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章 125.心有靈犀一點通(第一更)
九條墨黑蛟龍拉動奢華飛輦,排開重重云潮,停落在一座云頂莊園前。 蘇瞬低頭,掀開車簾, 簾子后是這蘇家五重天里最美的女人, 蘇瞬還未說話,長公主就已經(jīng)開了口:“你留這兒?!?/br> “是?!?/br> 蘇瞬說完這句話,就坐回了御手席上,側(cè)頭看著那背影逐漸遠(yuǎn)去,這背影依然如同數(shù)十年前初見,一般的驚艷。 長公主,便是不老的公主,有她在,這蘇家便沒有比她更美的女人。 蘇月卿被鞭撻之痛還未消除,心中之憂也無人會明白,一切秘密都絕無可能見光,心中明明痛苦到了極致,卻還要用最真誠的笑容去迎接每一天, 這一天一天過去,轉(zhuǎn)瞬就是十年。 與蘇冰玄打擂臺的人是她。 這一次如果敗了,會死的人也是她。 不過幸好,真正的長公主給了她一個承諾:如果能在帝師之位的爭奪戰(zhàn)中獲勝,那么,就可以給她自由。 她每天都在想這自由,她在凡間還有meimei,還有家人,一別十年,不知如今怎樣了。 蘇月卿經(jīng)過修煉室時,側(cè)目看去, 只見那牢固無比的修煉室地面已如干涸百年的大地,呈出幾十張蛛網(wǎng)疊加似的皸裂,縱橫交錯,星羅棋布,縫隙之間依然殘留著幾縷熟悉的小黑龍氣的力量。 “參見長公主?!?/br> 莊園里的侍從紛紛跪倒。 蘇月卿也不顧此處殘破荒蕪,便是小足一點走了進(jìn)去,她永遠(yuǎn)赤著小足,卻與地面永遠(yuǎn)隔著一層無形的力量,而不會接觸。 她目光緩緩轉(zhuǎn)動,順著所有的裂紋仔細(xì)觀察,小心翼翼地在這最殘破的世界里找著最初的力量落點,模擬著當(dāng)時的現(xiàn)場,她看的很認(rèn)真,很小心,好像看的是自己的人頭。 來回走了兩圈, 侍從們雖然低頭,但都注意著這公主的一言一行,希望能從公主的一舉一動里得到主人無礙的證據(jù)。 蘇月卿走到修煉室最中間,忽然停下腳步, 然后,深深嘆了口氣,充滿了任誰都能聽出的失望。 這一口氣,讓所有仆人都心如死灰,如墜冰窟。 蘇月卿離開修煉室,走到臥房前。 抬手, 輕叩門扉。 唐藍(lán)從內(nèi)打開門扉,面色惶恐地匍匐在地跪好相迎。 但蘇月卿沒有質(zhì)問“未曾照顧好主人,該當(dāng)何罪”之類的話,她只是掃了一眼桌上還熱騰的補粥,揮了揮袖,唐藍(lán)側(cè)頭看向床榻上的主人,夏極也點了點頭,她這才急忙下去了。 門扉關(guān)閉。 蘇月卿拖拽著銀紗,很自然地順手抓起了粥碗,又很自然地坐在了床榻上,輕輕吹開熱氣,將粥送到床榻上面如金紙的男人唇邊。 夏極抬頭看了她一眼。 蘇月卿柔聲道:“南北安心休息,不用多想,也不用去聽什么風(fēng)言風(fēng)語,你是我朋友,如今病倒了,我自然該來好好看你?!?/br> 夏極抬頭看向長公主。 長公主一雙眸子里裹藏著神秘的星河,也在看著他。 一瞬間,宛如有許多默契的信息交流而過,又如什么都沒有。 夏極道:“我行功岔氣,走火入魔,一個月,未必能把小黑龍氣修到第九層,辜負(fù)你的期待了?!?/br> 蘇月卿道:“我知道。” 夏極再道:“甚至三個月的時間,我都未必能夠?qū)⑿『邶垰庠傩薜降诰艑恿恕!?/br> 蘇月卿笑道:“我也知道。” 夏極又道:“到不了第九層,帝師之位我能贏過對手嗎?” 蘇月卿微笑道:“我換人。” 夏極真誠道:“但我無法再把小黑龍氣修煉到第九層了。” 蘇月卿亦是非常真誠:“沒關(guān)系?!?/br> 夏極問:“那什么有關(guān)系?” 蘇月卿道:“養(yǎng)好身體...風(fēng)南北,我準(zhǔn)備向家主申請,賜你蘇姓,可愿意?” 這問題突兀無比。 夏極搖搖頭:“用了風(fēng)姓十八年,不想改,讓長公主失望了。” 蘇月卿露出迷人的笑,真誠道:“我沒有失望。 南北...這一次帝師之位關(guān)系重大,誰若能掌控此位,既可享受人間今后百年氣運。 家主大限將至,你若得了此位,上位的就是我,否則便是其他人。 殺劫將至,若是不能成為執(zhí)棋之人,終將作為前線小卒,死無葬身之地。 所以,蘇冰玄會不顧一切地想方設(shè)法來摧毀我的人,我亦會去摧毀蘇意,但蘇冰玄身為帝君,又兼男子之身,無論威望還是下屬都比我更勝一籌。” 兩人目光再次觸碰。 這一次觸碰,卻多了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 蘇月卿抬手,粥勺已經(jīng)到了夏極面前。 夏極不張口。 蘇月卿道:“你以為本宮經(jīng)常喂人么?你是第二個。” 夏極還是不張口。 蘇月卿笑道:“第一個是家主。那么,月卿把你當(dāng)你朋友,你為何還要如此生分呢?南北,你想要什么?” 夏極輕輕嘆道:“想見老祖之風(fēng)流,想窺天高與地厚?!?/br> 蘇月卿愕然了一下,這才緩緩點點,然后微笑道,“吃吧?!?/br> “我自己來。” 夏極虛弱地伸手。 但長公主不讓。 夏極見她這樣,也不再去強求,便是張開嘴,任由一口一口米粥喂來。 粥碗已見底,蘇月卿輕聲道:“明天我貶你下二重天。” 夏極點點頭。 隨后,長公主抓起了空碗,懸到半空,面容從溫柔到憤怒只花了一秒的功夫。 嘭??! 屋外,即便隔著極遠(yuǎn)的距離,也能聽到臥房傳來的重重摔碗聲。 長公主推門,憤怒地甩袖而出。 唐藍(lán)等人不知所措,惶恐無比地跪倒在地相送。 但這一聲摔碗,卻讓她們面如土灰。 因為摔的不止是碗,還有這府邸主人的未來。 次日... 整個莊園都被貶回了第二重天。 來時風(fēng)光無限,走時不過是兩條蛟龍拉著的飛輦,人貨同載。 就在飛輦要離開時, 遠(yuǎn)處天空云層如被巨手排開, 矯健的九龍拉著華貴的飛輦落在了厚積云上, 一道器宇軒昂的年輕身影從車廂里走出, 這人眉宇間帶著七分冷意,三分傲意,懷里抱著一把劍。 就在眾人要從他身側(cè)而過時, 那男子大聲道:“風(fēng)南北!” 車簾掀開,露出虛弱面容:“何事?” 那男子淡淡道:“你可知曇花?” 夏極道:“夜中盛放,一現(xiàn)絕美?!?/br> 男子語帶嘲諷道:“你亦如是?!?/br> 說完四個字,他往前靠了些,用并不遮掩的聲音,帶著惋惜道:“其實你也不必覺得可惜,因為即便你能成功突破到第九層,也不會如何。 小黑龍氣九層之后,別有洞天,九層之初到九層圓滿,還有九個小境界,可以說讓第九層圓滿所需要的辛苦與智慧,遠(yuǎn)遠(yuǎn)超過了第一層至第九層的修習(xí)。 換句話說,修行小黑龍氣,唯有達(dá)到了第九層,才算是剛剛起步,但你連站到起跑線上的資格都沒有。 而我,三天之內(nèi)必破第九層,你是一個失敗者,但你也不必覺得氣餒,因為你承受了不該承受的壓力,而你偏生是外面歸來的,血脈純度差了。 所以,這不怪你,怪的是命! 若能你生在蘇家,身為蘇家本家人,或許是我強敵,但如今...可惜了?!?/br> 男子說完這段話,沉聲道:“風(fēng)南北,記住我的名字, 我叫蘇景... 這個名字,會永遠(yuǎn)是你的噩夢。 現(xiàn)在是,十年后是,五十年后依然是?!?/br> 他顯然是接替夏極成為長公主一系的帝師競選者。 他來此,是為了徹底碾碎這位的信心,讓這位今后每每修煉失敗時,都會想到“這不是他的錯,而是命該如此”。 之前長公主選了這位,而不選他,讓蘇景心底積蓄了許多不滿,如今只覺時來運轉(zhuǎn),愁緒一掃而空。 夏極面色蒼白,眼神里透出幾分倔強,但終究緩緩黯淡,嘴唇嚅動了幾下,卻也終究是什么都沒說,而是發(fā)出一聲或許無有人能察覺的嘆息,然后放下了簾子。 蘇景忍不住仰頭哈哈大笑起來。 曾經(jīng)心中嫉恨的仇敵終究是一句話不敢說,而狼狽地逃跑了! 龍象君低頭,面色陰沉,他坐在御席,狠狠一抖龍韁,繩索震蕩起悶雷之響,壓下那笑聲。 蛟龍飛輦騰空而起,乘云駕霧而去。 主辱仆死,但龍象君什么都做不了,所以只能在每一次拉扯龍韁時,甩出響亮的聲音。 啪! 啪! 啪! 車廂里忽然傳來唐藍(lán)的聲音。 “主人讓你輕點兒。” 龍象君悶悶地應(yīng)了聲:“是?!?/br> 這位金剛般的壯漢,心中此時不知是什么味道。 唐藍(lán)唐紅雙胞胎姐妹坐在夏極身側(cè)。 唐藍(lán)安慰道:“其實許多蘇家子弟都在二重天?!?/br> 唐紅道:“是呀,主人,三重天爾虞我詐,不如在二重天好?!?/br> 兩女一左一右陪在夏極身側(cè),竭盡全力地去開導(dǎo)著,生怕主人一個想不開,從此真的墮落了。 夏極舒展長腿,以一個舒服地姿勢壓在長桌上, 他雙手枕著腦勺,看著被風(fēng)云吹開的車簾, 簾外白茫茫一片, 不見人間, 不見亭臺樓榭, 不見紛紛攘攘。 夏極自然不會把蘇景放在心上,他如今想的是蘇月卿。 這位長公主可不簡單,精氣神皆是凝練無比,顯然是第十境的圓滿巔峰,也不知道有幾重法相。 其次,長公主和他竟然生出了默契。 默契不是通過語言來形成的,而是眼神。 我知你意。 你亦明白我心。 長公主竟然知道他走火入魔是假,然后將計就計,好生安慰以施加恩德, 但在她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她知道時,她就不施恩德了,而是順?biāo)浦郏f將自己貶入二重天, 這是雪藏之策,她害怕蘇冰玄手段詭計層出不窮,也擔(dān)心這三個月的時間會生出變故。 問題是... 她是怎么察覺自己走火入魔是假? 她在修煉室看出了什么? 她為什么能看出? 在雙方表意明確之后。 自己提出了要求“要見老祖”,長公主顯然知道這不容易,但她還是答應(yīng)了,而她也問了自己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明著看似是拉攏,實則卻給了夏極一種站在路口的感覺。 她問“賜你蘇姓,可愿意”。 自己拒絕了。 然而,下一刻,長公主的表現(xiàn)更是奇怪到了極致。 她回了句“我沒有失望”,這五個字她說的誠心誠意,沒有半點謊言的意味。 之后,兩人的表演,可謂是影帝影后同臺演出。 一個把憤怒失望演繹到了極致,另一個把天才夭折闡述到了極致。 世家...從這一層次開始,人人皆妖孽。 夏極收回心思,他對這群人再無半點小覷之心。 “主人,二重天有一處好玩的地方,宛似仙境?!碧扑{(lán)又在努力分散夏極注意力。 唐紅拍手道,“是瓊峰顛,可觀云海變幻,可看群蛟舞動,據(jù)說還曾是我蘇家一位天侯悟劍之處,絕壁上還殘留著幾分劍意呢。如今這天氣,帶上些果子,美酒,登山真是極好的。” 夏極神色卻未曾舒展,他落寞地看著遠(yuǎn)處。 唐藍(lán)姐妹兩人對視一眼,神色黯然了一下,然后又努力地笑起來,去讓主人開心,然而,兩人都知道,天才如日中天之時,卻攔腰折斷墮入塵土,這是多么銘心刻骨的痛苦,又怎可能三言兩語就平復(fù)呢? ... ... 三日后。 三重天極東,小樓,密室里。 面容丑陋的白發(fā)女人盤膝而坐,俯瞰著腳下匍匐的女子,帶著質(zhì)疑道: “你換了蘇景?” “蘇景已突破了小黑龍氣第九層,而冰帝的人還未突破?!?/br> 白發(fā)女人冷哼一聲:“那你最初為何不用蘇景?!” “蘇景此子,天賦雖好,心性不足,而蘇冰玄工于心計,他只要耍幾個手段,蘇景很容易臨陣而敗...而且,蘇景他自持本家人身份,非常傲...” 啪!! 話音未落,白發(fā)女人已經(jīng)抽出了長傘,狠狠抽打在面前的蘇月卿背上。 蘇月卿如遭電擊,整個人痛苦地抽搐了一下。 白發(fā)女人笑道:“蘇家本家人你不用,非要等一個不姓蘇的外家人?!?/br> “奴婢不是這個意思!” “哼!” 白發(fā)女人抬手,傘尖挑起了蘇月卿的極美的臉龐,帶著猙獰,湊過去認(rèn)真審視著,然后問:“你就沒想過真的取代我?” “奴婢只求長公主在事成之后,能放我回大商與家人團(tuán)聚,從未想過成為長公主。奴婢是什么卑賤的身份?能夠作為長公主的影子,就已是自豪無比了,又怎么敢有膽子再想其他呢?” “事成之后,我自然放你回去。你也不必?fù)?dān)心飛鳥盡良弓藏,你是我的人,我要你死隨時可以,又怎么會殺你呢?就算你真的犯了錯,我也舍不得你這張臉?!?/br> 白發(fā)女人伸出枯樹皮的雙手,輕輕撫摸著蘇月卿的臉龐,“美...真美...啊啊?!?/br> 她陶醉其間,顯出無比的病態(tài)與丑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