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萬神窟萬神真容現(xiàn)
●此為系統(tǒng)防|盜,在晉江買足本文50的可馬上看更新● 在他喝下去的同時,謝憐耳中聽到了清晰的“咕咚”、“咕咚”之聲,仿佛是往一個空罐子里灌水的聲音。 剎那間,他心下雪亮,一把握住了對方的手,道“別喝了?!?/br> 那道人手一抖,驚疑不定地望他,謝憐微笑道“喝了也沒用,不是嗎?” 那道人聞言臉色一變,另一只手抽出腰間鐵劍向他迎面刺來。謝憐立定不動,舉手一彈,“鐺”的一聲,輕輕彈開了劍鋒。那道人見他依然緊握著自己那只手,咬牙猛地一抽。謝憐只覺那條手臂忽然一癟,仿佛漏氣的球兒一般徹底癟了下去,從他掌中哧溜掙脫。那道人一掙脫出來,便向門口逃去。謝憐也不著急,在這種無外界阻撓之力的地方,這道人便是再逃出十丈,若邪也能把他拖回來。誰知,他剛剛抬了抬手腕,一道銳利至極的破風(fēng)之聲便從他身邊穿過。 那聲音猶如有人從他身后射出了一支利箭,直接把那道人穿腹而過,釘在了門上。謝憐定睛一瞧,那竟是一根竹筷。 他回頭一看,三郎好整以暇地從桌邊站起,與他擦肩而過,把竹筷拔了出來,在他面前晃了兩下,道“臟了。待會兒丟?!?/br> 而那道人受此重創(chuàng),竟是完全沒有呼痛之聲,無聲無息地倚著門慢慢滑了下來。從他腹中汩汩流出的,不是鮮血,而是清水。 正是他方才喝下去的那碗水。 兩人都在這道人旁半蹲了下來,謝憐在他創(chuàng)口處按了按,感覺這個傷口猶如一個鼓囊囊的氣球上被扎破的洞,往外颼颼地漏著涼氣,而這個道人的“尸體”也在漸漸發(fā)生變化。方才看他,分明是條大漢,現(xiàn)在卻仿佛整個人都縮小了一圈,面容和四肢都有些萎縮,并且還在不斷縮小,看起來倒像是個小老頭了。 謝憐道“是個空殼?!?/br> 有些妖魔鬼怪,自身無法幻化出完美的人形,便會想另外一個法子制造空殼。 他們會用一些十分逼真的材料,精心制作一副人的假皮囊。這樣的皮囊,往往會參考真實的活人,有的時候甚至是直接拿人的皮囊做成的,掌紋、指紋、頭發(fā)自然完美無缺。而且,這種空殼,只要他們自己不穿上這層皮,就不會沾染鬼氣,也就不會害怕那些辟邪符咒。這也是為何門上的符咒沒有把這名道人擋在外面的原因。 不過,這樣的空殼往往也很容易被識破,因為他們畢竟是空心的假人,如果沒有人穿這層皮,就只能按照cao縱者的指令行事。而且這指令不能太復(fù)雜,只能是簡單的、重復(fù)的、預(yù)先設(shè)置好的事情。所以,它們的神態(tài)舉止通常都較為呆滯,不太像活人,比如,它們會反復(fù)重復(fù)一兩句話,做同一件事,或者自問自答,答非所問,和人多說幾句話就露餡了。然而,對于如何甄別空殼,謝憐有個更為實用的方法讓他們喝一碗水或吃個東西就行了。畢竟殼子是空心的,沒有五臟六腑,他們吃東西或者喝水時,就猶如往一個空罐子里丟東西或者灌水一樣,能聽到清晰的回聲,和活人進食飲水的聲音是完全不同的。 那道人的尸體已經(jīng)徹底癟了下去,差不多已經(jīng)是一攤軟趴趴的皮了。三郎用那根竹筷壓在他皮膚上點了兩下,丟了筷子,道“這殼子有點意思?!?/br> 謝憐知道這少年指的是什么。這名道人的神情舉止,他們都是在在了眼里的,豈止逼真,根本就是個活人,與他交流,對答如流,可見cao縱者法力驚人。謝憐看他一眼,道“三郎,看來你對這種異術(shù)也是頗有涉獵?!?/br> 三郎笑道“不多?!?/br> 這個空殼特地找上門來,向他告知半月關(guān)之事,無論是真是假,目的都是為了引他去半月關(guān),為求穩(wěn)妥,還須得上通靈陣問問。謝憐掐指一算,算出剩下的法力還足以支撐他再用幾回,這便捏了個訣兒,上了通靈陣。 一入陣,里面竟是難得的熱鬧,并且不是因為忙于公務(wù)而熱鬧,似乎是大家在玩兒什么游戲,嘻嘻哈哈笑成一片。謝憐正頗感驚奇,只聽靈文道“殿下回來了?這幾日在下面過得怎么樣???” 謝憐道“還好還好。大家這是在做什么?這么高興?!?/br> 靈文道“風(fēng)師大人回來了,正在散功德,殿下不去搶一搶么?” 果然,謝憐聽到陣內(nèi)數(shù)位神官正在聲嘶力竭地喊“一百功德!搶到了!”“為什么我這個只有一功德……”“一千!一千!?。≈x謝風(fēng)師大人?。?!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心想這莫非是天上掉錢大家正在撿?雖然他的功德箱里是空空如也,但一來他不知要怎么搶,二來其余諸位神官都是彼此相熟的,搶一搶玩鬧無所謂,他突然插|進去就有些奇怪了,于是也不在意,自顧自問道“諸位,半月關(guān)這個地方你們知道嗎?” 此話一出,正在興高采烈搶功德的通靈陣瞬間沉默。 謝憐再次略感郁悶。 他以往發(fā)些小詩和秘方,大家沉默也就罷了,因為其余的神官們也不發(fā)這些,那么他發(fā)的話,可能的確是格格不入??墒牵`陣內(nèi),經(jīng)常有神官們開口詢問一些公務(wù)上的問題,比如你們誰認(rèn)識哪只鬼,好對付嗎?你們誰的地盤在那兒,能幫個忙不?這個時候大家也是各抒己見,有建議的給建議,沒建議的說有空回頭我?guī)湍銌枂枴K麊柊朐玛P(guān),也算是公務(wù),沒理由一開口照樣全場死寂啊。 半晌,突然一人喊道“風(fēng)師大人又散了十萬功德?。?!” 通靈陣內(nèi)瞬間又活躍起來,眾神官紛紛搶功德去了,也就沒人在意他方才問的那句了。謝憐知道此事恐怕并不簡單,在陣內(nèi)大概問不出什么來了,心想這位風(fēng)師大人當(dāng)真是大手筆,一散就是十萬,好生厲害,正要退下,忽然,靈文私下給他發(fā)了一句。 靈文問道“殿下,你為何忽然要問半月關(guān)?” 謝憐便把有一副空殼找上門來的事說了,道“那殼子假作從半月關(guān)里逃出的幸存者,必然有其目的。不知他所言是真是假,我便上來問問。這地方怎么了?” 靈文那邊沉吟片刻,道“殿下,這件事,我勸你,莫要沾手?!?/br> 謝憐多少也料到會有這么一句了。否則也不至于持續(xù)一百五十年也無人問津,而他一問就全庭沉默。他道“每逢過關(guān),失蹤過半,這事是真的?” 良久,靈文道“是真的。但這件事,我不好多說?!?/br> 謝憐聽出她語音里頗帶斟酌之意,怕是有為難之處,道“好,我明白了。你既不方便,那就莫要多說。我們也從沒私下談過這個話題,都是我自己亂撞撞上的?!?/br> 二人雖是在私下對話,靈文也還是壓低了聲音,道“殿下,我再多說一句。你若要查這件事,別讓其他神官知道。而且,不要從天界走。” 收了神識,出了通靈陣,謝憐起身,沉吟片刻,抬頭道“三郎,我怕是要出一趟遠(yuǎn)門了?!?/br> 靈文告誡他莫要被其他神官發(fā)現(xiàn),足見此事牽扯不小。而如果他直接上天,再跳到半月關(guān)去,方便是方便,但如此出行就會被記錄在冊。而且,若是有誰在通道里動了什么手腳,跳下去究竟會落在哪里,還真不敢說。如此看來,竟是只能徒步去半月關(guān)了。這空殼既然自己送上門來,便是想誆他去的,肯定不會是什么好地方。三郎卻道“好啊,哥哥,不介意捎上我吧?!?/br> 謝憐一怔,用掃帚把地上那攤假皮囊掃到一邊,道“路途遙遠(yuǎn),風(fēng)沙艱辛,你又為何要跟著去?” 三郎笑道“你想知道那半月妖道是怎么回事嗎?” 聞言,謝憐動作一頓,道“連這個你都知道?” 三郎抱著手,悠悠地道“半月關(guān),兩百年前,乃半月國所在之地。半月人力大無窮,且性情兇悍好斗,時常sao擾中原之地的百姓。” 他微微坐直了身子,目光星亮,道“半月妖道,就是他們的國師?!?/br> 謝憐把掃帚往墻上一靠,就要坐下來詳細(xì)聽。這時,門外傳來一陣“叩叩”的敲門之聲。 此時天色已晚,那些村民都被謝憐之前一句“中邪”嚇得縮回屋子里不敢出來,又會是誰敲門?謝憐站到門口,屏息片刻,沒感覺出門上符咒有異動,緊接著又是兩聲“叩叩”。聽這聲音,似乎是同時有兩個人在敲門。 他略一思索,打開門來,果然,兩個黑衣少年站在門口。一俊朗,一清雅,正是南風(fēng)與扶搖。 謝憐和他們對望一陣,道“你們兩個……” 扶搖率先翻了個白眼。南風(fēng)劈面開口便問“你是不是要去半月關(guān)?” 謝憐道“你們從哪里聽到的?” 他本以為是靈文又去中天庭問了一通拉來的幫手,可轉(zhuǎn)念一想,她告誡過他莫要讓旁人知道,自然也不會聲張。南風(fēng)道“聽幾位神官路上談了幾句,聽說你今天在通靈陣?yán)飭柫税朐玛P(guān)的事。” 謝憐便了然了,雙手籠在袖子里,道“明白了?!易栽浮?,是吧?” 兩人都是一副牙痛得面目扭曲的表情,道“……是啊?!?/br> 謝憐忍俊不禁,道“懂了,懂了。不過,事先說好,這次去半月關(guān),途中若是遇到什么不能應(yīng)付的事情,歡迎隨時逃跑?!?/br> 謝憐的人生準(zhǔn)則是不要勉強人。無論是勉強別人做一件事,還是勉強別人不要做一件事,都是勉強。一件事做了到底好不好,只有做了才知道。若你勉強一個人做一件事,即便他做了,心中也不會認(rèn)可;若你勉強一個人不做一件事,即便他沒做,他也會一直千方百計惦記著,總有一天會做的。所以,萬事,順其自然。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當(dāng)下側(cè)開了身子,請他們二人進屋再細(xì)說。誰知,那兩人一看到他身后那名歪歪坐著的少年,原本微黑的臉色,瞬間變成了鐵青。 南風(fēng)閃身進來,搶在謝憐面前,道“退開!” 三郎卻是看了一眼那懸在空中的若邪,歪頭問道“這位哥哥,你竟還是一位奇人異士呢?” 他語氣饒有興趣,謝憐道“還好。奇人異士說不上,略會一點。他們現(xiàn)在看不到我們,待會兒走近了,萬一出聲就難說了?!?/br> 那趕車的老大爺看到白綾自飛、無頭人行,已是目瞪口呆,聞言大驚,連連搖頭“不行不行!我怕是憋不住?!?/br> “……”謝憐道,“那,得罪了?!闭f完飛速出手,在他背后一點,那老大爺?shù)菚r歪在車上,昏睡過去。這下,終于不用擔(dān)心他嚇得大叫被發(fā)現(xiàn)了。謝憐輕輕接住他,將他放上牛車,轉(zhuǎn)過身,對三郎道“沒事的。別緊張。” 天色已暗,看不清三郎的表情了,只能看出他點了點頭,謝憐便坐到車前,拿起繩子,輕聲哄那牛。這群囚衣鬼走了過來,想要過去,卻感覺路中央有一個什么東西擋著,都粗聲粗氣地道“真是奇了怪了!怎么過不去!” “真的!過不去!見鬼了!” “他媽的,咱們自己不就是鬼嗎,能見什么鬼!” 謝憐好不容易哄好了牛,與這群無頭的囚衣鬼擦身而過,聽他們抱著頭顱吵吵嚷嚷,只覺得十分好笑。那群鬼魂還有諸多抱怨“那個,你是不是拿錯了?我怎么感覺你懷里抱的那個才是我的頭?” “你這頭的切口怎么這么不整齊?” “唉,那個劊子手是個新手,砍了五六刀才給我砍下來,我都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你家里人沒給他打點錢吧!下次記得事先打點一下,一刀給個痛快!” “哪來的下次!” …… 七月十五中元節(jié),乃是鬼界的第一大節(jié)日。這一天,鬼門大開,平日里潛伏于黑暗中的妖魔鬼怪們?nèi)加苛顺鰜?,大肆狂歡,生人須得回避。尤其是在這天的晚上,閉門不出是最好的選擇。一出門,撞上點什么的機會可比平日大多了。謝憐一向是喝涼水都塞牙,穿道袍也見鬼,此刻就撞個了正著。只見四面八方都漂浮著綠幽幽的鬼火,許多鬼魂追著那鬼火跑,還有一些面無表情、喃喃自語的壽衣鬼魂蹲在一個圈子之前,伸手去接后人們燒給他們的紙錢、元寶等供品。這一派景象,可謂是群魔亂舞。謝憐從中穿行,心里正想著今后出門一定要看黃歷,忽然感覺身后有異動。他回頭看了一眼,便見那少年坐到了他身后。 謝憐道“你沒事吧?” 三郎一手支著他下頷,道“有事啊。我害怕。” “……”雖說當(dāng)真是完全聽不出他聲音里有半分害怕的感覺,謝憐還是安慰道“不用害怕。你在我身后,不會有東西傷得到你。” 那少年笑笑,不說話。謝憐忽然發(fā)現(xiàn),他竟是在盯著自己看。須臾,終于反應(yīng)過來,這少年盯的,是他頸項之間的咒枷。 這咒枷猶如一個黑色項圈套在人脖子上,根本藏不住,而且容易使人產(chǎn)生一些不好的聯(lián)想。謝憐正想說話,這時,那老黃牛拉著牛車,來到了一條岔路口。謝憐一看,兩條黑漆漆的山路在此分岔,立即拉住了牛的繩子。 這岔路口,可得萬分小心了。 中元節(jié)這一天,有時候,人們走著走著,便會發(fā)現(xiàn),面前出現(xiàn)了一條平時并不存在的路。這樣的路,生人是不能走的。一旦走錯,走到了鬼界的地盤里,再想回來,可就困難了。 謝憐初來乍到,分不清這兩條山路該走哪條,想起方才在鎮(zhèn)上除了收了一大包破爛,還買了些雜物,其中就有簽筒,心道我來算上一卦,于是又從包袱里翻出簽筒,拿在手里嘩啦啦的搖著,邊搖邊對三郎解釋道“第一根左,第二根右,哪條路簽好,我們走哪條?!庇昧艘稽c法力,默念三遍,筒里掉出兩根簽。他拿起一看,沉默了。 下下簽,大兇! 兩根簽都是下下簽,也就是說,兩條路都是大兇,豈不是走哪條都是死? 謝憐無奈,對簽筒道“筒啊筒,今日你我初次見面,何至于如此絕情?再來一次,給我一點面子吧。” 于是,他改為雙手持筒,又是一陣搖。再搖出兩根,拿起來一看,依然全都是下下簽,大兇! 謝憐決定不再浪費法力,這時,一旁的三郎忽然道“我來試試?” 反正試不試也沒差,謝憐便把簽筒遞給了他。三郎單手接過,隨意搖了搖,掉出兩支,拿起來,看都不看就遞給他。謝憐接過來一看,竟然兩支都是上上簽。 謝憐略是驚奇。因為,衰到他這個地步,似乎經(jīng)常連旁人的手氣也被他帶衰了,不知是不是真的如此,反正以往常常被這么抱怨就是了。而這少年竟是分毫不受他影響,直接搖了兩個上上簽出來,他由衷地贊嘆道“朋友,你的運氣很不錯啊?!?/br> 三郎把簽筒隨手往后一丟,笑道“是么?嗯,我也覺得我運氣不錯。一向如此?!?/br> 聽他說“一向如此”,謝憐揉了揉眉心,心道人和人之間的差距果然是猶如天塹。三郎又道“怎么走?” 眼下這個情況,只能走,不能留,謝憐原本就打算亂選一條了,道“既然兩只都是上上簽,那就隨便走吧?!?/br> 當(dāng)下扯了幾下繩子,牛車車輪又緩緩滾動起來。謝憐本來緊繃著神經(jīng),做好了應(yīng)對各種突發(fā)狀況的準(zhǔn)備,誰知,竟是真的,一路順利,不多時,牛車便慢騰騰地爬出了森林,來到了坦蕩的山路上,竟是讓他選對了路。 菩薺村已經(jīng)在山坡之下,一簇一簇的燈火溫暖明亮。夜風(fēng)拂過,謝憐回頭,三郎似乎心情甚好,又躺了回去,正枕著自己雙手,眺望那輪明月,那少年的眉眼在淡淡的月光之下,不似真人。 沉吟片刻,謝憐笑道“朋友,你算過命嗎?” 一路走下來,他心中終是微微有些起疑了。 博聞強記,見多識廣,倒也罷了。但夜行于群鬼之中時,這少年未免有些過于鎮(zhèn)定自若了。雖然并不能排除有的人天生就很沉得住氣,但謝憐還是覺得,有必要稍稍確認(rèn)一下。 聽他這么問,三郎回過頭來,道“沒算過。” 謝憐道“那,你想讓我?guī)湍闼闼銌???/br> 三郎看他,笑道“你想幫我算?” 謝憐道“有點想呢?!?/br> 三郎微一點頭,道“行?!?/br> 他坐了起來,身體微微傾向謝憐,道“你想怎么算?” 謝憐道“看手相,如何?” 聞言,三郎嘴角微彎。那笑容說不清是什么意味,只聽他道“好啊。” 說著,便朝他伸出了一只左手。 這只左手手指修長,指節(jié)分明,十分好看。并且絕不是那種柔弱的好看,而是勁力暗蓄其中,誰也不會想被這樣一只手扼住咽喉。謝憐記著方才三郎觸碰到他時微變的神色,特地留意了要避開肢體接觸,不去直接碰他的手,只是低頭細(xì)細(xì)地察看。 月光潔白,說暗似乎不暗,說亮又似乎不亮,謝憐看了一陣,牛車還在山路上緩緩爬行,車輪和木軸嘎吱作響。三郎道“如何?” 少頃,謝憐緩緩道“你的命格很好?!?/br> 三郎道“哦?怎么個好法?” 謝憐抬起頭,溫聲道“你性情堅忍,極為執(zhí)著,雖遭遇坎坷,但貴在永遠(yuǎn)堅守本心,往往逢兇化吉,遇難呈祥。此數(shù)福澤綿長,朋友,你的未來必然繁花似錦,圓滿光明?!?/br> 以上幾句,全部都是現(xiàn)場瞎編,胡說八道。謝憐根本就不會給人看手相。他從前被貶,有一段時間便經(jīng)常后悔從前在皇極觀為何不跟國師們學(xué)看手相和面相,如果學(xué)了的話,在人間討生活的時候也不用總是吹吹打打街頭賣藝和胸口碎大石了。而他之所以要看,也并不是看這少年命運如何,而是要看這少年到底有沒有掌紋和指紋。 尋常的妖魔鬼怪可以變幻出虛假的rou身,裝作活人,但是這rou身上的細(xì)微之處,比如掌紋、指紋、發(fā)梢,一般是沒有辦法細(xì)致到這種地步的。而這少年身上非但沒有任何法力波動,覺察不出端倪,掌紋也十分清晰。若當(dāng)真是妖魔鬼怪偽裝的,那就只有“兇”以上的那一檔才能做到如此滴水不漏的完美偽裝了。可是,到了那種身份級別的鬼王,又如何會跟他來一個小山村里坐一路牛車打發(fā)時間?正如天界的神官們個個都日理萬機腳不沾地一般,他們也是很忙的! 謝憐裝作很有把握的樣子硬著頭皮編了幾句,終于編不下去,三郎一直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他,就一邊聽他胡說八道,一邊低低地發(fā)笑,笑得十分耐人尋味,道“還有嗎?嗯?” 謝憐心想不會還要編吧,道“你還想算什么?” 三郎道“既是算命,難道不都要算姻緣嗎?” 謝憐輕咳一聲,肅然道“我學(xué)藝不精,不太會算姻緣。不過想來,你應(yīng)當(dāng)不用愁這個?!?/br> 三郎挑起一邊眉,道“為什么你覺得我不用愁這個?” 謝憐莞爾“定然會有許多姑娘家喜歡你吧?!?/br> 三郎道“那你又為什么覺得必然會有許多姑娘家喜歡我呢?” 謝憐正要開口順著他答下去,忽然感覺出來了。這小朋友竟是在想方設(shè)法引著自己直接開口夸他,無奈又好笑,不知該說什么好,揉了揉眉心,道了聲“三郎啊?!?/br> 這是謝憐開口叫的他第一聲三郎。那少年聽了,哈哈一笑,終于放過了他。此時牛車已氣喘吁吁爬進了村子里,謝憐轉(zhuǎn)身,微一扶額,趕緊下了車。三郎也跳下了車,誰知,謝憐一抬頭才發(fā)現(xiàn),方才他一路都是慵懶地躺在牛車上,現(xiàn)下兩人這么站到一起,這少年居然比他還要高,兩人竟是無法平視。三郎站在車前伸了個懶腰,謝憐道“三郎,你往哪里去?” 三郎嘆道“不知道。睡大街吧,或者找個山洞湊合也行。” 謝憐道“不行吧?” 三郎攤了一下手,道“沒辦法,我又沒地方去。”他睨過來,又笑了兩聲,道“多謝你給我算命了。承你吉言,后會有期?!?/br> 聽他提起算命謝憐就是一陣汗顏??此孓D(zhuǎn)了身,謝憐忙道“等等,你若是不嫌棄,要不要到我觀里來?” 三郎足下一頓,轉(zhuǎn)過半個身子,道“可以嗎?” 謝憐道“那屋子本來也不是我的,聽說以前就常有許多人在那里過夜。只是可能比你想象的要簡陋多了,怕你住不了?!?/br> 若這少年當(dāng)真是個離家出走的小公子,總不能就任他這樣到處亂跑。謝憐十分懷疑他這一整天就只吃了那半個饅頭,年輕人這樣仗著身體任性亂來,這樣下去遲早有一天真的暈倒在大街頭。聽他這么說了,三郎這才轉(zhuǎn)過身來,沒有回答,而是走到謝憐面前,上身前傾。謝憐還沒弄明白他要干什么,只覺得兩人之間的距離忽然變得非常近,又有點招架不住。 那少年又退了開來,他竟是順手就把謝憐扛回來的那一大包破銅爛鐵都拎了,道“那就走吧?!?/br> 恰好茶博士提著銅壺上來,謝憐想起他昨日神氣,道“店家,我昨日便見這群人在街上吹吹打打,今天又見,他們這是在做什么?” 茶博士道“做死?!?/br> “哈哈哈……” 謝憐也不意外,道“他們這是想把那鬼新郎引出來么?” 茶博士道“還能是想做什么呢?有個新娘子的爹重金懸賞找他女兒,抓那鬼新郎,這群人就整天這般烏煙瘴氣地鬧。” 這懸賞的那個爹,必然便是那位官老爺了。謝憐又看了一眼地上那粗制濫造的女人頭,心知他們是想用這假人偽裝新娘子。 只聽扶搖嫌惡道“我要是鬼新郎,送一個這樣的丑東西給我,我就滅了這個鎮(zhèn)。” 謝憐道“扶搖,你這話太不像一個仙家該說的了。還有,你能不能把翻白眼的習(xí)慣改過來,不如你先給自己定一個小目標(biāo),一天先只翻五次之類的。” 南風(fēng)道“你給他定一天五十次他都不夠用!” 這時,隊伍里突然鉆出一個的小青年,精神抖擻,看樣子是個領(lǐng)頭的,振臂高呼“聽我說,聽我說!這樣下去根本沒用!這幾天咱們跑了多少趟了?那鬼新郎被引出來了嗎?” 眾大漢紛紛附和抱怨,那小青年道“依我看,不如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沖進與君山里,大家搜山,把那個丑八怪抓出來殺了!我?guī)ь^,有血性好漢子都跟我來,殺了丑八怪,賞金大家分!” 一群漢子先是稀稀拉拉地和了幾句,逐漸聲音加大,最后所有人都響應(yīng)起來,聽起來竟也聲勢浩大。謝憐問道“丑八怪?店家,他們說的這丑八怪怎么回事?” 茶博士道“據(jù)說鬼新郎是個住在與君山里的丑八怪,就是因為太丑了,沒有女人喜歡,所以才心生怨恨,專搶別人的新娘子,不讓人成好事?!?/br> 靈文殿的卷軸上沒有記錄這個,謝憐道“有這種說法嗎?莫不是猜測?” 茶博士道“那誰知道,據(jù)說不少人都見過,什么整張臉都纏著繃帶,眼神兇惡,不會說話只會呼嚕呼嚕狼狗一樣地叫。傳得神神叨叨。” 扶搖道“臉上纏著繃帶,未必就是丑,也有可能是因為太美不想讓人看見?!?/br> 茶博士無語片刻,道“那誰知道,反正我是沒見過?!?/br> 這時,街上傳來一個少女的聲音,道“你們……你們別聽他的,不要去,與君山里很危險的……” 躲在街角說話的,正是昨晚上來南陽廟祈福的那名少女小螢。 謝憐一看到她就覺得臉有點痛,無意識抬手摸了摸。 那小青年見了她就沒好顏色,推了她一把,道“大老爺們說話,一個小娘插什么嘴?” 小螢被他一推,有點瑟縮,鼓起勇氣,又小聲道“你們別聽他的。不管是假送親,還是搜山,都那么危險,這不是在送死嗎?” 小青年道“你說得好聽,咱們大家伙兒是拼了姓名為民除害,你呢?自私自利,不肯假扮新娘子上轎子,為了咱們這里老百姓這點勇氣都沒有,現(xiàn)在又來妨礙咱們,你安的什么心?” 他每說一句就推那少女一把,看得店里的人都皺起了眉。謝憐一邊低頭解腕上繃帶,一邊聽到茶博士道“這個小彭頭,之前想哄這姑娘扮假新娘,嘴里跟抹了蜜似的,姑娘不肯,現(xiàn)在又是這幅嘴臉了?!?/br> 街上,一群大漢也道“你別站在這里擋道了,邊兒去邊兒去!”小螢見狀,一張扁臉漲得通紅,淚水在眼眶里打轉(zhuǎn)轉(zhuǎn),道“你……你何必非要這樣說話?” 那小青年又道“我說的是不是對的?我讓你假扮新娘子,你是不是死都不肯?” 小螢道“我是不敢,可是,你也不用劃、劃破我裙子……” 她一提這事,那小青年瞬間被戳了痛腳一般跳將起來,指著她鼻子道“你這個丑八怪少在這里含血噴人!我劃破你裙子?你當(dāng)我瞎了眼!誰知道是不是你自己想露給人看,自己給劃的?誰知道你這丑臉裙子破了也沒人看,你可別想賴我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