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

    程歡正躺在休息室里睡覺。

    一身的酸痛，加上今天上午，監(jiān)護室又接收了三個剛才手術(shù)室轉(zhuǎn)過來的病人，忙了半天，她實在撐不住，這才給護士長知會一聲，在值班室躺一會。

    剛剛閉上眼，程歡都還沒有睡熟，一個護士從外面沖了進來，大聲嚷著：

    “程歡，程歡，快起來，你弟弟……你弟弟……”

    “我弟弟怎么了？”

    一聽是程浩的事，程歡哪里還顧得上睡覺，咚地一下跳下了床，光腳踩著冰涼的地面。手拉著護士的手，竟是有些輕顫。

    護士的神情太過急切。

    她怕聽到的，是她最不想聽的消息。

    “你弟弟……你弟弟……”一路跑過來，似乎用了所有的力氣，氣喘吁吁的她，半餉也沒有說出來。

    程歡不敢催，用手在她背上輕輕拍著。

    終于緩了過來，護士一口氣快速說出來：“程歡，你弟弟醒了?！?/br>
    “真的，浩子醒了。”

    驟然得來的消息，太突然，程歡泣不成聲地追問了一句。

    護士沒說話，只是一個勁兒地點頭。

    “你早說呀?！背虤g喜極而泣，手在護士背上狠狠一敲，來不及穿鞋，光著腳徑自往程浩那邊跑了過去。

    背后，傳來護士的大叫。

    “程歡，你個沒良心的，我來給你報好消息，你竟然打我。”

    大叫聲，程歡自然聽見了，她沒有回頭，不過唇角上揚，這個是她在重癥科里最好的朋友，程歡知道是和她開玩笑的。

    重癥監(jiān)護室需要絕對的安靜，程歡即便是心急如焚，也不敢大聲喧嘩，更不敢在里面跑動，她只有加快步子，盡量讓動靜小一些。

    她其實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光著腳，跑動起來也沒有多大的動靜。

    這個時候，程浩的病床前圍著好大一圈人。

    白醫(yī)生老遠就看見了程歡，等到她跑到跟前，輕聲招呼了一聲：“程歡，你來了。”

    “嗯，浩子怎么樣？”

    “放心吧，你弟弟沒事。我早說過他最晚今天下午就會醒的?！?/br>
    程歡來不及和白醫(yī)生寒暄，張嘴就問程浩的情況，話音剛落，一個溫軟如玉的嗓音，在程歡的頭頂響了起來。

    “嗯，沈醫(yī)生，謝謝你?！?/br>
    “但你弟弟剛剛醒過來，不要過多的刺激他?，F(xiàn)在最很重要的，是保持他平和的心態(tài)。我和白醫(yī)生剛才已經(jīng)檢查過，沒什么大問題，一周后應(yīng)該可以轉(zhuǎn)回普通病房。”

    沈司南脫掉了手上的手套，扔進垃圾桶，對著白醫(yī)生微微頷首。

    “謝謝，謝謝……”

    剛剛才止住的眼淚，瞬間爆發(fā)，在臉上肆意橫流，泣不成聲的程歡對著沈司南和白醫(yī)生連連鞠躬。

    沈司南看著被淚水包圍的程歡，心中一疼，真想將她一把就攬入懷中，給她一個大大的擁抱，用自己去溫暖這個一直風(fēng)雨中飄搖的女子。

    但是，沈司南剛剛伸手，卻被白醫(yī)生給搶了先。

    “程歡，不用不用，這都我們應(yīng)該做的，醫(yī)者父母心，你懂的?！?/br>
    “嗯。”

    白醫(yī)生最后的那句話，打動程歡，她停住了哭泣。

    “對不起，沈醫(yī)生，白醫(yī)生，還有各位，我是高興得有些昏頭了。”沖著眾人，深深鞠了躬，表達了歉意。

    最后，臉上顯出一絲自嘲。

    說完了，唇角漾起光芒十丈的甜膩，俯下身子，輕輕喚著剛醒過來的程浩。

    “浩子，浩子，你能聽見姐說話嗎？”

    程浩的嘴里還上著呼吸機，根本沒法開口，只得睜大雙眼，微微點頭，眼睛一直望床邊示意。

    順著他的目光，程歡立馬明白了他的心思。

    “好，姐拉著你?！?/br>
    程浩的手放在床邊，枯瘦得有些可怕，輕握在手，程歡幾乎感覺不到重量。

    “白醫(yī)生，我們走吧。”

    姐弟倆淚目相望的樣子，讓沈司南心中一酸，他悄聲叫走了所有人，給他們留下單獨相處的空間。

    這一切，程歡仿若未聞。

    她此刻的心里眼里，全是這個病床上受盡折磨的弟弟。

    “浩子，你現(xiàn)在不能說話，不能著急，沈醫(yī)生說了，等過幾天，你就可以轉(zhuǎn)回普通病房了，到那個時候，想吃什么給姐說，姐給你買?！?/br>
    程浩的臉上立刻漾出了笑意，眸子瞬間有神，有一種晶亮的東西在閃耀。嘴張了張，想說話。

    程歡趕緊站了起來，阻止了他：“浩子，姐剛才給你說了，你現(xiàn)在不能說話，就聽姐說，對了你就點頭，錯了你就搖頭，怎么樣。你得答應(yīng)姐，千萬不能激動，不然就前功盡棄了。要知道，你好不容易才做了移植手術(shù)，一定要好好的，等到出院的那一天?！?/br>
    頓了頓，揚眸淺笑。

    “好不好？”

    這一次，程浩似乎平和了很多，微微點頭，順勢還眨了眨眼睛。

    “對，浩子真聰明，還知道用眨眼睛的方式。這不錯，免得你老點頭搖頭，要碰上咱媽那個話癆，你還不得累死啊?！?/br>
    真是說曹cao曹cao到，這個時候，程母不知道從哪里傳去的消息，也跑了過來。剛走到門口就聽見程歡說的話，一下子氣不打一處來。

    “呸呸呸，程歡，你是咒誰呢，好端端的你說的都是些什么話?！?/br>
    “噓，媽，小點聲?！?/br>
    程歡聽見，趕緊回頭制止。

    還想再罵幾句的程母，驟然間想到了剛才進來時，白醫(yī)生對她的囑咐，感激住了嘴，只是仍不忘記狠瞪了程歡一眼。

    不過，轉(zhuǎn)身過去，看到躺在病床上的程浩，眸光清亮，心情一下子變得大好，臉上立刻笑出了一朵花。只不過，眼光掠過他身上纏繞的管子和線，心酸不免起了一層。

    “浩浩，媽的乖兒子，真遭罪呢。這要是被你爸看見，指不定會多心疼。一身的管子，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拔掉了?！?/br>
    程母開始抹著淚。

    只是她這話一起頭，程浩的眼里迅速涌起了淚，監(jiān)控心率的機器瞬間開始報警，紅燈閃爍，帶著尖銳的叫聲。

    程歡被嚇壞了。

    “浩子，你千萬不能激動，深呼吸，學(xué)著姐這樣，深呼吸，不要去想媽的那些話，多做幾個深呼吸，快做，浩子，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