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綿綿看向旁邊的陳太太，“請陳太太讓人把孩子抱走，我今日要和王姨娘算一算我們私人的賬?！?/br>
    陳太太見顧綿綿鄭重其事，連忙讓人抱走了孩子。

    王姨娘又問，“姑娘是誰？”

    顧綿綿哼一聲，“你告訴我，你是不是王芙蓉？你爹是不是叫王進(jìn)忠？”

    王姨娘點(diǎn)頭，“姑娘認(rèn)識我爹？”

    顧綿綿忍不住破口大罵，“我當(dāng)然認(rèn)得了你那個出爾反爾的爹了，你現(xiàn)在好啊，做了千戶的姨娘了，但你還記得我大哥嗎？為了你，我大哥十七歲了還沒定親，你卻在這里享起了富貴！”

    王姨娘大驚，“姑娘莫要血口噴人！我清清白白的人，姑娘如何要辱沒我?！?/br>
    顧綿綿忍住了沒打她，“你個不要臉的東西，當(dāng)年薛王兩家定親，一個是縣衙班頭，一個是青城縣富戶，全青城縣誰人不知！薛伯父因公身故，薛太太改嫁，薛大哥成了孤兒，到我家里生活。本來兩家說好了，等你滿了十六歲就過門。你們王家說走就走，我爹和我大哥為了信守承諾，推了多少親事！你們家就算不滿意親事，難道不該先去退親？居然偷偷摸摸先嫁人。要不是我今日見到了你，你是不是準(zhǔn)備把自己身上的親事直接忘了，我大哥難道要守一輩子不成？”

    王姨娘哪里能認(rèn)，“姑娘肯定是認(rèn)錯人了，我不知道什么薛家。”

    顧綿綿冷笑，“你不用急著反對，錦衣衛(wèi)是什么地方，查案的好手多的很，我今日看到了你，你就算跑到天上，我也能把你揪回來。”

    說完，顧綿綿對陳太太行個禮，“陳太太，恕我不能繼續(xù)吃這喜酒了。薛大哥在我家里過了近十年，我和大哥自小一起長大，雖不是親兄妹，也勝似親兄妹。王家這樣侮辱我大哥，我豈能吃得下這口酒。我先告辭，來日再來向陳太太請罪?！?/br>
    說完，她轉(zhuǎn)身帶著翠蘭就走了

    王姨娘立刻拉著陳太太的褲腿哭，“太太，我不是，我沒有，肯定是那姑娘認(rèn)錯人了！”

    陳太太心里也好奇，要是真的，我讓你個賤人再跟我囂張，“是與不是，你說了不算，顧姑娘一個人說了也不算，得老爺自己查?！?/br>
    眾人雖然不敢竊竊私語，心里卻都開始打小算盤，這王姨娘可真夠厲害的，身上有親事還沒退呢，就敢嫁人，還不是欺負(fù)人家無父無母。

    那陳小旗太太嘀嘀咕咕，“這還沒進(jìn)門呢，七品誥命還沒到手，脾氣就這樣大！”

    莫太太看了她一眼，陳小旗太太立刻縮了縮脖子不再說話。

    顧綿綿氣哼哼地回了家，衛(wèi)景明跟著錦衣衛(wèi)的人到了陳家，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知道了此事，立刻向陳千戶告辭。

    陳千戶鐵青著臉，勉強(qiáng)笑了笑，“衛(wèi)總旗且去。”他心里有些不大高興，一是王姨娘敢欺騙他，二是衛(wèi)總旗家的娘子也太不顧臉面了，豈能當(dāng)眾扯出來。

    衛(wèi)景明回到家時，顧綿綿正在做東西，那木頭仿佛跟她有仇似的，被她狠狠地摔來摔去。

    鬼手李在一邊忙活自己的，見衛(wèi)景明來了，頭都沒抬，“趕緊把你媳婦帶走哄哄，別把我的東西砸壞了。”

    顧綿綿頓時不好意思起來，“師叔，我不是有意的?！?/br>
    鬼手李嗯一聲，“你們出去玩，別打擾我。”

    衛(wèi)景明拉著顧綿綿去了西廂房，“我剛從陳千戶家里回來，綿綿，你可看真了，那王姨娘真是華善的未婚妻？”

    顧綿綿點(diǎn)頭，“沒錯，王芙蓉離開青城縣時已經(jīng)十歲，那時候大哥在我家里，逢年過節(jié)去給王家送女婿節(jié)禮，每次都會把我?guī)稀４蟾绾屯跫依蠣斦f話，我就去和王姑娘說話。雖然過去了七八年，我還是一眼就認(rèn)出了她?！?/br>
    衛(wèi)景明拉著她的手道，“我剛才連酒都沒吃，直接走了。我們再等兩天，看看陳千戶那邊怎么說?！?/br>
    顧綿綿嘆口氣，“衛(wèi)大哥，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

    衛(wèi)景明笑道，“陳千戶不高興是真的，但我不能為了哄他高興，還在那里裝作沒事人一樣吃喜酒。本來一個妾生女，大家去捧場都適合給陳千戶面子，現(xiàn)在她家姨娘是華善的未婚妻，往重了說，陳千戶是拐帶他人/妻室。”

    顧綿綿忍不住又罵道，“這王家也忒是不地道，你就算想退親，難道我們家是那等死皮賴臉的不成？哪里有讓人白等著，自己卻悄悄成親的，還給人做妾。大哥的臉就這樣被她們往泥巴里摔，這口氣我實(shí)在咽不下去?！?/br>
    衛(wèi)景明又勸她，“莫急，陳家理虧，看那邊怎么說吧?！?/br>
    顧綿綿想了想，“衛(wèi)大哥，我不能替大哥做主，我得寫信回去問問他自己的意思。”

    衛(wèi)景明點(diǎn)頭，“讓華善自己來處理最好?！?/br>
    二人當(dāng)即一起寫了封信，即刻發(fā)往青城縣…

    那邊廂，陳千戶按住性子等客人離去，大步流星去了王姨娘屋里。

    王姨娘假裝什么事都沒有，笑盈盈上來迎接陳千戶，“老爺，您來看姑娘的嗎？”

    陳千戶揮揮手，讓所有人下去，直截了當(dāng)問王姨娘，“你可是身上有親事？”

    王姨娘斬釘截鐵，“再沒有的事，若是有親事，妾哪里敢跟老爺！”

    陳千戶心里是偏著自己小妾的，嘴上卻說出來，“你想好了回答，要是有什么事瞞著我，我定不饒！”

    王姨娘嚇得跪了下來，哭得梨花帶雨一般，“老爺，我哪里知道什么呢。我離開老家時才十歲，什么事情不是我爹做主？我爹如今已經(jīng)去了，那薛家要是硬說沒退親來訛人，我十張嘴也說不清呀！”

    陳千戶坐了下來，“那就是說，你以前果然是定過親的了?！?/br>
    王姨娘擦了擦眼淚，“老爺不知道，那薛家子是個天煞孤星，祖父母父母一概沒有，家里就剩他一個人，我爹娘就我這一個女兒，豈能看著我被人克死，這才退了親事。”

    陳千戶面無表情，不管王家有沒有退親，今日那姓顧的鬧了這么一出，估計(jì)明日整個錦衣衛(wèi)的人都會知道，他的小妾和別人有關(guān)系。

    王姨娘悄悄看了一眼陳千戶，仍舊哭哭啼啼的。陳千戶今日沒有像往常那樣留下來，而是直接去了外書房。

    這事兒目前是個死局，王姨娘的爹娘都沒了，王姨娘說退了親，顧家女說沒退，各執(zhí)一詞，總不能為了查這個事情動用錦衣衛(wèi)吧。

    陳千戶目前最不想驚動眾人，不管有沒有退親，他都不想讓人知道。

    第二天，陳千戶讓人找莫百戶去他那里說話。

    莫百戶是個人jingzi，昨兒那事情，他覺得衛(wèi)景明和顧綿綿處置的有些莽撞。但這事兒立場不同，他也不能說什么。要是自家兄弟的老婆跟人家跑了，換誰也不能忍著。

    聽見陳千戶叫自己，莫百戶心里已經(jīng)做好了準(zhǔn)備。果不出他所料，陳千戶讓他在中間做說客。

    莫百戶有些為難，“大人，這是衛(wèi)總旗岳丈家的事情，下官無權(quán)插手啊。”

    陳千戶看了他一眼，“你問問顧家那邊到底是個什么意思？我屋里人說已經(jīng)退親了，可是那顧娘子年紀(jì)小，不知道家里的這等大事？衛(wèi)總旗是個能干的，不要為了這點(diǎn)子小事影響了他的前程?！?/br>
    莫百戶心里一驚，陳千戶這是用前程來威脅衛(wèi)總旗了，看來是真的疼愛那個小妾。

    莫百戶帶著一肚子的心思去找衛(wèi)景明。

    剛說明來意，衛(wèi)景明直接打斷，“大人，薛班頭當(dāng)年為救我岳父被狼撕掉一條腿的事情，想必您在青城縣也聽說過。我岳父待薛家子如同親生子，我豈能為了自己的前程讓妻兄弟受這等侮辱。沒退親就是沒退親。薛家子信守承諾，一直在等王家女。就算王家女嫌棄薛家家貧不肯嫁，直接退親便是，何故這般。請大人轉(zhuǎn)告陳大人，卑職不能替薛家子做這個主。昨日卑職已經(jīng)能去信回青城縣，薛家子即將來京城，退沒退親，到時候一問便知?！?/br>
    莫百戶沒辦法，只能把這話原封不動送給陳千戶。

    陳千戶聽說薛華善即將上京，反倒不急了，等正主來了再說吧。王姨娘卻急了，老爺好幾天沒到她這里來，若是事情敗露，我豈有好果子吃。

    王姨娘一急，就去找她兄弟。

    退親之事，因兩邊各執(zhí)一詞，暫時擱置一邊，顧綿綿一心在家里等候薛華善上京。除了出門采買，她一概不出門，專心跟著鬼手李和衛(wèi)景明學(xué)本事。

    衛(wèi)景明在錦衣衛(wèi)里面雖然受了冷落，仍舊兢兢業(yè)業(yè)當(dāng)差，一連破了兩個案子，連上面的指揮同知都聽說了衛(wèi)景明的名頭，陳千戶想壓都壓不住。

    立秋過了一陣子，早晚變得涼快多了。這一日下午，顧綿綿剛午睡起來，正在研究一張機(jī)關(guān)圖紙，忽然，翠蘭來報(bào)，“姑娘，外頭有個外地小哥，說是您娘家舅爺?！?/br>
    顧綿綿把圖紙一扔，立刻朝大門外跑去，到了大門口，外頭果然站著曬黑了一圈的薛華善，而且，他似乎受了傷，胳膊還吊著呢。

    顧綿綿大驚，“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薛華善臉色有點(diǎn)發(fā)白，“meimei莫要擔(dān)心，我無事?！?/br>
    顧綿綿趕緊把薛華善帶進(jìn)來，又讓翠蘭上茶，先仔細(xì)檢查他的身體，發(fā)現(xiàn)他右胳膊受了重傷，后背上也有些傷痕，更多的薛華善不肯給她看。

    顧綿綿的眼淚忍不住掉了下來，“大哥，你路上被人欺負(fù)了嗎？”

    薛華善安慰她，“不要緊，快到京城的時候，我見到有人欺壓良善，幫著說了幾句話，就被人打了悶棍。好在我懂些拳腳功夫，這才跑了?！?/br>
    顧綿綿幫他把衣裳整理好，“你先跟我去見衛(wèi)大哥的師叔李/大師。”

    薛華善正色道，“應(yīng)該的?！?/br>
    兄妹兩個一起到了上房，薛華善恭恭敬敬行禮，“小子薛華善，見過李/大師。”

    鬼手李這幾日也知道薛華善這事兒的始末，見他身上有傷，揮了揮手，“壽安媳婦，帶你大哥在西耳房安置，沒事不用來我這里?！?/br>
    顧綿綿帶著薛華善和鬼手李告退，去了西廂耳房。她先吩咐翠蘭去找大夫，然后一邊幫薛華善鋪床疊被，一邊問家里的情況，“爹和二娘怎么樣了？巖嶺好不好？”

    薛華善實(shí)話實(shí)說，“義父做了縣尉，快班和壯班都到了義父手里，聽說衛(wèi)大哥做了總旗，齊縣丞現(xiàn)在對義父客氣的很。義母和巖嶺都很好，連家里的小烏龜都長大了好多?！?/br>
    顧綿綿想了想又問道，“我和衛(wèi)大哥走了，那阮家婆娘可有再上門鬧事？”

    薛華善點(diǎn)頭，“義父剛做縣尉，阮家舅母就來送禮，被義父退了回去。后來阮家舅父又在街上霸占一條街，義父讓人給他傳話，若不守規(guī)矩，就不必再做買賣，這才老實(shí)多了?！?/br>
    顧綿綿點(diǎn)頭，“就是二娘在中間為難。”

    薛華善搖頭，“義父這樣做，二娘也不反對。早些讓他們走正路，省得將來帶來更大的麻煩。”

    顧綿綿又問薛華善，“大哥，當(dāng)年和王家定親，可有信物？”

    薛華善點(diǎn)頭，“有一張王家伯父和我爹一起寫的手書?！?/br>
    顧綿綿高興起來，“有這個就夠了，我就不信那王芙蓉敢不認(rèn)?！?/br>
    兄妹兩個說話的功夫，翠蘭帶著個大夫來了。

    老大夫給薛華善看了看傷口，“小哥兒這傷看著嚇人，養(yǎng)一養(yǎng)就好了，不必驚慌?！?/br>
    顧綿綿連忙道謝，又給了診金，然后忙著給薛華善熬藥，又給他做了些吃的。

    等夜晚衛(wèi)景明回來時候，薛華善已經(jīng)洗漱干凈喝了藥，一行人都在等他回來吃晚飯呢。

    見到薛華善，衛(wèi)景明十分高興，“華善來了。”

    薛華善笑看衛(wèi)景明，“衛(wèi)大哥真威風(fēng)?！?/br>
    衛(wèi)景明見到他的傷，表情凝重起來，“怎么受了傷？”

    薛華善又把事情說了一遍，誰知衛(wèi)景明卻冷笑一聲，“這事兒透著蹊蹺，天子腳下，京畿重地，誰敢肆意妄為?！?/br>
    顧綿綿心里也打鼓，“衛(wèi)大哥，會不會是有人故意針對大哥？”

    衛(wèi)景明搖頭，“不好說，先吃飯吧。”

    顧綿綿帶著翠蘭擺好飯菜，今日家里來客人，顧綿綿做了八個菜，還有一壇好酒。幾人請鬼手李上座，隨后依次落座。

    衛(wèi)景明給鬼手李和薛華善倒酒，“師叔，華善是忠義之后，也是個踏實(shí)本分的好孩子，我才讓他上京來?！?/br>
    薛華善趕緊起身，“擾了大師清凈，是華善的錯。”

    鬼手李擺擺手，“你們只要不覺得擠，我沒話說?！?/br>
    顧綿綿眼見著鬼手李的地盤越來越小，原來整個家都是他的工坊，現(xiàn)在只剩下東廂房和正房東屋，心里有些過意不去，主動開口道，“衛(wèi)大哥，要不咱們再買個小院子吧，也能住的開?！?/br>
    衛(wèi)景明笑道，“今日給華善接風(fēng)洗塵，那些事情明日再說?！?/br>
    第二日，衛(wèi)景明主動去找陳千戶。

    陳千戶聽說薛華善上京，心里也想了了這官司，當(dāng)場道，“你晚上帶著薛家子去我家里，有話當(dāng)面說清楚。”

    當(dāng)天晚上，衛(wèi)景明和顧綿綿帶著薛華善一起去了陳家，還帶上了那封手書。

    陳千戶剛吃了飯，聽見顧家人來了，讓人把王姨娘叫了出來。

    薛華善剛才給陳千戶行過禮之后，就一直安安靜靜地坐在角落里。陳千戶看了一眼薛華善，是個沉得住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