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106:天太黑,我一個人走(6)
白央用力掐了自己手臂一下,讓痛感幫她保持理智,她強作自然的開口,“聶岑,我在?!?/br> “在干嘛?這幾天還好嗎?”聶岑聲音很輕,仿佛從遠方而來,帶著空曠感。 白央不由得呼吸略重,她說,“我,我挺好的啊,在家呢,嗯……看電視?!鳖D了頓,她又連忙轉移視線,“你呢?你在干嘛呀?怎么沒有回電話給我呢?我給你打過電話但是沒通。” “噢,我忙,沒注意到吧,對不起?!甭欋x擇了隱瞞,白央剛回家,白父生忌,她心情不會很好,就不要讓她悲上加悲了,過段時間再說。 白央?yún)s聽得不是滋味兒,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以忙為理由,便搪塞了她,她想追問清楚,話到嘴邊,看到半空中掛著的點滴瓶,她又咽了回去,她現(xiàn)在這樣子,就算他變心了,她也只能順其自然,平靜的接受,不是么?難道還能像以前那樣,元氣滿滿信心百倍的去追他么? 鼻尖發(fā)酸,她吸了吸鼻子,正要說話,只聽聶岑道,“學姐,拍張你現(xiàn)在的照片給我看看?!?/br> 白央一楞,“做什么?” “或者用微信錄一段小視頻?!甭欋吐曊f著,仰靠在沙發(fā)背上,他閉上眼,幽幽的說,“學姐,我很想你。” 一個“想”字,重重的砸在白央心上,她單手捂唇,險些哭出聲來,她又何嘗不想他?尤其是被判了死刑之后,她想就算死,也要死在他懷中,可是……她想活啊,想活著披上婚紗嫁給心愛的聶岑,現(xiàn)在聽到他說想她,安慰了剛剛的受傷,她便更加不想死了! 聶岑等不到她的回答,語氣略有些急了,“你怎么了?怎么不說話?是不是沒聽我的話,跑去了菜市場賣菜?” 還沒考慮好,白央一時不知怎么解釋,“我,我……” “白央!” 她的遲疑,令聶岑深信了自己的判斷,他明顯生了怒火,“你怎么不聽話呢?你承諾我的事情,為什么出爾反爾?” 白央急得手足無措,他對她還是一樣的掛心,她便更不敢說出她得病的真相,外婆已經(jīng)處于彌留狀態(tài)了,再讓他知道她的病,他該有多崩潰呢?而且一個在上海,一個在延安,他分身乏術??! “白央!” “不是聶岑,我,我是因為……嗯,我,我需要錢,所以才去賣菜……” 情急之下,白央只好順他的猜測承認了,她緊張的抓著手機,隔著無線波都能感覺到他的生氣,只聽他道,“需要多少錢?我給你!你停止賣菜,回家休養(yǎng)身體!” 白央咬唇,心思一瞬間百轉千回,她現(xiàn)在只有十萬塊錢,mama和弟弟還在為她到處借錢貸款,但希望渺茫,前期手術的費用還差二十多萬,她要不要……向聶岑開口借錢呢? 正猶豫間,護士突然推門進來,說道,“白央,下午要做檢……” “我很忙,掛了!” 見狀,白央一驚,趕在護士的“檢查”二字說完之前,匆忙結束了電話。 聶岑極不高興,他頓了頓,又給白央打過去,但是等了很久白央才接起,他沉怒道,“你再掛我電話試試?” “對不起,我,我實在是忙……”剛打發(fā)走護士,她還沒來得及緩和一下,便又被炮轟的手足無措。 “過幾天我去找你,見了面再說!”聶岑情緒不好,冷冷的拋下話,便掛了機。 白央傻呆了好半天,才緩緩回過神來,她悵然的收起手機,心情沉重無比。 聶岑若來,她的移植手術費可能就有著落了,但手術若是失敗了呢?花費他這么多錢,她于心何安? 他不是她的爹媽,不是她的親屬,只是她沒有法律關系的男朋友,他也不開銀行,跟他開口借這么大一筆錢,她怎么有臉? 然而,白央在等來聶岑之前,竟先等到了聶岑的母親舒夏! 這是第二天中午的事情,彼時她正在吃午飯,手機響鈴時,她第一反應驚喜激動,以為是聶岑,急忙讓白濮把正在充電的手機拿給她,誰知,顯示竟是來自上海的陌生號碼,她怔了怔,方才接通,“喂……” “白央,我是小岑的mama。我們見個面吧,我迫切的需要跟你談談?!?/br> “阿姨!” 白央臉色一變,電話那端傳來的冰冷女音,她再熟悉不過,像是噩夢一樣,令她記憶深刻! 此時,舒夏正優(yōu)雅的走向機場出口,她邊走邊通著電話,言語干脆利落,“白央,你家在哪里?告訴我!” 白央不明所以,“阿姨,您,您是打算……” “我現(xiàn)在延安機場,既然我們有可能談不攏,那么請你mama一起商談吧。” 舒夏強勢的語氣,令白央心里特別不舒服,她自然知道舒夏的來意,只是沒想到,舒夏竟然不遠千里飛來延安逼她分手! 她不明白,舒夏不是回去加拿大了嗎?怎么突然回國了? 正思忖間,只聽舒夏不耐煩的道,“白央,你逃避也沒用,我很忙,請你不要耽誤我的時間!” “阿姨,我……我不在家,這件事情,我們以后再談好嗎?”白央握緊手機,額頭有虛汗?jié)B出,她擺擺手,示意白濮把午飯端走,她再沒有心情吃了。 “不行,刻不容緩!” “可是……” “白央,我希望你能明白,你和聶岑是不可能有結果的,你們之間的差距太大,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現(xiàn)在,我要帶他去加拿大讀書,只要你跟他斷了關系,我什么條件都可以答應你!” 白央深吸一氣,忍著無盡的心痛,她顫抖著雙唇,“阿姨,我真的不想分手,我很愛很愛聶岑,我現(xiàn)在……如果失去聶岑,我不知道我還能不能撐下去……” “除了無止盡的拖累他,你還能帶給他什么?” “……” “你到底在哪兒?” “在……在醫(yī)院?!?/br> 無法再隱瞞或者拖延下去,白央在舒夏的咄咄逼人之下,只好道出實情,她恍惚覺得,她與聶岑,就要緣盡了。 舒夏楞了一瞬,“醫(yī)院?” “是的。我把地址發(fā)給您?!卑籽肷钌畹拈]了閉跟,身體微微發(fā)顫,“見了面再談吧?!?/br> 結束電話,白央把手機遞給白濮,無力的說,“發(fā)短信給剛剛的來電號碼,告之地址、科室、病區(qū)?!?/br> “姐,這人誰呀?”白濮接過手機,一邊cao作,一邊疑惑的問道。 白央咬了咬牙,“聶岑的母親?!?/br> “啊?” “呆會兒你把媽帶出去,不要讓她見到聶岑的mama?!?/br> “為什么?姐,聶哥的媽不答應你和聶哥談戀愛,是不是?” “白濮。” 白央雙目空洞,眸底隱隱泛起濕潤的水光,“我突然有一種在劫難逃的感覺,可能……真的要結束了?!?/br> 白濮用力按下發(fā)送鍵,咬牙切齒的道,“姐,你的斗志呢?你的勇氣呢?你管他媽同不同意,只要聶哥不放棄你就夠了!真是的,我現(xiàn)在就給聶哥打電話!” “別打!”白央急促的攔下他,“我的事情,你不要管!” “姐!” “我自有打算??傊?,不論我做什么決定,你都不許對聶岑mama出言不遜。愛屋及烏,權當是為了聶岑。” 白濮氣得扔下手機,扭頭就走。 白央很累,身心乏累,她想躺一會兒,可闔上眼睛便睡了過去。 她做夢了,夢里很黑,她害怕的不停的呼喊聶岑的名字,很久后,終于一道亮光劈開黑暗,她看見聶岑一身黑衣,戴著墨鏡手捧鮮花,一步步的爬上山來,他走到一處墓地前停下腳步,彎腰把鮮花放在碑前,他伸手輕撫著墓碑上的名字,靜靜的沉默不語。 白央想去碰觸聶岑,卻怎么也摸不到實處,她恍然發(fā)現(xiàn),她竟是飄在空中的,而聶岑掌心撫過的名字,赫然寫著——白央! 她死了? 白央一震,突覺陰風吹來,她被卷入一個漩渦里,她拼命掙扎,可是卻越飄越遠,直到看不見了聶岑…… “不,不要走,聶岑!” 白央雙臂揮舞,激動的大喊,然后猛地從夢中驚醒,她消瘦的臉龐,煞白無血色,額頭滲出涔涔汗珠,她視線所及之處,熟悉的陳設,令她漸漸清醒,她方才驚覺,剛剛那是一場夢。 她,還活著! 白濮捏著毛巾為白央擦拭汗?jié)n,關切的詢問,“姐,感覺怎么樣?” “還好?!卑籽胼p喘著問,“我睡了多久?” “一個多小時吧?!?/br> “聶岑mama來了么?” “嗯,來了,聶哥mama現(xiàn)在醫(yī)生辦公室呢?!?/br> “哦。” “姐,聶哥mama想干嘛呀?她都呆在辦公室很久了,至少有二十多分鐘了呢,我看她和醫(yī)生聊得挺投入的樣子?!?/br> “她也是醫(yī)生?!卑籽朊虼剑氖骂H重的樣子,“我的病,瞞不過她的?!?/br> “???” “去請人吧,我不方便下床。” 白濮答應著,轉身出門。 白央拿起手機,打開自拍功能,看著屏幕里自己病態(tài)的丑陋模樣,想起夢中她死去后聶岑祭奠她的情景,不禁悲從中來,恐慌之極! 她不想分手,更不想死,學業(yè)、事業(yè)、婚姻,她的許多夢想還沒有實現(xiàn)…… 病房的門,忽然從外面打開,一道人影緩緩進入視線,白央不禁摒住了呼吸,她迎上舒夏嚴肅寡淡的目光,遲疑一瞬,禮貌的開口,“阿姨,您好?!?/br> 白濮守在外面沒有進來,他趴在門上,豎起耳朵偷偷的聆聽。 舒夏睇了白央一眼,徑自在床邊的凳子上落座,她沉默的打量著白央,神色復雜冷清,眉眼間是作為醫(yī)生一慣的淡然若定,仿佛病人再大的痛苦,在醫(yī)生的眼中,都和感冒沒有差別。 “阿姨,我不會答應您的條件,聶岑對于我來說,重于一切,我不能失去他?!?/br> 不需要什么虛偽的開場白,也不需要假裝熱絡的寒暄,白央直截了當?shù)男妓臎Q定,“我考慮的很清楚,除非是死別,否則我絕不會違背我對聶岑的承諾。” 她平靜異常,短暫的動搖,最終沒有撼動她死也不愿意舍棄的愛情。 聞聽,舒夏不置可否的一笑,“白央,如果在生命和愛情之間,你只能選擇一個的話,你選哪個?” 白央一怔,瞳孔急劇收縮,“阿姨,我不明白您的意思?!?/br> “我和你的主治醫(yī)生聊過了,你得的是急性淋巴細胞白血病,骨髓移植是唯一可能讓你活命的辦法,但這筆龐大的手術費,以及后期治療費,你家根本拿不出來,而且一旦你的親屬與你配型不成功,便需要向中華骨髓庫申請配型,你知道全國每天等待配型的白血病患者有多少嗎?你知道你的病情,能拖到配型成功的那一天嗎?而且,這又是一筆巨額的費用,你父母有擔負的能力嗎?何況,你所在的小城市,醫(yī)療水平有限,即便有了合適的骨髓捐獻者,手術成功的概率,也不一定能保住你的命!” 舒夏說到這里,看到白央神情變的呆木,她語氣不禁稍稍軟下來,“你告訴我,你到底想不想活下去?或者說,爭取一切可能活命的機會?” “我想!”白央脫口而出,她胸脯起伏不定,“好死不如賴活,但凡有一線機會,我都不想放棄!” 舒夏頷首,語氣平靜而殘忍,“那就對了,只要你和小岑分手,永遠的斷絕關系,我愿意承擔你所有醫(yī)療費用,直到你痊愈,或者死亡!” “不!” 白央立時紅了雙眼,她驚懼的盯著舒夏,心,凌亂而恐慌,“我不要分手,我愛聶岑,我離不開他!” “那你有錢治病么?你以為你的病,還能拖多久?白央,我實話告訴你,如果你不能盡快手術的話,你最多活不過兩個月!” “……” 白央渾身發(fā)冷,她抱緊雙臂,嘴唇顫的厲害,“兩,兩個月?這么……快么?” “對,我也是醫(yī)生,雖然不是腫瘤科醫(yī)生,但我比你更了解白血??!現(xiàn)在,除了答應我的條件,你沒有別的選擇!”舒夏肯定的語氣,完全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頓了頓,她又補充一句,“還有,你不答應的話,等你病情惡化死亡,你照樣會失去聶岑!” 白央死死的咬緊牙關,她的承受力,已被逼到極限,可她不得不承認,舒夏的分析是對的,她真的無路可退了! 舒夏繼續(xù)道,“你仔細想想,我這是在救你,比起沒錢手術等死的話,活著多好!就算你不怕死,你的mama和弟弟呢?你不為他們考慮嗎?” “我有錢!” 白央腦中陡地閃過什么,她控制不住情緒的歇斯底里的道,“我可以向聶岑借錢,他不會不管我的!” 舒夏臉色微變,但她只怔楞一瞬,便冷笑道,“白央,你算盤打得可真精明??!不錯,我兒子手里有錢,人又傻缺少根筋,你如果跟他開口的話,區(qū)區(qū)一百萬,他肯定不帶猶豫的雙手奉上!但是白央,聶岑沒有人脈資源,我講過了,就憑你這里的醫(yī)療條件,即便有錢做手術,成功的概率也不大!而我可以送你去北京最好的醫(yī)院,找最著名的腫瘤專家為你治療!你要知道,全中國最頂尖的醫(yī)療專家,最先進的醫(yī)療設備都在北京!” 白央瞳孔一分分放大,腦子再次空白,她剛剛抓住的稻草,又掉了…… 舒夏忽而嘆了口氣,“白央,我這么做,可能你覺得自私,但我全是為了我的兒子。小岑外婆去世了,小岑現(xiàn)在特別的脆弱,如果你也離開這個世界,我害怕他會瘋掉!” “外婆……去世了?”白央大驚。 “對,一周之前,外婆走了,小岑的狀態(tài)很不好,他幾乎一整天不說一句話,有時我半夜起來發(fā)現(xiàn)他竟然整夜都不睡,憂郁的讓人擔心他會得抑郁癥。所以,我必須帶小岑離開上海,他需要換個環(huán)境調整心情。然后,當我知道你得了白血病,我便更加堅定了這個想法,因為你的病,會帶給他更大的打擊,倘若治療到最后,你還是死了,那么他會怎么樣?白央,以聶岑對你的感情,你認為,他能承受得了嗎?如果你真的愛他,就應該為他著想,放手讓他去好好的生活!” “外婆……聶岑……” 白央陡地抱頭痛哭,她不明白,為什么命運會對她這么殘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