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脆弱
晚飯還是由周芊與譚紅塵cao持。這段時間里,其余人除了幫忙淘米,洗菜,撿柴,便可以坐著等開飯了。 天色越來越暗,夕陽變成了黃昏,而黃昏的最后一抹光亮也被夜幕掩蓋。 殘月如水,繁星如水,史懷瑜的心也好像被灌了一桶涼水。 他一想到藍晨雨扇過來的兩巴掌,以及張開嘴使勁咬下的那一口,他的心就止不住發(fā)涼。 對的,史懷瑜不僅臉上映著兩個五指印,手肘上還環(huán)著一圈牙印。 藍晨雨咬他的時候非常用力,原本算不得尖利的牙齒,卻咬破了他的皮膚,流出了血。 面對她如此激烈的反抗,史懷瑜便知,若繼續(xù)在她身上放肆下去,她真的會從他手上咬下一塊rou。 他撒手,還沒來得及處理已經(jīng)透血的手肘,便又挨了兩巴掌。 當時藍晨雨說的是:“史懷瑜,你以為你真的懂我嗎?” 一般來說,女孩子忽然受人輕薄,難免動怒,說出一些罵人的話。但藍晨雨沒罵史懷瑜,只說了這么一句奇怪的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 史懷瑜從那時思考到現(xiàn)在,仍未想明白這句話的意思。但有一點,他基本上已經(jīng)肯定,便是他的確沒機會撲倒藍晨雨了。 他承認這個事實之后,心里便不斷升起涼意,就仿佛他的生命已因藍晨雨失去溫度。 他不想做事,哪怕是隨便走走,撿些干柴這種小事,他也不想做。 但他還是行動起來了,因為叫他去撿柴的人是周芊。 他看著周芊,也從她的眸子里感受到了威嚴與壓迫,下意識服從她的命令。 因為天黑了,他們不僅煮飯,做菜需要柴柴火,照明也需要柴火。所以他們現(xiàn)在要撿的柴比白天的時候多得多。 除了守著灶臺的譚紅塵,其他幾個男生都去撿柴。 史懷瑜不想看到人,也不想被人看到,所以他選擇獨自行動。 他往右側(cè)的山地走了很長一段,直至身后的人都被山體遮住,這才停下,安靜撿柴。 月光下,他的影子隱隱現(xiàn)現(xiàn),細長消瘦。 他撿了很多柴,全都是易燃的干樹枝。 他用繩子把柴火綁成一大捆,接著扛在背上原路返回。 此時他的形象,與電視里的那些淳樸樵夫一模一樣。 或許勞動本身具備奇特的力量,一個心力交瘁之人,認真勞作起來,卻又變得活力無限了。 史懷瑜自己都沒發(fā)現(xiàn),他的心緒的確平息了下來。 忽然,他的手機響了,來電的是姚念君。 史懷瑜看到這個名字,眉宇中的寧靜忽然粉碎,再度變得邪意與貪婪——藍晨雨不愿與他上床又能如何?他身邊又不是沒有乖巧得宛如寵物的女人。 他接了電話,淡淡說道:“念君,你又想我了?” 姚念君:“我的確想你了,但我打電話給你,是有事要說?!?/br> 史懷瑜:“什么事?” 姚念君:“你是不是有一個名字叫譚紅塵的朋友?” ——她怎么會知道紅塵。莫非紅塵聯(lián)系過她?不對,紅塵并沒有她的聯(lián)系方式?莫非紅塵偷看過我的手機通訊錄? 史懷瑜:“譚紅塵?這個名字聽著有點熟悉,就是有些想不起來了?!?/br> 姚念君:“奇怪了。這個名字不是一直存在你的手機通訊錄里嗎?你怎么不記得這個人了?” ——我的手機通訊錄?莫非是我元旦回家時,念君無意中看到我的通訊錄了,所以她知道紅塵? 史懷瑜:“你這么一說,我好像想起來了。我復讀高三那一年,同班的確有個叫譚紅塵的男生。你問他干什么?” 姚念君:“1月2日早上,他給你發(fā)了一條短信,問你知不知道三才縣里哪里有好玩的地方,他想帶一個叫樂樂的女孩去玩。那時我看你睡得正沉,就告訴他,你還沒醒?!?/br> 史懷瑜:“他還說什么了嗎?” 姚念君:“他還說了一些事情,聊天記錄都在你的手機里,我沒刪。我以為你看到后會主動打電話給我,可這么多天過去,你都沒打來,我猜你肯定還沒看到。” 史懷瑜:“我很少用短信聊天,基本上不看手機信箱?!?/br> 姚念君:“懷瑜……” 史懷瑜:“怎么了?” 姚念君:“你有騙過我嗎?” 史懷瑜斬釘截鐵回答道:“沒有!” 姚念君:“哈哈……聽到你這么回答,我就放心了。不然我脆弱的心臟,肯定會炸開的?!?/br> 史懷瑜的心不斷下沉,他猜到譚紅塵一定對姚念君說了許多不該說的話,但他此刻并未表現(xiàn)出焦慮,至少他的話語非常淡定。 他說了些好話應(yīng)付姚念君,之后還連連保證“我絕對不會對不起你”之類的話,這才順利掛掉電話。 史懷瑜看了手機信箱,里面的確有譚紅塵發(fā)來的短信記錄。而里面的內(nèi)容,也和史懷瑜想的差不多。譚紅塵竟把他們那天晚上的聊天內(nèi)容告訴了姚念君。 史懷瑜心頭忽然有了怒火。他想打人,可一想到要打的對象是譚紅塵,他心頭的怒火又莫名消散了許多。 巧的是,就在這時,史懷瑜聽到了譚紅塵的聲音。 隔得許遠,譚紅塵正拉著嗓子大喊著:“懷瑜,你在哪里?” 史懷瑜沒回答,因為他聽到聲源越來越近了,便知道譚紅塵正往這邊走來。 果不其然,一分鐘后,他們碰面了。 譚紅塵看著史懷瑜背上的一大捆柴,疑惑道:“懷瑜,你撿這么多柴干什么???” 史懷瑜淡淡道:“煮飯,炒菜,照明?!?/br> 譚紅塵道:“可是顧銘和趙大峰也撿了很多柴,我們用不了這么多的?!?/br> 史懷瑜道:“有備無患?!?/br> 譚紅塵點點頭,又輕輕松出一口氣,說:“我之前看你臉色有些不對勁,去撿柴又怎么久沒回,有點擔心,就出來找你了。” 史懷瑜似笑非笑道:“沒什么好擔心的,任何人被人扇了兩巴掌,臉色都會變得不對勁?!?/br> 譚紅塵問:“是藍晨雨嗎?” 史懷瑜道:“只有她敢打我?!?/br> 譚紅塵尷尬地笑了笑,沒再追問,而是說:“我們一起回去吧?!?/br> 史懷瑜輕輕點頭。 兩個人并排著往回走。 這段路不算特別長,步行也就幾分鐘。但他們走得非常慢,時間隨之拉長了。 某一刻,史懷瑜輕聲問:“紅塵,你為什么要把我的事情告訴姚念君?” 譚紅塵的表情凝住。他遲疑了好一會,這才輕嘆道:“我原本沒想過要主動聯(lián)系他。可那天我給你發(fā)短信,回信息的卻是她?!?/br> 史懷瑜冷笑道:“所以你就忍不住了?” 譚紅塵沉聲道:“懷瑜,如果你怨我,我無話可說?!?/br> ——我怨你?我憑什么怨你?如果要說怨的話,我們相識多久,你就得怨我多久。你沒怨我,我如何能怨你??? 史懷瑜沉默半晌,認真道:“紅塵,這件事到此結(jié)束。我們誰也不怨誰。只不過我希望你以后不要再聯(lián)系姚念君了。她很脆弱,我怕她知道事實之后,會承受不住?!?/br> 譚紅塵道:“既然你知道她很脆弱,為什么還一直做對不起她的事情?” 史懷瑜拒絕回答這個問題,便選擇不說話。 譚紅塵沉思片刻,也尤為認真地說道:“你之前說過,只要你追到了藍晨雨,就不再和任何女孩有所沾染?,F(xiàn)在你失敗了,你臉上的五指印就是證據(jù)。既然都這樣了,你該試著想一下,你已經(jīng)有了姚念君,就不該去招惹其他女孩了。因為至少在姚念君那里,你不會失敗。” 史懷瑜道:“這是一個很好的提議。可惜我也不知道我對姚念君的興致還有多少。等到哪天我玩膩了,還是會忍不住找其他女人?!?/br> 譚紅塵皺眉道:“這么說來,就算你追到了藍晨雨,等你把她玩膩了,你還是會再找別人?!?/br> 史懷瑜道:“不會?!?/br> 譚紅塵問:“為什么?” 史懷瑜忽然露出邪意的笑,說:“藍晨雨是個不容易被人玩膩的女人?!?/br> 譚紅塵說不出話來。 史懷瑜又道:“雖然我現(xiàn)在是失敗了,但我還沒有完全放棄。” 譚紅塵苦笑道:“現(xiàn)在我也不知道該不該祝你成功了。” 史懷瑜也跟著笑出聲來:“你放心好了,不管你支持我還是反對我,都不影響我們的友誼。而且,這種事情,無論你是什么態(tài)度,都影響不到結(jié)果?!薄€不知道藍晨雨對譚紅塵說的那句“我等著你”,所以他能這般會心的說出這樣的話來。 兩人回來時,營地里已經(jīng)生起明亮篝火,每個人的臉都被火光映得妖異奇特。 他們正圍著火堆吃水果唱歌。 藍晨雨又在唱《風起天闌》。這分明是一首男聲歌曲,聲線要非?;趾牒肋~才好聽,但藍晨雨在沒有伴唱的情況下唱出來卻也非常好聽。若沒聽過原唱的人在此,很可能誤認為這首歌本就是女生唱的。 史懷瑜皺眉道:“紅塵,我記得你也唱過這首歌,叫什么名字來著?” 譚紅塵道:“《風起天闌》?!?/br> 史懷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說:“這種歌聽著好別扭,和尋常的流行歌有些不一樣?!?/br> 譚紅塵解釋道:“這是古風歌,歌詞和古詩詞一樣優(yōu)雅?!?/br> 史懷瑜問:“古風是一種曲風?” 譚紅塵點頭。 史懷瑜有了興趣,還想問。 但這會還在烤rou的周芊不滿了,她往這邊看過來,冷聲說道:“譚紅塵,你回來了就趕緊過來幫忙?!?/br> 譚紅塵便只好去周芊身邊打下手。 史懷瑜在原地靜站了一會,待藍晨雨把這首歌唱完,換風雪上去唱歌了,他便沒了興趣,自顧自搭帳篷去了。 他搭帳篷前,專程觀察過附近地形。這里雖然是平地,但地面不可能絕對平整,總會存在一些細微的坑洼。 他找了一陣,只找到一片看著還算不錯的地,可惜這里已經(jīng)被人捷足先登了。 不知是誰,早已把帳篷立在了這里。 史懷瑜遲疑片刻,想著擠一下也無所謂。他便把自己的帳篷搭在了這頂帳篷的邊上。 他在帳篷里鋪好了毯子,又躺了一會,聽到外面有人喊“吃飯了”,這才出去。 他出帳篷時,恰巧旁邊帳篷的主人也出來了,竟是禹盼盼。 她好像哭過,凌亂過,眼睛和臉都有些發(fā)腫,頭發(fā)也有些雜亂。但她本身長得好,這些許瑕疵并不影響她的整體美感。 史懷瑜看著她低郁的神情,感到一抹憂郁的美。 ——似乎禹盼盼看上去也不錯。 他心里有了一絲邪念,當即笑著打招呼道:“禹盼盼,真巧,我們兩個淪落人成了鄰居?!?/br> 禹盼盼疑惑道:“淪落人?” 史懷瑜道:“藍晨雨不要我,趙大峰不要你,我們不就同是天涯淪落人嗎?” 禹盼盼聽到那句“趙大峰不要你”時,眼睛又稍稍濕了一分。 但她沒哭出聲來,而是非常平靜地說:“你這么說好像也沒錯?!薄还茉鯓哟嗳醯娜耍冀^對不愿讓外人看到自己的脆弱。除非這個人根本不知道何為自尊。 史懷瑜笑著說:“說起來,我們認識很長時間了,卻還沒好好聊過天?!?/br> 禹盼盼冷冰冰回答道:“因為我們兩個寢室聯(lián)誼時,你把你的禮物送給了藍晨雨。你的心思都在藍晨雨身上,當然不會和我聊天啊?!?/br> 史懷瑜像是開玩笑一般說道:“只不過我現(xiàn)在非常后悔了。如果我當時把那盒禮物送給你就好了?!?/br> 禹盼盼自嘲一笑:“你這安慰人的方式可真奇怪。雖然大部分女生不愿承認別人比自己長得好看,但我有自知之明,知道藍晨雨比我漂亮得多。就算時間再來一次,你還是會把禮物送給藍晨雨?!?/br> 史懷瑜認真搖頭,說:“你說錯了。我并沒有安慰你。我自己都是需要別人安慰的人,哪里還安慰得了你?。俊?/br> 禹盼盼蹙眉道:“如果你不是安慰我,那就是變相地奚落我?!?/br> 史懷瑜笑著搖頭。 禹盼盼問:“如果這都不是,我就不知道你想表達一個什么意思了。” 史懷瑜忽然抬手,用指尖托住她的下巴,溫柔說道:“我想說的是,如果你想哭,如果你需要一個肩膀靠一下,如果你不介意這個禮物來得太遲,就認真看一下我。” 他說話時,順手把那個之前沒送出去的禮品盒子摸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