惢心扯了李玉一把，李玉拐著腿便坐下了，如懿讓惢心搬了個(gè)小杌子過來讓李玉坐下，惢心手腳麻利地替李玉卷起褲腿，李玉忙遮了一下，惢心笑道：“好吧，你要害羞就自己動(dòng)手。”

    如懿忍不住笑：“卷起來看看，在本宮這兒怕什么？”李玉臊眉搭眼地卷了褲腿起來，如懿見膝蓋上又紅又紫一片，夾雜著青腫，跟油彩似的，翻起的皮rou還往外滲著血，不由得變了神色，便問，“跪了多久？”

    李玉帶了幾分傷心委屈：“一個(gè)時(shí)辰的碎瓦片，瓦片都跪得碎成渣了，又換了鐵鏈子跪了一個(gè)時(shí)辰?！?/br>
    如懿帶了幾分探詢的意味打量著他：“就為你伺候皇上一時(shí)有不周到的地方？”

    李玉惹出了傷心，抽抽搭搭道：“就為了幾樁差事，奴才露了幾分乖，討了皇上的喜歡。王副總管就不高興了，做什么都挑奴才的刺。這不今天被他逮了機(jī)會(huì)，就狠狠罰了一通?！?/br>
    如懿嘆了口氣，伸手從紫檀架子上取下一瓶藥粉，小心翼翼地往他傷口上撒了。李玉疼得直齜牙，忙攔著道：“嫻妃娘娘，您玉手尊貴，怎么能麻煩您替奴才做這樣的事？”

    如懿撩開他的手：“這是云南劍川上貢的白藥粉，兌著三七和紅花細(xì)磨的，止血祛淤最好不過了。你要想明天還站起來在御前伺候，當(dāng)著這份差事，就乖乖坐著上藥。”

    第050章  上藥

    惢心笑著在李玉額頭戳了一下：“瞧你這好福氣。我伺候小主這么久，也只一回燙傷的時(shí)候小主替我上過藥?！?/br>
    李玉感激得熱淚盈眶：“多謝嫻妃娘娘?！?/br>
    如懿嘆道：“你不必謝，要不是昨晚惢心通報(bào)的時(shí)候你替她向皇上傳了話，本宮還不知道落到什么田地呢?！?/br>
    李玉微微正色：“那是因?yàn)橥醺笨偣懿豢?，惢心又與奴才是一早相識(shí)的。奴才想著，總不能讓娘娘在咸福宮遭難。別看皇上平日里不太到延禧宮，心里卻是在意的。”

    如懿微微失神，旋即道：“這就是你比王欽聰明的地方了?？墒峭鯕J資歷老，位次高，你的聰明要是隨隨便便露了出來，不好好藏在心里，就是害了自己了?！?/br>
    李玉若有所思：“娘娘的意思是……”

    如懿取過惢心遞來的白紗，替李玉將膝蓋包好：“居人之下的時(shí)候，聰明勁兒別外露。尤其是上頭還是不容人的時(shí)候?；噬舷矚g你的聰明，別人卻未必?；厝サ臅r(shí)候也別露出怨色來，好好奉承著王欽，畢竟在他手下當(dāng)差呢。”

    李玉拐著腿起來，打了個(gè)千兒道：“原是奴才糊涂了，多謝娘娘指點(diǎn)?！?/br>
    如懿將藥瓶塞到他手里：“好生收著藥，偷空就上上藥。伺候皇上的時(shí)候當(dāng)心點(diǎn)，亮著一百二十個(gè)心眼子?！?/br>
    李玉答應(yīng)著去了，惢心抿著嘴笑道：“小主終于也肯上心了。”

    如懿怔了片刻，慢慢挑揀著艾葉：“能不上心么？連環(huán)套這么落下來，差點(diǎn)怎么死的都不知道！王欽是什么人？皇后一早收服了的，只有李玉，聰明，又是你一早結(jié)識(shí)的可靠人兒?！?/br>
    惢心低聲道：“聽說，皇后為了拉攏王欽，打算將身邊的蓮心給王欽配了對(duì)食兒?！?/br>
    如懿睜大了眼睛：“真的？”

    “可不是呢！王欽看上蓮心都好久了。只是皇后這么打算著，還沒松口?！?/br>
    如懿出神了一會(huì)兒：“皇后也是可憐，萬人之上有萬人之上的孤寂害怕，就像站在塔尖上，一陣小風(fēng)都成了大風(fēng)，吹得人站不穩(wěn)。”她將手上揀好的艾葉遞給惢心，“算了，別想這些事了。把這些艾葉送去給海常在。”

    惢心答應(yīng)著去往海蘭處。如懿望著惢心遠(yuǎn)去的背影心中一陣嘆息，這宮里又有誰過得輕巧呢？微末如宮里的奴才，高貴如萬人之上的皇后，誰人不是在孤寂害怕中，謹(jǐn)小慎微、如履薄冰。夜色漸要降臨，晚歸的鳥兒在檐頭盤旋著，咕咕作聲?！盎噬稀裢聿恢苏l的綠頭牌”，如懿心轉(zhuǎn)此念，一聲輕嘆轉(zhuǎn)身進(jìn)房。

    皇帝是夜深時(shí)分來看的如懿。如懿原本沒想到皇帝會(huì)過來，已經(jīng)在寢殿里卸了晚妝，正拿熱水兌了玫瑰花擰的汁子浸手。冷不防三寶喜滋滋地從外頭進(jìn)來，一臉撿了元寶的歡喜樣子：“小主，皇上來了！皇上……您快接駕吧！”

    如懿連忙擦凈了手，才站起身子，皇帝已經(jīng)進(jìn)來了，笑道：“好香的玫瑰花味兒，倒叫朕忘了是在冬天了?！?/br>
    如懿只穿著一身水玉色的萱草紋寢衣，也不及換衣衫，只得福身下去請(qǐng)安?；实勖Ψ鲎×怂?，柔聲道：“受了兩日的委屈了，還不趕緊坐下?！?/br>
    如懿凝視著他紋絲不動(dòng)的衣裾，湖藍(lán)底銀白紋飾，是那樣熟悉，又帶了久未見的陌生。不知怎的，如懿心中驀然一軟，忍了兩天的眼淚便潸潸落了下來。眾人會(huì)意，趕緊退了下去。皇帝伸手沾了她的淚水，低低道：“你不是愛哭的人。這回哭了，是真難為了你?！?/br>
    四下里寂靜無聲，唯有沉默的哽咽。大顆大顆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在衣襟上，洇出斑駁的淚痕，仿佛夜來霜露，無聲地染上了衣裳上的花枝。

    皇帝摟過她，靜靜地按在自己的肩頭，欷歔道：“朕以為冷著你一些日子，會(huì)對(duì)你有好處。至少不會(huì)人人的目光都盯著你不放……”他擁得更緊一些，“是朕疏忽了?！?/br>
    如懿忍一忍淚：“皇上是疏忽了。外頭這么冷，夜深了你還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