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比如現(xiàn)下—— 陳阿嬌燒的暈暈沉沉,硬灌下太醫(yī)令開的兩服藥,睡了這么久,仍迷糊著。但她似夢似醒中口里喊的那個人,卻無比清晰…… 皇帝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整個人明顯一震! 細聽,仍是那三個字。 熟悉又刺耳。 “榮哥哥……榮哥哥……” 很輕弱的聲音,卻透著十分明顯的眷戀。榮哥哥。這個稱呼,只有從她口里說出來,才是眷戀濃情的,溫暖的就像漫天云絮裹挾的金色光,飄到哪處,哪處便浮滿了甜蜜的歌謠。 皇帝居然走了過去,安靜在床沿坐下:“嬌嬌,我在……” 極具誘導性的接話。 皇帝并不笨,也許只有在此時,他所面對的嬌嬌,才是最真實的嬌嬌。他所想要知道的真相,嬌嬌都會親口告訴他。 他強掩著心里的不適,緩緩俯身靠近她,將她的手握起——這張臉,仍是那么美,即便在病中,再狼狽,再蒼白,陳阿嬌的美艷,絲毫未減。 他早想這么溫柔靠近她、貼近她,聽她說說心里話。但此刻卻不能以皇帝的身份。 甚至,不能以劉徹的身份。 他有些難過。也很緊張。 “嬌嬌——我在,我在這兒,嬌嬌,往后……往后我再也不會離開你。”這都是他的真心話,他當真是這么想的。但……此刻說這些話的,卻是“劉榮”。 悲哀的是,他只能以劉榮的身份,這樣說。去套病中……她的話。 皇帝從來不屑用卑鄙的方法去琢磨女人的心。但此刻,他卻將身段放低至了塵土,不光明不磊落,甚至不丈夫,只為……得到她一句真心話。 哪怕這般的方式,連自己也瞧不起自己。 陳阿嬌果然有反應,低“唔”了聲:“榮哥哥……?” 似在疑問,似不確信。不確信……那個人,怎可能近在眼前。 劉徹連聲音都略微沙?。骸皨蓩?,是我。我在?!?/br> “不要離開……榮哥哥,嬌嬌好想你。” 她竟接的這樣連貫。仿佛是下意識脫口而出的,連想都不曾想過一下。 劉徹心里堵的難受,卻仍不得不昧心試探:“嬌嬌,你……可愿隨我走?隨我離開漢宮?嬌嬌,聽說你被困在博浪沙的小竹屋時,你曾經(jīng)逃跑過,是為了我?當真?嬌嬌,我挺開心,……你竟會為我,離開徹兒?!?/br> 她頓了好久。腦門子上浮著一團熱氣,頭轉(zhuǎn)了這邊,覺不妥,又轉(zhuǎn)去了那邊,更覺難受。翻來覆去好許久…… 劉徹心里燃起了一絲希望。……也許,她也許……并不是這樣想? “嬌嬌,是嗎?你給個答復,也好叫我死了這條心,從此再也不接近漢宮、不接近你……”劉徹小心翼翼將這句話說出,心跳愈加速,他多想得到答案,卻又多怕……那樣挨近他所不愿的“答案”。 “不!不……”她好像做了噩夢一般,猛烈地搖頭! 皇帝一震。五臟六腑仿佛都要被撕裂開,然后,被狠狠灌入極冷的鹽水!疼,疼的撕心裂肺! “嬌嬌,你——你說什么?” “榮哥哥!我、我不愿離開你,”她仿佛在說夢話,口齒卻很清晰,“那日在博浪沙,我……我是真打算走的!天涯海角、閑山野林,我去找你!我一定要找到你!” 皇帝喃喃:“找我……找到我——又能做什么呢?” “不走了呀!”她的眼角,爬出了兩行清淚,音色卻突然歡快了起來:“不走了、再不走了!與你在一起,……咱們再也不分開!” “那——徹兒怎么辦?”他吸了吸聲,終于忍著寒冷,將最可能得到冰冷回應的問題,問了出來。 她在做夢,做美好香甜的夢—— “徹兒……徹兒要怎么辦?!他有江山,有皇后,要我們做什么呀!徹兒有好多人陪,榮哥哥你卻沒有……” 眼淚溢了出來,那樣自然而然地,溢出眼眶。 看著可真叫人心疼。她連在夢里,都哭的那樣難過。 沉默無聲地哭泣,遠比嘶吼的控訴更有力展現(xiàn)悲傷。她的悲痛與傷心,全部順著眼淚,溢出眼眶,爬滿臉頰…… 皇帝眼眶濕潤。 他幾乎是在喃喃,像個受傷的孩子那樣,仿佛在自言自語:“那么——你就、就從未對我動過心?一點兒、一點兒都沒有把我當成是你的依靠……?” 她卻不當他自言自語。迷迷糊糊的陳阿嬌竟意外地對這句話極為敏感:“并沒有!嬌嬌從來沒有!嬌嬌將你藏在了心里……是喜歡的!” 他連高興都沒來得及,就被隨之而來的利銳扎的滿心瘡痍,他聽見她迷糊說道:“從前我原以為那是對兄長的敬重,但——并不是!再見到你……榮哥哥,我自己心跳的極快,好像要從喉嚨里跳出來似的!嬌嬌等了你這樣久——” 原是這樣。那些話,都是她說與劉榮聽的。 若說男子酒后迷醉之間吐露的都是真言,那她此刻昏昏沉沉之間呼應的話,想必多半不是假話…… 她喜歡劉榮,對劉榮動心。 他們之間……從來不是兄妹的情誼…… 劉徹清楚地記得,劉榮與胡姬共舞,涉險夤夜出現(xiàn)在上林苑大殿上賀皇帝萬壽無疆那一晚,他瞧“遠瑾夫人”的眼神,透著露骨的愛慕。那晚他屏退眾人,與劉榮密談幾個時辰,劉榮除卻呈上吳王劉濞藏寶之圖,在他再三套話下,曾親口承認,他對陳阿嬌的感情,并非兄妹之情。 而是,刻骨銘心的愛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