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3章| 陷困局魏王四戰(zhàn) 遇黑羊龐涓受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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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卬迫切需要一場勝仗以挽回河西之戰(zhàn)的面子,否則,在三軍中他就抬不起頭來。齊人犯境無疑是個絕好的機(jī)會,再說,河西敗給商鞅,而商鞅不是將,是靠詐術(shù)取勝的。如果能在兩軍陣上槍對槍、刀對刀地完勝田忌,他的鼻子眼兒就都是嘴了。 魏是大國,尤其是魏武卒,幾十年來所向披靡,戰(zhàn)力驚人。眼下雖說落勢,但瘦死的駱駝比馬大,魏國的實力仍舊不可小覷。齊威王、田忌皆不是莽撞之人,足足經(jīng)過一個來月的籌備、調(diào)度,方才起兵伐魏,五萬大軍沿濟(jì)水北岸經(jīng)大野澤殺向魏境。 公子卬探得明白,于辰時點兵,卯時傳令三軍,親率中軍主力約兩萬人開往邊境,迎戰(zhàn)齊軍,同時任命龍豹為左軍主將,提拔陳忠為副將,任命副將張猛兼任右軍主將,提拔朱佗為副將,讓他們各帶本部人馬,在黃池會合。 張猛本為西河守將,一年前被調(diào)到大梁,魏都東遷后,又被調(diào)回河西,主守陰晉與函谷,管轄陰晉、陜、焦、曲沃諸邑并函谷要沖。幾番折騰,好不容易喘下一口氣來,這又受命征齊,張猛無奈,只得部署好函谷防線,點齊安邑、陜、焦諸邑能戰(zhàn)人馬一萬五千,啟程東征。 旬日之后,公子卬的中軍與龍豹的左軍共三萬五千開到宋地煮棗,與齊軍相遇。雙方接戰(zhàn),齊軍氣勢沖天,挑戰(zhàn)者連斬三名魏將。魏將面面相覷,無應(yīng)戰(zhàn)者。左軍主將龍豹震怒,親自上陣,復(fù)斬三名齊將,雙方各勝一陣,鳴金收兵。 此番大戰(zhàn)事起突然,齊軍倉促征魏,魏人倉促應(yīng)戰(zhàn),雙方皆未做好充分準(zhǔn)備,尤其是魏人。接下來數(shù)日,雙方?jīng)]再沖陣,各自安營扎寨,等候糧草與兵員,運籌制勝良策。 于公子卬來說,最緊要的還不只是對陣齊人,而是整合三軍。河西之戰(zhàn),心腹愛將裴英及其部下銳卒盡皆戰(zhàn)死,公子卬的嫡系所剩無幾,而龍賈統(tǒng)領(lǐng)的河西舊部對公子卬無不失望至極,尤其是在龍賈被貶、公孫衍被逐之后,三軍將士傷透了心。尤其是張猛,因為他最清楚幕后的一切,得知公子卬又拜主將戰(zhàn)齊,心中的抗拒沒得說的。公子卬通知他五日內(nèi)抵達(dá)戰(zhàn)場,張猛拖到第十日才帶著人馬趕到。公子卬訓(xùn)斥他,張猛回?fù)舫鲆贿B串理由,反駁得公子卬啞口無言。再就是龍豹,河西戰(zhàn)后,猛將呂甲、裴英盡皆戰(zhàn)死,龍豹脫穎而出,成為三軍毫無爭議的第一猛將,更因作戰(zhàn)勇猛而在魏武卒中威望日升。公子卬手下無人,不得不用龍豹,但龍豹對公子卬的不滿卻是徹骨的。 大戰(zhàn)未舉,軍心不穩(wěn),堪稱大忌。三軍聚齊,公子卬尚未理出頭緒,田忌戰(zhàn)書已到,約期斗陣。公子卬自認(rèn)為對陣法頗有研究,聞知田忌善陣,早想與他一決高下,當(dāng)即回下戰(zhàn)書。 三日之后,田忌在約定場所擺出一陣,公子卬登上塔車,識出是魚鱗陣。此陣重在正面進(jìn)攻,弱在尾翼。公子卬傳令魏人擺出偃月陣,加強(qiáng)正面防御,同時密令龍豹、陳忠引軍五千繞道齊軍后方,攻其尾翼。雙方擺好陣勢,于午時開始擂鼓,不料齊陣只擂鼓不進(jìn)攻,而魏人的陣勢主要在防御,也不進(jìn)攻,因而現(xiàn)出的戰(zhàn)場奇觀是,雙方鼓聲大作,卻無一卒搏殺。 真正的搏殺在齊陣后方。 為不鬧出動靜,龍豹命令魏卒脫去重靴提在手中,引五千步卒繞道三十余里,在林莽的掩飾下,秘密運動至齊軍尾翼。聽到前方戰(zhàn)鼓齊鳴,龍豹傳令武卒擺出箭矢陣攻擊。不想齊人候的正是這個,后翼布滿強(qiáng)弩、蒺藜及長槍,矢頭遇挫。見勢頭不對,龍豹鳴金撤退,卻是遲了,背后一陣煙塵起,數(shù)十輛戰(zhàn)車從后面疾沖過來。戰(zhàn)車是步卒的克星,尤其是對進(jìn)攻不成、將退未退的陣形更具殺傷力??蓱z五千武卒紛紛成為碾壓對象,齊軍后翼也順勢包抄上來,形成合圍。 龍豹、陳忠及身邊短兵構(gòu)成一陣。龍豹奮起神威,當(dāng)一輛齊車沖過來時,側(cè)身閃過,順手握住敵方刺來的槍頭,一扯一拉,將他扯下車來,同時借力躍上齊車,拔劍刺死弓弩手,順手將馭者踢下戰(zhàn)車,控制住戰(zhàn)馬。其他齊車看到,紛紛圍上,十幾輛齊車反將龍豹圍在中間。戰(zhàn)車動彈不得,龍豹在齊卒的亂槍下左抵右擋,寡不敵眾,連中數(shù)槍,歪倒在車上。就在齊卒亂搠龍豹之時,幾個槍手紛紛中箭倒地,接著是馭手。齊卒正自驚懼,幾人疾奔過來,為首之人是副將陳忠,手持勁弓,邊跑邊射,身邊跟著幾個長槍手護(hù)衛(wèi)。 陳忠箭無虛發(fā),連射齊車馭手,多輛齊車失控。余下潰散。陳忠?guī)兹藳_到龍豹搶到的戰(zhàn)車前面,跳上車,駕車疾馳。齊車見狀復(fù)聚過來。陳忠又射幾人,齊車皆不敢追,眼睜睜地望著他的戰(zhàn)車馳往遠(yuǎn)處的樹林。 可憐五千魏卒,皆被圍獵,千余魏卒放棄抵抗,束手就擒。 首陣失利,折兵五千,左軍主將龍豹戰(zhàn)死。公子卬郁悶至極,閉門思索兩日,擺出一陣,下戰(zhàn)書給田忌,約他沖陣。 公子卬擺出的是太公八卦陣,吊詭的是,公子卬故意將八卦陣中的生門與死門顛倒過來,即生門為死門,死門反為生門。 魏軍陣勢擺好,田忌登高觀陣,連瞧數(shù)日,尋到了破綻,使兩員勇將各自引軍五千反從兩道死門攻入。公子卬見陣勢被識破,緊急鳴金,陣勢不戰(zhàn)自亂,田忌乘勢揮軍掩殺,公子卬軍潰退二十余里方才止住,若不是張猛拼死殿后,后果不堪設(shè)想。 魏軍沿濟(jì)水退至平丘,總算穩(wěn)住陣腳。 公子卬大帳點兵,折兵兩萬,旅帥以上的將官陣亡過十。 眼見取勝無望,公子卬再也不敢隱瞞軍情了,將戰(zhàn)況報呈魏王,請求增兵。 魏惠王得報,急召惠施、朱威,震幾怒道:“不讓他攻陣,他偏不聽,三戰(zhàn)三敗,折兵兩萬,竟還有臉要求寡人增兵!” “王上息怒,”惠施奏道,“軍情緊急,可暫調(diào)守軍兩萬馳援平丘,再征蒼頭補(bǔ)充守軍!” “唉,”魏惠王長嘆一聲,“有此豎子,多少兵馬也是無用!”轉(zhuǎn)對毗人,“擬旨,調(diào)他回來!” “王上,”惠施止道,“三軍不可無主啊!” 魏惠王略一思忖:“讓副將張猛暫代主將?!蔽杖薜溃疤镆螨R是明欺我無人哪!” 朱威奏道:“臣保舉一人,可抗田忌!” 魏惠王眼睛一亮:“愛卿保舉何人?” “龍老將軍!” 魏惠王的眼睛暗淡下去,半晌方道:“龍老將軍雖是對手,可也太老了?!?/br> “王上,有龍老將軍坐鎮(zhèn),軍心必穩(wěn);軍心若穩(wěn),齊必不撼。齊人長途奔襲,補(bǔ)給艱難。齊不撼我,軍心自亂,持久必退!” 魏惠王看向惠施,見他點頭,擺手道:“好吧,就讓老將軍出馬!” 朱威領(lǐng)命,起身欲走,魏惠王擺手:“慢!” “王上?” 魏惠王緩緩起身,長嘆一聲:“還是寡人去請吧!” 龍家宅院里,正堂已被改成靈堂,幾個女人跪在地上嗚嗚咽咽。 一個年約十三歲的男孩子眼中卻無淚水,只將兩只大眼久久凝視供在案上的一柄滿是血污的寶劍和頭盔。 突然,那孩子噌噌幾步躥上靈堂,取下頭盔和寶劍,動作麻利地戴上頭盔,拿起寶劍,飛也似的沖出院門。 這一幕被不遠(yuǎn)處的老家宰看到,大叫一聲:“天哪,小少爺拿劍跑了!” 幾個仍在伏地悲泣的女人抬頭一看,頭盔和寶劍不見了,一下子呆在那兒。 一個女人尖叫一聲“虎兒”,暈厥于地。 另一個女人拔腿就朝門外追去,邊追邊喊:“虎兒,虎兒,快回來!” 龍虎早已跑到大門外面,剛好撞在已經(jīng)下車、正向大門走來的魏惠王身上。 朱威眼明手快,一個箭步?jīng)_上前,將龍虎攔腰抱住。 看到他身上帶血的寶劍和頭盔,魏惠王面色發(fā)白,額頭沁出汗珠。 朱威急問:“虎兒,你怎么了?” 龍虎拼命掙扎:“朱伯父,你別攔我,我要去殺齊人,替先父報仇!” “先父?”朱威震驚,“你父親他??” 朱虎泣道:“朱伯父,先父他??戰(zhàn)死在煮棗??” 魏惠王定下神來,以袖拭汗:“朱愛卿,這是誰家的孩子?” 朱威已從龍虎的話里明白發(fā)生什么了,淚水流出:“回稟王上,是龍老將軍的孫子。老將軍的愛子龍豹是左軍主將,為國捐軀了?!?/br> 魏惠王掉下淚來,上前拉過龍虎:“孩子,來,隨寡人尋你爺爺去?!?/br> 魏惠王、朱威跟著龍虎來到后院的演武場上,遠(yuǎn)遠(yuǎn)看到草地上插著一支丈八長槍,長槍下面,白發(fā)蒼蒼的龍賈席坐于地,雙目緊閉。 朱威上前一步:“龍將軍,你看誰來了?” 龍賈依舊一動未動。 “龍將軍,是王上,王上看你來了。” 龍賈依舊閉著眼睛,好半晌,兩行淚水流出,緩緩說道:“朱大人,莫開玩笑了,老朽只想靜一會兒?!?/br> “龍將軍,”朱威聲音哽咽,“朱威??朱威怎能在這個時候開玩笑呢?你睜眼看看,王上真的看你來了?!?/br> “王上不會來的。”龍賈緩緩搖頭,“龍賈老了?!?/br> 朱威又要說話,魏惠王擺手止住,在龍賈對面盤腿坐下:“龍將軍,魏罃愧對你了?!?/br> 龍賈打個愣怔,睜開一雙老眼,看到果是惠王,忙跪地叩道:“王上??” 魏惠王起身,扶起他:“老將軍免禮?!?/br> 龍賈哽咽:“王上??王上,真的是王上??” 魏惠王以袖拭淚:“老將軍,令郎為國捐軀,過在寡人哪!” 龍賈泣不成聲:“王上??” “唉,”魏惠王長嘆一聲,“一路上細(xì)聽朱愛卿之言,寡人始知河西真相。八萬精兵,幾百里河山,寡人的多年心血,竟在數(shù)日之間毀于不肖子之手,寡人卻不自知,竟然聽信不肖子之言,遷怒于老將軍。龍老將軍,寡人??寡人當(dāng)有今日之辱啊!” “有王上此言,龍賈九死無憾矣。老臣有一言,早想講給王上?!?/br> “寡人今日來,就是想聽聽老將軍的聲音。” “魏為四戰(zhàn)之地,四鄰皆強(qiáng),不可輕動刀兵啊,王上。老臣守疆多年,只明白一個事實:魏之?dāng)?,不在齊人,不在趙人,更不在韓人,只在秦人!” “惠相國也是這么講的。寡人聽取相國之言,親赴徐州,本欲結(jié)好田因齊,共抗秦人,不想?yún)s又自取其辱。田因齊興兵犯境,寡人是可忍,孰不可忍哪!” “縱使抗齊,也不可使安國君為將。” “唉,”魏惠王嘆道,“事已至此,不說他了。老將軍,前方戰(zhàn)事,如何是好?” 龍賈朗聲道:“老臣不才,愿替王上分憂!” “老將軍,如果寡人所記不錯的話,你該年屆花甲了吧?” “臣剛剛活足一個甲子?!?/br> “寡人本該讓你頤養(yǎng)天年才是,可??” 話音未落,家宰領(lǐng)著一名軍尉急急走進(jìn)。 “報,邊關(guān)火急軍情!”軍尉雙手呈上三份急報。 魏惠王逐個拆看,拆一個,扔一個,神色大變。 朱威從地上拾起急報,匆匆一看,對龍賈道:“秦兵夜襲函谷,函谷失守,陰晉守軍回救,在潼關(guān)遭到伏擊,陰晉失陷,陰晉守軍八千、函谷守軍五千悉數(shù)以身殉國。南線,韓軍兩萬犯我舞陽,北線,趙軍三萬犯我朝歌,守軍皆在苦力支撐。龍將軍,我們當(dāng)真是四面皆戰(zhàn)了?!?/br> “這正是龍賈擔(dān)心之事?!饼堎Z應(yīng)道,“王上??” 魏惠王看向他:“老將軍請講?!?/br> “還能征集多少兵馬?” 魏惠王的目光移向朱威:“朱愛卿?” 朱威遲疑一下:“最多四萬。” “王上,”龍賈轉(zhuǎn)向惠王,“將這四萬交給老臣吧!” 魏惠王點頭,正襟危坐:“龍賈聽旨!” 龍賈叩拜:“臣在!” “封龍賈為大將軍,總司全國兵馬!免公子卬大將軍職銜,押送大梁問罪!” “臣領(lǐng)旨!” 受命于危難,龍賈點齊四萬兵馬,分作三路,一萬增援陜、焦、曲沃三邑,確保崤關(guān)不失,一萬增援朝歌,五千馳援舞陽,自帶一萬五千趕赴平丘。同時,魏惠王使毗人親至平丘,將公子卬押入囚車,解回大梁。 龍賈與張猛合兵一處,依地勢扎下陣勢,任憑齊兵每日叫陣,堅守不戰(zhàn)。 田忌原本只帶五萬人馬,經(jīng)此幾戰(zhàn),折兵亦近兩萬。因是倉促征伐,后勤供應(yīng)捉襟見肘,漸顯不支。田忌正自著急,齊威王加派援軍三萬,大量輜重隨之而來。 田忌得到后援,發(fā)起猛攻。張猛所部連敗數(shù)陣,士氣低落,龍賈帶來的一萬五千全是守御兵卒,多數(shù)沒有上過戰(zhàn)場,加之裝備不足,在齊人猛烈攻擊下,左抵右擋,終是不敵。龍賈傳令張猛帶兵撤過濟(jì)水,自率五千兵士斷后,不想齊人突出奇兵,截斷后軍,反將龍賈團(tuán)團(tuán)圍住。 到處都是沖殺聲。龍賈立于戰(zhàn)車上,舞動長槍左沖右刺,連挑數(shù)將,終歸體力不支,多處受傷,身邊魏卒漸戰(zhàn)漸少,情勢萬分危急。就在龍賈萬念俱灰,欲拔劍自刎時,西南方殺聲震天,朱佗、陳忠率死士沖入,救出龍賈部眾,殺開血路,沖到濟(jì)水岸邊。朱佗保護(hù)龍賈涉水,陳忠斷后。 齊人追至岸邊,見陳忠親率一排弓弩手站在水中,個個彎弓搭箭。齊兵中有人識出陳忠,曉得他的箭法,無人再敢下水。 這場大戰(zhàn),雙方人馬盡皆拼命,直殺得天昏地暗。 濟(jì)水岸邊一棵高大的槐樹頂部,龐涓靜靜地站著,望著朱佗等保護(hù)龍賈倉皇涉濟(jì)水,微微搖頭,嘆道:“龍老將軍,你是真的老了!” 張猛引眾退至黃池,沿濟(jì)水南岸布防,使快馬向大梁稟報戰(zhàn)況。 魏惠王凝視戰(zhàn)報,目光呆滯,良久,抬頭掃向惠施、朱威、陳軫和太子申,不無哀傷地長嘆一聲:“唉,諸位愛卿,難道寡人真的走到山窮水盡、割地求和這一步了嗎?” 幾人面面相覷。 陳軫跨前一步奏道:“王上,臣訪到一個異人,說有奇策破敵。” “快,”魏惠王急切叫道,“宣他覲見!” 陳軫擊掌,毗人領(lǐng)進(jìn)一個術(shù)士。 術(shù)士趨前,叩道:“草民叩見大王?!?/br> 魏惠王打量他幾眼:“聽說上仙有破敵良策,可否說來?” “啟奏王上,”巫士應(yīng)道,“魏國開挖鴻溝,截斷龍脈,戾氣上沖于天,觸犯戰(zhàn)星,戰(zhàn)星降罪,魏國故而屢戰(zhàn)屢敗。” 朱威震怒,正欲發(fā)作,卻見惠施微閉兩眼,面上一無表情。 朱威強(qiáng)自忍住,看向惠王。 惠王非但沒有怒容,反而聽進(jìn)去了,連連點頭:“嗯,上仙所言有理。大魏武卒數(shù)十年來所向披靡,可自開挖鴻溝以來,真還是屢戰(zhàn)屢敗呢。請問上仙,可有破解之法?” “草民有一方,可破解此厄?!?/br> “上仙請講?!?/br> “再出戰(zhàn)時,王上若得黑山羊之血祭祀將旗,大魏武卒就將重獲神力,扭轉(zhuǎn)戰(zhàn)局?!?/br> “朱愛卿,”魏惠王轉(zhuǎn)向朱威,“速找黑山羊來!” “回稟王上,”朱威鎖起雙眉,“中原之地,山羊皆是白色,臣不曾聽說有黑山羊。” “是嗎?”魏惠王略略一頓,轉(zhuǎn)對毗人,“擬旨,張榜天下,無論何人,有進(jìn)獻(xiàn)黑山羊者,賞金一百兩!” 一只羊即賞金百兩,朱威瞠目結(jié)舌。 “王上!”惠施慢慢睜眼。 “相國請講?!?/br> “王上既賞百金于羊,何不再賞幾金于人呢?” “惠愛卿所言甚是?!蔽夯萃踉傧轮家?,“再加一榜,無論何人,凡能擊退來犯之?dāng)痴?,寡人不問出身,冊封大將軍,食邑萬戶!” 陳軫帶術(shù)士回到府中,剛剛落席,就見一輛馬車在府前停下,戚光風(fēng)塵仆仆地走進(jìn)府中。 陳軫劈頭責(zé)道:“怎么現(xiàn)在才回來?” “回稟主公,”戚光伏地叩道,“兩國交戰(zhàn),齊人盤查甚緊,小人繞道韓國,方才脫身?!?/br> “查出因由了嗎?” “查出了,就是那個姓龐的。是他攔下齊王車駕,不知嘀咕些什么,齊王就此變卦了?!?/br> “龐涓那廝??”陳軫眉頭緊皺,“人呢?” “齊王封他上卿,被他婉言謝絕。又賜他百金,他也堅辭不受?!?/br> “什么?”陳軫大是震驚,“謝絕上卿之位,不受百金之賜!此人有何本領(lǐng),竟然如此逞能?” “小人打探過了。過去三年,龐涓在云夢山中拜到異人為師,想是學(xué)到一些本領(lǐng)?!?/br> “異人?什么異人?” “小人不知?!?/br> “云夢山?”陳軫喃喃重復(fù)一聲,轉(zhuǎn)對術(shù)士,“上仙可知此山居何異人?” 術(shù)士略想一下,抬頭道:“莫非是鬼谷子?” “鬼谷子?”陳軫怔了,“在下未曾聽說。上仙可知此人?” “略有所聞,”術(shù)士點頭應(yīng)道,“多年前曾聽家?guī)熤v起,說此人已經(jīng)得道,本領(lǐng)了得?!甭灶D一頓,有些納悶,“據(jù)家?guī)熕v,鬼谷子不問世事,向不收徒,怎又突然收徒了呢?” 看來情勢遠(yuǎn)比預(yù)料的嚴(yán)重。陳軫變了臉色,看向戚光:“那廝不在齊國做官,也不受齊王厚賞,必是尋仇來了。戚光!” “小人在?!?/br> “速去安排,多派人手盤查那廝,府中晝夜巡防!” “主公放心,”戚光咬牙恨道,“只要此人敢到大梁,小人定叫他身首異處!” 大梁鬧市區(qū),兩張榜文一左一右懸于告示墻上,一張是求羊的,一張是求賢的。羊賞百兩黃金,賢列將封侯。榜文兩側(cè),各有四名衛(wèi)士持戟而立,觀榜者人頭攢動。 人群里,一身富商打扮、頭戴油氈帽的龐涓擠到榜前,細(xì)讀榜文,大吃一驚,忖道:“先生臨別贈言‘遇羊而榮’,這羊真就來了!嗯,既有此語,我且不忙揭榜,再候一時,看有黑山羊否。” 正在此時,丁三領(lǐng)著幾個兇徒匆匆走來??煲叩綍r,丁三喊住眾人,嘀咕幾句,眾人分頭擠進(jìn)人群,挨個驗看。 龐涓斜眼看到,嘴角浮出一絲冷笑。 告示墻前,眾人擠擠搡搡,大呼小叫,七嘴八舌: “俺不識字,聽說這里懸賞百金,大王要的是啥金貴物件?” “黑山羊,你家有嗎?” “黑山羊?千里馬才值五十兩金子,一只羊如何能值一百兩?” “喂,這位大哥,你再看看,白山羊要不?我有五十只白山羊!” “榜上寫的是黑山羊,若要白山羊,還用張榜嗎?” 眾人哄笑起來。 旁邊一個白須老人聽得明白,徑上前去揭下羊榜。眾人雀躍,看守羊榜的四名衛(wèi)士拿住老人。 一名衛(wèi)士道:“老丈,你家可有黑山羊?” “瞧你說的!”老人白他一眼,“要是沒有羊,我老漢哪敢揭這王榜?我那頭黑山羊是老羊前年生的,村人都說黑羊不吉利,拉到街上也沒人要,過年時,老漢本想殺它,卻也害怕沖撞災(zāi)星,就放了它,一直養(yǎng)到現(xiàn)在。大王若要,你們隨老漢拿去就是?!?/br> 四個衛(wèi)士大喜,押解老人去取黑山羊。 望著遠(yuǎn)去的衛(wèi)士和老人,龐涓自語:“看來,該我撕榜了?!?/br> 龐涓走上前去,正要去扯另一張榜文,其中一個見過龐涓的打手大叫一聲:“快,他在這兒!” 幾個兇徒聞聲趕來,散成扇形圍向龐涓。 眾人大驚,紛紛躲開。 龐涓早已今非昔比,根本沒將這幾個癟三放在眼里,瞧也不瞧他們,徑自走向榜文。為首一人舉劍沖上,眼看就要刺中龐涓,龐涓閃電般抽出寶劍,身子一閃,一道白光過去,那人不及叫喊,已是身首異處。其他兇徒見狀,反身欲走,龐涓趕上,“唰唰”兩劍,又有二人倒在地上。丁三見抵不住他,帶著剩下的兩人撒丫子跑了。 一切發(fā)生在眨眼之間,看守榜文的四名衛(wèi)士看得呆了,正自發(fā)愣,龐涓飛身榜前,伸手一扯,將那榜文揭到手中。 眾衛(wèi)士回過神來,持戟圍攏過來。龐涓將劍“啪”的一聲擲于地上。四衛(wèi)士一擁而上,將龐涓拿住,簇?fù)硭呦蛲鯇m。在場的戚光目瞪口呆,不敢近前。 眾衛(wèi)士將龐涓押到王宮,牽羊的老人也趕到了。早有人報知朝廷,魏惠王聽到兩榜均有人揭,大喜過望,傳召二人覲見。眾衛(wèi)士押著龐涓二人走進(jìn)殿中,陳軫見是龐涓,心頭一凜。 龐涓掃一眼陳軫,又看一眼老漢手中所牽的黑山羊,底氣十足,嘴角浮出一絲冷笑。 龐涓二人走到殿前,叩道:“草民叩見陛下?!?/br> 魏惠王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那只黑山羊上,捋須點頭:“呵呵呵,黑得像炭??!來人,賞老丈百兩黃金!” 老丈叩道:“草民謝大王賞。草民孤老一人,常居山野,要金子無用,請大王收回?!?/br> 老丈拒領(lǐng)重賞,倒讓惠王大吃一驚:“老丈不必客氣,寡人懸賞在先,怎能言而無信呢?” 老丈再叩:“大王言出必行,草民心領(lǐng)了。大王定要賞賜,草民愿將賞金轉(zhuǎn)贈前方殺敵勇士。” “好!”魏惠王震幾而起,連聲贊道,“好好好,寡人代前方將士謝老丈捐贈!御史大夫!” 御史跨前奏道:“臣在?!?/br> “將老丈的忠君義舉載入史冊,曉諭全國臣民!” “臣遵旨!” 老丈又叩:“大王,草民告退。” 魏惠王朝老丈深深一揖:“魏罃恭送老丈?!?/br> 御史示意,兩名衛(wèi)士引領(lǐng)老丈及黑山羊徐徐退出。 既有黑山羊,又有好臣民,魏惠王心情甭提多高興了,面帶微笑地轉(zhuǎn)向龐涓:“請問賢士尊姓大名,家居何地?” “回稟大王,”龐涓叩道,“草民姓龐名涓,安邑人氏?!?/br> “好好好,”魏惠王愈發(fā)開心了,“龐子原是寡人子民,真是天助我大魏呀。眾寇犯境,齊師猖獗,寡人張榜求聘退敵賢才。龐子自揭榜文,必有退敵良謀,寡人洗耳恭聽!” “回稟大王,莫說是擊退齊師,縱使我王蕩平天下,龐涓也視若尋常。” 龐涓言辭托大,即使惠王也是一怔:“哦?” 陳軫瞧準(zhǔn)時機(jī),出列奏道:“王上,臣有奏!” “愛卿請講?!?/br> “此人是jian細(xì),王上不可輕信!” “哦?”魏惠王倒吸一口氣,目不轉(zhuǎn)睛地盯向龐涓,而后轉(zhuǎn)向陳軫。 “臣查明,正是此人為齊王出謀劃策,才使齊王改變初衷、羞辱我王!” 魏惠王震驚:“真有此事?” “千真萬確呀,王上!”陳軫得了話語權(quán),侃侃說道,“此人原為安邑?zé)o賴,為人兇狠,三年前殺死王上曾經(jīng)召見過的漁人和樵人,搶走王上犒賞的金子,不想?yún)s被臣的護(hù)院羅文發(fā)現(xiàn),他又殺死護(hù)院并數(shù)名家丁,逃之夭夭。數(shù)月之后,此人潛回臣府,再次圖謀不軌,被臣拿住送官,押入死牢,不料他又從刑獄里逃走,不知去向。臣奉詔出使臨淄,返回途中,親眼見他潛往齊境。王上會徐州與齊相王,齊王態(tài)度大變,臣起疑心,使人趕赴臨淄,由相國鄒府里查出真相,是此人當(dāng)街?jǐn)r下齊王車輦,被齊王帶至宮廷,密謀多時。齊王封他為上卿,被他謝絕。齊王又賞他百兩足金,他也推辭不受。此后數(shù)日,此人一直待在齊王宮中,與齊王朝夕相處。齊王態(tài)度大變,想是受到此人蠱惑!” 陳軫一口氣講出這些,莫說是魏惠王,即使朱威、惠施等朝臣,也是驚得呆了,無數(shù)道目光如看奇人一般射向龐涓。 “大膽狂徒!”魏惠王拍案喝道,“難怪寡人在徐州受辱!來人,拿下逆賊!” 眾衛(wèi)士上前拿住龐涓,將他五花大綁起來。 因有鬼谷子的偈語“遇羊而榮”,又有鬼谷里的三年歷練,龐涓非但未顯驚惶之狀,反倒仰天長笑數(shù)聲:“哈哈哈哈——” “逆賊,”倒是魏惠王怔了,“你已死到臨頭,因何發(fā)笑?” “龐涓在笑魏國。”龐涓朗聲應(yīng)道,“朝無能臣,國無良將,小人當(dāng)?shù)溃t臣塞言,四面受敵,存亡系于一線。龐涓應(yīng)詔揭榜,前來相助,卻遭殺身之禍。如此國家,豈不可笑?” “大膽狂徒,”陳軫厲聲喝道,“殺人越獄當(dāng)是死罪;賣魏求榮、里通外敵,當(dāng)是滅門;咆哮朝廷,嘲笑大王,當(dāng)誅九族!”又轉(zhuǎn)向魏惠王,拱手,“臣奏請王上,速將此賊推出午門,凌遲處死,以儆效尤!” “準(zhǔn)奏!”魏惠王擺手,“將逆賊龐涓推出午門,凌遲處死!” 龐涓又出一聲長笑,高聲叫道:“魏國上昏下昧,何能不亡??!” 魏惠王愈加震怒,大聲喝道:“將此賊推出去!” 眾衛(wèi)士推動龐涓,眼看就要走出殿門,后面?zhèn)鱽硪粋€聲音:“慢!” 衛(wèi)士停步。 惠施出列,徐徐奏道:“王上,臣有奏!” 魏惠王余怒未消:“說吧!” “龐涓說得是。王上張榜求賢,龐涓揭榜應(yīng)征,合情合理。如果王上就此殺之,只怕天下士人聞之心寒哪!” “這??”魏惠王冷靜下來,語塞。 “王上,按照大魏刑律,龐涓是否有罪,應(yīng)由司徒府三堂會審,方能定奪。莫說是個揭榜士子,縱使蒼頭百姓,生死大事,凌遲酷刑,也不可據(jù)一面之詞匆忙定之?!?/br> 惠施所言有理有據(jù),不急不慌,眾臣莫不點頭稱是。 “王上,”陳軫急了,“龐涓集數(shù)罪于一身,實為十惡不赦之徒,依律當(dāng)斬。如果放他,就是姑息養(yǎng)jian?。 ?/br> “請問陳上卿,”惠施突然轉(zhuǎn)向陳軫,一反往日溫恭之色,義正詞嚴(yán),“如果龐涓賣魏求榮,何以放著齊國的上卿之位不做?上卿貴為王使,得百金欣然受之,招搖過市,沾沾自喜,龐涓身為子民,卻視百金如糞土,又作何解?齊軍屢戰(zhàn)屢勝,魏軍屢戰(zhàn)屢敗,龐涓如果真心賣魏,為何不去順勢助齊,反來逆勢揭榜退敵呢?” 陳軫面紅耳赤:“你??” “陳上卿,”惠施一字一頓,不依不饒,“國家有難,我等身為朝廷重臣,應(yīng)替王上分憂,不可嫉賢妒能,混淆視聽,誤國害民哪!” 惠施犀利的言辭如重錘一般一字一字敲打下來,陳軫只覺得骨頭縫里一陣冰涼,當(dāng)下跪叩于地,泣道:“王上,臣??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鑒??!” 魏惠王這也看出個中蹊蹺,擺手說道:“陳軫,你退下吧!” “王上??”陳軫磕頭如搗蒜。 “退下!”惠王轉(zhuǎn)頭,不再看他。 陳軫泣道:“臣告退?!本従徠鹕?,一步一步地退出朝堂。 陳軫退到殿門處,龐涓聲音陰冷、低沉:“姓陳的,你給我等著!” 陳軫打個寒噤,轉(zhuǎn)個身,匆匆去了。 看到陳軫走遠(yuǎn),魏惠王轉(zhuǎn)對衛(wèi)士:“為龐子松綁!” 衛(wèi)士松綁。 龐涓上殿,叩拜于地:“龐涓謝大王不殺之恩!” “龐子受驚了?!蔽夯萃醴啪徴Z氣,“大敵當(dāng)前,龐子有何退敵良策,可否言于寡人呢?” 龐涓環(huán)視朝堂:“大王可否屏退左右?!?/br> “諸位愛卿,退朝!” 眾臣退朝。 魏惠王轉(zhuǎn)對惠施、朱威:“惠愛卿、朱愛卿留步?!闭f完引著三人徑至御書房。 惠王坐定,龐涓撲地跪下,叩道:“草民龐涓叩見王上!” “龐子請起?!蔽夯萃跷⑽[手,“此處再無外人了,惠相國、朱愛卿是寡人的左膀右臂,龐子有話,但講無妨?!?/br> “謝王上?!?/br> 龐涓起身,朝惠施深深一揖:“龐涓謝相國大人出言相救之恩?!?/br> 惠施還過一禮,問道:“請問龐子,你與上卿可有過節(jié)?” “回相國的話,”龐涓應(yīng)道,“先父原是周室縫人,三年前,陳軫請先父為王上縫制王服,先父以為不合禮制,堅拒不做,陳軫遂將先父囚于私牢,龐涓去救先父,不想中他埋伏,死戰(zhàn)得脫。在外浪跡數(shù)月之后,龐涓再次潛回,欲救先父,陳軫以先父性命要挾,將涓擒住,然后又不守諾言,殺死先父,將涓投入大獄。龐涓無奈,只好越獄潛逃,進(jìn)山拜師學(xué)藝??” 龐涓一席話,聽得魏惠王目瞪口呆,許久,方才緩過神來:“難怪陳軫欲置龐子于死地,原有這個因由!” “啟奏王上,”朱威見時機(jī)已到,拱手奏道,“臣已查實,眠香樓滅門一案,實系陳軫勾結(jié)秦使所為,后又栽贓嫁禍于公孫衍,逼迫公孫衍逃至秦國。” 魏惠王怒從心頭起,將拳頭重重砸在幾上,咬牙喝道:“陳軫逆賊,寡人待他不薄,他卻屢害寡人,罪不容赦!朱愛卿,捉拿陳軫一門,押入死牢,抄沒全部資財!” 朱威領(lǐng)了旨意,安排抓捕陳軫去了。 魏惠王轉(zhuǎn)向龐涓,深揖一禮:“寡人受jian人蒙蔽,差點誤殺忠良,請龐子寬恕?!?/br> 龐涓泣拜:“大王查辦jian賊,為涓報殺父之仇,便是涓再生父母。自今日始,涓之軀屬于王上。只要王上一聲旨意,涓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魏惠王起身,親手扶起他:“龐子有此忠心,寡人幸甚!魏國今已危在旦夕,龐子可有良謀?” “危在旦夕?”龐涓重復(fù)一句,略頓一頓,做驚訝狀,“王上何說此話?” “唉,”魏惠王長嘆一聲,輕輕搖頭,“龐子也都看到了,齊從東方來,秦從西方來,趙從北方來,韓從南方來,魏國四面皆戰(zhàn),寡人既無可戰(zhàn)之卒,更無御軍之將,豈不是危在旦夕呀?” “王上過慮了。”龐涓拱手道,“就眼前局勢來說,魏國非但沒有危在旦夕,反而是適逢良機(jī),可喜可賀呢!” 聽聞龐涓此言,即使惠施,心中也是一震,兩眼直盯龐涓。 魏惠王不可置信道:“寡人適逢良機(jī),可喜可賀?” “正是?!饼嬩纲┵┭缘溃拔裟晡暮钪畷r,西有強(qiáng)秦,南有蠻楚,北有悍趙,東有勁齊,四鄰覬覦,形勢一如今日一般岌岌可危。然而,文侯振臂一呼,樂羊舉槍而天下驚,吳起挺戟而諸侯懼,大魏歷世三代,開疆拓土,東征西戰(zhàn),成就數(shù)十年霸業(yè),天下莫不唯命是從!” 龐涓重提先君的赫赫功業(yè),魏惠王聽得心情激動,轉(zhuǎn)而想到眼前處境,卻又黯然神傷,搖頭嘆道:“唉,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眼下強(qiáng)敵犯境,寡人??”說不下去了。 龐涓朗聲道:“大王,在草民眼中,并無強(qiáng)敵?!?/br> 魏惠王抬頭望著龐涓,口中不由自主地“哦”出一聲,不無疑惑地看向坐在左前側(cè)的惠施。 惠施眼睛微閉,似乎沒有看到他的疑惑,也沒有聽見龐涓在說什么。 龐涓端起擺放在幾前的一杯茶水,輕啜一口,抬頭望著惠王,朗聲說道:“在草民眼中,大王所說的強(qiáng)敵,不過是一堆行尸走rou!” 見龐涓言語愈加托大,魏惠王愈加疑惑,再次“哦”出一聲,身子朝后微微一仰,眼睛也如惠施一般微微閉上。 龐涓并不急于說話,端起茶杯,再次輕啜一口,細(xì)細(xì)品過,緩緩放下茶杯:“請王上屏氣凝神,聽草民一言?!?/br> 魏惠王的眼皮抬也不抬:“說吧?!?/br> “草民以為,”龐涓把握住節(jié)奏,“眼下四鄰犯境,卻無一處可懼。趙、韓與魏同為三晉,唇亡齒寒之理,他們不會不知。此番出兵,無非是逼迫王上放棄王號,斷無滅魏之念;秦人旨在打通東出之路,今得陰晉、函谷,于愿已足,不會再有大舉。唯齊公不識時務(wù),欺魏無人,視我為案上肥膩,欲一口吞之。王上只需擊潰田忌,其余三國必將不戰(zhàn)自退?!?/br> “龐子所言甚是,可??”魏惠王睜眼看向龐涓,“如何擊潰田忌,正是寡人所愁之事?!?/br> “草民敢問王上,是想活擒田忌呢,還是要了他的腦袋?” 魏惠王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住龐涓:“龐子?” “王上,”龐涓神態(tài)鄭重,“草民在候旨意呢?” “這??當(dāng)然是活擒了!” “王上若是信得過草民,草民定在一個月之內(nèi)將他綁縛殿前,聽?wèi){王上處置!” 魏惠王目瞪口呆,良久,看向惠施。 惠施睜開眼睛,望向龐涓:“方才聽龐子說,龐子越獄之后拜師學(xué)藝,敢問龐子師從何人?” “稟相國,”龐涓朗聲應(yīng)道,“龐涓越獄之后,前往云夢山修習(xí)兵法,得鬼谷先生親傳?!?/br> 惠施震驚:“可是云夢山中的鬼谷子?” “正是恩師!” “王上,”惠施轉(zhuǎn)對惠王,“據(jù)臣所知,云夢山鬼谷子堪稱天下第一奇人,文韜武略無所不通,龐子能夠拜他為師,適才所說,或非戲言?!?/br> “哈哈哈哈,”魏惠王長笑數(shù)聲,“田因齊虛上卿之位,未得龐子。寡人得之,實乃魏之大幸。請問龐子,若破齊人,你需多少兵馬?” “三萬足矣!” “這??”魏惠王驚道,“齊有大軍七萬,田忌更是名冠列國,龐子你??” “軍無戲言!” “好吧!大梁尚有守城銳卒三萬,寡人全部予你!” 龐涓起身,三拜之后,緩緩說道:“草民謝王上隆恩。只是??” “龐子請講?!?/br> “大梁守軍尚需守護(hù)大王安全,草民不敢擅用?!?/br> “唉,”魏惠王長嘆一聲,“不瞞龐子,除此之外,寡人實在無兵可調(diào)了?!?/br> “龍將軍處不是尚有雄兵數(shù)萬嗎?” “唉,”魏惠王復(fù)嘆一聲,搖頭道,“據(jù)龍將軍戰(zhàn)報,前方將士已不足四萬,且連戰(zhàn)皆敗,士氣低落,不堪大用了?!?/br> 龐涓微微一笑,拱手道:“草民懇請王上,暫將龍將軍麾下兵馬調(diào)撥三萬,交給草民!” “你是說??”魏惠王吸一口氣,“就用龍將軍的潰兵?” “在草民眼中,并無潰兵?!?/br> “好?!蔽夯萃趼砸凰妓?,對毗人道,“擬旨,封龐子為龍將軍帳前先鋒,準(zhǔn)允統(tǒng)兵三萬。破敵之后,另行封賞。” 陳軫匆匆回到府中,戚光、丁三已迎上來,正欲稟報龐涓之事,卻聽陳軫急切吩咐:“快,取幾箱金子來!” 見主公一臉懼色,戚光已知出事,再無多言,匆匆走進(jìn)庫房,使人抬出幾箱金銀珠寶,套上兩輛軺車,放好乘石,輕聲問道:“主公欲去何處?” 陳軫跳上車子:“韓國,快走!” 戚光略想一下,跳上裝金子的軺車,轉(zhuǎn)對候在一邊護(hù)送的丁三道:“主公出使韓國,我也得去。家中之事,托付你了?!?/br> 丁三應(yīng)道:“戚爺放心。” 戚光拉緊韁繩,揚鞭喝叫一聲,駕車直奔南門而去。 二人走后不到半個時辰,白虎引兵至,將上卿府四面圍定,破門而入。丁三急帶家丁趕來,見到這個陣勢,驚道:“白少爺?” 白虎喝道:“拿下!” 眾兵卒不由分說,一擁而上,拿住丁三和眾家丁。丁三一邊掙扎,一邊大叫:“反了!反了!你們睜眼看看,這兒可是上卿府,你們還想活命嗎?” 白虎冷笑一聲:“拿的就是上卿,搜,一個也不許放過!” 眾兵丁答應(yīng)一聲,四下?lián)淙ァ2幌豢?,上卿府中所有人員皆被押送過來。 一個軍尉稟道:“報,府中人丁全部在此,不見陳軫、戚光!” 白虎走到丁三跟前:“陳軫何在?” 丁三硬著脖子,死也不說。 白虎盯他一眼,轉(zhuǎn)問一個家丁。 家丁兩腿打戰(zhàn),結(jié)巴道:“不久前出??出門去了?!?/br> 白虎厲聲問道:“哪兒去了?” “說是出??出使韓國?!?/br> 白虎對軍尉道:“快,通報四門,查他往哪兒逃了,務(wù)必追捕歸案!” “下官遵命!”軍尉急急出去。 白虎對著仍舊站在原地的眾軍卒道:“愣什么?抄家!” 眾軍卒應(yīng)一聲,四下?lián)淙ァ?/br> 陳軫、戚光馳出南門,行不過數(shù)里,來到一個十字路口,陳軫猛地想起什么,對戚光道:“老戚,姓龐那廝師從云夢山的鬼谷子。我想去趟山里,摸清他的底細(xì),你帶這些珠寶先走,過韓境前往洛陽,尋個客棧等我,一月之后我們在那兒會合。” 戚光點頭。 陳軫跳上后面一輛車子,驅(qū)車向東馳去。 陳軫走后不到半個時辰,身后有馬蹄聲傳來,戚光回頭一看,但見煙塵滾滾,兩輛戰(zhàn)車追上來。戚光臉色陡變,驅(qū)車狂奔,將到邊關(guān)時終被追上,解回大梁。 與此同時,司徒府出具告示榜,四處緝拿陳軫。 濟(jì)水宛如一條寬大的銀帶,在黃池北側(cè)打了個彎,向東南流去。 濟(jì)水兩岸,魏軍沿南側(cè),齊軍沿北側(cè),各呈“一”字形排開。 齊軍陣前,先鋒趙沖引領(lǐng)數(shù)千甲士擂鼓叫陣。魏軍轅門前面,一面寫著“大將軍龍”的大旗在轅門外面隨風(fēng)飄動。大旗下面,一個巨大的藏青色“免戰(zhàn)”牌高高掛起,魏軍副將張猛兩眼冷漠,手中的長槍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 一排將士全副武裝,手持弓弩,全神貫注地望著河水對岸的齊軍。 向晚時分,張猛望見齊軍收兵,正欲回營,一行數(shù)車疾馳而來,在轅門前勒住馬頭。張猛認(rèn)出其中一人是毗人,傳令開門。 毗人引龐涓等走進(jìn)轅門,直赴中軍大帳。 帳中,身負(fù)重傷的龍賈躺在榻上,幾名軍醫(yī)候在一邊,小心翼翼地為他清洗傷口,敷藥煎湯。龍賈臉色蠟黃,額上汗水流淌,似在強(qiáng)忍創(chuàng)口劇痛。 張猛走進(jìn),在龍賈跟前輕聲道:“龍將軍,王上使內(nèi)宰看望您來了?!?/br> 說話間,毗人已進(jìn)帳中。 龍賈掙扎一下,嘗試坐起。 毗人疾步上前,按住他道:“龍將軍,請?zhí)上??!?/br> 龍賈躺下,喘氣道:“龍賈有負(fù)王上重??重托,愧對王??上??” 毗人安撫道:“老將軍,王上特命在下看望將軍?!?/br> 龍賈淚水流出:“唉,老了,龍賈老了。龍賈對不住王上??!” “龍將軍安心靜養(yǎng),”毗人從袖中摸出詔書和調(diào)兵虎符,“王上已委派先鋒將軍一名前來助戰(zhàn),這是詔書和虎符,王上要將軍暫將帳前兵馬調(diào)撥三萬交給先鋒龐涓,由龐將軍先驅(qū)破敵?!?/br> 龍賈心頭一怔,含淚道:“末將領(lǐng)旨。龐先鋒??人呢?” “就在帳外?!?/br> 龍賈喘息一下,轉(zhuǎn)對張猛:“有請??先鋒將??將軍!” 張猛朝帳外叫道:“大將軍有請御敵先鋒進(jìn)帳!” 一身戎裝的龐涓走進(jìn)帳中,在榻前叩道:“末將龐涓叩見大將軍!” 龍賈輕喘幾下:“龐??龐將軍,免??免禮?!?/br> 龐涓依舊跪在地上:“末將謝大將軍厚愛?!?/br> 龍賈轉(zhuǎn)對張猛:“張將軍,為龐將軍介紹情勢?!?/br> 張猛應(yīng)過,轉(zhuǎn)對龐涓道:“龐將軍,田忌大軍七萬,沿濟(jì)水北岸下寨。我軍連敗數(shù)陣,士氣大挫。眼下雖是汛期,但這一帶河床甚寬,水流平緩,深不過胸,齊兵可涉水而過。眼下情勢??” 龐涓截住話頭:“張將軍不必多說,眼前情勢,在下盡知?!?/br> 張猛怔了,看向龍賈。 龍賈眉頭微皺,喘氣道:“張將軍,點兵三萬,交給龐將軍?!?/br> 張猛遲疑一下:“回稟將軍,除去傷殘,我能戰(zhàn)之士,已經(jīng)不足三萬了?!?/br> 龍賈輕嘆一聲,微閉雙眼:“既然如此,就全部交給龐將軍吧?!?/br> “末將遵命!” 龐涓朝龍賈拱手,朗聲說道:“末將謝龍將軍信任!龍將軍安心養(yǎng)傷,龐涓誓于旬日之內(nèi),將齊將田忌綁縛入帳,請大將軍發(fā)落!” 聽聞此話,龍賈睜開眼睛,凝視龐涓半晌,緩緩說道:“龐將軍,老朽累了?!?/br> “大將軍靜心養(yǎng)傷!龐涓告辭!”龐涓再拜,緩步退出。 望著他的背影,龍賈緩緩搖頭,輕嘆一聲:“唉,若是公孫衍說出此話,老朽或可相信?!?/br> 先鋒帳外,軍樂聲中,兩名軍卒將一面寫有“先鋒龐”的藏青色大旗徐徐升起。 見旗子完全升起,龐涓轉(zhuǎn)對候于一側(cè)的參將道:“在旗下搭個祭壇?!?/br> 參將應(yīng)過,吩咐軍卒在旗桿下面搭起一個簡易祭壇,龐涓使人牽來那只準(zhǔn)備獻(xiàn)祭的黑山羊,將它拴在祭壇下面,并在它跟前放上一籃青草。 看會兒黑羊安閑吃草,龐涓臉上浮出笑,邁步走進(jìn)三軍副將張猛的營帳,單膝跪地,朗聲稟道:“稟報副將,先鋒龐涓準(zhǔn)備就緒,可以點卯了!” 張猛點頭,傳令諸將至先鋒帳前點卯。 不消半個時辰,三軍諸將紛紛趕到先鋒帳前,不無狐疑地走進(jìn)帳中。 副將張猛坐于主位,龐涓作陪。一陣鼓響,張猛拿過花名冊逐一點將,點畢,朗聲說道:“諸位將軍,傳大將軍令!” 諸將“唰”地站定,而后單膝跪地。 張猛朗聲說道:“大將軍令,自今日起,三軍將士悉聽御敵先鋒龐涓調(diào)遣,違令者斬!” 眾將皆吃一驚,紛紛將目光投向龐涓。 龐涓站起身子,朝諸將拱手:“御敵先鋒龐涓見過諸位將軍?!?/br> 眾將面面相覷,不約而同地望向張猛,無一人理睬龐涓。 龐涓正自尷尬,張猛遲疑一下,緩緩離開主位,走到眾將前面,在首位站下,單膝跪地:“末將張猛叩見先鋒將軍,請將軍發(fā)令!” 眾將見狀,只好齊聲說道:“末將叩見先鋒將軍,請將軍發(fā)令!” 龐涓走過來,親手扶起張猛,又將諸將一一扶起,朝眾人深鞠一躬,朗聲說道:“龐涓謝諸位將軍抬愛!” 眾將皆道:“請先鋒將軍發(fā)令!” 龐涓朗聲說道:“龐涓無令可發(fā),只求諸位將軍一句回話!” 眾將異口同聲:“請將軍發(fā)問!” 龐涓沉聲問道:“諸位將軍,想打一場大勝仗嗎?” 三年來,魏軍幾乎是每戰(zhàn)必敗,三軍諸將無不憋著一肚子火,哪個不想打場勝仗?然而,打勝打敗不是想與不想的事,在諸將看來,龐涓此問簡直可笑,因而誰也沒有開口。 見無人應(yīng)聲,龐涓提高聲音:“諸位將軍難道不想打勝仗嗎?” 又是一陣沉默。 場面正自尷尬,一條腿上裹著傷帶的左軍副將陳忠冷冷應(yīng)道:“回先鋒將軍的話,這里沒有一人愿打敗仗!” “好!”龐涓看他一眼,朗聲接道,“既然無人愿打敗仗,自今日始,龐涓定與諸位只打勝仗!” 此言簡直是將牛皮吹上了天,眾將再次緘默。 右軍副將朱佗冷笑一聲,揶揄他道:“先鋒將軍,如果能夠只打勝仗,大家做夢也會笑醒的!” 聽聞此言,諸將紛紛交頭接耳,言語表情不無嘲弄。 龐涓斜他一眼,緩緩說道:“龐涓以蒼天的名義保證,諸位一定會在夢中笑醒?!?/br> 朱佗直盯住他:“末將敢問一句,先鋒將軍拿什么保證?” 龐涓抬起手來,指指自己的腦袋:“就拿這個!” 眾將見他押上腦袋,誰也不再說話。 龐涓略略一頓,緩緩說道:“諸位將軍,你們也許聽說了,不久之前,王上在大梁張懸王榜,招募破敵之人。在下不才,斗膽揭榜,得蒙王上恩寵,授予先鋒職銜,受命破敵?!庇种赶伦约耗X袋,“諸位將軍,自揭下王榜之時起,在下就押上這個了!” 王榜之事早已鬧得沸沸揚揚,眾將大多知曉。揭下王榜而不能破敵,即使疆場戰(zhàn)不死,未來結(jié)局也只能是一個。 見眾將再無他話,龐涓輕輕咳嗽一聲,接著說道:“諸位將軍定想知道,在下本為一介草民,何德何才,竟敢冒死去揭王榜?” 這也正是眾將想知道的,無不瞪大眼睛看向龐涓。 “不瞞諸位,”龐涓掃視他們一眼,侃侃言道,“一個月前,在下路過宿胥口,感覺困乏,就在一棵大樹下小酣。剛剛躺下,似睡非睡之際,在下突然看到一人從天而降,正自驚異,那人徑直飄落于在下跟前,端坐于地,緩緩說道:‘龐涓,聽說你一向敬服本將,今日見到本將,還不叩拜?’在下定睛一看,來人竟是在下平生最最崇敬的吳起將軍,當(dāng)即叩拜。吳起將軍又道:‘龐涓,魏國有難,魏王不日將在大梁張榜求募破敵賢才。本將受上天之命,曉諭你去大梁揭榜,輔佐魏王陛下,重振大魏雄風(fēng)。’在下叩道:‘吳起將軍,晚輩無德無才,不敢去揭王榜?。 瘏瞧饘④姷溃骸嬩肝饝n,本將授你一書,保你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f著吳起將軍從袖中摸出一書,拋給在下。在下接過一看,見是一冊寶典,叩頭就拜。待在下叩畢,抬頭看時,吳起將軍已飄在空中,漸去漸遠(yuǎn)了。在下還有許多話欲問將軍,見他飛升,心中大急,脫口大叫,誰料這一叫,竟自醒了。抬眼再看,樹旁竟然立著一塊碑文,上寫‘吳起之樹’四字。在下以為只是一場好夢,正自嗟嘆,猛然覺得懷中有一異物,拿出一看,嘿,真還是冊竹簡。諸位將軍請看?!睆男渲忻鲆痪碇窈?,啪地擺在幾案上,“就是此物!” 龐涓講得繪聲繪色,眾將聽得入迷,無不瞪大眼睛盯向那捆竹簡。 龐涓將竹簡細(xì)細(xì)攤開,卷首赫然寫著“吳子兵法”四字。 龐涓將竹簡全部展開,再緩緩合上:“諸位將軍,吳起將軍晚年曾著兵書一部,秘不示人。臨難之際,將軍擔(dān)心此書為jian人所得,含淚將其焚毀,世人不知。今魏國有難,吳起將軍特將此書傳授于涓,要在下輔佐王上,重建王業(yè)。” 宿胥口確有一棵吳起樹,魏人無不知曉。龐涓將此故事講得有鼻子有眼,且又甩出一本寶典,眾將縱使不信也是很難。 “龐??龐??龐將軍,”站在末尾的一個將軍結(jié)巴道,“幾??幾年來我??我們每戰(zhàn)必??必??必敗,窩??窩囊啊!只要龐??龐將軍能領(lǐng)末??末將打上一次勝??勝??勝仗,末將縱??縱使身??身??身碎萬段,死??死亦無??無憾!” 是裴英麾下的結(jié)巴猛將范梢。 若在平時,只要他一開口,就是一片笑聲。然而這日,眾將竟無一人笑出。 “你是范將軍吧?”龐涓盯住他問。 “末??末??末將正??正是!” “范將軍,”龐涓朝他抱拳,又朝眾將拱一拱手,“諸位將軍,龐涓求請諸位在回營之后,轉(zhuǎn)告各自麾下的每一位勇士,就說從今日始,大魏武卒將戰(zhàn)無不勝,因為吳起將軍的在天之靈無時無刻不在護(hù)佑我們!” 眾將齊道:“戰(zhàn)無不勝,振我武卒雄威!” “諸位將軍,蒼天在上,龐涓在此起誓!”龐涓跪地,一手舉起,朗聲誓道,“自今日始,龐涓誓與眾將士生死與共,有陣同陷,有難同當(dāng),有苦共吃,有福同享,效忠大王,敬尊吳起將軍,重振武卒雄風(fēng)!” 眾將齊聲起誓:“我等愿意跟從將軍,生死與共!” 龐涓起身,掃視眾將一圈,目光威嚴(yán),又從袖中摸出一封戰(zhàn)書:“諸位將軍,在下修此戰(zhàn)書,三日之后,與田忌河灘斗陣!” 聽到龐涓又要斗陣,情緒剛被調(diào)動起來的將軍們無不面面相覷。 張猛遲疑一下,小聲稟道:“先鋒將軍,田忌精通陣法,前大將軍與他幾番斗陣,不曾贏過一場。龍大將軍所擺之陣,也被田忌找到破綻。龐將軍若再斗陣,豈不中其下懷?” “張將軍,諸位將軍,”龐涓淡淡一笑,將竹簡略略一揚,“吳起將軍親授在下奇陣,專擒田忌!諸將聽令!” 聽到吳起將軍親授奇陣,眾將振奮起來,跨前一步:“末將聽令!” 龐涓逐個掃視諸將,聲若洪鐘:“帳外祭旗!” “什么?”龍賈大急,“龐將軍向田忌約下戰(zhàn)書,主動挑戰(zhàn)?”說著掙扎著就要坐起。 “龍將軍,”張猛小心翼翼地扶龍賈重新躺下,“您不能動??!” 龍賈喘息幾下,盯住張猛:“快說,還有什么?” 張猛遲疑一下,接道:“龐將軍不僅向田忌下達(dá)戰(zhàn)書,且還約他三日之后在河灘斗陣!” 聽到“斗陣”二字,龍賈長嘆一聲,閉上眼睛,喃喃說道:“唉,又是一個公子卬啊!” 張猛亦嘆一聲,不再作聲。 又過一時,龍賈睜開眼睛,望向張猛:“知道他欲布何陣嗎?” 張猛輕輕搖頭:“點卯之后,龐將軍拿出一本《吳子兵法》,說是吳起將軍托夢于他,要他揭榜退敵。然后就??就帶眾將到帳外殺黑山羊祭旗。祭完旗,他什么也沒有說,只讓眾將回營聽令?!?/br> 龍賈驚道:“三日之后就要斗陣,他??難道什么也不準(zhǔn)備?” 張猛點頭道:“眼下尚看不出?!?/br> 龍賈沉思有頃,吩咐道:“龐將軍若有舉動,速來報我?!?/br> “末將交代過了?!?/br> 話音落處,中軍參將急急進(jìn)來,稟道:“報,龐將軍傳令了!” 張猛急問:“所傳何令?” “傳令司糧草的李將軍,要他將所有軍糧倒在庫中,騰空一萬條麻袋,等候調(diào)用?!?/br> “什么?”張猛驚道,“他要把軍糧倒在地上?” “正是?!敝熊妳⒔拥溃安粌H如此,龐將軍還征用二十車干石灰、一千柄木锨、一萬條絲紗??” 張猛不解地看向龍賈,喃聲自語:“二十車干石灰粉、一千柄木锨、一萬條絲紗??”轉(zhuǎn)頭望向參將,“還有何令?” “龐將軍還??”參將遲疑一下,“還要一千桶屎溺?!?/br> “什么?一千桶屎溺?”張猛徹底蒙了,愣有多時,抬頭再問,“他還要什么?” 參將搖頭。 “大將軍,”張猛轉(zhuǎn)頭望向龍賈,“他??他要這些玩意兒,有何用意?” 龍賈閉上眼睛,陷入沉思,有頃,看向參軍:“諸位將軍呢?” “回稟大將軍,眾將得令后莫不惶惑,是否遵從,皆要末將請示大將軍?!?/br> “告訴諸將,”龍賈緩緩說道,“三軍既已交予龐將軍,就應(yīng)聽從龐將軍調(diào)遣!” 張猛急道:“龍將軍??” 龍賈閉上眼睛:“去吧。” 張猛轉(zhuǎn)對參將:“傳令諸將,大將軍令,一切聽從龐將軍調(diào)遣!” “末將得令!”參將轉(zhuǎn)身退出。 見參將走遠(yuǎn),張猛一臉惑然地望著龍賈:“龍將軍,龐將軍他??” “嗯,”龍賈若有所思,“如此部署倒是怪異,想是龐將軍有所奇謀!”略頓一下,輕輕搖頭,“以三萬疲敗之卒向田忌七萬大軍挑戰(zhàn),縱有奇謀,也是兇險。張將軍??” “末將在!” “速將龐將軍用兵之法密奏王上,讓王上加固大梁城防,以防不測。另外,預(yù)留三千弓弩手,設(shè)伏于黃池北門外面的槐樹林中,萬一龐將軍兵敗,掩護(hù)入城!” 張猛應(yīng)過,疾步出帳。 龍將軍密奏傳至宮中,魏惠王閱過,啪一聲擲于幾上,大叫一聲:“豎子誤我!” 惠施撿起戰(zhàn)報,逐行看去。 呆坐一時,魏惠王不無沉重地連連搖頭,頹然嘆道:“唉,什么黑山羊?什么鬼谷子高徒?是天亡寡人哪,惠愛卿!” 惠施已將戰(zhàn)報仔細(xì)讀畢,叩首于地,奏道:“王上??” 惠王不由分說,擺手打斷他:“惠愛卿,不必再說了?!庇殖獯蠼?,“來人!” 毗人急至:“臣在?!?/br> 惠王一字一頓,字字鏗鏘:“取寡人的戰(zhàn)袍來!” 毗人目光驚愕,兩眼發(fā)直。 “你愣個什么?”惠王瞪他一眼,幾乎是吼,“去呀!” 毗人打個哆嗦,正欲退出,惠王又道:“還有??” 毗人止住步子。 “擂鼓鳴鐘,詔告大魏臣民,無論男女老幼,悉數(shù)上城!寡人縱使血染甲衣,也要與田因齊決一死戰(zhà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