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mama去世的時候眼睛還睜著嗎？”

    ……

    繁舟被他盤問?得渾身?冒冷汗，好幾次不得不趴在地板上干嘔。然而?繁子榮卻沒有絲毫的同情心，等他干嘔完，狀態(tài)稍微好上一點，又會繼續(xù)逼著繁舟復(fù)述。

    他像是一個冷靜的獵人，正耐心地折磨掉入自己陷阱的獵物。

    等復(fù)述完一遍兇殺案的經(jīng)?過，繁舟的全身?都已經(jīng)?濕透。

    “說到底，你爸爸mama會遇到這樁禍?zhǔn)?，都是你害的吧？”繁子榮聽完后，淡淡評價道。

    父母去世后，繁舟聽到的都是安慰，這還是第一次從繁子榮這里聽到這樣的話。

    “為什么這么說？”繁舟有氣無力?地問?，他的頭好暈，膝蓋又痛，感?覺胃里已經(jīng)?沒有東西可以嘔出來?了。

    繁子榮：“因為當(dāng)時如果不是你鬧著要吃冰淇淋，害你爸媽陪你排了那么久的隊，就不會給那些人機會埋伏在你家?里?！?/br>
    “可是，我?……”繁舟下意識想要反駁，可卻因為大腦先前?飽受回憶的折磨，連反駁的話語都沒辦法利落地拼湊出。

    “還有啊，你是不是在你爸爸中獎后就四處宣揚自己家?有錢了？”

    “我?沒有……”

    “那你有沒有得意地到處說自己假期要去旅游，或者?是買了平時不買的零食或者?玩具讓別人眼紅了？”

    “我?……”繁舟這下不能堅決地給出否定回答。

    他當(dāng)時確實讓mama給她買了很多玩具，也和班上的朋友說過假期要去外省旅游。

    繁子榮已經(jīng)?從他的反應(yīng)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就是因為你這么招搖才讓人眼紅，那個殺人犯的孩子又和你讀一個班，肯定無意中在家?里提過羨慕你，你也說了那個殺人犯是個賭徒，在家?里不受待見，你有沒有想過，你這些無意識的行為也是促使他走上犯罪道路的隱形因素？”繁子榮頭頭是道地分析著。

    “我?……”繁舟淚眼朦朧，囁喏道：“我?不是故意的?！?/br>
    “現(xiàn)在說這些還有什么用呢？人都已經(jīng)?死了?！狈弊訕s遺憾地說。

    “哥?！狈弊訕s繼續(xù)道，“千萬不要忘記，你是個殺人犯，你這種人根本就不配得到幸福?！?/br>
    這對于幼年的繁舟來?說，是夢魘的開端。

    之后的很長?一段時間?里，繁舟都會去繁子榮的臥室里“懺悔”。

    而?所謂的“懺悔”便是跪在地上不斷重復(fù)那天?的經(jīng)?歷，發(fā)展到后面，繁子榮甚至鼓勵他自己扇自己耳光，并且不斷默念“是我?害死了爸爸mama”這樣的話。

    這樣的生理心理的雙重折磨會進行到凌晨。

    那段時間?，繁舟閉上眼睛，腦海里響起的都是啪啪的耳光聲響，和那句不斷重復(fù)的話。

    宛如魔咒一般。

    然后——

    “有一天?，我?突然不能說話了。”

    繁有廷帶著他去了醫(yī)院，各種檢查都做了一遍后，發(fā)現(xiàn)他的病因并非是病理性的。

    “我?建議你們家?長?帶孩子去看一下心理醫(yī)生。”醫(yī)生當(dāng)時是這么說的，“檢查結(jié)果顯示，他的聲帶并未受損，他應(yīng)該是受什么刺激了才發(fā)不出聲音。”

    繁有廷翻看著檢查結(jié)果。

    繁舟忐忑不安地在一旁等待。

    注意到繁舟不安的心緒，繁有廷對他笑了一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頭頂。

    繁舟這才稍微安心。

    “小憶，我?們約心理醫(yī)生看一下好不好？”繁有廷哄著他說。

    繁舟遲疑地點點頭，但指了指自己的嗓子后又搖頭。

    “沒事的，你到時候想說什么用筆在紙上寫就好了。”繁有廷說。

    繁舟答應(yīng)了。

    印象中，那并不是一次舒心的心理咨詢。

    那個時候，國內(nèi)的心理咨詢這塊還很不成熟，繁有廷找到的這個醫(yī)生專業(yè)性不夠強，咨詢還沒有結(jié)束，繁舟就已經(jīng)?表現(xiàn)出明顯的抵觸情緒，最后連交流都不愿意，開始在紙上胡亂涂畫。

    咨詢結(jié)束后，繁有廷從醫(yī)生那里了解到情況。他并沒有生氣，反而?帶著繁舟去吃了他一直喜歡的漢堡。

    還專程帶著他去了游樂園玩。

    旋轉(zhuǎn)木馬，海盜船，碰碰車。

    能玩的項目繁有廷都帶著他玩了一遍，還給他買了米老鼠的玩偶。

    “小憶，你要吃冰淇淋嗎？前?面有賣?！狈庇型⒖吹讲贿h處有個粉色的冰淇淋機。

    繁舟的臉色瞬間?煞白，抱緊手中的玩偶，瘋狂搖頭。

    繁有廷沒想到他的反應(yīng)會這么激烈，忙安慰道：“好吧，不買不買。”

    看繁舟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樣，繁有廷軟著聲音問?：“那你要吃爆米花嗎？”

    繁舟還是搖頭，緊緊牽著他的手。

    繁有廷低頭看到他頭頂?shù)陌l(fā)旋，總覺得從這個沒有表情的發(fā)旋上看出了點委屈的意味，覺得他乖得有點可憐：“那我?們回家?？”

    繁舟這次點頭了。

    繁有廷牽著他的手，在溫暖的風(fēng)里走。

    “小憶，你不能說話的原因是和子榮有關(guān)嗎？”繁有廷突然問?。

    繁舟輕輕搖了下頭。

    “他是不是對你說了什么不好的話？”

    繁舟還是搖頭。

    繁有廷停住腳步。

    繁舟不得已也跟著停住，他不敢抬頭看繁有廷的表情，因為自己現(xiàn)在滿臉都是淚水。

    “小憶，我?對不起你也對不起你的爸爸mama?！狈庇型⒑鋈槐ё∷?，輕輕拍著他的背。

    繁舟聽見他的聲音里帶著哭腔，只覺得自己更想哭了，但他發(fā)不出任何聲音。

    第二十二章

    “在那之?后, 叔叔把繁子榮送到了其他的城市讀書?！痹?說到這里，這段往事被畫上了句號。

    “我先前一直不想和你說這件事，是因為我覺得這件事不光彩。我那個時候太懦弱了, 也不知道為什么會信繁子榮說的那些話??！彪S著時間?的推移, 心智的成長, 繁舟逐漸意識到當(dāng)時的自己完全是被繁子榮從心理上控制了, 但那個時候產(chǎn)生的不安感深深刻進骨子里, 導(dǎo)致這么多年過去，他面對幸福時總是會下意識地感到不安。

    方?見青安靜地?注視著他，忍不住伸手摩挲他的臉頰：“你那個時候還那么小，又承受著失去親人的痛苦, 怎么能說是懦弱?！?/br>
    “是啊，我那個時候才十二歲，但繁子榮更小?！狈敝蹞碜∷八虐藲q就能想出這種辦法來傷害別人，所以我一直不想和他有來往, 更不想讓他和你走得太近。雖然知道這是你的工作，但你能不能別……”

    別對他那么好。別和他單獨在一起。

    “好。我答應(yīng)你?！狈?見青已經(jīng)猜到他想要說的話?，并?且答應(yīng)了他的要求。

    顧及臉上的傷, 繁舟這兩天都“被迫”呆在家里。

    為了消除他心中的芥蒂, 方?見青帶著他去了那家換了老板的酒館。

    去了提前訂好的包間?，方?見青隨口要了幾樣上次來時吃的小菜和甜點。

    “這里的光線好暗。“暗到繁舟覺得自己臉上的墨鏡都有點多余了。

    “這里是酒館，要的就是這種若有若無的迷離氛圍。哎呀你坐那么遠干嘛, 坐我旁邊嘛。”方?見青把他拉過來。

    繁舟把墨鏡摘掉，環(huán)顧四周, 假裝不經(jīng)意地?問?：“你先前和他來吃飯，也是這樣兩個人悄悄坐在包廂里的？”

    “沒?有啊, 我們直接就在外面的卡座那里吃飯的。”

    繁舟：“哦。”

    因為上次是和繁子榮一起來的，所以方?見青沒?有沾一滴酒。

    這次一起來的人是繁舟，方?見青理所當(dāng)然地?喝醉了。

    也不是故意喝醉的。只是沒?想到這里的酒后勁會這么大。

    方?見青喝醉酒后不會發(fā)酒瘋，只是會變得格外粘人，還?特?別愛說些rou麻兮兮的話?。

    就像現(xiàn)在一樣。

    “阿舟，你好帥哦?！狈?見青用亮晶晶的眼睛看著他。

    繁舟干咳了幾聲，視線閃躲道：“你是不是喝醉了？”

    方?見青傻呵呵地?笑，湊過去吧嗒一聲親了他的臉：“真可愛?！?/br>
    “果然是喝醉了?！狈敝勰闷鹚木票劻艘幌?，皺起眉：“好濃的酒精味?！?/br>
    這里的酒水看著顏色好看，跟果汁差不多，但后勁卻很大。而且這些飲料的味道偏甜，不自覺就會喝多了。

    “我們回——唔?！狈敝鄣脑?才開了個頭就被吻堵了回去。

    方?見青的吻毫無章法，就是亂親。

    親了嘴唇又親他的臉頰，邊親邊發(fā)出“么么么”的聲音。

    繁舟很熟悉這種親法。

    她表達喜愛的時候就喜歡這么親他。

    他抱著方?見青的手微微施力，青筋凸起：“我知道你喜歡我?！?/br>
    方?見青對他笑，然后縮到他的懷中。

    “能一直都這么喜歡我嗎？”繁舟輕聲問?。

    方?見青在他的懷里猛點頭。

    雖然知道是醉酒后胡亂許下?的承諾，但繁舟還?是高?高?興興地?親了下?她的頭頂：“我們回家好不好？”

    方?見青打了個呵欠，說了聲嗯。

    她喝醉后困意就跟著上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