。

    “不、你不需要退出。”

    阮桃那平日里甜美的聲音在忽而急促的夜風中猛然變調，帶著些許微妙的情緒，她一字一頓的說：“我退出就行了！”

    阮桃離開了，并且如她所說的那樣，退出了節(jié)目。

    而江風遲之所以會選擇退出，并不是說他想要挽留阮桃，對方的狀態(tài)已經明顯不適合這個節(jié)目，就算她留下來今后也隨時隨地可能再次爆發(fā)，現在退出對于阮桃來說或許還是好事。

    可即使如此，江風遲也不能將這件事推得一干二凈。

    他忘不了阮桃那晚的眼神。

    也正如阮桃所說，如果不是因為他給了對方越界的奢望，根本就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

    所以在江風遲的心中，他深深有一種自責與愧疚，同時當年對自我的懷疑也再次在他的心中生根發(fā)芽——

    這樣的他，可以做好其余選手的導師嗎？

    他曾經那么真情實意想要感謝的人，都因為他變成了今天這個模樣，他真的可以引導那些年輕的孩子更進一步嗎？

    他感到很迷惘。

    “江老師。”

    喬槑的聲音讓江風遲從思緒中抽離，他一抬眼就看見了喬槑那雙篤定的眼神，對方語氣認真地沖他說道：“雖然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我相信如果是江老師的話，您肯定不會做錯誤的事情?！?/br>
    “既然您沒有做錯，又為什么要感到迷茫呢？”

    喬槑就這樣用著近乎聽起來有些幼稚的話語，輕而易舉地擊碎了江風遲內心的防線。

    他還割舍不下這個舞臺。

    他還想要見證這些選手們的成長。

    就算再來一次，他也仍然不會答應阮桃的請求。

    因為這就是他，這才是他。

    大樓外的led屏幕上正播放著《pick eleven》的畫面，江風遲的眼中有光芒在閃動，最終他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決心一樣地點了點頭。

    “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