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節(jié)
當(dāng)周樂雅無聲的問出“你是誰”,看出周樂雅口型的少年就臉色一變了,而同樣看出周樂雅口型的周文德更加神情陰沉了起來,他轉(zhuǎn)身怒瞪著在屋子外頭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中年大叔,“周福!還不趕緊的請柳神醫(yī)過來??!” 外頭的中年大叔——周家的管家周福趕緊的抖著聲音,結(jié)結(jié)巴巴的應(yīng)著,就跑去請柳神醫(yī)了。 周福一路跑著,一路擦汗,他心頭慶幸著,幸好,他是跟隨著老爺和夫人,還有大少爺前往州郡,要是留在這個清河縣的話……他肯定會跟外頭跪著的那周立一樣麻煩了。不過,如果他是留在清河縣的話,他才不會讓小少爺摔下來! ——但,想到現(xiàn)在在堂屋里的繃著臉的老夫人,還有那宋姨娘,周福心里嘆氣,其實也怨不得周立吧,那老夫人本來就不待見老爺和夫人,那宋姨娘又在一旁虎視眈眈的,周立雖然是老爺?shù)娜?,但一個下人,能做的也是有限…… 周福心里嘆著氣,一邊跑向偏廳,老爺從華夷洲趕回來的時候,恰好京都的御醫(yī)世家的柳神醫(yī)正在做客,這可真是趕巧了。 房間里,抱著周樂雅一直在哭的女人——李繡娘顫抖著聲音問著周樂雅,“樂兒,你知道我是誰嗎?” 周樂雅很想說知道,雖然他真的不記得這個女人了,但是,直覺告訴他,這個女人是他的娘親,對他最好,永遠都不會傷害他的娘親。 ——可是,他還是眨著眼睛,好奇的用口型問著,“你,,是,我,娘,親,嗎?” 這話一問出口,李繡娘本來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嘩的直流了。 而那一旁的周文德也忍不住眼眶泛酸了。周文德此時心里甚是悔恨,如果當(dāng)時把樂兒一起帶走,而不是聽老夫人的話,那現(xiàn)在樂兒也不至于如此! 少年看著周樂雅好奇的,似乎茫然的不知所措的樣子,又見李繡娘只是哭泣,少年就上前,輕聲的勸慰著,“娘親,莫哭,莫要傷了身子,弟弟還需要娘親照顧?!?/br> 少年的這話讓李繡娘猛然的回過神,轉(zhuǎn)頭看著少年和自家老爺周文德安撫的神情,她又低頭看著周樂雅睜得大大的干干凈凈的眼睛,李繡娘心頭酸澀,但忙掏出手帕,擦干了眼淚,對著周樂雅,柔柔的笑著,軟聲慢慢的說著,“樂兒,我是你娘親?!?/br> 周樂雅看著李繡娘,慢慢的彎起了嘴角,湊過去,用額頭輕輕的親昵的蹭了蹭李繡娘的額頭,這一蹭蹭的動作,讓李繡娘的心一瞬間都軟了。 李繡娘抱緊周樂雅,聲音顫抖的開口,“樂兒,我的樂兒……都是娘親不好……” 這時,外頭周福已經(jīng)在高聲的稟報,“老爺,柳神醫(yī)來了?!?/br> 周文德忙轉(zhuǎn)身急急說道,“請柳神醫(yī)進來。” 隨后,就進來約莫三十多歲的中年儒雅男子。男子進來后,對著周文德和李繡娘作揖行禮。 “柳兄,這些虛禮就免了吧,麻煩柳兄給小兒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為什么小兒會這樣?” 中年儒雅男子——柳一針,本來前往州郡是要會會好友,卻沒有想到,竟會趕上這事!周家雖然不是六世家之一,但也算是名門望族,其中的各種陰晦見不得光的,也自然無法避免。好友周文德本來就不是周家的嫡長子,若非好友能力出眾,當(dāng)年參加大夏朝的大考得了第三名,一舉入仕,加上六世家之一的李家家主賞識,親自做媒,將李家旁系的嫡出姑娘,也就是李繡娘嫁給了周文德,周文德也沒有今天。 那周家的老夫人是個極為固執(zhí)的人,不喜好友,也不喜李繡娘,平日里就聽聞常常刁難,想不到這次竟是出了大麻煩了! 柳一針心里嘆了口氣,那周家老夫人所出的嫡長子周軒德,依附六世家之一的宋家,而宋家和李家向來就不和,想想也知道,好友周文德的嫡子被留在這清河縣肯定也不會得到什么真心的照顧,但是,卻沒想,竟然會嚴(yán)重至此。 柳一針皺緊眉頭,起身對一臉急切擔(dān)心的周文德和李繡娘凝重道,“周兄,嫂子,我們出去說吧?!?/br> 周文德點頭,和李繡娘,柳一針走到房間外頭的花廳里。 少年留了下來,他坐在周樂雅床榻邊,看著躺在床上的對著他好奇看著的周樂雅,露出笑容,說道,“樂兒,我是你的哥哥博雅?!?/br> 博雅?周樂雅偏頭,有些迷糊,在他差不多消亡的記憶里,好像有周博雅這個名字?? 少年——周博雅見周樂雅迷糊的模樣,以為是周樂雅不認(rèn)識自己了,便輕聲的解釋道,“樂兒,沒關(guān)系的,你不記得哥哥了,以后哥哥會慢慢的讓你再記起來的?!?/br> 周樂雅看著周博雅,一笑,點頭,走過黃泉路,忘卻前塵事,哪有這么容易就想起來?不過,無礙的,他知道這個叫周博雅的少年對他的笑是真誠的,話語也是真心的。 ——《天一心術(shù)》里,笑容可辯人心。 見周樂雅笑得輕松開心,周博雅也不由笑了起來,猶豫了一下,周博雅試著輕輕的握住周樂雅的手——他還從未牽過弟弟的手。 軟軟的,暖暖的,小小的。 周博雅有些舍不得松開了。 但,周樂雅坐起身,周博雅一愣,還來不及開口,就見周樂雅湊了過來,隨后,周博雅就覺得額頭被輕輕的蹭了蹭,鼻尖還有小孩子特有的香香的味道。 周博雅怔住了,想起剛剛弟弟也是這樣蹭著娘親的額頭……周博雅心頭有所領(lǐng)悟,低頭,看著周樂雅對他笑著的天真模樣,周博雅不由也一笑。 這時,周樂雅嘴巴一張一合的無聲的開口——哥哥。 周博雅看得分明,不知怎么的,周博雅覺得眼圈有些泛酸。 周博雅抱著周樂雅,低頭,也用額頭蹭了蹭周樂雅的額頭,低聲道,“樂兒,哥哥會保護你的?!?/br> 從花廳回來的周文德和李繡娘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畫面,小的坐在大的懷里,兩人額頭蹭著額頭,親昵無間。 周文德和李繡娘對視一眼,臉上都有些欣慰。 而次日,周家外頭,馬車相繼離開,從華夷洲趕赴來的周家二老爺周文德的馬車再次匆匆的離開了。 外頭的人見了不由奇怪,怎么來去匆匆? 后來不知道打哪來的消息,這周家二老爺?shù)牡兆硬∏閲?yán)重,于是,周家二老爺周文德匆匆的帶著嫡子趕往華夷洲去找名醫(yī)了。 于是,外頭的人再次不解,不就是從樹上摔下來嗎?怎么這么嚴(yán)重? 但也有了解內(nèi)情的人,意味深長的說了一句,“大概是風(fēng)水不合吧。” 風(fēng)水不合,兄弟不睦? 躺在馬車?yán)锏闹軜费牌^想著,風(fēng)水不合?只有風(fēng)水不好之說,哪有風(fēng)水不合的?這是打哪來的話?根本就是亂說! “樂兒,來,乖,吃藥丸了?!崩罾C娘一邊哄著,一邊扶起周樂雅。 周樂雅坐直,扭了扭身,好不習(xí)慣啊。 他不太清楚到底他身上出了什么問題,那個叫柳一針的聽說是個神醫(yī),很嚴(yán)肅的說,他好好躺著。 可是,師傅說了,他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但并沒有其他問題啊。 他皺著眉頭,嫌惡的盯著李繡娘手里的藥丸子,藥丸子好苦的……不過,他還是在李繡娘開口前,默默的拿起藥丸子,閉眼,張嘴,一扔,咽! ……好,好苦。 李繡娘見狀,趕緊的拿過來蜜錢,一邊心疼的說著,“你這孩子,怎么就不吃塊蜜錢呢?吃塊蜜錢再吃藥就不苦了啊。” 周樂雅張了張嘴,默默的垂頭,他都忘記這點了。 李繡娘見周樂雅垂頭喪氣的,心疼著也覺得好笑了,真是個笨孩子。 ——可是,才五歲的孩子,你能指望他多聰明啊。 想著柳一針說的話,李繡娘心頭再次心如刀割,那些人,怎么能這么狠心! 而在另一輛馬車?yán)?,周文德低聲跟著柳一針說著話,“……柳兄,就沒有其他辦法了嗎?” 柳一針搖頭,嘆氣道,“……小少爺是被下了蠱藥,好在現(xiàn)的及時,蠱藥可以慢慢的清除,但是這個不能說話,跟蠱藥的關(guān)系不大。是小少爺摔下來的時候傷到了頭,忘記了很多事情,也不能說話了,只怕以后要開口說話,是不太可能了?!?/br> 周文德一聽這話,不由閉了閉眼,一旁沉默安靜坐著的周博雅怔然難以置信的抬頭,弟弟以后都不能說話了?? “博雅……”周文德突然啞聲開口。 周博雅忙坐直身子,應(yīng)道,“是,兒子在?!?/br> “以后,要好好照顧你弟弟,知道嗎?”周文德啞聲說道。 “是!博雅明白!”周博雅低聲應(yīng)著,想著昨日,弟弟的那天真的笑容,周博雅心里默默的著誓言,他一定會照顧好弟弟,保護好弟弟! ☆、3重生(3) 柳一針看著周博雅,見周博雅面容沉靜,雖然才十一歲,可是氣度已經(jīng)隱隱可見,上了馬車后,好友周文德和他不管說什么,此子都凝神靜聽,不見半點心浮氣躁,想起自家同樣十一歲的兒子,讓他背醫(yī)書十分鐘他就坐不住了!柳一針心頭輕嘆,文德兄有此子當(dāng)真是令人羨慕! 雖然這周博雅是庶長子,但是看文德兄平日里都帶他在身邊,剛剛在說到周家敏感的話題時,也都沒有避開這周博雅,看來文德兄是打算好好栽培他了。 一般世家的庶子從來都是任由其展,若庶子有才能,有機緣,世家自然也會扶持一二,但是絕對不可能像栽培嫡子那樣的栽培。 當(dāng)年文德兄是庶子出身,若不是文德兄自身的勤苦,和李家的賞識,文德兄也不可能有今日! 想來,文德兄對自家的庶長子這般的看重,也是因為自身當(dāng)年的遭遇吧? “說來,文德兄,你這樣的離開清河縣是不是不太好?”柳一針轉(zhuǎn)開了話題問道。 周文德想到昨晚去拜見老夫人,老夫人那種不屑不耐煩的態(tài)度,周文德冷笑一聲,“無礙,老夫人也不想再看到我了,若不是信德想要拉攏我,老夫人才不會邀請我們一家住下,可惜,信德打錯了算盤!他以為老夫人和他的那寵妾會幫他好好的拉攏我們,卻不想,樂兒竟會從樹上掉下來!” “哎……老夫人出身名門……想不到會……”柳一針嘆氣道。 周文德冷笑著,他是寵妾所生,而他的母親是當(dāng)時父親最為寵愛的妾侍,老夫人自恃名門,對父親常常頤指氣使,并不得父親喜歡。連帶的,老夫人對他和他的母親也是厭惡得很。 “柳兄,樂兒的蠱能夠解除嗎?”周文德回過神后,凝眉問道。 “沒有問題?!绷会樤俅慰隙ㄕf道, “柳兄,你能看出那蠱藥是怎么下的嗎?”周文德問道,他對此百思不得其解,老夫人雖然傲慢自恃,但是向來做不來這種陰損的事情,否則他活不到現(xiàn)在,而且信德肯定也有交代過,對樂兒一定要好好照顧的,老夫人是不可能違背信德的話。因此,他實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人對樂兒下毒手?又為何下毒手? ——政敵?不可能。他不過是華夷洲州郡而已,距離京都閣議甚遠,而且剛剛上任。 ——宿怨?他周文德為人處事都是以和為貴, 他實在是想不出來到底是誰會對他的兒子樂兒下手! “小少爺中的蠱毒不是什么稀奇的蠱毒,而且分量極少,這種蠱毒會讓人漸漸衰弱,但不致于死去,最麻煩的是這種蠱毒會讓人的脾氣變得暴躁?!绷会樧屑毜恼f著,說完,頓了頓,也覺得奇怪,就看向周文德,說道,“我倒是覺得那蠱毒應(yīng)該不是沖著小少爺來的。” “什么意思?”周文德緊緊的追問道。 一旁的周博雅也看向了柳一針,弟弟才五歲,那些人要害的也應(yīng)該不是弟弟吧?或者是爹? “因為分量太少了?!绷会樧屑毜姆治鲋?,“如果不是這次小少爺不能說話了,我用金針仔細的檢查,恐怕你們也無法現(xiàn)這種蠱毒。而且蠱毒也很有可能會在將來消散?!?/br> ——言而總之,小少爺這很有可能是因為某個原因被無辜牽連的。 周文德聽罷,細細的思索著,那么也就是說真正的蠱毒在清河周家?有可能嗎?不過這也是一種可能性。 “柳兄,小兒就麻煩柳兄了?!敝芪牡聸]有再繼續(xù)這個話題,清河周家的事情輪不到他說話,哪怕他說了,老夫人也大概會以為他是在恐嚇。且,事情的真實情況如何,也不能因為柳一針的推測就直接下定論。 還是要慢慢的再詳查。 現(xiàn)在,最重要的還是樂兒的病。 “文德兄放心吧。小少爺?shù)男M毒無大礙的?!?/br> ******** 華夷洲的九月,天空如水一樣的澄凈。 周樂雅迷蒙的睜開眼睛,看了眼熟悉的,又不是很熟悉的房間。說他熟悉,可能是因為曾經(jīng)在上輩子住過,說不是很熟悉,是他已經(jīng)忘記了很多細節(jié)。 這房間是他現(xiàn)在住的地方——華夷洲的周府。 他和哥哥周博雅一起住,本來該是他哥哥一個人住,他自己一個人住,但是哥哥說要照顧他,就兩個人一起住了,而爹娘的院子就在隔壁,穿過走廊就到了。 這間房間很大,外頭用屏風(fēng)隔開的是小書房,房間的角落靠窗的地方有一方臥榻,大窗戶外頭就是小花園,還有華亭,有一只蝴蝶飛呀飛呀的飛過去了。 他爬坐起來,拉過一邊的外衣穿上,動作非常熟練。 他頓了頓拉緊外衣的動作,偏頭想著,娘親給這個他和哥哥生活的院子里安排了幾個婢女和仆人,但是他不喜歡別人靠他太近,自己穿衣自己照顧自己的,他做的很順,可是,好奇怪的是,為什么每次一見他自己熟練穿衣和自己吃飯,娘親和哥哥就一臉心疼的,娘親還好幾次眼圈紅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