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9精品热爱在线观看视频,国产成人福利资源在线,成年美女黄网色大观看全,狠狠色综合激情丁香五月,777奇米电影网99久久,精品国际久久久久999,成人无码午夜成人无码免费视频

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紅塵四合在線閱讀 - 第12節(jié)

第12節(jié)

    弘策看著他,很有點無能為力的感覺。原本指派到寧古塔的就只有弘韜,是他下氣兒求,說自己一個人不成,好歹讓他想辦法一塊兒去。他推讓不過答應了,替他分了憂,如今他又這么膩歪,簡直叫人哭笑不得。

    遇見這么個兄弟,有什么辦法?他抬眼看天,晚霞如火,明天又是大響晴。偏過頭吩咐兵部宜棉,“罷了,連著奔波了十來天,大伙兒都乏累了。今兒在這里住下,歇一天,后兒一早再動身?!?/br>
    宜棉忙應個嗻,“奴才瞧七爺這回受了大委屈了,橫豎那頭有盧淵支應著,晚一天到?jīng)]什么妨礙?!?/br>
    弘 策點頭進門,走兩步想起什么來,回身看了一眼,夕陽把院墻都照紅了,滿院子的戈什哈忙著裝水、料理牲口。沐小樹呢,提溜著兩只鳥兒從馬棚那兒過來了。這陣 子烈日炙烤,他倒是一點兒沒變黑,不過顴骨略有些紅,一雙明亮的眼睛,越艱難越有光華。看見他熟絡一笑,蝦腰行個禮,帶著七爺?shù)镍B兒找屋子去了。

    驛 站里條件畢竟有限,王爺?shù)挠H兵加上兵部扈從,算算足有百來人,到夜里連房頂和吃飯的大堂都住滿了,定宜想一人一間房絕對不可能。不可能怎么辦呢,她屬七王 爺侍衛(wèi),就得和壽恒他們擠在一塊兒。戈什哈們成天沒正形兒,隨便慣了的人,揎膀子說葷話,無所顧忌。倒是不能怪人家,誰也不知道他們之中混進個女人來,爺 們兒相處不講究許多,于定宜來說尷尬便無處不在。

    她把鳥兒伺候完,礙著七爺要讓紅子叫他起床,便收拾好送到他屋子里。出來的時候 天要擦黑了,驛站里炊煙四起,驛卒廚子忙得披頭散發(fā)。她在外面站了一會兒,回身看見廖大頭帶著幾個人出來,大敞著袍子露著胸膛,肩上搭塊手巾,咋咋呼呼叫 她,“小樹嘿,外頭有個水塘,咱們上那兒洗澡摸蚌去,一塊兒來吧!”

    那可不行,定宜笑著搖頭,“我不去了,怕有螞鱉【螞蟥】,你們?nèi)グ?!?/br>
    “什么人吶!”高傻子捏著嗓子啐道,“就你小子金貴,怕螞鱉,你是姑娘啊?”

    錢串子欸地一聲應了,“別說,一路上再熱都沒見過他脫衣裳,里頭什么樣兒真不知道。走吧,一塊兒去叫咱們開開眼,這細皮嫩rou的,沒姑娘全指著你解饞了?!?/br>
    定 宜沒遇見過這種事兒,幾個傻大個兒,說來真就來了。她嚇壞了,以前嘴上占便宜她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他們這回改上手了,拉拉扯扯非要拖她去池塘。她當然不 能依了,推說:“我沒露天洗澡的習慣,況且我不會水,下去非淹死不可。還有王爺那兩只鳥兒,一會兒該喂食了,我走了活兒就得撂下,看王爺怪罪。”

    誰 也沒聽她辯解,她才知道那些男人的勁兒那么大,一只手就能把她拎起來。她真害怕了,聲兒都變了,一個大姑娘給這么對待,女人天生的弱小和恐懼就流露出來 了,白著臉使勁的掙扎。他們呢,像遇著了玩意兒,貓捉耗子似的,越性兒要逗弄她。邊上人起哄架秧子,“扒了得了,扭扭捏捏什么樣兒!”

    因為她的不合作,那幾個人有點惱羞成怒,高聲道:“怎么著,不給臉?誰也沒拿你當相公堂子里的,你怕什么?怕咱們占你便宜?”

    眾人哄笑,定宜又羞又急,她成了所有人的消遣,這種擺脫不掉的屈辱真沒法形容。這些人,說得出就做得到,幾只手上來在她身上一通摸,探胯的、扯衣裳的,她覺得今天可能就是她命里的劫數(shù),到了驛站連腰刀都卸了,她沒有東西可傍身。

    鬧哄哄分不清南北,只知道護住衣領拽住褲腰。她越倔強,他們越往死了收拾她,她哪是他們的對手,眼看要守不住,突然聽見一聲鏗鏘呵斥,“這是在干什么?”

    ☆、第25章

    眾人大驚,忙恭敬掃袖打千兒,“十二爺。”

    向來溫文爾雅的人,即便對下人也沒有高聲的時候,如今這一嗓子,把眾人都震住了。他踱過來,板著臉,滿眼陰寒,“你們是王府護衛(wèi),是隨行護主的戈什哈,聚眾嬉鬧,還有王法沒有?上上下下這么多雙眼睛瞧著,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進了yin/窩,你們知罪不知罪?”

    沒 人見過他這模樣,男人間的打鬧起先源于玩笑,誰也沒當一回事,可越玩越?jīng)]邊兒,落了上頭的眼,這下子就難辦了。到底鳳子龍孫,好說話的時候萬般都好,不好 說話起來他是王爺,還是高他們主子一等的和碩親王,哪個不要命的敢得罪?起哄的幾個人唬得跪下了,一頓磕頭如搗蒜,“是奴才們不知分寸,叫十二爺糟心了。 奴才們罪過大了,請十二爺責罰?!?/br>
    他睥睨著滿地的奴才,再轉頭看小樹,那孩子形容兒可憐,咬著嘴唇,眼里裹著豆大的淚,想哭又不 敢哭,只吞聲飲泣。這么個放達人,被他們作弄成這樣,簡直令他怒不可遏。要懲處他們,拖下去軍棍伺候不是難事,可他們不是自己奴才,打狗還得看主人。慢慢 冷靜下來,擰眉道:“我不罰你們,你們犯事,自有你們主子教訓。我只說一點,出門在外,軍紀如山,打鬧玩笑要有分寸。六七個人圍著一個扒衣裳,人家不愿意 你們還硬來,成什么體統(tǒng)?今兒是個筏子,都給我聽好了,再有下回,叫我知道了,后果怎么樣,你們自己掂量?!?/br>
    眾人一迭聲說是,起身垂手退到一旁。他又瞥了廖大頭一眼,“你是他們的班領,帶頭鬧事,罪無可恕。去你主子跟前領罪,一五一十說清楚,七爺怎么處置,全憑他的意思?!?/br>
    廖大頭哭喪個臉,往上覷一眼,十二爺一臉決絕,不像個容情的樣子。他可恨死這幫狗崽子了,橫眼沖他們一瞪,沒奈何,哈著腰先領了命再計較吧!

    定宜呢,噎得喘不過氣來??伤啦荒茉谶@里現(xiàn)眼,毛手毛腳對女人來說是有辱名聲的大事,對于男人來說,摸一下、薅一把,算得了什么?

    腿在褲管里打顫,心里跳得沒把持,她實在覺得丟人透了。告訴自己要大方些,橫豎十二爺已經(jīng)替她出了頭,可是剛才的恐怖經(jīng)歷烙在心上,沒法不當回事。她摸爬滾打這些年,以前再委屈,轉頭就忘了,這回卻切切實實感到絕望。

    花了很大力氣把驚惶壓下去,總要先應付眼前。她遠遠朝十二爺揖手,“謝謝王爺,我沒事兒。大伙兒玩笑,不當真的……”她控制不住嗓音,怕再說下去露底,很快打了個千兒,“奴才這就去洗漱,過會兒就開飯了?!?/br>
    “不忙?!焙氩叩溃鞍岩律褞?,到我屋里來?!?/br>
    她愕然抬頭看他,以為自己聽錯了,“王爺……說什么?”

    他看她一眼,沒有重復,背手朝自己下處去了。

    帶上衣裳上他那兒去……定宜反復咀嚼那話,心里七上八下不是滋味。這時候錢串子嘖嘖贊嘆,“十二爺那兒有根底,怪道呢!”

    定宜調過頭來狠狠瞪著他,要不是他起哄,怎么會把她弄得這么狼狽?她恨他,恨不得一口吃了他,“這兒聽著的人可多,你再說一遍?”

    幾 個人立馬訕訕的,剛脫了險還往跟前湊,拿自己小命涮著玩呢!廖大頭算是吃足苦頭了,低聲一喝,“夾/緊你們的臭嘴吧,還嫌老子麻煩不夠大?你們痛快了,我 又得遭殃!”轉而道,“小樹啊,兄弟們鬧著玩的,沒把握分寸,你別見怪。要說你也是,這么不經(jīng)玩笑,真少見。多大點事啊,驚動十二爺。原本都是七王爺門下 人,胳膊折在袖子里嘛,鬧得大家伙兒外人跟前現(xiàn)眼,你說你……唉,要是十二爺再問起,你幫著說幾句好話吧!畢竟人家是總理欽差,咱們都得聽人家的示下?!?/br>
    他們依舊不服氣著,怪她小題大做,認為再委屈都應該私底下解決??墒前阉频竭@份上,哪里有退縮的余地?她要是不掙扎,就該被他們扒光了!她漲紅了臉,有苦說不出。吃了大虧,最后還要遭他們埋怨,這是哪條律法上的規(guī)定?

    廖大頭瞧她那模樣也知道不該再火上澆油了,長嘆一聲道:“得,十二爺?shù)脑捘銈円猜犚娏耍业蒙现髯痈邦I罪去了。你們啊,往后避諱著點兒,有的人大度,玩兒得起,有的人小心眼兒,鬧過了頭要出事的。”

    院里人目光往來,都覺得沐小樹不上道。于是眼刀凌遲她無數(shù)下,啐一聲“晦氣”,大步流星散了。

    定宜心里冤得慌,站在那里像塊木頭似的,四肢皆無力,連步子都邁不動。過了好久才緩過來,摸摸領上盤扣,一頭被他們扯壞了,她欲哭無淚,天都矮下來了,壓得她幾欲窒息。

    驛丞倒是個好的,他從頭至尾看著,只是人微言輕不能上前勸阻。等那些侍衛(wèi)大爺都走完了才敢過來,絮絮說:“家伙雷子的忒腦心咧,我看看,移圣都扯爛咧……叫他們揚蹦,自有王爺收拾他們2。那什么……你要不嫌棄,我給你補補?”

    這口豐潤話聽著有點澀,但勉強能理解,定宜掖了掖眼睛說:“不了,謝謝您,您借我針線就成,我自己補吧?!?/br>
    驛丞說好,轉回頭拿笸籮去了。

    進十二爺?shù)姆块T時,他正坐在燈下看書,眼梢瞥見她,把書擱了下來。

    定 宜腋下夾著衣裳,胸前還別了一支針,今天又是人家救了她,這回比以往哪回都叫她感激。她跪下來磕頭,“謝謝十二爺,這一趟一趟的,都是您幫襯我,我不知道 怎么謝您才好。我這人命不濟,打小就受人欺負,后來有師父師哥護著,倒也太平?,F(xiàn)在……出門一時難,我算知道了。所幸有您,您是我的救星,沒您我都成什么 了?!?/br>
    他是笑著說的,但是那笑容僵澀,比哭還難看些。其實心里不好受,哭一哭也未為不可,這么笑著,反而令人難過。弘策轉過身, 按著膝頭道:“起來,我不光是幫你,也是為整頓軍紀。這一路來我都瞧在眼里,正想轍敲山震虎,他們自己撞到刀尖兒上來了。怎么樣,傷著哪兒沒有?”

    “回王爺,沒有?!彼龘u搖晃晃站起來,退到一旁,勉強笑道,“您瞧我上回還說往后不會讓您擔心的呢,才幾天功夫,又出這樣的紕漏。”

    他那回說的,弘策壓根兒就沒放在心上。人有走窄的時候,誰也不能保證一世順暢。至于擔心,算不上擔心,只是習慣成了自然。他遇見點什么,自己就跟按了機簧似的義不容辭,為什么呢,大概是因為你救過一個人的性命,與他有再造之情,便想看他長久無虞地活下去。

    不 過這孩子委實不容易,一步一個坎兒,連一處當值的都要戲弄他。弘策擱在桌沿的手肘挪了挪,五指慢慢攏起來,淡聲道:“這事不和你相干,都因他們而起,你沒 什么可自責的。我讓底下人備了水,今兒你就在我這里洗漱。不過我也得勸你一句,出門在外不及在家方便,萬事不要太計較。同僚相處貴在一個和字,興許開頭 難,時候長了,融入了就好了。”

    定宜臉上難堪,半是窩囊半是傷心。連他也覺得她矯情,或者別人看來是有些,里頭緣故只有自己清楚,但是和誰去說?都說她小氣放不開,姑娘遇見這種事能放得開的,只有勾欄院里的粉頭子。

    也 用不著解釋,越解釋越難過。不過十二爺人是真好,王爺?shù)奈葑咏杷丛瑁y怪錢串子他們陰陽怪氣的。他先前讓她帶上衣裳她就知道,本來想推辭,再琢磨琢磨還 是厚著臉皮接受吧?,F(xiàn)在不是處境艱難嗎,到處是人,躲到哪兒才能收拾自己?一脫就落別人的眼,要是不洗呢,出了一天的汗,身上布條子濕/了干、干了濕,攤 開恐怕要浮鹽花兒,實在黏得非常難受。

    她躬身應了個是,“我也知道自己不足,太疙瘩了,給王爺添了麻煩。往后我會好好和他們處的,請王爺放心。那這回我就叨擾您了,叫我光膀子在他們跟前擦洗……我不習慣?!?/br>
    弘策一直覺得混跡在市井里的小人物沒那么考究,別說他們,就連布庫場上的親貴們,大汗淋漓后寬衣解帶,也不會刻意避諱。這小子活得精細,大概和年紀小有關吧!可要說小,再過一個多月也十八了,還小么?

    自打菜市口有了交集,之后便千絲萬縷。他一個親王,擔著刑部和都察院的監(jiān)管之職,太多的事要經(jīng)手,還能分出精力來應付他,連自己也覺得稀罕。就算枯燥生活中意外的調劑吧,畢竟連親兄弟都沒想過給他摘桑果兒,他卻給送來了,沖著這一點也該多多照應他。

    他點點頭,“你去吧,洗完了差不多該開席了。”

    她噯了聲,十二爺身邊的近侍沙桐來領路,往后一比劃,“正好王爺才用過,窗戶上簾子還沒撤呢。瞧瞧你這福氣,王爺?shù)亩鳚山心阋蝗藘喝戳恕!?/br>
    這還是說一間屋里洗澡的事兒,定宜細想之下滿臉通紅,打著哈哈說:“我這也是因禍得福,您受累了,謝謝您?!?/br>
    沙桐只一笑,“手巾準備沒有?胰子呢?用王爺?shù)?,怕不好?!?/br>
    她說都有,一面走一面把衣裳里包裹的東西提溜了出來,“我自己都預備上了,借王爺?shù)奈葑右呀?jīng)是逾越了,不敢再剪王爺?shù)倪厓??!?/br>
    他們往梢間走的時候,弘策正踱過去開西邊檻窗。因為先前屋里熏過蠓蟲,隱約有艾葉燒焦的味道盤桓,沾染在袖隴間經(jīng)久不散,聞久了頭暈。

    官 道上的驛站,從來就不熱鬧。來去一縱橫,軒敞得沒遮沒攔。推開窗,西天殘余的一絲霞光從云翳間照過來,直射眉眼。他拿手擋了擋,轉過身時,恰好看見沐小樹 懷里掉了樣東西下來,一頭搭在地上,一頭還牽引在他胳膊上,成卷的,形狀像汗巾,越走越長,到最后估摸有五六尺長。

    他覺得稀奇,不由尋了過去,將將要走近,那東西嗖地一下又給收走了。他怔立在那里,也沒太看清,大約是卷五寸來寬的白布。他對這種東西不陌生,宮里的妃嬪,個個枕下壓著綾子,不為旁的,就像入番使節(jié)隨身攜帶毒藥一樣,尋常時候居安思危,緊要關頭殺身成仁。

    沐小樹一個男人,隨身攜帶這個,他究竟想要干什么?

    ☆、第26章

    離京好幾天,中秋越來越近,月亮也一日大似一日。人太多,加之屋里悶熱,趁著月色好,索性把桌凳都搬到院子里,四面屋檐吊上燈籠,就是個露天的大飯局,喝酒賞月兩不誤,算是對這幾天風餐露宿的一點補償。

    這 些隨行的人,個個行伍出身,軍中混跡出來的油子,粗豪不拘小節(jié),拍桌子撂碗,吃頓飯弄得打仗一樣。定宜坐在一角只顧往嘴里填塞,吃飽了找個沒人的地方呆 著,好好冷靜冷靜。今天太不順遂了,叫那幫侍衛(wèi)戲弄就夠了,借了人家的地方洗澡,臨了還差點漏餡兒……姑娘年紀上去了,該大的地方總會大,為了裝男人,天 天把自己勒得上不來氣。這是秘密,打死都不能泄露,可是先前心里一直平靜不下來,走了神,絳子的一端拽在手里,另一頭不知什么時候滾下去,等她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 在地上拖出去好遠……

    丟份吶,恨不得把腦袋埋起來!沙桐應該是沒看見,他在前面帶路,并不留心身后。至于正屋的十二爺……她哀哀看天,月亮挺亮堂,她怎么覺得要變天了呢?

    回頭張望,廳堂里燈火璀璨。王爺和軍機們不和他們在一處吃飯,品階高的都是金貴人,他們有他們的圈子,像她這種人扎不進去。扎不進去安安分分待著吧!悶頭扒拉她的蕎面貓耳朵,驛站這種面食做得不錯,澆上醋和辣子,開胃管飽。

    終 歸是七王府的人,吃飯還在侍衛(wèi)班這兒。前頭鬧了這么一出,顯然大家都不怎么待見她。她也看開了,不待見就不待見,她可不覺得自己欠著他們什么。挨罰是他們 活該,要照他們的思路,殺了人給逮起來了,還怪死者死得不聰明唄?她也橫,惡氣堵著,愈發(fā)把脖子豎得直直的。憑什么表現(xiàn)得做了虧心事似的?叫人看扁了,更 卯足了勁兒欺負她。

    桌上氣氛尷尬,壽恒是班領,出了這樣的事是他管不住手底下人,掃臉。對于這位新來的,沒怎么深交過,也摸不準人家脾氣秉性。本來就是掛名在侍衛(wèi)處,人家干的是養(yǎng)鳥的職務,高傻子他們?nèi)凡环秩?,看人家長得秀氣就胡來。

    他咂了口酒道:“前幾天忙著趕路,你進侍衛(wèi)處,我也沒太過問。聽說你師父是烏長庚?”

    定宜才發(fā)現(xiàn)壽恒是在和她說話,她應了個是,“我在我?guī)煾搁T下六年了,一直替我?guī)煾刚埖杜醯?。班領和我?guī)煾刚J識?”

    “點 頭之交罷了,交情不算深。不過你師傅為人仗義,我倒是一向很敬重他,要早知道你是他徒弟,說什么都會照應些?!彼f著,把碗擱了下來,“剛才廖大頭他們上 主子跟前請罪,我也在。主子躺在那兒讓人按腿呢,聽說了翻起來,一腳就把人踢翻了。這種事兒其實是小事,鬧到上頭必然不大好看,你說都是王爺呀,人家手底 下好好的,就咱們窩里不太平,主子臉面折不起。后來下了令,罰三個月俸祿,今晚上讓他們在馬棚過夜了。小樹啊,你才來沒多久,和他們不相熟,咱們侍衛(wèi)班 呢,都是粗人。粗人愛胡鬧,下手也沒個輕重,你別往心里去。往后要是遇著什么事兒,千萬不能往外捅,告訴我,我替你收拾那幫兔崽子。咱們做奴才的,吃點兒 虧沒什么,要緊的是顧全主子。你和十二爺交情好,我也聽說了,可如今你在賢親王府當差,入了廟門就得認準菩薩,七王爺才是咱們正經(jīng)主子,明白嗎?”

    話 里還是存著責難,她自然很不服氣,可是人在矮檐下,都是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何況壽恒是管帶,不能連他一塊兒得罪。她把不平都咽了下去,略呵了呵腰說:“我 心里有數(shù),您說的都在理,只是有一點我得跟您解釋解釋,否則我就太冤了。我和十二爺算不上有交情,人家是王爺,我是個小小螻蟻,人家動動小指就能把我碾成 齏粉,您借我?guī)讉€膽兒我也不敢高攀。今天的事鬧到這步田地,雖然欠妥,卻也不能怪我,是他們在外頭公然玩笑起來,恰好十二爺經(jīng)過,瞧了不成體統(tǒng)才出聲喝止 的,和我真沒關系。我也是人吶,誰沒有點兒忌諱呢,您讓我挺腰子站那兒讓他們扒,這我真做不出來。不過您剛才這番話我全記住了,您是為我好,往后我會警醒 著點兒。也請您替我?guī)€話給廖頭兒他們,我給他們賠罪了,今天的事全怨我,是我沒大大方方讓他們鬧,我對不住他們?!?/br>
    說到最后有點賭氣的性質,壽恒聽得出來,同桌的也聽得出來。大伙兒交換了眼色,站在局外人的立場上兩頭說合,“沒說是你的錯,本來就是他們瞎胡來,青天白日的,院兒里還有主子呢,盡著性子鬧,叫人看了是不好。壽頭的意思是不宜宣揚,你別聽岔了。”

    “我 知道?!彼龂@了口氣,“我也表個態(tài),我是小家子出身,沒什么親戚朋友,孤身一人投靠師父,后來進了王府,是王爺瞧得起。我呢,為人不機靈,也不愛打鬧,大 伙兒嘴上玩笑幾句尋常,就是不帶動手的。我眼皮子淺,鄉(xiāng)下孩子沒見識,大伙兒多擔待我點兒,我這兒先給壽爺和大家行禮了?!?/br>
    她站 起來深深鞠了一躬,倒弄得大家訕訕的。定宜知道,這么做是太倔,可總得有這么一回,既然起了頭,借著機會把話說清楚,往后就少好些麻煩。她也知道錢串子他 們不會這么輕易放過她,明著不敢挑釁,背后下絆子給小鞋穿,且有時候呢。她現(xiàn)在沒別的指望,最好是能一腳踏進長白山。哥哥們?yōu)榕?,她哪怕在山溝里搭個窩 棚,給他們補衣裳做飯,好歹是自己的親人,不用小心翼翼提防著。

    飯吃得差不多了,她不喝酒,作完一揖就勢離席了。

    大月亮照著人間,滿地清輝綿延。她一個人走出驛站,左右看看,來路莽莽,去路也莽莽。站在黃土道上思量了會兒,想起給七王爺送鳥的時候看見他桌上攤的一方地圖,上頭密密匝匝全是小字,有溝渠有山頭,當時找那長白山,找了好半天才找著。

    大 英的疆域實在廣,出京跑了十來天,地圖上也就寸來長,至于距離長白山,還得五六個那么遠。現(xiàn)在是八月里,估摸著要到十月中旬才能到那兒。據(jù)說長白山氣候不 大好,十月里已經(jīng)大雪封山了,炮制人參的奴役特別苦,冰天雪地里刷洗翻曬,沒日沒夜切片研粉。那里產(chǎn)的參,不光供應紫禁城,連市面上流通的也歸他們收拾。 遭了流放的人,基本就不算個人了,產(chǎn)參的季節(jié)里忙著正頭差事,不產(chǎn)參的時候還得開荒種地,從雞叫干到掌燈,不容你喘半口氣。

    人 嘛,沒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完的福。好在汝良他們結實,自開蒙就給逼著練武,十幾歲的時候光膀子在院里打拳,一使勁兒,腰腹上一道一道棱,跟搓衣板似 的。園子里有專供他們練套路的木頭樁子,還有腕子粗細的鐵鏈子供他們抖。他們對練武不太感興趣,可是有諳達看著沒辦法,見天兒的打太極、打八卦。看見父親 來巡視就壯聲勢,哼啊哈的邊打邊吆喝。要考武狀元是差點兒,強身健體倒很有用,那哥兒仨自小連傷風咳嗽都沒有,身底子好,就算上了長白山也能熬過來的。

    她一個人在官道上慢慢的踱,入夜后風里夾帶了涼意,想想以前的事,回憶回憶有父母哥子的日子,覺得挺好的。后來的際遇呢,沒什么大坎坷,或者有坎坷她也忘記了??嚯y里走出來的人,一門心思往回看,立馬死在這里都夠格了。

    就是有那么一點不痛快,還是因為先頭的事。她舒展開雙臂沖天吶喊:“沒事兒,都好好的?!彼_@樣,不高興了喊一嗓子,比吃藥還管用。

    再往前走,隱約看見前面有個湖,月亮照著,水波粼粼,大概就是廖大頭他們打算來摸蚌的地方吧!

    這樣廣袤的所在,發(fā)現(xiàn)玲瓏之處,就覺得格外喜人。她不敢靠湖太近,找個平坦的地方坐了下來。小時候愛玩水,給灌輸了不少水賴子、水娘娘的典故。然后呢,人漸大膽子漸小,因為會想象了,怕夜里陰氣盛,離水太近做了水鬼的替身。

    揀個石子兒打算劃水漂,手一揚,沒抓好,石子兒筆直朝身后砸了過去。本以為四周圍沒人,也沒放在心上,沒想到后面突然嘶地一聲吸了口涼氣,她嚇得寒毛乍立,一骨碌爬起來,叉腰說:“誰在那兒裝神弄鬼,看爺不窩心腳踹死你!”

    模模糊糊一個人影,起先遠看不清,后來走近了,這身形打扮,居然是十二爺。

    她拍著胸口大嗔,“嚇死我了,我當誰呢!”想起來砸他那一下,有點著急,上下打量了一遍問,“您怎么出來了呀?我打著您哪兒了?疼不疼呀?”

    十二爺沒搭她話,直剌剌說:“你一個人跑到這兒來想干什么?”

    “沒想干什么呀,我就是悶得慌,出來散散。”這時候看見他怪高興的,忘了他是身份尊崇的王爺,黑燈瞎火有個人做伴真好。她笑著問,“您熱不熱呀?我給您打扇子。野外蚊蟲多,沒的咬著您?!?/br>
    因為月色好,面對面站著能看清他的口型,只是必須靠得近,稍遠就得連蒙帶猜了。他挑了一塊石頭坐下,指指身旁,“你也坐?!?/br>
    定宜搖頭說:“我站著回話就成了。您是專程出來找我的?”

    弘策計較了下,從屋里出來就沒看見他,吃飯的時候總在琢磨他藏根綾子是為什么,會不會委屈夠了,一時想不開就懸梁自盡了……這么說來委實是擔心,弄得他連飯都沒吃好。剛才一路找,心里都懸著,現(xiàn)在看見他才覺得安穩(wěn)了些。

    定宜呢,高興過后又憶起自己的短板來了,不敢確定十二爺看沒看見。她心虛呀,也不敢說太多,就那么靜靜站著,隔了一會兒才想起扯閑篇兒,瞇覷著眼說:“今兒月色真好,是吧?”

    他 挺賞臉,應了句是。自己思量半天,直截了當勸慰怕傷他顏面,捂著不提,又怕他真做傻事,到底還是決定旁敲側擊,斟酌道:“剛才酒桌上我同七爺提過了,讓他 好好整頓手底下的人,我料著不會再出這樣的事了。人活于世總有這樣那樣的不順心,不光你,就是皇親國戚,甚至于金鑾殿里的皇上,都不能事事皆如意。越挫越 勇值得欽佩,遇著點事就想輕生,那這人就不可救了。你是聰明人,聰明人懂得變通,前頭有攔路的坎兒,繞上一段也就過去了,沒有必要一頭撞上去……我的意思 你能明白嗎?”

    定宜聽了半天,“不太明白……也不是,道理我都知道,可您說的和我沒什么關系呀?!?/br>
    弘策有點著急,料他大概真有念頭,因此處處裝傻。藏著掖著他不承認,那就只好點破了。他指了指他身上,“又不是女人,你隨身帶著綾子做什么?”

    她給噎住了,原來真被他瞧見了,怎么辦呢,她一時慌得摸不著方向,打著馬虎眼說:“什么綾子呀……沒有,您看錯了。好好的我?guī)Цc子,多不吉利呀?!?/br>
    他支支吾吾搪塞,弘策看不清口型,愈發(fā)覺得焦躁。吹亮火折子比在他面前,火光氤氳里看見他臉色蒼白,閃爍的藍火映襯出朱紅的嘴唇,半明半昧間有種奇異的妖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