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紅塵在寢室里住了一個多月，他從未想過與藍晨雨分別的日子會如此煎熬。他想她了，但又不太敢去找她。

    因為許諾，他自己限制了自己，在完成答應(yīng)王樂樂的事情之前，他不能對藍晨雨坦言。

    他答應(yīng)了王樂樂兩件事情：其一是隨叫隨到，陪她上《英雄聯(lián)盟》的鉑金段位；其二是在第一件事情完成之前，不能對藍晨雨透露半分。

    這兩件事情聽上去不是特別難，但加起來就有了異樣的味道。

    譚紅塵直播《英雄聯(lián)盟》的那段時間里，經(jīng)常有謝姌帶，學(xué)到了不少意識和cao作，早已具備鉑金實力。一個鉑金玩家?guī)б粋€黃金玩家上鉑金的難度不高，只要肯花時間就一定能上去。

    難點在于他必須隨叫隨到。王樂樂本就熱衷游戲，而愛玩游戲的人，大多作息不規(guī)律，可能凌晨三點還在玩，也可能正午時分還在酣睡。王樂樂就是這樣一個人，她在凌晨過后叫譚紅塵的次數(shù)不下于十次。這對譚紅塵而言非常折騰。

    其實這都是小事，譚紅塵也心甘情愿為王樂樂做這么一件微不足道事情。真正棘手的是第二件事。他在花大把時間陪伴王樂樂的同時，還不能對藍晨雨說明原委，這無疑是制造矛盾的火藥桶。

    他早已察覺藍晨雨對他的質(zhì)疑，他也想過盡力安撫。但他發(fā)現(xiàn)除了和盤托出，根本找不到其他安撫之法。

    他陷入了兩難境地，進退不得。

    這種時候他就會想，暫時和藍晨雨分開，他利用這段時間完成答應(yīng)王樂樂的事情，藍晨雨也能在這段時間里稍稍冷靜一下。

    這是非常好的事情。

    所以那晚藍晨雨提出分開住，他雖嘴上稍稍抗拒了一下，最后還是答應(yīng)了?；蛘哒f，就算藍晨雨不提這事，等不了多久，他也會提出來。

    他們都感覺到住在一起只會令彼此間的隔閡越來越深。

    而現(xiàn)在，他發(fā)現(xiàn)自己做了最愚蠢的事情。在分開之前，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所受的煎熬還會呈幾何倍數(shù)增長。

    他感覺自己快崩潰了，生理上、心理上均是如此。

    所以他在反思，為什么要答應(yīng)王樂樂這兩件事情。因為他和王樂樂曾經(jīng)愛過，他欠了情債，心中有愧疚？抑或是，王樂樂送了他數(shù)以萬計的錢，他欠了錢債，不得不還？

    譚紅塵回憶起那天他和王樂樂的見面。其實兩個人只是對坐著吃了一頓飯，聊的內(nèi)容非常少。除了大部分沒必要的廢話，就只剩王樂樂提出來的這兩件事情了。

    那時候，王樂樂語氣好生冷漠，冷得像一塊嚴冰，比之向來冷傲的周芊都不遑多讓。

    這種冷到完全不帶情感的話語，往往具備威懾人心的力量。

    仿佛這是上級下達的命令，如果不服從，就必須受到嚴厲的懲治。

    當(dāng)時譚紅塵的感覺就是如此。他本能覺得，如果拒絕了王樂樂，一定會發(fā)生非常不好的事情。

    莫非王樂樂這種向來理智的女孩，也會在心靈受傷時做出喪心病狂的事情？

    這個問題無從考究。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王樂樂變了。她早已不是昔日那個平易近人的花季少女，她變成了孤高冷傲的富家千金，她說的話就是神靈的箴言，沒人可以忤逆。

    譚紅塵居然開始害怕王樂樂了。

    每次王樂樂打電話或發(fā)短信叫他去某某地方陪她打游戲，他的心里變得浮出一抹恐懼，就像老鼠天生就害怕貓一樣，他也如此害怕著她。

    可是王樂樂并沒有吃掉他。她叫他真的只是玩游戲。她從不提兩人以前的事情，她也再沒問過“要不要回到我身邊”這樣的問題。

    仿佛她的世界里除了游戲，什么都不剩了。

    可是，既然她只愛游戲，為什么非得找譚紅塵陪她？謝姌是高分段的高手，她叫謝姌帶她不是要容易得多嗎？

    ——她一定還深愛著我吧。

    譚紅塵如此想著，心中又有了宛如千刀萬剮的絞痛。他怎可能忘記他們昔日的美好？他何嘗不想與她重歸于好？可是他早已沒有回頭路了，而今還能陪伴他的女人，只有藍晨雨。

    所以他想盡快回到藍晨雨的身邊，他也向這個方向努力了，可惜老是事倍功半，原地踏步。

    他陪王樂樂一起玩了兩個月的游戲，她的分段沒有絲毫提升，兩個人總是輸輸贏贏，沒有半點上分跡象。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的實力并不足以帶王樂樂上鉑金，他也發(fā)現(xiàn)王樂樂的原本實力還不到黃金。

    此消彼長，看似不難的事情，變得難如登天。

    他不知這種漫無天日的折磨將持續(xù)到幾時。

    所以他想出了新的辦法，便是找王樂樂好好暢談一番，希望能得到她的理解。

    就在今天，他第一次主動打電話給她，同她說與游戲完全無關(guān)的事情。

    他約她到交職院后街的一家茶樓喝茶，她答應(yīng)了。

    譚紅塵提前一個小時到約定地。他買好包間，并點好茶，靜坐著等王樂樂到來。

    令他驚愕的是，他只等了不到二十分鐘，王樂樂就到了。

    似乎他們都對這次碰面尤為重視，否則不會不約而同提前到來。

    今天的王樂樂依舊很美。她的美麗并不體現(xiàn)在容貌之上，她的容貌也一直不出眾。以往的時候，她認真做事的樣子尤為迷人，而今天，她冷傲如霜的樣子依舊迷人。

    或者說，女孩的美麗從來不是由容貌與身姿決定，氣質(zhì)美才是真正迷人的美。

    她走到他的對面，順手放下包，翹著二郎腿就坐下了。

    譚紅塵盯著她，許久之后才輕嘆道：“我從來不知道，你也有如此冷傲的一面?！?/br>
    王樂樂淡淡說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br>
    譚紅塵問：“能告訴我原因嗎？”

    王樂樂問：“什么原因？”

    譚紅塵道：“是什么東西使你改變了？”

    王樂樂似笑非笑道：“我說是因為你，你信嗎？”

    譚紅塵的臉色僵住，許久之后才苦笑道：“如果是因為我的話，那就太不值得了。”

    王樂樂道：“你太高估你自己了。我不會因任何人改變，如果你覺得我變了，那可能是你以前本就沒看清我?！?/br>
    譚紅塵點頭道：“我的確沒看清你，那你能說說你是什么樣子嗎？”

    王樂樂道：“我就是你現(xiàn)在看到的樣子。”

    譚紅塵苦笑著不說話。

    王樂樂端起幾上的茶杯輕抿一口，接著又低頭“呸”了一聲，面無表情地說：“我不是來喝茶的，要喝也不喝這么拙劣的茶，你直接說正事吧?！?/br>
    譚紅塵道：“我們能不能結(jié)束這場無聊的游戲？這兩個月來，我已經(jīng)受夠了。”

    王樂樂問：“無聊的游戲？”

    譚紅塵點頭道：“是的，你不覺得你叫我?guī)闵香K金本就是非常無聊的事情嗎？”

    王樂樂搖頭道：“不無聊。有你陪我打游戲，我心里高興得不得了?！?/br>
    譚紅塵道：“但我不高興?！?/br>
    王樂樂問：“想藍晨雨了？”

    譚紅塵反問：“我想我的女朋友，不是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嗎？”

    王樂樂的嘴角輕輕扯動，露出一個非常譏誚的笑容。她嘲笑道：“你以為她是你的女朋友？”

    譚紅塵沉聲道：“當(dāng)然?！?/br>
    王樂樂臉上的嘲諷之色更濃，抨擊道：“一個可以脫光衣服讓任何人看，還可以笑語盈盈陪任何人上床的女人，卻是你的女朋友？”

    譚紅塵的眉頭皺緊，他沒想過王樂樂會說出這樣不負責(zé)任的話。

    王樂樂繼續(xù)道：“或許她真的是你的女朋友，只不過她的男朋友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br>
    譚紅塵怒了，猛地一拍茶幾，大吼道：“王樂樂！你夠了！”

    王樂樂并不住嘴，繼續(xù)說道：“不管你信不信，我都告訴你。你和藍晨雨交往的這一年多里，和她上過床的男人超過二十個?！?/br>
    譚紅塵已經(jīng)惱羞成怒。他當(dāng)然不信王樂樂說的話。他現(xiàn)在只感到莫大的諷刺。如王樂樂這種天生富貴的女孩，要玩死一個捉襟見肘的女生本就易如反掌?？伤尤豢跓o遮攔說這么多誹謗之語，莫非不下作？

    他發(fā)現(xiàn)和王樂樂一起談藍晨雨，本就是非?；隆Ｋ运]嘴了，他不想在這個問題上過多爭論。

    事實勝于雄辯，這一年多里，只要是在校時間，藍晨雨一直和譚紅塵住在一起，他沒發(fā)現(xiàn)她做任何背叛他的事情。

    所以王樂樂說的話都是空xue來風(fēng)，無稽之談。

    可是王樂樂并不就此罷休。她繼續(xù)說：“你信不信，你和我聊天這會，藍晨雨可能正和別的男人上床？”

    譚紅塵不說話。

    王樂樂又道：“從你和藍晨雨分開住起，我就拜托謝姌盯著她。你知道謝姌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

    譚紅塵還是不說話。

    王樂樂輕嘆一聲，非常冷漠地說：“算了，現(xiàn)在和你說什么都沒用。我們還是回到之前的話題吧。”

    譚紅塵道：“結(jié)束這場無聊的游戲？”

    王樂樂道：“我已經(jīng)回答過你了，這場游戲不無聊，在你完成許諾我的事情之前，這場游戲不會結(jié)束。況且，對你來說這是游戲，對我來說卻是人生大事。”

    譚紅塵冷笑道：“如果我要強行結(jié)束這場游戲呢？”

    王樂樂問：“你打算食言？”

    譚紅塵道：“我現(xiàn)在總算知道你當(dāng)時為什么要提出這兩件事情了，你的根本目的就是離間我和晨雨。我不會讓你得逞的，從今天開始，我不會再陪你打游戲，也不會再和你見面?！?/br>
    王樂樂問：“你知不知道，上一個玩弄我的男人是什么下場？”

    譚紅塵搖頭道：“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而且我也沒有玩弄你，被玩弄的人一直都是我?！?/br>
    王樂樂仿佛沒聽到譚紅塵的話，只淡淡說道：“那個人已經(jīng)死了，在我的面前變成了一灘爛rou?！?/br>
    譚紅塵怔住。他看著王樂樂的冷漠，幾乎確定她沒有說謊。而且他有種感覺，仿佛殺死那個未知男人的人，就是王樂樂。

    王樂樂譏誚一笑，隨口道：“你放心好了，我沒殺過人，那個人不是我殺的。只不過人在做，天在看，有的人注定是不得好死的?！?/br>
    譚紅塵道：“那你的意思是說。如果我悔諾，我也得不到好下場？”

    王樂樂道：“不只是你，藍晨雨也一樣?！?/br>
    譚紅塵問：“上天會給我們報應(yīng)？我們會被雷劈死？”

    王樂樂道：“上天會不會懲戒你們，我不知道。但有一點可以肯定，便是我有的是辦法玩死你們?！?/br>
    譚紅塵道：“你果然不是我所認識的樂樂?！?/br>
    王樂樂道：“你也早已不是我所認識的譚紅塵。”

    譚紅塵道：“我沒變，只不過你變了?！?/br>
    王樂樂冷聲道：“那你就當(dāng)我變了吧。反正從那天開始，我就已經(jīng)做了決定，要不折手段把你搶回來。不管你心里愿不愿意，你的人一定是我的。”

    譚紅塵問：“你的奴隸？”

    王樂樂道：“我從沒想過要把你當(dāng)奴隸?！?/br>
    譚紅塵問：“你的男人？”

    王樂樂點頭道：“是的?！?/br>
    譚紅塵忽然笑了，他此時的笑容居然和昔日的史懷瑜有些相似，便是那種惡意的、邪魅的、宛如漆黑旋渦的笑。

    他笑著起身，抬手托住王樂樂的下巴。她沒反抗，而且仿佛附在臉上的嚴冰完全化開了。在這一刻，她的神色居然變得溫柔起來。

    她問：“譚紅塵，你改變主意了？”

    譚紅塵道：“你不是要我做你的男人嗎？沒問題。現(xiàn)在你的男人有點想要了，你還不趕緊脫衣服？”

    王樂樂驚住。她此時才發(fā)現(xiàn)譚紅塵眼中的邪異表情——以往的時候，譚紅塵臉上從未出現(xiàn)過的表情。

    王樂樂確定，他不是改變主意了，只是單純地想找個女人發(fā)泄。

    ——對哦，他和藍晨雨分開住也有一個月了。這段時間里，他沒碰過任何女人，生理上欲望已經(jīng)淹沒了他的神志。

    王樂樂想著，臉上忽然有了悲哀。

    她不得不承認，時過境遷，物是人非。

    時間有著腐朽人心的力量，昔日正直如鋼鐵的少年，而今變質(zhì)了，他的一切底線都變成了不堪一擊的泡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