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節(jié)
其實擦肩的剎那間他想抓住加文的手,但不知為何又沒敢動。比起第一次見面時,加文似乎改變了不少,有種無形的氣勢從他身上由內而外散發(fā)出來,將周圍人心里那點唐突之意都壓得不敢冒頭。 那是什么氣勢?克萊爾百思不得其解。 如果那是迪恩,他也許會覺得是裝腔作勢、拿喬拿調,完全不值得一懼。然而換作加文,不知為何就不同了。 他皺眉琢磨了一會,終究年輕浮躁,煩悶的扯過毯子睡去了。 加文修機甲、治傷員,整戈待旦只等天明,卻不知皇帝在寢宮里挨了一發(fā)天雷,險些魂飛魄散。 “你說什么——?!”海因里希難以置信問,“你們干什么去了——?!” 刀疤男以為他震怒于一隊軍部特工卻打不過幾個軍校生,忙低頭請罪:“陛下息怒,弟兄們只是驕兵輕敵,并不是真……接到戴納校長命令后我們就立刻出動了兩艘武裝飛艇,誰知皇家軍校報上來的參賽選手名單做了假,有個武裝技師能用精神從外部控制c級機甲……” “……b組趕去制服駕駛機甲‘玄冰’的那一隊選手,本來都勝利在望了,誰知‘亂朱’那一隊突然殺了個回援——”刀疤男頓了頓,叫苦道:“那個武裝技師把四五個兄弟打得落花流水,我剛想帶人下去反撲,誰知見了面才發(fā)現他是……” 海因里希太陽xue突突跳,不分青紅皂白白插嘴問:“誰讓你們聽戴納命令的?!戴納啥時候成你們頭了?!” 刀疤臉怒問:“不是陛下您嗎?!上次在書房,戴納問怎么動手腳讓皇家軍校第一關就輸,您說‘你自己去想辦法’。戴納又問能借幾個人使使嗎,您指著我說‘那你們幾個有空就配合下吧’……” 海因里希張大嘴巴,半晌記起確實有這么一回事。 但天地良心,海因里希每天大小事務上百件,動輒千萬大軍移動、億萬資金進出,隨口說的幾句話哪能一一都記得?雖說正經國務都有智囊團從旁協(xié)助,但機甲聯賽這個是下黑手,連心腹親信都不知道的,就算說錯了又有誰能提醒他? 戴納也是個混球,皇帝只說叫手下配合,戴納就敢明堂正道的擺架子指揮軍部特工!他媽的他以為自己是誰! 皇帝一腔怒火頓時發(fā)到了戴納身上,又追根究底問:“我什么時候說的這話?” 刀疤臉想了想:“上周五凌晨三點左右,軍部散會的時候吧。” “朕那時都睡著了!”海因里希登時又找到了理由,暴怒道:“給個棒槌就當真!選擇性失聰!整天叫你們整頓內務怎么都聽不見?!凌晨三點說的話偏就記得那么牢???!” 刀疤臉捂耳逃竄,直奔到書房外去躲著。半晌看皇帝怒氣沒那么盛了,才一步步慢慢蠕動回來。 “留下把柄給皇家軍校沒?”皇帝余怒未消,問:“還有人呢,一隊軍部特工都沒把人抓回來?” 這話不問還好,一問刀疤男頓時叫苦不迭:“陛下啊您知道皇家軍校把誰放出來參賽了嗎?那個技師??!那個被你標記了的技師??!哎喲那味道一聞我都軟了,偏偏人還沖在最前面,看到他我都恨不得再溜得更快點……” 皇帝什么都聽不到了。 皇帝只覺五雷轟頂,眼前一陣陣發(fā)黑。 “那……那人長什么樣?”海因里希抱著最后一絲希望問。 “黑燈瞎火的我實在沒看清,當時也來不及細看。不過說真的輪廓很像西利亞元帥,整個跟少年版似的,乍一看可唬人了?!钡栋棠邢肓讼耄素缘溃骸澳钦媸潜菹履銟擞浀膯幔鎸υ獛浤菑埬樐趺聪碌昧丝诎??” 皇帝:“……” 皇帝的最后一絲希望也被無情摧毀了。 “你們怎么就去了……”海因里?;秀钡?,“戴納叫你們去你們就去了……” 堂堂皇帝儼然一副跑了老婆的絕望模樣,刀疤男揣揣看著,片刻后試探問:“要不我現在再帶他們去一次,把皇家軍校那幾個學生宰了滅口?陛下您標記的那個omega也跑不了,哥幾個把軍部精英全捎上,保證今晚就幫您把人綁回來……” “你快給我閉了!”皇帝當即怒吼,順手抓起文件劈頭蓋臉扔過去。 這次行動是戴納指揮不當,軍部精英各自為政,一群驕兵遇上了戰(zhàn)斗力爆表的西利亞,被打得落花流水也不奇怪。但如果皇帝親自坐鎮(zhèn)指揮、軍部精英傾囊而出,那別說幾個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小屁孩子軍校生了,把西利亞本人五花大綁弄回來塞床上也不在話下。 ——問題是然后呢? 就算他用這種方法拿到鳳凰了,西利亞能善罷甘休? 西利亞現在不知道鳳凰的重要性,他參賽應該是艾德娜那老女人攛掇,用的肯定是“要打敗星系軍?!边@個理由,所以皇帝和軍校的種種爭斗他是不知道內情的。 而且這次行動軍部沒有留下證據,西利亞不知道綁匪到底是什么來頭,萬一最終東窗事發(fā),把責任往戴納頭上一推三作五也就完了。 但現在的情況是,如果軍部真的撕破臉皮跟皇家軍校干上了,那么不用艾德娜挑撥,西利亞自己都能發(fā)現皇帝在此次事件中扮演的不光彩角色——這還是輕的,萬一他對鳳凰起了疑心,進而發(fā)現自己在駕駛艙里的遺體可怎么辦? 到時候怎么解釋?“加文我愛你,因為你就是駕駛艙里的這個元帥”還是“加文我愛你,但駕駛艙里這個我一樣也愛”?! 不論哪樣都是妥妥要出局的節(jié)奏吧! 皇帝簡直怒從心頭起,心里把擅自行動的戴納和誘騙西利亞出賽的艾德娜罵了個臭頭。然而這時再罵也晚了,西利亞已經和軍部的人正面遇上并起了疑心,還有什么補救的措施? “……還還還還是殺人滅口吧……”刀疤臉哆哆嗦嗦建議:“把戴納抓來一刀殺了,就說全都是他干的……” 海因里希心說好主意,恨不得立刻就這么做了!但機甲鳳凰沒到手,遺體還沒解剖,只能勉強忍下砍了戴納祖宗十八代的沖動,搖頭道:“不行,現在不是動手的時候?!?/br> “那——” “再想動手也得等決賽再說,不然太假?!焙R蚶锵nD了頓,突然認真道:“現在最重要的是維護皇帝英明神武的形象,必須想個辦法在那些選手面前把朕摘出來。其實朕有個想法……” chapter 29 海因里希人生第一次“有個想法”的時候,他帶領亞倫等一幫元帥親衛(wèi)軍發(fā)動了政治嘩變,把西利亞強行軟禁在白鷺星上,用他的名義向聯盟議會發(fā)表叛變宣言,聲稱要建立獨裁政權并結束混亂的聯盟統(tǒng)治。 這場叛變組織嚴密準備充分,唯一破綻是低估了西利亞在暴怒時的戰(zhàn)斗值,因此慘遭失敗,一幫人統(tǒng)統(tǒng)被擒。后來西利亞打算處決他們,但事到臨頭又不忍下手,最終只得把他們流放到偏遠荒涼的河外星系。 這場失敗的政治嘩變被后世稱作“陳橋兵變”,西利亞受到了人生中第一個慘重的教訓——婦人之仁要不得。如果他當時干凈利索把海因里希斬了,那后世就絕對不會再有個叫雙子座帝國的邪惡東西。 海因里希人生第二次“有個想法”,是在寒冷蒼涼的遠星系里流放做苦役的時候,帶領廣大政治犯們砍翻獄卒、揭竿而起,成立了最初的帝國獨立軍。 后世史書是這么形容那一天的:“……那是帝國光輝征程的開端,萬千星辰從此踏于腳下,雙子座帝國開啟了對抗聯盟的百年戰(zhàn)爭,最終迎來了偉大的勝利……” 當然一群苦役犯縮在小草棚里哆哆嗦嗦密謀造反的場景史書里沒寫,所謂的“萬千星辰踏于腳下”其實是小草棚里漏了水,這幫人腳下墊著一摞發(fā)了霉的干草而已。史書里同樣沒寫的是,在“偉大的勝利”來臨之前,這支帝國軍如喪家之犬般被西利亞追著打了八十年,有時逃跑起來連褲子都來不及穿。 海因里希人生第三次“有個想法”,是他在某個春天的晚上做了個夢……當然這個夢史書上沒記,如果記了的話那應該是:“一段偉大的感情由此開端,在漫漫征途中兩個同樣高尚的靈魂惺惺相惜,最終產生了深刻的羈絆!” ——實際情況是海因里希做了個春夢,在夢中無限銷魂,直到看清自己身下的人長著一張西利亞的臉,頓時滿身冷汗嚇醒了。 嚇醒以后他躺在床上,恍惚間覺得有扇嶄新的大門向自己打開,腦海中不由自主的產生了“一個想法”: 既然我能將西利亞軟禁(失敗了)、脅迫他(也失敗了)、帶領一支軍隊同他作戰(zhàn)(同樣失敗了);那為什么我不能讓他成為我的配偶呢? 我是alpha他是beta,不僅法律上允許結婚,生理上他也有受孕能力——我們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海因里希由此奮發(fā)向上、勵精圖治,不僅在銀河大戰(zhàn)第九十三年秋天取得了全面勝利,建立了雙子座帝國,還當了五十年的頭號鉆石單身漢,直到在第五十一年終于啃上了元帥的脖子。 ——由此可見海因里希是個想做什么就一定能做到的人;只要他“有了個想法”,那么不管中途多坎(丟)坷(臉),他都一定能把想法變?yōu)楝F實。 皇家軍校賽場森林里,清晨的陽光透過樹梢,露珠將綠葉映得越發(fā)璀璨,遠處聲聲鳥鳴令人心曠神怡。 克萊爾從河邊洗漱回來,只見自己的技師和迪恩坐在空地上啃烤野兔配果汁,加文坐在亂朱肩上埋頭讀參數。 “……你們又讓他一個人打獵做飯?!” 那個蹩腳技師查理面紅耳赤的低下頭,迪恩則已經淡定了,冷冷道:“不想吃就滾?!?/br> 克萊爾遲疑幾秒,最終可恥的食欲戰(zhàn)勝了自尊,于是抓了只兔腿坐下來開吃。 這是他們結伴而行的第四天。如果沒有加文,克萊爾這組早在第二天就身受重傷、能源耗盡,不得不帶著破爛的機甲退出比賽了。 然而現在他們的傷勢已經得到控制,每天吃飽喝足,機甲能源奇跡般的用到了現在,火力儲備甚至還能支撐到第一輪比賽結束。 克萊爾一開始驚奇,后來難以置信,再后來就麻木了。那個高年級技師系學生查理還好奇的跟著加文學了兩天,結果實在搞不清他是怎么修機甲的,最終只能哭著敗退。 總之他們活下來了,還很有希望撐過比賽第一輪,這才是事情的重點。 “今天大部分隊伍都已經接近森林邊緣,到日落前比賽應該就能結束了。場上選手分數目前最高是兩萬七千五百分,其次是兩萬,一萬九;三千分以下的只有五支隊伍,分別是幾個年年墊底的軍校,星系軍校,以及我們?!?/br> 迪恩攤開地圖,望向頭也不抬的加文:“那幾個注定要在第一輪被刷出去的學校不足為懼,但星系軍校的那個beta女生十分棘手。就目前來說,她是我們最大的敵人?!?/br> 周圍一片靜默。 克萊爾終于聽出不對了:“那我們算什么?。?!” 迪恩佯裝沒聽見,克萊爾頓時暴起去揍他,被技師查理死活抱住大腿:“住手!住手!別沖動啊——!” 加文終于從電腦前抬起頭,淡定道:“那些綁匪才是我們最大的敵人。對手不過是對手罷了?!?/br> 他從機甲的肩膀上滑下來,亂朱殷勤的伸手接了一下,輕輕把他托到地面上。加文走到他們身邊,隨手在地圖上畫了個圈:“這里?!?/br> “什么地方?” “離開賽場的必經之路,大部分隊伍都會從這條小道上通過。我們只要占據高地,沿途尋找得分高的隊伍進行截殺,事成后直接離開賽場就行了。” 查理好不容易死活拉住克萊爾,滿頭大汗問:“你怎么知道那是必經之路?” “因為我知道。”加文把地圖一收,嘆著氣道。 事實證明他果然是對的,離開森林的道路雖然不少,但寬度適合機甲通過的也就那么幾條而已;幾條路中還有部分被沼澤、湖水所覆蓋,林林總總原因加起來,最終大部分隊伍都選擇了加文選中的那一條。 戰(zhàn)場地理分析是軍校必修課之一,也是軍部將領的必備常識。但軍校生沒上過戰(zhàn)場,只能從課本里死記硬背,遇到實際情況不免發(fā)慌。 亂朱在山崖高處埋伏,瞅準山谷中經過的一臺破破爛爛的紅色機甲,倏而一躍而下。紅色機甲聞聲奔逃,然而亂朱已天降神兵般出現,白光一閃結束了戰(zhàn)斗。 “三千六。”公共頻道中傳來亂朱的得分數。對手在硝煙中爬出機甲,憤怒的揮舞拳頭。 這時遠處傳來一聲轟響,克萊爾也砍翻了某個匆忙路過的倒霉蟲,四千二百分穩(wěn)穩(wěn)進賬。 山谷下全是被亂朱和玄冰偷襲成功的對手,機甲零件撒了一地,遠遠望去仿佛一座巨大的金屬廢棄場。少頃公頻中重新排名,亂朱和玄冰都從墊底上升到了中游,玄冰因為克萊爾的作戰(zhàn)方式粗野直接,得分還比亂朱稍高一些。 “我們可以走了!”通訊儀中傳來查理興奮的叫聲:“快走吧克萊爾,我們的分數穩(wěn)穩(wěn)能進復賽了!” “再等會兒!”克萊爾不耐煩道。 “可是機甲已經……” “我說再等會兒!” 查理嘟囔兩句,不做聲了。 其實他話里的意思大家都知道——玄冰受了重傷,能量又頻臨耗盡,撐到現在實屬奇跡。幸虧他們這兩天被加文帶著一路隱藏行跡,沒有因為戰(zhàn)斗而受到更重的損傷,眼下才能趁機撿漏砍翻幾個不入流的小對手,得分也從墊底上竄到中游。 這個得分進復賽是穩(wěn)的了,但克萊爾心氣高傲,很有股心狠手辣的勁兒,他絕對不甘心拿著中不溜的分數走出賽場。 “一萬二也差不多了,誰知道下一個對手還會不會……”查理四處張望,突然發(fā)現了什么,奇怪問:“為什么這些機甲都破破爛爛的?” 的確,至今他們遇到的機甲都受到了相當程度的損傷,有些側翼沒了,有些胸甲爛了,嚴重的甚至全身火力裝備都丟了個精光。這些損傷看起來都相當夸張,雖說c級機甲互毆也能造成這種效果,但人人都這么嚴重,看起來就有點奇怪了。 “都是強弩之末了吧,”迪恩思索半晌,遲疑道:“也許這兩天森林里打得很厲害,只有我們至今沒戰(zhàn)斗過,所以看起來很新……” 玄冰轟然蹲下身去,在對手身上翻檢了幾下,少頃只聽克萊爾奇怪道:“這傷看起來跟我們有點像,是重接炮?” 查理也發(fā)現了:“是重接炮——c級機甲有配備重接炮?!難不成是綁匪——” “綁匪襲擊了這些學生?然后他們都逃出來了,所以身上才會帶傷?”克萊爾不可思議道:“這、這還是綁匪嗎?還是另外有人用重接炮攻擊了他們?” 幾個人都一頭霧水,連迪恩都cao縱亂朱蹲下身去,用力把紅色機甲翻過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