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節(jié)
皇帝派人出宮的時候,皇后還是庶人?;魶Q入宮城的時候,皇后已經(jīng)是死人。 她拒接廢后的旨意,穿著翟衣自縊于坤寧宮。 小芳裹著皮裘守在宮門口,就為了告訴他:“小滿哥讓我告訴你,皇后娘娘薨了?!?/br> 霍決來到乾清宮,便看到目光投在地上,眼睛無神的皇帝。 他走過去,輕輕喊了聲:“陛下?” 許久,趙烺的眼睛似乎才聚焦,但仍然投在地上。 “我沒想讓她死。我知道不是她干的,她沒有這么狠?!壁w烺說,“但她真的不適合做皇后。” “廢了她,也是為她好。娘娘根本沒有能力化解這許多算計。”霍決說,“陛下做的并沒有錯。” “是呢,還是你懂我?!壁w烺說,“我想讓她先到冷宮避一避,待我理清這些事,再給她一個妃位?!?/br> 不為后,只為妃,也沒有兒子,不對人造成威脅,她就又能過上從前那種,簡簡單單快快樂樂的日子了。再也不用被硬逼著做那些她最討厭的事了。 她素來喜歡隨心所欲,最討厭被規(guī)矩束縛的。 趙烺眼淚劃過臉頰:“她的脾氣,怎么這么大呢?” 霍決看著他。 因為這脾氣,是你慣出來的啊,他想。 趙烺和方氏,也是少年結(jié)發(fā)。 也是一路走來,也曾約定過生同衾死同xue。 皇帝拭去淚痕,喚道:“提督監(jiān)察院事霍決?!?/br> 霍決垂眸:“臣在?!?/br> 皇帝道:“給朕找出這個殘害皇嗣的人,千刀萬剮?!?/br> 霍決道:“是?!?/br> 這一夜,半個宮城都亮著燈。 等到天亮的時候,霍決便來回稟。他的效率,自來是如此之高的。不管什么事,交給他,皇帝便放心。 “是許妃娘娘?!彼?,“動手的是麗嬪身邊的一個宮人?!?/br> 許妃,皇長子的生母。 龍床的帳子垂著,隱隱能看到皇帝坐在床上。 他呢喃:“忘恩負義,背主之徒?!?/br> 因許妃,是方氏的陪嫁丫鬟,因這個身份,這層關系,方氏先讓她停了避子湯,把生庶長子的機會給了她。 皇帝道:“賜鴆酒。” 又道:“宮人,凌遲?!?/br> 霍決要走,皇帝又道:“麗嬪,降為美人?!?/br> 霍決再次要走,皇帝再次把他叫住。 “我想呢,要是以廢后下葬,她一定又很生氣?!壁w烺說,“還是以皇后附葬帝陵吧,那道廢后的旨意,我想收回來,你覺得呢?” 后宮出了這么一檔子事,縱不是皇后干的,也是她治理六宮不力。何況她還是自盡死的。 要以皇后禮葬她,等天徹底亮了,朝臣們上朝來了,且有得吵呢。 文人最愛在這種其實毫無實際意義的東西上較真。 霍決問:“附祀太廟嗎?” 趙烺猶豫了一下,道:“不用了吧?!?/br> 霍決道:“就當她是你的妻子下葬吧。” “正是呢?!壁w烺嘆道,“你懂我?!?/br> 他的妻子可以和他葬在一起,死同xue,他不算辜負了誓言。 但她終究,不是一個合格的皇后,不配附祀太廟。 霍決給他支招:“跟朝臣們哭少年夫妻吧?!?/br> 少年夫妻。 朦朧帳中,皇帝不知道呢喃什么。 霍決退出去了。 霍決折騰了一夜沒睡,但是面上并沒有倦意。 他離開乾清宮,去了翎坤宮肖妃那里。 “陛下正盛年,皇子們也都小,爭大位的事,先不急?!彼f,“娘娘以后,不要再做這種事了。若我不替娘娘遮掩,娘娘就得隨許妃一起去了?!?/br> “但陛下肯定是找都督來的?!毙ゅ卮?,“所以我不怕。沒有都督,我一路怎能走到今天。” 霍決卻道:“你所求,得不到,白費力。” 肖妃道:“我一石二鳥,奏效了,擋路的人沒了,為何就得不到?!?/br> 許妃就和她的主人一樣沒腦子,撩撥撩撥,這主仆倆就一起上路了。 “因為你只是一個守門婢女?!被魶Q道。 肖妃呆住。 她是婢女出身這件事,已經(jīng)很久沒有人提起過了。 霍決道:“他想要的皇后,絕不是一個守門婢女,他想要的皇后,必須出身、德行、才學都無可指摘,近乎完美,讓全天下的人都說不出不好來?!?/br> 這個女人,必須光芒萬丈,必須母儀天下。 她的身上,必須刻著“正宮”兩個字,令天下人信服。 如此,才配和皇帝一起坐在金座上,讓天下人看看,他們無愧于“帝后”二字。 誰還能選擇出身不成,肖妃氣哭了。 “娘娘該爭的,是未來在陛下身后做太后?!被魶Q說,“別浪費力氣在爭皇后上,但有個萬一,翻了船,我救不得你?!?/br> 肖妃氣得捶床哭泣。 霍決離開了。 天亮了,皇城響起喪鐘。 敲夠了足夠的聲響,讓那些被驚醒默數(shù)鐘聲的人都知道,皇后薨了。 臣子潮水一樣涌入宮城。 一夜沒睡的皇帝打起精神來,面對這一群人。 皇后下葬之禮的事,吵了好幾日,最終朝臣們捏著鼻子,同意了這個自盡的皇后附葬皇陵。 趙烺覺得肩膀放松了很多。 “我總是不欠她的了?!彼f。 他又說:“連毅,我給你賜一房妻室吧?!?/br> 娶妻,是本朝有臉面的成功太監(jiān)都愛做的一件事。對他們來說,是一種有特殊意義的象征。 趙烺說:“還是有個人,沒事跟你說說話,噓寒問暖,熱湯熱水。當然這些事婢子們都能做,但是由那個人來做還是不一樣的。你別急著拒絕,真的挺好的?!?/br> 霍決卻道:“我想娶的人已經(jīng)嫁了?!?/br> “唉?!壁w烺道,“你竟還惦記著前面那個?” “陛下。”霍決道,“我也曾是男人?!?/br> 曾經(jīng)會愛人,會對未來的妻子有期盼。趙烺說的噓寒問暖熱湯熱水,他都懂。 趙烺只嘆息:“那算了?!?/br> 方皇后定下來以皇后附葬皇陵,但不附祀太廟,京城的人都道:“天子是個有情人啊?!?/br> 許多妻子夜里床頭逼問丈夫:“我若死了,你能跟我死同xue嗎?” 丈夫們說:“什么死不死的,呸,不吉利……哎喲,哎喲,別掐,好好好,同xue同xue!” 十二月,監(jiān)察院開封府司事處傳書到京城。 他們打聽了許久,竟打聽不到陸少夫人去了哪里養(yǎng)病。因陸府是個上面打過招呼的特殊存在,所以迄今為止,開封府司事處只是打聽,未對陸府用手段,特地打報告來申請。 縱不用手段,一個后宅婦人的養(yǎng)病之處竟打聽不到,本身就不對了。何況這負責打聽的是監(jiān)察院的人。 此時,霍決和小安都意識到溫蕙那里出了問題。 “讓他們放手查?!被魶Q說。 信鴿帶著這命令南飛。 開封府的人得到了允許,當日陸府內(nèi)宅里失蹤了一個丫頭,外院失蹤了一個門子。 因是同時不見的,管事懷疑他們倆是私奔潛逃了。還報了官,在衙門那里掛上了“逃奴”,緝拿追捕。 十二月底,衙門已經(jīng)封印,馬上就要過年了,霍決再次收到開封府的匯報,稱刑訊多日,一無所獲。 當日,接走陸少夫人的馬車仆從,全是陌生人。 霍決把這張信報揉成一團,握在手里。 從仆人那里都逼問不出線索的話,只能動一動陸家人了。 他是想讓她安安靜靜地生活的,但前提是平平安安。若不平安,哪來的安靜。 霍決抬眸:“康順,你去。” 康順已經(jīng)在收拾東西,吆喝人,準備出發(fā)。 小安碎碎叨叨地囑咐他:“她有孩子的,跟婆母關系也好。你得小心著?!?/br> 康順道:“我曉得,我又不傻?!?/br> 不能有什么事,以后讓他們嫂子怨恨他們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