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月被打死之后，金榮將自己的雙槍插在腰間，然后又把那兩個死者的槍拾到手中，恐怕再有敵人趕來，立馬到路邊一個大樹旁隱蔽起來。她不時地觀察著路上的情況，仔細聽著周圍有沒有異常動靜。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地過去了，她沒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的跡象。她打算動身回去，可是站起來走出不遠就感覺身體有些疲憊，于是找了個倒樹坐在上面休息，并且全神貫注地擺弄著剛才從那兩個家伙手里得到的短槍。突然，她發(fā)現(xiàn)路上有聲音便機警地向前觀察，卻發(fā)現(xiàn)路上有兩個人從北順路走過來，而且走得極慢。她拎著那兩支短槍急忙躲到一棵粗大的椴樹背后，探著脖子觀察兩個人的行蹤。她終于看清楚了，是一個中年婦女領(lǐng)著一個十三、四歲的小男孩步履蹣跚地走了過來。不知為什么在走到剛才被打死的那兩個家伙跟前，小男孩倒在了路上不動了，心想：“肯定是讓那兩個死鬼給嚇著了，要不然的話，那個小男孩不會倒在那疙瘩不動了。”

    只見那個中年婦女去拽那個小男孩，嘴里還不時地說：“快起來……孩子，再往前走走，說不定能有人家呢！要是有人家的話，遇到了好人，給施舍點飯吃，就能闖過這一關(guān)。孩子，起來……快起來，這地方也不太平啊，你沒看見有兩個死鬼嗎？”中年婦女心想：“自個兒這樣一說，孩子心里一害怕，說不定餓的再厲害也會爬起來的?！?/br>
    然而，小男孩依舊躺在地上一動不動，這下可給中年婦女急壞了。

    中年婦女趴在小男孩的身上嚎啕慟哭道：“孩子，你可不能就這么走了呀……你要是就這么走了的話，咱們劉家可就斷了香火啦！你爸爸的冤死，這筆深仇大恨就指望你去報吶……孩子，你要是走了，我也不想活在這個世上啦……”

    金榮聽到這凄慘悲哀的痛哭聲之后，便產(chǎn)生了同情之心、憐憫之意。她將那兩支短槍插在腰間，然后急步來到中年婦女跟前問題：“大嬸，小弟弟他怎么了，是不是被這兩個死鬼給嚇著啦？”

    中年婦女抬起頭打量一下金榮，覺得金榮不像什么歹人，于是回答道：“大妹子，一路上死人見多了，這事都習(xí)以為常了，我兒子基本上不怕這些，他是被餓成現(xiàn)在這個樣子的。”

    金榮慢慢蹲下，摸一摸小男孩的脈搏，感到脈搏還在跳動，于是安慰道：“大嬸，你別急，小弟弟是被餓昏的，要是有點水喝的話，說不定能蘇醒過來呢?！?/br>
    “這疙瘩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上哪弄水去呢！”中年婦女犯難地說。

    “我們?nèi)易与x這里不算太遠，我背著小弟弟到我們家去不就有救了嗎？”金榮看見小男孩的樣子有些著急了，情急之下卻忘記自己是一名孕婦了，于是說：“大嬸，你幫我一下，給小弟弟弄到我背上，我背他到我們?nèi)易尤??！?/br>
    “大妹子，使不得，這萬萬使不得……”中年婦女看著金榮鼓鼓的大肚子說。

    “救人如救火，為什么使不得？”

    “你是身懷六甲的女人，這樣太危險了?！?/br>
    金榮這時才想起來自己的身子不允許這樣做，于是為難地說：“這可怎么辦吶！”

    就在這個關(guān)鍵的時候，丁小峰和張文禮帶著十幾名天堂山救國大隊的隊員，從山上的羊腸小道上趕了過來，中年婦女看見前邊來了一伙手持鋼槍的人，便忐忑不安地對金榮說：“壞了，前邊來了一伙手里拿著家伙的人，看來我們沒處躲避啦！”

    “大嬸，你不要害怕，這是我們天堂山救國大隊的人來了?！苯饦s笑著說?！拔覄偛胚€愁沒人背小弟弟呢，他們來了正是時候，小弟弟有救了?！?/br>
    丁小峰走過來急不可待地問道：“金榮，出什么事啦？”

    金榮沒有直接回答問題，而且反問道：“你沒看見那兩具死尸嗎？”

    “這兩個人是你給打死的？”張文禮問道。

    “這兩個家伙命里就該死在我手里，偏偏撞到我的槍口上了。”金榮回答道。

    “這兩個家伙是干什么的？”張文禮追問道。

    “你平白無故就給人打死了，這可不是咱們天堂山救國大隊隊員干的事。”沒等金榮回答張文禮的問題，丁小峰不高興插話道。

    “平白無故？”金榮也不高興地問道：“我什么時候平白無故打死過人來著，你知道這兩個家伙是干什么的嗎？”

    “是干什么的？”

    “他倆是三本五郎派下來的探子?！?/br>
    “你怎么知道他倆是探子呢?”

    “要不是他倆想占我便宜的話，我怎么會知道呢？”金榮用反問的口吻回答道。

    “如果像你說的這樣，這就叫自作自受、罪有應(yīng)得、死有余辜?！睆埼亩Y看了金榮一眼說：“這樣太危險了，你的身子重，今后不許你走出這么遠了?！?/br>
    金榮笑著問道：“你們是怎么知道我在這里的？”

    “我們聽到槍聲之后，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最擔(dān)心的就是你，于是放下手中的活計就趕緊跑過來了?！睆埼亩Y回答道。

    丁小峰瞅了幾眼站在旁邊的中年婦女，然后又看看躺在地上的小男孩，于是看著金榮問道：“這個小男孩是怎么回事呢？”

    “對了，你趕緊給小弟弟背回家去，到家我在跟你細說?！苯饦s急不可待地說。

    回到家里，通過跟中年婦女交談便知道了這兩個人是母子關(guān)系。母親姓孟名玉玲，兒子姓劉名長春，同時也了解一些劉家的事情。

    原來，劉長春一家住在奉天蘇家屯轄區(qū)一個叫林勝堡的地方，那里是個出產(chǎn)大米的地方。在別人看來這里是個好地方，一年四季凈吃細糧，可是對窮人家的人來說恰恰相反。自從劉長春出生到斷奶之后，他沒吃過幾頓大米飯。難道是他父親不務(wù)正業(yè)嗎？答案是否定的。他父親不但是個好丈夫，好爸爸，而且還是個相當(dāng)能干的一家之主，每天起早摸黑在稻田地里忙活，到了秋天打下的稻子就是不夠交租子的。他父親是個剛烈的男人，對此不服氣，有時找?guī)讉€好友一起到地主家討個說法，難免激怒地主，這就惹下了殺身之禍。在他八歲那年，父親被地主勾結(jié)的東洋鬼子給殘害致死，孟玉玲只好帶著他艱難度日，在苦海里煎熬。在他十歲那年，地主又逼他去扛活。孟玉玲怕身邊這唯一的根苗再走上他父親那條不歸之路，被逼無奈，最后只好帶著兒子背井離鄉(xiāng)，躲避地主的殘酷壓迫，幾年來一直流落街頭，風(fēng)餐露宿……聽說天堂山腳下有一支救國大隊，是專門打擊地主老財和東洋鬼子的隊伍，就指望著兒子能加入到這個組織里去，一方面能有口飯吃，另一方面說不定日后能報上劉家的深仇大恨，好了卻自己心里那塊心病。

    就這樣，劉長春不但死里逃生，而且從此成了天堂山救國大隊里最小的一名隊員。

    丁小峰和張文禮看著劉長春那張黑黝黝的四方大臉，上面還鑲嵌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配上那對小虎牙著實惹人喜歡；再加上他口齒伶俐，辦事機靈，又考慮原先的通訊員小李已經(jīng)犧牲了，經(jīng)研究決定，讓劉長春在天堂山救國大隊隊部當(dāng)通訊員，這樣就有了一個跑腿學(xué)舌的人了，干什么也就方便了許多。

    經(jīng)過一段時間之后，孟玉玲看到自己的兒子在天堂山救國大隊里順利成長便喜上眉梢，多年來懸掛在心上的那塊大石頭終于落了地。她總覺得兒子總算有個著落了，自己不能再給天堂山救國大隊帶來麻煩了，便產(chǎn)生自己一個人回老家生活的想法。一天，她對丁小峰和張文禮說：“大隊長，副大隊長，長春這孩子我就交給你們啦！我把這孩子交到你們這樣的隊伍里，我這個當(dāng)母親的一百個放心。你們平時對他要嚴格要求，讓他在殺小鼻子和那些地主老財?shù)臅r候，多殺死幾個那幫吃人不眨眼的畜生，為他冤死的爸爸報仇。我不能長久住在這里，這些天來我在這里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我從心里過意不去呀！我得回老家去……”

    恰在這個時候，張迎春給金榮送一碗酸湯子走了過來，趕上了這個場面，沒等丁小峰和張文禮開口便搶話道：“大嬸，反正你們家里也沒什么人了，就到我們家住吧，到時候把小鼻子打垮了之后，給長春娶上個老婆，就在我們?nèi)易影布衣鋺??！?/br>
    “大侄女，這可不成啊。大侄女，你的好心我領(lǐng)了，你們的救命之恩，我和長春這一輩子也不會忘記的。我老母親在老家那邊，這幾年來，我跟長春在外邊流浪，也不知道她老人家現(xiàn)在怎么樣了。再者說，我?guī)чL春出走的時候，也沒跟她老人家打招呼，當(dāng)時怕她老人家知道了以后傷心，更怕被別人知道將這事傳到老地主的耳朵里，說不定又會惹出什么麻煩來呢?，F(xiàn)在我和長春的下落，她老人家一點都不知道，相互杳無音信，這樣她老人家惦記著我們，我們也惦記著她老人家呀！以前我把全部心思都放在長春身上了，現(xiàn)在長春在天堂山救國大隊這支隊伍里挺好的，這樣我就放心了，我回去見到老母親之后，就把這事告訴她老人家，也省得兩頭掛念?！泵嫌窳岜M力解釋回去的理由。

    盡管大家再三勸阻，孟玉玲還是要回去。

    無奈，在臨別的時候丁小峰說：“大嬸，我們實在留不住你了，你把這些鈔票拿著，除了路上當(dāng)盤纏之外，對你今后的生活還能貼補貼補……長春在我們這里你就放心好了，別的我就不說什么了，一路上千萬要陪加小心吶！”

    孟玉玲掂了掂拿在自己手里的鈔票——雖說鈔票不多，但是對她而言，活到這么大歲數(shù)了，從來未摸過這么多鈔票吶！她熱淚盈眶地說：“你們放心吧，不用惦記著我?！闭f到這里，她雙眼的視線又落在兒子的臉上，并囑咐道：“長春吶，你在天堂山救國大隊里一定要好好干，不要掛念mama……你要記住，這里就是你的家。mama盼望你在今后的戰(zhàn)場上多殺死一些小鼻子，為你死去的爸爸報仇雪恨……”

    劉長春眼含淚水點點頭，沒有開口說話，只是默默將母親的話牢牢記在心里。此時，他雙眼的視線全部集中在母親身上，那怕是母親身上最不引人注意的部位，他也要端詳幾分鐘。母親也是用同樣的目光看著兒子，就像再也見不著面一樣依依不舍。

    ——是啊，這就是人生中母子離別時難舍難分的場面，催人淚下！

    在場的人看到這種情景，不得不偷偷地揩去自己的眼淚。

    這母子倆自從這次離別以后，兒子再也沒能看見母親的面容。這次離別，竟然成了永別——這是后話，在這里就不多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