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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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將臉埋在她頸邊低笑:“那么陛下要賞微臣什么呢?” “嗯……賞你座宮殿如何?”安平系好里衣,轉頭笑瞇瞇地看著他。 齊遜之怔怔地看著她,似乎有些難以置信,許久才終于露出笑意,眼里好似蘊了星光般耀眼。湊到她臉頰邊吻了吻,柔聲道:“看來微臣只有用一生來報答皇恩了?!?/br> 安平轉身擁住他光裸的肩頭,撫摸著上方被她咬出的一塊牙印,笑著點頭:“一言為定?!?/br> 他托著她的下巴,又湊過來吻她,溫柔的,彼此像是新婚夫婦,怎樣都是甜蜜。 安平微微喘息著推開他,笑道:“附近有座無鋒山,待戰(zhàn)事了了,你我一起去登高觀景如何?” 齊遜之自然明白她這是接受了他能站起來的事實,越發(fā)用力的擁緊了她,點了點頭:“無論你去哪兒,我都會陪著的?!?/br> 安平剛要說話,忽聽帳外傳來圓喜的呼喚,彼此你儂我儂的柔情蜜意這才被打斷。 聽圓喜語氣似乎有些急切,料想是有事要稟,她松開攬著齊遜之的手,迅速穿好衣裳就要下床,手卻又被他拉住。轉身看去,卻見他不知從哪兒摸出了一支簪子,朝她笑了笑:“陛下發(fā)還未綰?!?/br> 安平認出那是當初她劃傷自己手臂的簪子,沒想到他還收著,不禁有些感動。轉過身背對著他在床沿坐下,任由他梳弄自己的頭發(fā)。指腹順著發(fā)根往下到發(fā)梢,他的手指靈巧而慎重,像是在進行某種莊重的儀式。 一直耐心地等他弄好,安平才起身,轉頭看了他一眼,彼此都輕笑起來,仿佛已經(jīng)互相這般相望了千年之久。 “朕先去看看什么事,你待會兒再出來?!彼愿懒艘痪洌D身朝外走去。 圓喜在帳門口來回踱步,偶爾撞上附近雙九的冷面,翻個白眼,繼續(xù)踱步。 “進來吧,圓喜?!?/br> 帳內(nèi)終于響起安平的召見聲,他心中一松,快步走了進去,草草行了一禮便急匆匆地開口道:“陛下,西戎提前到達了,諸位將軍都等在外面呢。” 安平皺眉,西戎竟然來得這么快。 只稍作沉吟她便平靜地下了命令:“讓焦清奕和秦樽留下待命,其他一切照計劃行事?!眻A喜應聲朝外退去,又被她叫?。骸暗鹊龋愿劳旰?,記住叫軍醫(yī)為朕配一碗蕪子湯來?!?/br> 圓喜一驚,吶吶抬頭,蕪子湯?看來昨晚陛下跟少師大人……咳咳,他什么都不知道! 不過,前幾次跟齊少師那什么……陛下也沒喝蕪子湯啊,為何偏偏這次……見他皺著眉頭站在原地,安平冷聲道:“沒聽見朕的話么?” 圓喜回神,連連點頭,退出去準備了。 帳中恢復安靜,安平轉過身去,頓時一愣。齊遜之就在她身后,仍舊坐著輪椅,衣衫齊整,頭低垂,露出光潔的額頭和長長的眼睫。 也不知他到底聽到了沒有。 她走近幾步,剛想解釋,卻見他抬頭朝自己笑了一下:“西戎既然來犯,陛下的暗部,交給微臣吧?!?/br> 安平蹙了眉頭,既然聽到了西戎來犯,自然也聽到自己說的話了。她抿唇不語,因為看了他這樣的笑臉,竟不知該從何說起。 齊遜之也不追問,只抬手行了一禮,便推著輪椅朝外而去,不到最后一刻,他還不打算暴露自己。 安平盯著他的背影,直到消失在簾外,無奈地閉了閉眼。 此時戰(zhàn)爭當前,能速戰(zhàn)速決固然好,但也有可能會拖很久,她怎能在此時懷孕?然而無論怎樣解釋,事實對他來說都是傷害,或輕或重而已。 秦樽和焦清奕正等在帳外,見齊遜之大清早的從中軍大帳里出來,頓時嘴張得可以塞下一個雞蛋??墒悄俏缓翢o表情,連招呼也懶得跟他們打,就直接從他們身邊過去了。 圓喜攏著手急匆匆地從遠處的帳篷邊繞過來,經(jīng)過齊遜之身邊時,忽聽他低聲問道:“藥配好了?” “呃……”圓喜停了下來,尷尬地搓著手:“配、配好了,軍醫(yī)在煎著,奴才正要去向陛下稟報呢?!?/br> 齊遜之的臉色白了幾分,點了一下頭,朝前走了。 圓喜嘆了口氣,呼出一大團白霧,他煩躁地伸手揮了幾下,像是要打散它們,這才繼續(xù)攏著手朝前走。 焦清奕想拉住他問問怎么回事,被秦樽一把扯,他朝漸行漸遠的齊遜之努努嘴:“敢打聽他的事兒,小心兄弟沒得做?!?/br> 焦清奕耷拉下眼簾,無可奈何地撇了撇嘴,真想知道啊…… 作者有話要說:吃rou留言是美德?。?!否則以后沒rou吃,九月徒傷悲,十月徒傷悲,十一月徒傷悲,十二月徒傷悲……╮(╯_╰)╭ 五九章 崇安元年的冬季,塞北邊城,糾纏近百年的梁國和西戎再次狹路相逢。 西戎在邊城外三十里扎營,尚未開戰(zhàn),安平忽然下令撤去軍營,所有將士進入邊城,一副退避三舍的模樣。 此番舉動坐實了蕭靖領兵叛走青海之舉,西戎王金玨大為振奮,立即命令全軍開進城下。而這次,劉緒率領的部隊被安排到了后方。 說到底他還是不放心啊。 邊城畢竟年久了,城樓雖然加高過,被風沙侵蝕的墻根處還是能看出厚重的歷史。樓頭的建筑在塞北風沙下褪去了當初的鮮艷,有的木柱都剝了漆,只剩下最樸實的姿態(tài),飛檐指天,氣勢卻是不減當年。 秦樽和焦清奕守在樓頭觀望,每次遇到西戎軍來叫罵,就縮脖子回去了。偶爾傲氣的回一兩句,聲音也哆哆嗦嗦,完全沒底氣。 金玨聽了稟報后哈哈大笑,招來劉緒詢問:“那城樓上的二人是何人,你可認得?” 劉緒不屑道:“當初還與末將在國子監(jiān)一起讀過幾年書,兩個文弱書生而已,哪里能做武將?只怕梁帝手下沒人了吧!” 他的傷勢已經(jīng)大好,說出的話中氣十足,加上刻意擺出的態(tài)度,頓時讓金玨大為愉悅:“難怪先前主動出城駐扎,現(xiàn)在又退回去了,原來是蜀中無大將啊,哈哈哈……” 此言一出,四周西戎諸位將領紛紛嘲笑起來,刺耳的笑聲一陣又一陣。劉緒也笑,笑到最后就成了冷笑。 都說西戎狡猾,他們還真以為別人都是直腸子了。夜郎自大,飛揚跋扈,既看不起女子,又看不起梁軍,也活該幾百年來偏安一隅。 腹誹雖多,面上還要表現(xiàn)出跟西戎將士一樣的得意。這段時間的鍛煉,倒把他一個老實人的嘴巴給練的油多了,一個勁地給金玨灌**湯:“大王,看梁帝這般退縮,此戰(zhàn)必勝啊,不如我們這就攻過去,末將愿打頭陣,為大王拿下入關的第一城!” 金玨的腦子可比不上手段,被捧得老高還心花怒放,一邊其他將軍見到他高興,便也如法炮制,好話不斷,尤其是以烏圖為首的幾個將領,更是說得天花亂墜,于是他一顆心已經(jīng)飛了起來,直飛到梁都的金鑾殿里去了。 劉緒對此留了心,這段時間他一直注意觀察著烏圖等人。在他眼里,西戎軍營有些不對勁,似乎有兩股勢力……金玨終是按捺不住了,過了半月,一直叫陣得不到回應,便下令強行攻城。不過劉緒仍然被排在了后面,且沒有命令不許發(fā)兵。 日頭正好,是個大晴天。歷經(jīng)滄桑的百年城樓巍然屹立,再一次作為屏障不屈不撓地橫亙在強敵之前。 城下烏壓壓的一片西戎士兵,像是汪在一起的泥沼。陽光照在每個人手中的彎刀上,反射出懾人的寒光。為首的是手執(zhí)長矛的步兵,騎兵在中間,馬匹在身下不安的嘶鳴刨地,最后才是金玨坐鎮(zhèn)的指揮。他端坐馬上,豹子一般的眼神遠遠地盯著樓頭,仿佛已經(jīng)預見了梁帝出城投降的結局,嘴角始終噙著一抹得意的笑意。 合作者應該到青海了,正好蜀王也在那兒,兩方會合,殺往這里,前后夾擊,會贏得更加輕而易舉。反之蜀王并無誠意,那么他被合作者牽制,也無法回來救援,怎么看都是自己這邊有利啊。 仔細地回味了一番,他越發(fā)覺得勝券在握,揮了一下手,立即有將領上前用漢話叫罵去了。 城樓很快就出現(xiàn)了人影,仍然是秦樽和焦清奕。金玨一看就知道他們又要做縮頭烏龜了,不耐煩地下令攻城門,卻忽聽城門轟隆一聲,竟自己緩緩開啟了。 這一下來的突然,西戎將士全都愣了一下,而這一瞬間,城里迅速地涌出了許多梁軍,為首的幾個領兵的副將都在邊城守了多年,彼此交戰(zhàn)多次,很多西戎士兵對他們并不陌生。金玨一見,狠狠地甩了一下馬鞭,用西戎話罵道:“這些混蛋,現(xiàn)在知道出現(xiàn)了!” 有急著出頭的副將見到梁軍人數(shù)不多,立即向他主動請纓。他大手一揮,準了。 梁軍的確人少,與西戎軍相比,簡直如同汪洋面前的一條小河。甚至在對方將領帶人攻來的一刻,這支河流便猛然朝兩邊散開,慌不擇路一般逃竄而去。 西戎將領見狀更是得意,曾經(jīng)屢次阻擋了他們好事的幾個梁軍將領都成了過街老鼠,再沒有了當初直撲過來的氣勢,竟連交鋒也不曾便開始躲避,看來梁帝果然是外強中干了。于是當即拍馬領著騎兵追了過去。 一時間西戎軍士氣高漲,高呼不斷。金玨忍不住撫掌大笑,烏圖在他面前及時地陪笑恭維:“大王,我們西戎最擅長打快戰(zhàn),看來這次更快,簡直不費吹灰之力就要得手了。” 作為馬背上的民族,西戎的確是擅長打快戰(zhàn),迅速的來襲,又迅速的撤離,所以也造成了百年來跟梁國“藕斷絲連”的關系。這次金玨本來是做了長期作戰(zhàn)的打算的,現(xiàn)在見這情形似乎是用不著了,自然大為愉悅,聽了烏圖的話,更是高興,連聲呼著戰(zhàn)勝后要重賞諸人。 遠遠在后方觀望的劉緒眉頭微皺,心里有些擔憂,就連他也弄不清虛實了。一邊的副將小聲問他:“劉參將,剛才這情形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只怕邊城難保了啊,咱們何時動手?” “不急?!眲⒕w抬了一下手臂,阻斷了幾人心底隱隱生出的冒進:“臨行前蜀王有交代,陛下親自現(xiàn)身之時便是吾等動手之時?!?/br> 另外一人小聲道:“陛下畢竟九五之尊,怎會親自現(xiàn)身?在城中坐鎮(zhèn)已是隆恩浩蕩了?!?/br> “無論如何,按計劃行事,若是這點耐心都沒有,之前的忍耐豈不都白費了?” 聽他這么說,將領們才算徹底平靜下來。他們也是心急,剛才去追擊梁軍的是西戎引以為傲的騎兵,那些將領都是他們相互扶持、出生入死的好兄弟,怎會不擔心?何況他們也是實在憂慮此戰(zhàn)結果。 這一番追擊直到夕陽下山也沒有結束,梁軍只是一味的逃竄,越來越散,因為人數(shù)本就少,極易隱藏,反而更難追蹤,反倒讓西戎騎兵被拖得人困馬乏。金玨失了耐心,干脆下令烏圖等人帶著剩下的部隊全力攻城,甚至讓人傳話后方的劉緒也做好應援準備。 暮色降臨,墨藍色的天幕越壓越低,夕陽泛著血紅的光亮,照在古樸的城墻上,有種凄涼的莊重。 西戎士兵分作兩隊,前方一隊扛著巨大的攻城木去撞擊城門,后方的一隊則搭弓射箭,直指樓頭守兵。 等待許久的步兵不耐地揮著彎刀,恨不得立即就沖過去。 那個有著肥沃田地,有著如花美人,有著金銀珠寶的美好國度,即將在殺戮中投進他們的懷抱,怎能不興奮? 城樓上的秦焦二人終于開始迎戰(zhàn),巨大的滾石落下,像是冰雹。無數(shù)的西戎士兵頭腦開花,鮮血四濺,肢體破碎,生命凋零的迅速而突兀,沒有預兆。 前一刻還在狂嚎著撞門的士兵,下一刻便被石塊砸成了rou泥。然而鮮血讓人瘋狂,嗜血的殺意不可遏制地恣意瘋長,下一刻,便又有人沖了上去,近乎麻木地接替了死者的位置,繼續(xù)撞擊城門。 眼前像是蒙上了層血霧,理智崩潰,良知摒除,這就是戰(zhàn)爭的本質。 累無數(shù)血rou之軀,筑無上**高塔。 秦焦二人都是第一次應戰(zhàn),西戎士兵的瘋狂讓他們震驚,甚至連臉色都有些發(fā)白。那些混亂的如同螻蟻一般的人群像潮水一般涌了過來,褪去時留下的卻是血紅和一地殘肢斷臂……越有力的反抗,便會面臨越瘋狂的征服。 巨大的云梯車被推了過來,梯頂端的抓鉤勾住了城樓邊緣,揮著彎刀的西戎兵像一只只猴子往上攀登。梁兵急忙來掀,卻有無數(shù)的箭矢撲面而來,不管不顧的姿態(tài)讓梁兵和西戎兵都無法幸免,紛紛像是斷了線的紙鳶,飄搖著跌落下去,慘烈的呼喊碎裂在風里。 秦樽忍無可忍,眼睛血紅一片,狠狠地瞪著下方的敵軍,恨不得跳下去近身相搏。焦清奕看出他情緒的波動,好言寬慰了幾句。一轉頭,身后有傳令兵快步上前,沖他抱了一下拳,稟報道:“二位將軍,陛下有旨,無論如何要抵擋過今夜,到明日寅時,全軍退下城樓,不得有誤?!?/br> 秦樽猛然轉身瞪著他:“退下城樓?難不成看著西戎攻城坐視不理?” 焦清奕連忙展臂擋在他胸前,沖傳令兵笑了一下:“陛下究竟何意?” 傳令兵道:“陛下已經(jīng)有了安排,明日寅時全軍退下城樓,不得抗旨。”他的聲音一貫平穩(wěn),在這哀嚎不斷的戰(zhàn)場絲毫不受影響。這是個看慣了生死,只知使命的士兵……與此同時,整個邊城百姓惶惶不安著。過往西戎來犯從未這般激烈過,聽聞這次傾盡全力,是要一舉拿下在邊城坐鎮(zhèn)的皇帝陛下。 百姓心中沒什么大理想,關注的無非是生存。外面喊殺震天,皇帝陛下一介女流,真的能抵擋得住么? 質疑之聲安平是聽不見的,她此時正站在暫居的行館門口,仔細地聽著城外的響動。猖狂的西戎語言在風里回蕩,她瞇著眼睛仔細地記下。 所有的恥辱和踐踏,很快就會被討回! 轉身沿著回廊朝后院走,此時竟連便于行動的胡服也覺得礙事,是時候該換上戎裝了。 似乎是攝于她無形間透出的威勢,圓喜只遠遠地跟著,不敢近前。 夜幕終于降臨,院中掌了燭火。安平在房中稍事休息之后,梳洗用飯,換上鎧甲,為即將到來的大戰(zhàn)做準備。 換好戎裝,她忽然想起什么,打開房門吩咐了圓喜一聲,然后朝齊遜之住的院子走去。 門推開,他正端坐在桌邊,不過再不是悠閑地拿著書卷,而是正在擦拭著一柄長槍,桌上擱著一盞燈,將槍頭照的銀光閃爍。見安平一身戎甲地走了進來,他稍稍一怔,繼而露出極為欣賞的表情,點頭笑道:“陛下英姿颯爽,真乃女中豪杰。” 安平還因那日的事有些愧疚,笑了笑,避開了他的目光,視線落在他手中的長槍上:“朕記得你擅長的是箭術?!?/br> “非也,”他垂眼低笑,繼續(xù)輕輕重復著擦拭的動作:“微臣其實擅長槍術,練箭術只是為了當初能陪陛下罷了?!?/br> “……” 周遭忽然沉寂下來,齊遜之感到異常,剛要抬頭去看,面前已有人俯身摟住了他的脖子,臉頰蹭著他的鬢角。他立即張開雙臂,生怕槍頭傷了她。 “陛下?” “子都,等此戰(zhàn)結束,等結束……” 安平低低的呢喃,有頭無尾的承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