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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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知道東方海域的鮫族在過什么樣的奴隸生活,便知我們、我們這樣的族類,在他們眼中意味著什么?!?/br> 樺瑰從百珍袋中取出一枚珠子,將渾圓的黑色珠子放在時九柔掌心。 一觸及,時九柔的手就被這過于陰冷的觸感燙了一下似的想要縮回手,被樺瑰按住。 “這是我在高玄的集市上淘的寶貝,在滎瀚國很流行。這是東海鮫族鮫人眼珠,東海鮫族不如南海鮫族強大,她們性格軟弱易屈服,千百年來一直被滎瀚人豢養(yǎng)。一些性格格外嬌弱的東海鮫人被挑選作‘珠娘’,‘珠娘’每日唯一做得就是哭珠子,當眼睛哭瞎了就被棄如敞履,剜下雙眼,雙眼成為這樣的黑珠子?!?/br> 樺瑰的聲音每一聲都比鐘錘敲下還要痛,她說:“瀾瀾你知道這樣一枚可賣多少銀子嗎?若是南海鮫族重新被奴役,遠比市面上的東海鮫人珍貴得多的多,既可作‘珠娘’,也可作‘鮫妓’、‘織布娘’等等等等,甚至,可以剝皮吃rou,供凌渡海這樣的人修煉?!?/br> “瀾瀾你,還是太天真了。” 時九柔渾身濕透,她是高度文明的現(xiàn)代社會穿入書中的人啊,連第一次殺血魔妖都要做好久心理建設的人,完全無法對生命置之不理的人啊。 樺瑰輕輕將她攬住,一如原身瑯瀾的母后哄幼年時的瑯瀾一般溫柔,“瀾瀾不怕,樺jiejie會一直護住你,他們誰也不能害你?!?/br> 時九柔閉上眼,有點點濕意在眼角,她緩了很久,才慢慢恢復平靜。 “jiejie的意思是,我不應該和紀少瑜再有什么瓜葛了,是嗎?” 第71章 “瀾瀾?!?/br> 樺瑰喟嘆一聲, 撫摸過時九柔滑涼柔軟的長發(fā),輕輕說:“我知道這很難受,我也知道你對南海鮫族將你趕出來可能心懷怨恨,但是我們無法篤定紀少瑜對海族的態(tài)度, 對嗎?” 時九柔小聲反駁道:“他不會的。” 樺瑰一如既往地平靜, 只是道:“你希望他能將凌渡海趕下去, 重新回到昭赟國稱帝的,對嗎?” 時九柔“嗯”了聲, “那本來就是他應得的,他是一位很好的太子,未來也會是一位很好的君主。” “對, 他會是一位很好的君主?!睒骞宓穆曇魷厝釁s有力度,與時九柔對視, “既然是一位很好的君主, 對于君主而言, 國家利益高于一切。瀾瀾, 當奴役鮫族成為國家利益的時候,你又拿什么來對你的族類說, 他是一位很好的君主呢?” 時九柔一向聰慧伶俐, 此刻卻忽然啞然,只咬著手指, 沉默不語。 “瀾瀾,你已經(jīng)承受了太多, jiejie永遠記得在南海清澈碧綠的海水中, 迎著第一縷初升的朝陽,你對我說,看, 鯨公公馱著飛?;ǖ囊荒?。你是表姨母掌心的珍珠,你也是jiejie少女時期記憶中最炫目的回憶。” 樺瑰面對記憶無限向往,時九柔在她的笑容中看到一絲難言的、復雜的苦澀,又聽她說。 “權(quán)欲紛爭都不應該由你來做、你來看。瀾瀾,相信jiejie,我身為龍后,我有龍后不可推卸的責任,但你是不同的,你可以繼續(xù)做你的小公主殿下。 如果你不想回南海的話,我可以送你去北海龍族,凌渡海的手伸不到北海龍宮,或者你愿意在高玄之國的話,在景色優(yōu)美的舞州購置莊園田宅,只要我還活著一日,便沒有人能傷害你。至于凌渡海與南海的紛爭,一概無需你來介入?!?/br> 時九柔目光落在很遠的一點上,她驟然回想起自己剛到書中蒼流世界的時候,她想的僅僅是改變紀少瑜慘死的命運,然后養(yǎng)好傷,抓緊離開故事的主線。 時九柔構(gòu)想的生活本來就是在紛亂中取一片凈土,離骯臟的權(quán)力圈越遠越好,找個隱姓埋名的地方,要法力有法力、要顏值有顏值,劃片地種畝田,再找三個小鮮rou天天陪她推牌九,度過這孤獨而漫長的余生。 她忽然有一些迷茫了。 “我不是在逼你選擇,瀾瀾,你自己想一想。你愿意日后成為昭赟人族率先開刀的第一人嗎,你愿意親手將你的族類送去做奴隸嗎? 要知道,北海龍族擁有可以和高玄之國的人族上桌議價的本事,是北海龍族擁有海族中最強悍頂尖的實力。南海鮫族做得到嗎?” 說完這段話,樺瑰靜默無話地在桌邊端著杯盞,飲著蜜露,動作分外優(yōu)雅嫻靜。 時九柔的手指冰涼,即便捧著杯盞也無法溫暖她的指尖,很多事情她沒見過之前都不敢想,見識過之后仍然不敢想,卻不能不想。 誠然,樺瑰或許身為南海龍族的龍后,她有她天然的立場,但是樺瑰所言真的不對嗎?時九柔蹙眉坐定想了很久。 只是一想到紀少瑜,再想到與紀少瑜分離,她的心臟猶勝過針扎一般刺痛難忍。 時九柔握緊拳頭。 有人說,人的心臟就和握緊的拳頭一般大小,那么她的心臟此刻這樣疼痛,也像她的拳頭一樣被什么攥住了嗎? 不僅攥住,還生生把心臟榨干,榨出她對那個脊背永遠挺立如玉如竹的十九歲少年的愛慕。 鸞鳳殿外桃林大火,她被他裹在懷中,被他小心翼翼地護著沖出火焰。 還有,滎瀚國皇城中十指相牽,尋常夫妻眷侶一般手挽手地在熱鬧的街市中相逛,她領著他去吃年糕團子。 哦!還有那冰涼、溫柔而繾綣的薄薄一吻。 …… 太多了,鋪天蓋地、過往的記憶如紛繁的雪片似的全部涌來。 即便如此,時九柔也承認樺瑰所言不假,在她上一世的各種影片、小說故事中人們不是常說“終有一日,屠龍的少年也會變成惡龍”嗎? 紀少瑜,你會嗎? 希望你不會,但如果你真的如你父親一般少年清明而年邁糊涂,希望我可以不知道吧。 時九柔潸然落下淚來,淚珠滾落下頜的那一剎那便凝結(jié)成了潔白無瑕又圓潤光滑的珍珠,啪嗒啪嗒落在桌子上。 樺瑰默默地用手將淚珠收攏,放在一個小小的絨線盒子中。 “我腦子太亂了,樺jiejie,我現(xiàn)在不能答復你?!?/br> 時九柔又一次地想,紀少瑜是紙片人,他的生命的線本來就不應該和自己的相碰。 她記得在紅香樓客棧中應允紀少瑜的時候,梗在他們兩個之間的那個問題,她沒有敢說出口,如今被樺瑰毫不留情地逐個戳破,也算是又回到了原點。 什么都對了,可是,就是有點痛啊。 樺瑰看時九柔,一如長姐看幼妹,也如長大為成人的堅強龍后去回溯自己脆弱、美好的少女時光。 所以,樺瑰非常寬容地拍了拍時九柔的肩,和風細雨地安慰道:“沒關(guān)系,這事不急,是我太急切了。要休息一會嗎,瀾瀾?” “不用,樺jiejie。” 時九柔不想放任自己去想,她現(xiàn)在覺得一閉上眼睛,就是凌渡海站在那兩艘刻滿詭異銘文的鬼船,巨型戰(zhàn)艦上傀儡將海族剖開肚子剝皮放血。 再就是紀少瑜與她過往相處的每一段點滴。 時九柔竟莫名生出了,還是她在東宮的琉璃魚缸中做一條無憂無慮的觀賞魚來得幸福,那時還能是不是擼一擼豆奴兒。 哎,豆奴兒,你如今還好嗎?jiejie想你了。 時九柔揉了揉額角,盡量不去想那些事情,她大口飲完了杯盞中的蜜露。 “你喜歡這個嗎?是飛?;ㄕサ拿?。”樺瑰說。 時九柔捧著杯盞點頭。 “jiejie,對了,一直想問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在滎瀚國滎城,唔,你怎么會救下我?” 樺瑰誠實道:“我并不知道,事實上,我覺得這次見面的時機并不是太好,如果有機會應該用另一種方式和你相認的。怎么和你說呢,瀾瀾?!?/br> “jiejie盡管說就是了?!睍r九柔問,“jiejie是因為龍yin毒的原因才不得不救我的嗎?” 龍后樺瑰笑了,道:“是啊,你們那一行有一個很厲害的老頭子,其實那個人我父王認識,這段緣分先按下不表。不過他雖然是第八境界的高手,對龍yin毒卻肯定束手無策,如果我不出手救你,你可能就得死了?!?/br> “這毒,竟這么厲害?” 樺瑰從百珍袋中取出一個小瓶子,她打開給時九柔看,道:“龍yin毒在龍族中一直被禁用,藥庫中勉強有一瓶余存以作留樣,前一段時間我發(fā)現(xiàn)瑯瑤有些異常的舉動,便在龍宮處處都安插了眼線密切關(guān)注她的動向。 終于有一日,被我查到藥庫中積灰的龍yin毒少了四分之一。我就用另一種同樣的粉末替換了藥庫中的,將剩余的龍yin毒收入我的百珍袋中,以免她再拿去用?!?/br> 樺瑰倒了一點點藥粉在桌子上,僅僅這一點,還是被她控制住的,便已經(jīng)讓觸感敏銳的時九柔十分不適了。 “jiejie,我有點頭暈?!睍r九柔皺起眉,離藥粉遠了一點。 “瑯瑤明明是鮫人,竟這樣惡毒。龍yin毒是千年前被研制出來的毒藥,獨獨只針對鮫人研制,似春/情散,若無解藥不用十二個時辰便會中毒而亡。” 樺瑰將桌子上的粉末擦去,把龍yin毒扔回百珍袋中,不疾不徐說出一個驚天秘密。 “瀾瀾,你知道瑯瑤與凌渡海勾結(jié),是海族內(nèi)部的叛者嗎?” 時九柔倒吸一口氣,震驚到姣美的朱唇微微顫動,好半天才反應過來,說:“瑯瑤如何與凌渡海聯(lián)系上的?瑯瑤已然想要什么便有什么,又何必與凌渡海,豈不是與虎謀皮?” 時九柔想了想,還是問出了這個有點敏感而尷尬的問題。 “樺jiejie,你與瑯瑤在南海龍宮中,真的是一夫二妻的關(guān)系嗎?我是說,如樺jiejie這般神仙似的人,也容忍龍王擁有妃子妾室嗎?” 樺瑰抬眸看她一眼,有些好笑,問:“當時跟涼循有婚約的可是你,我已成龍后,假若你不曾以命相拒結(jié)親,那成為龍王妃子的是你,你怎么辦?” 時九柔快言快語道:“見到是樺jiejie你了,自然是由你幫我脫身跑路了。” 樺瑰笑了一下,喚柳寐再拿些不漲肚子的點心來,不無欣慰地道:“瀾瀾長大了也是瀾瀾,一點都沒變?!?/br> 時九柔默默無言,腹誹道:變了,全變了。 樺瑰遞了一塊水晶米酥給時九柔,才道:“涼循的母親老龍后是個很難纏的人,我雖然和你一樣希望一心人,但老龍后卻一定會為難我。自瑯瑤入龍宮,涼循心中無她,也沒有去過她那處,但她卻切實地可以替我擋一擋老龍后。” 時九柔沒敢張口,但這顯然是另一種畫風的宮斗劇情了。 “我從沒把瑯瑤當作對手,當年在南海鮫族時就這樣,已經(jīng)習慣漠視她了?!睒骞逍α?,“她小打小鬧地作妖,自有涼循擋她,但當我查出她與她母親害表姨母意外離世后,我只放任她,放著她越發(fā)放肆,再收拾她。” 時九柔連忙遞了一塊水晶酥糕給樺瑰,“jiejie,吃糕?!?/br> “但瑯瑤真的和凌渡海勾結(jié),還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了?!睒骞宓?,“瑯瑤起初一直想將我擠下龍后的位置,但后來她也發(fā)現(xiàn)這樣既得不到老龍后的支持,也無法得到?jīng)鲅恼嫘南鄬??!?/br> 時九柔補道:“因而瑯瑤自愿成為海族的叛徒,寄希望于和凌渡海結(jié)盟換取利益。” 樺瑰道:“不錯,在以前昭赟和南海海族混戰(zhàn)的年代,海族中一直就有這樣一種人,他們比人族更擅長作中間倒手海族寶貝的人,甚至在人族中有所封號?,槵幨莻€權(quán)力熏心的人,她一直在嫉妒你當年壓她一頭。” 時九柔:“所以jiejie是順著瑯瑤的頭上查,一路查到了滎瀚國,恰遇瑯瑤手下夕潮對我下手,如此救了我?!?/br> 樺瑰:“正是如此,瑯瑤與凌渡海勾結(jié),瑯瑤還與滎瀚國的偌瓏公主有些交情,你們這次,怕是他們的合謀?!?/br> 第72章 我去見偌瓏 滎瀚國國都滎城, 城郊農(nóng)戶小院子。 過了不知多久,分外陰沉濃暗的天際終于劃過一絲亮光,黑暗被攀上暗藍天空的紅霞不斷侵吞。 “紅香樓是住不成了,整個內(nèi)城都住不得了, 也不知城防官兵多久會搜查到郊野……” 伍嘉石守了一整個晚上, 壯實的身子上裹著的絲麻的衣物粘了慌張的汗水, 衣物統(tǒng)統(tǒng)貼在他身上,皺成咸菜一樣的一團。 他管不了這么多, 一次又一次地用浸滿熱水的毛巾笨拙地擦拭著紀少瑜的額頭,生生睜著眼睛等紀少瑜睡得安穩(wěn)了,他也不敢睡去, 直到天明了。 “師父,你好些了嗎?” 尤袁稻捂著胸口咳嗽了一下, 運氣咳出一口黑紅的濃血, 面色才又重新紅潤起來, 點了點頭。 昨晚與有臣翮、夕潮生死對峙的時候, 并非尤袁稻不想將有臣翮和夕潮控制在手中、然后要出溫漱觥和時九柔,而是他真的沒有把握將有臣翮兩人扣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