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八章 穆蓁回到長寧殿,凈手時,宮女秋蘭遞了塊帕子過來,這才稟報,“太子殿下適才來過,見殿下不在,便留了話,要是殿下回來了,務必到東宮一趟。” 招親之事涼帝已交給了太子。 太子定規(guī)矩前,必定會先與穆蓁商議。 穆蓁點頭,進屋先換了件衣裳,藍色繡暗花長裙,青絲挽了個簡單的發(fā)髻,只一串紅色珊瑚珠子妝點在額前,干凈中又透著一股攝人心魂的艷麗。 出來時,天色將晚。 天邊濃霧翻滾,云蒸霞蔚。 攆轎駛在狹長的甬道上,被紅黃的光暈氤氳其中。 若非一場生離死別,她也無法體會到眼前這條走了十幾年的道路,有朝一日,會成為她心頭的一樁懷念。 宮殿里的紅墻磚瓦都一個樣,她卻能從中辨別出不同來。 就算沒有‘東宮’的牌匾,她只需看一眼這條彎曲的巷子,和那扇朱漆大門,便能認出此處是兄長所住的地方。 攆橋落在門前,還是曾經(jīng)那些熟悉的宮人滿臉堆笑地迎她進去,“殿下來了,太子正在屋里候著呢?!?/br> 穆蓁知道上哪找他。 兄長畏寒,常年四季都住在暖閣。 到了門前,穆蓁便聞到了那股熟悉的藥味。 宮里的太醫(yī)說,兄長的身子弱,常年都得靠藥養(yǎng)。 他是何時開始服藥,穆蓁并不清楚,就如同她知道他是太子一樣,自她懂事起,他便是太子,便藥不離身。 穆蓁拂簾進去,穆淮宇正斜靠在榻上,一手捧著冊子,一手握拳置于唇邊,幾聲斷斷的咳嗽聲,壓抑低沉,卻不見其面色有任何波動,似乎早已是常態(tài)。 “兄長?!?/br> 穆蓁松手,珠簾在她身后發(fā)出碎碎的叮鈴聲。 穆淮宇抬頭,眼里的光瞬間柔和,忙抬起一只胳膊,讓身旁的墨蓉扶他起來,招呼著穆蓁,“回來了,快過來坐。” 全宮中,也就穆蓁敢同一國儲君,同擠在一張榻上。 從小擠到大,也不覺得有什么。 東宮里的人也都習慣了,墨蓉將榻上的冊子收拾好,給穆蓁騰了個地兒,回頭朝穆蓁一笑,不忘交代,“你們先聊,不許再偷偷喂你兄長蜜餞?!?/br> 墨蓉原本是母后留給她的伴讀。 后來因年齡相仿,性情相投,穆蓁舍不得她離宮,見她又懂一點醫(yī)術,便去央求了父皇將她留在了東宮照顧兄長。 這一照顧,也有十來年了。 倆兄妹之間的那點小動作,墨蓉早就清楚。 穆蓁下意識地彎唇,同其眨了眨眼,“墨jiejie,我知道了?!?/br> 墨蓉一走,穆蓁轉身就塞了一粒蜜餞到穆淮宇嘴里。 穆淮宇笑了笑,手掌撫在她頭上一搓,“機靈?!?/br> 熟悉的場景浮現(xiàn)出腦海,穆蓁眼圈一紅,突地想哭,彎下腰佯裝去翻案上的冊子,翻了幾篇了,才見是招親的名冊,忙地合上。 穆淮宇這才一笑,從她手里奪了過來,“出宮了?” 穆蓁應道,“嗯。” 穆淮宇又偷偷瞟了她一眼,“跟王三?” 穆蓁怕他再問下去,含糊了地道,“嗯,還遇到了趙坤?!?/br> 穆淮宇倒挺意外,頓了一會,突地道,“趙坤是要比王三好?!?/br> 穆蓁扭過頭,臉色微紅,“兄長說什么呢,我不過是去茶樓聽了一場戲......” 穆淮宇沒再說話,過了一陣,又輕輕喚道,“穆蓁。” 那一聲太過于溫柔寵溺,穆蓁愣了愣,便聽穆淮宇道,“前些日子,兄長做了一場夢,夢到你去了南陳,無論我如何去尋你,都沒能再見到你。” 穆蓁心口一抽,埋著頭,手背輕輕抵在臉側,擋住快要溢出眼眶的眼淚,生怕穆淮宇瞧出了端倪。 穆淮宇繼續(xù)道,“母后臨終時曾抓著我的手,要我答應她這輩子一定要好好照顧你,不許你受半點欺負,母后一走,你我兄妹二人相依為命,可我終究只是個兄長,無法去揣測一個姑娘的心思,便只能一直依著你,你想要什么,兄長便給你什么,唯有這回,兄長存了私心,不想讓你離開北涼,離開兄長,你莫要怪兄長?!?/br> 穆蓁憋在眼眶里的淚,突地落下,流入指縫之中。 喉嚨口堵的生痛,一時答不出話。 穆淮宇從后盯著她垂下的腦袋,又道,“如今天下三分,往下是南陳,往右是大魏,我北涼居上位,建國多年,國邦穩(wěn)固,雖戰(zhàn)事不斷,卻是其中勢力最為強大者,南陳蕭譽雖已登基,然虞氏手握重兵,朝中之事并非蕭譽一人說了算,且大魏這些年,一直對南陳虎視眈眈,但凡南陳有點動靜,大魏必會出兵侵|犯,倘若你去了南陳,到那時,兄長又該如何,兄長的勢力再大,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br> 穆淮宇少有同她談起政。 或許之前也有說過,只是她懶得去聽。 卻不知,那是最疼愛自己之人,在想盡辦法對她挽留。 穆淮宇又道,“兄長也不是沒想過同南陳結為友邦,讓你風風光光嫁去南陳,可南陳又怎會將心比心,讓你一個北涼的公主,坐政后宮,兄長起初想,倘若當真攔不住你,便讓你去一趟,要是蕭譽真能封你為后,我北涼必會同其修好?!?/br> “昨夜你卻沒出城門。”穆淮宇說完,輕輕撫了撫她的頭發(fā),“昨夜你不走,以后兄長便不會再讓你走?!?/br> 穆蓁滿臉淚痕,依舊埋著頭。 穆淮宇緩了緩,翻開手里的名冊,“這是我同父皇共同商議后挑出的人選,其中勢力各不相同,兄長不需要你將來能幫我什么,更不會拿你的婚姻來鋪路,唯一一點要求,便是你要過的好,你只管照著自己的喜好去挑,滿意了,咱們就招為駙馬......” 話雖如此說,穆淮宇看了一眼名冊上的名字,又不放心地道,“王三此人心性雖不錯,但太過于浮躁沉不住氣,又喜歡煙花之地,不行?!?/br> “趙坤倒是不錯,可惜是個死心眼,就怕日后看不懂你的心思,老惹你生氣。” “還有韓將軍,人周到體貼,可常年在外行軍打仗,免不得有些粗糙,如是出戰(zhàn),你還得替他擔驚受怕......” 穆淮宇似乎看誰都不滿意。 連說了三個,這才意識到自己好像又干涉太多了,忙地道,“你,你先挑,挑錯了也沒關系,有兄長在,咱們再選?!?/br> 穆蓁被他逗樂了,一個沒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卻是又哭又笑,“哪有你這樣的,選了還能退不成?!?/br> 穆淮宇偏頭看過來,擱下冊子,從自己的袖筒里抽出絹帕,遞給了她,“怎不可以退,我說能退就能退?!?/br> 穆蓁接過,扭過頭去抹眼角。 穆淮宇沒再往下說。 他不過是想讓她找個可靠之人。 北涼如今看似穩(wěn)固,實則早已暗涌重重。 父皇年邁。 他恐怕也時日無多。 屆時二皇子瑞王回朝當政,邊關再無可替代的防守大將,大魏、南陳必會來犯。 到時,她又該如何,總得有人能護住她。 她若挑不出合適的人選,他也趁早替她留一股勢力防身。 穆淮宇這才說起了正事,“來看看,兄長定的這些招親條例,可有異議......” ** 屋內見了黑,穆蓁才出東宮。 夜風撲在臉上,心臟猶如刀子般割過,一陣一陣地抽痛。 阿鎖迎面走了過來,剛接到蕭譽送來的那封信,悄悄遞了過來,“殿下,蕭帝的信?!?/br> 穆蓁再也沒繃住,聲音帶著嘶啞,“不見!” “你讓他滾!” ※※※※※※※※※※※※※※※※※※※※ 寶貝們周末愉快!今天趕上了九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