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jié)
“老大,你怎么看這件事的?”周昌帝問大皇子。 眾臣明白,這是周昌帝開始考較眾皇子了。 大皇子出列,大聲道,“兒臣以為,屈郎中妄議皇室之罪一定得治!但說謝祭酒有失察之罪,未免太過牽強,兒臣覺得應(yīng)該不予理會!” 這兩日發(fā)生的事,也足夠讓一些精明的人看明白了皇帝與謝家恐怕早已達成協(xié)議。如果真如流言所說的,謝家拒了他父皇給老五指的親事,恐怕流言一開始,父皇第一個就該治謝家的罪。可是,并沒有這樣,而是屈晉涵落網(wǎng)了。由此可見,這明顯就是一個套子,一個父皇與謝家一起做好的套子。 而且昨天老五病重,父皇讓人秘密接謝家大小姐入宮的事,他已收到風聲。這就很好地印證了他的猜測。所以他不介意在這個時候給謝家賣個好。 周昌帝點點頭,又問三皇子,“老三,你覺得呢?” 君景頤出列,用沉穩(wěn)的聲音說道,“兒臣以為,屈大人雖然妄議皇室,但罪不至死。屈大人在朝為官二十載,兢兢業(yè)業(yè),沒有功勞也有苦牢,如果我們僅僅因為他幾句非議了皇室的話便賜死他,未免會讓眾臣讓百姓看了寒心?!?/br> 說這話的時候,他故意頓了頓,眾臣聽了,推已及人,果然有不少人忍不住點頭。 君景頤接著說道,“再者,再過三日便是父皇的萬壽了,而且還是整壽,太平年間,大赦天下,也是可以的。還有,即使父皇不打算大赦天下,在父皇壽誕前后,實在不宜見血,還請父皇三思?!?/br> 周昌帝再問,“老四,你怎么看?” 君沂鈺此時真恨不得將屈晉涵挫骨揚灰!這個人說是他的人,但才干平庸,平時也幫不了自己什么,卻在他父皇欲分封王侯的關(guān)頭給他惹了那么大的麻煩。害得他被父皇訓(xùn)斥一頓不說,還連累他母妃連降一級半,從淑妃變成昭媛!一想到這個,他氣便不打一處來。 所以當周昌帝問及他的看法時,君沂鈺毫不掩飾自己的厭惡,“三皇兄此言差矣!再過幾日,確是父皇壽誕,屈晉涵或許就是因為如此,抱著僥幸的心理才有恃無恐!兒臣以為,正該重罰屈晉涵,才能以儆效尤!預(yù)防那些抱著同樣想法的人借此機會為非作歹!” “秦愛卿,你覺得如何?”周昌帝沉吟半晌,問計秦丞相。 秦明忠出列,說出了一個折中的辦法,“兩位皇子所言都有道理,臣覺得最好的辦法便是將其發(fā)配三千里流放!” “臣附議!” “臣附議——” 半數(shù)大臣出列,都覺得這是個頂好的折中辦法。余下的都是支持三皇子或四皇子的。 周昌帝聞言,臉色淡淡的,不置可否地讓秦相退下。其實他比較傾向于給屈晉涵定個死罪的,只是朝中大半的臣子都附言秦相所言,如果他一意孤行,那么早朝之后,皇帝專橫□的暴行就要傳遍天下了。所以做皇帝,有些時候也不能隨心所欲的。 一切都在朝她預(yù)計的方向發(fā)展,站在周昌帝身后殷慈墨閃過笑意。 “那么——”就在周昌帝考慮妥當,嘆息著開口的瞬間。 此時金鑾殿門外一陣sao動,眾臣一愣。 李德公公機靈,立即大喝一聲,“外面怎么回事?!” 負責金鑾殿外圍安全的統(tǒng)領(lǐng)走了進來,“回稟皇上,屈晉涵逃獄了。不過幸虧遇上巡邏隊,又把他劫了回來?!?/br> “什么?反了他!”周昌帝怒拍龍案,眼中卻冷冷一笑,屈晉涵在這個點上逃獄,死刑,不用考慮不必為難了。 大殿上的官員們表現(xiàn)也不一而足,幸災(zāi)樂禍者有之,惋惜者有之,愁眉不展者有之。 殷慈墨臉色一變,右手緊緊一握,尖銳的指甲劃破了掌心,尖銳的疼痛讓她把怒氣壓了下來。 屈晉涵這個該死的,虧她以為他是個聰明的,哪知道卻蠢笨如豬!這個關(guān)鍵的時刻,竟然敢逃獄,難道他不知道這一逃,是往死路上撞嗎? 君景頤也是臉色一沉,眼中的笑意一凝,被冰冷所取代,當下朝一個人隱晦地使了一個眼色。 翰林院掌院學士鄒鵬站了起來,“皇上,作為臣子,大家都是熟讀律法的人,屈郎中這么做,或許另有隱情也未可知。望皇上明鑒,別冤枉了忠臣?!?/br> 眾所周知,鄒鵬是皇上的人,在周昌帝面前也是極有份量的,眾臣見他開口了,都有點訝異。 湯舒赫沉聲道,“依鄒掌院所言,那他是明知故犯,無視皇上,不是更該罪加一等嗎?” 鄒鵬淡淡地道,“湯御使何必激動,老夫也只是擔心皇上受人蒙蔽,盡個做臣子的本分提醒一二罷了?!?/br> “不管什么樣的隱情,屈郎中被陛下下令收監(jiān),如今逃獄了是事實,此乃抗旨不遵,理應(yīng)罪上加罪!” “好了,事情都已經(jīng)明朗了,朕已經(jīng)有了定奪。你們不必再爭論,也不必求情!”周昌帝沉聲道,臉色不耐。他明白鄒鵬的意思,只是賜死屈晉涵更合他的心意!再者,就算屈晉涵逃獄的背后真的有人搞鬼,他也能大概猜到是誰。殊途同歸,又不用他這做皇帝的為難,他何樂而不為? ****** 屈晉涵秋后處斬的消息傳來,謝意馨淡淡一笑,君景頤殷慈墨,并不是每一件事都會朝你們預(yù)期的方向發(fā)展的。 想到昨晚她從宮里回來后,三叔惡狠狠地說,必不讓那些人好過! 想來,她先前從夏桃那得到的那份名單派上用場了吧? 是人就有弱點,屈晉涵唯一的弱點便是他的獨子。他是聰明,早早把兒子藏在鄉(xiāng)下,可還是被他們的人找到了。 夏桃給的那份名單,他們已經(jīng)把殷慈墨的人甄選出來了,從中挑了一個在京衙門任職的,用了些手段讓他幫著傳信給屈晉涵。 屈晉涵不放心兒子的安危,再加上有‘自己人’幫忙,心急火燎的屈晉涵很快便心動了,決定偷偷出去一趟。于是便有了這逃獄一事。 屈晉涵再聰明再智計超群又怎么樣?被人捏住了弱點,再被人里應(yīng)外合算計,不過也是任人宰割的份。 其實說起來容易,若沒有前面一系列的事情做鋪墊,要引屈晉涵上勾也不是那么容易的呢。他們勝在敵人對已方的實力不夠了解,防備不夠深。那份名單上的人已經(jīng)開始暴露了,以后可不能過分倚賴它了。 ****** 宣德宮內(nèi),君南夕悠悠醒來,他攤開緊握的左手,果然看到上面纏著一根水藍色的彩帶。 君南夕眸光一閃,似有一股波光滟瀲的風情閃逝,原來她真的有來過,并不是他以為的夢境。 他記得她穿的是一件窄袖的襦裙,袖口到肘間系滿了彩帶。他睜開眼的時候她離自己很近,當時不知怎的就扯下了她的一根彩帶握在手中。 輕輕摩挲著手中的彩帶,君南夕只覺得一陣陣暖意涌上心頭,嘴角忍不住沁出一抹溫和的笑意。 當時他雖然昏迷著,但還是有意識的。他聽到了她的話,她說她不喜歡輕易放棄生命的人,還說在她眼中的君南夕不是那么懦弱的人,希望他快點好起來。 他聽著這些話,欣喜又焦急,他很想告訴她,其實他不是那種人,他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好,讓她不必難過。 可是最震撼他的卻是她最后說的那句話,她說,如果他去了,大約她也好不了了。 他當時聽著,心都揪起來了。那時他就在想,是啊,如果他去了,又有誰能能確保她一生安樂? 盡管他做了安排,但之后沒有他看著了,中間會不會出什么岔子? 這么一想,他對之前做好的萬全的安排竟然變得不確定起來。所以他想趕緊好起來,這才喚起了他逄勃的求生欲/望。 想到這里,君南夕嘆息一聲,手一伸,從床頭拿出一封他之前已經(jīng)寫好的信,這是他去了之后替她安排的后路。他打開,認認真真地讀了一遍,然后撐起身子下了地,把信湊近燭臺,讓它點燃。 當信的最后一角化成灰燼,君南夕微微一笑,眼中盡是釋然與堅定:既然不放心別人,那就自己來守護她吧,努力活著就是。 下了朝,殷慈墨神色平淡地回到殷家,外人是一點都看不出來她正壓抑著胸口的怒氣。 直至入了大門,她的臉才沉下來,暴怒的氣息縈繞在她周圍,跟在她身后的丫環(huán)更是大氣不敢出。 直至入了書房,把擺放在多寶閣上的一排花瓶全砸了,她才喘著氣坐到椅子上,“告訴我,那個蠢貨到底是怎么回事?!” 殷慈墨的聲音一落,一個暗衛(wèi)出現(xiàn)了,cao著沒起伏的嗓音把調(diào)查到的事情復(fù)述了一遍,最后問了一句,“主子,還需要把屈中郎救出來嗎?” “這等蠢物死了活該,不必管他。"殷慈墨冷冷一笑。 暗衛(wèi)猶豫了一下,道,“主子,我們發(fā)現(xiàn)這件事中隱約有謝家的首尾?!?/br> “好,謝家當真是好樣的!”殷慈墨咬牙切齒,“咱們走著瞧吧,看誰能笑到最后?!?/br> 就在這時,書房外傳來一陣猶豫的腳步聲。 殷慈墨示意暗衛(wèi)開門,暗衛(wèi)開了門后便消失了。殷慈墨發(fā)現(xiàn)來找她的是她放在嫡母院子里的一個二等丫環(huán),當下一個冷眼過去:“什么事?” “沒什么大事,就是——就是——”那丫環(huán)縮頭縮腦吞吞吐吐的。 砰!一只茶杯朝著那奴婢的門面扔了過來,隨即殷慈墨暴躁的聲音響起,“沒什么大事還不給我滾!你們是豬嗎?一點小事都要跑來問我,你們那份月例是不是也一并給我算了!” “奴婢該死,奴婢沒事了,奴婢告退?!蹦茄经h(huán)說完,落荒而逃。 殷慈墨看著那狼狽的身影,冷冷一笑。 只是殷慈墨沒想到,不久之后,她會無比后悔沒有問清楚事情便把那丫環(huán)打發(fā)走,只是那時情況已經(jīng)變得很棘手了。 ☆、52更新更新 謝淵保逃過一劫,擦了擦額頭上的虛汗,回到家中,連喝了半壺茶,直呼僥幸。 可還沒待他屁股坐熱,老爺子就派了貼身小廝來請。 想到朝堂上被參一事,謝淵保沒由來的一個哆嗦。 也難怪他心里發(fā)虛,因為早在進入官場前,老爺子告訴過他,謝家的嫡系資源和人脈要用在刀口上,如果他不行就不要逞能,讓家族費力地替他擦屁股??蛇@回,因為自己的大意,讓那些人費盡了口舌來保他。老爺子一定會罵他的。 其實一開始老爺子并不是很贊成自己進入官場,只是他一意孤行,去考了個二甲的進士,才在老爺子的沉默中走入了官場。 這些年的官場生涯,在謝淵??磥恚蟮墓儧]有,卻也沒有犯大錯,穩(wěn)步升至四品官員,這些都讓他很是自得。 當然,那些小打小鬧的錯誤謝淵保并不在看在眼中,官場中誰的屁股底下是干凈的? 而且,他今年才四十幾,還年富力強呢,到五十左右再升一兩級的可能性很大。 就在他志得意滿地回京述職后,他才發(fā)現(xiàn),不知道為什么,老爺子看他就越發(fā)地不順眼了。 動則冷臉,甚則訓(xùn)斥。想來這回也是,在這當口叫他過去,多半也沒好事。 而對大哥那丫頭卻是好得太過了,竟然允許她隨意出入書房重地!這是他這個當老爺子兒子的都沒享受過的待遇呢,那丫頭何德何能?謝淵保忿忿地想。被拔除在家族核心之外,這讓他很不好受。 謝淵保來到書房,發(fā)現(xiàn)就他與老爺子兩人在,沒由來的,他吁了一口氣,還好,就算真挨罵,也沒在小輩面前丟臉。 謝淵保不知道,他三弟與侄女正在隔壁的廳喝茶。 “說說吧,這事之后你的想法。”謝老爺子坐在書桌前,平淡地問道。 “我不該大意地和別人外出喝酒。”謝淵保道。 “是的,這是我要批評你的其中一點。還有另外一點,也是最讓我失望的一點!先前咱們家遭遇著流言蜚語,多少人橫著眼等著我們露出小辮子,我們正是該安靜蟄伏的時候,你卻跑出去與人喝酒!你真是一點政治敏感性都沒有,沒有大局觀,而且還不懂自律,任意妄為!”老爺子鷹一般的眸子盯著他,一個字一個字地說道。 被批評得這么狠,謝淵保渾身一顫,當下梗著脖子不管不顧地說道,“這事分明是侄女惹出來的,您不去怪她,反過來怪兒子我。難道我連與人喝酒的權(quán)力都沒有了?屈晉涵和我那么多年的同年,我哪里知道他喝了幾杯馬尿就口無遮攔了?” “你真這么認為?”老爺子反問。 謝淵保心一虛,不由得移開了眼。五皇子與大侄女之間是怎么回事的,在他聽到流言要老夫人嚴懲她之時,大女兒青蓉強拉著他和他解釋過了,只是他覺得沒法接受自己判斷錯誤。 “老二,你這回真的讓我太失望了。人可以沒能力,卻不可以連一點承擔的勇氣都沒有。犯了錯不可怕,可怕的是一犯錯就把責任推到別人身上,不從自身找原因?!?/br> 謝淵保沉默不語,眼中劃過一絲難堪,這么大的人了,還被老父親訓(xùn)孩子似的訓(xù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