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斷就斷吧，人就像浮萍一樣，相聚之后，總要離散，只要有緣，總會有相見的時間。

    此時決然離開的慧雅不知道，命運會安排她救貴哥一命，而長大成人后的貴哥，也會救趙青一命。

    ☆、第四十五章 遠洋失蹤

    第四十五章

    回到孫家溝已是暮色蒼茫時分。

    山坡上，牛倌羊倌拿著鞭子，唱著歌兒趕著牛羊歸圈；村外的田間小路上，一個個農(nóng)人扛著鋤頭挎著竹筐從高高的丘陵或者河邊的洼地走了回來；村口的麥場上一堆堆麥秸堆在那里，小孩子們在麥秸堆間笑著鬧著捉迷藏，或者在空場上玩野雞翎砍大刀；村子里家家戶戶炊煙裊裊，一道道白煙消失在蒼藍的空中…….

    天邊稀稀落落綴著幾顆星星，孤獨地掛在空中看著這個滿是煙火氣息的世界。

    慧雅坐在轎中，原本晃晃悠悠昏昏欲睡，早就歪在李mama身上睡熟了，到了村口聽到小孩子的歡笑聲和不知誰家養(yǎng)的狗的“汪汪”聲，她不禁醒了過來。

    村里人見一個小孩子般的青衣小廝騎著馬帶著幾個衙役押了兩頂轎子過來，都有些好奇，卻不敢上前搭話，眼睜睜看著轎子往孫家去了。

    有幾個好事的婆娘就拉過自己孩子嘀咕了一番，許了幾樣好處，孩子們便笑著追上去看熱鬧。

    轎子在慧雅家門前停了下來。

    丁小五侍候著慧雅和李mama下了轎子，又指揮著衙役轎夫幫著搬運行李，一時之間忙碌得很。

    這時幾個看熱鬧的婆婆見那小廝帶著衙役們拿著行李進了院子，便開口問拎著裝細軟的包袱的慧雅：“雅雅呀，你這是回家暫住，還是搬回家長住？”慧雅小名喚作孫雅雅。

    慧雅笑微微道：“我已經(jīng)贖了身，以后就要在家里長住了，過兩日家里收拾好了，再請大家伙來我家玩?！?/br>
    她家西鄰的張婆看了一眼發(fā)髻齊整服飾鮮明的李mama，笑著問慧雅：“雅雅，這位是——”

    慧雅笑著道：“這是李mama，以后要和我一起住的。”

    她并沒有多做解釋，和大家伙寒暄罷，便和李mama一起進了院子。

    慧雅進屋收拾整理行李去了。

    李mama洗了手，到廚房煮了一鍋荷包蛋，給衙役和轎夫一人盛了一大碗，打發(fā)大家吃了。

    丁小五不肯吃，瞇著眼笑著，等衙役和轎夫吃完了，便隔著窗子和慧雅說了一聲，帶著眾人離開了。

    出了慧雅家之后，丁小五沒有立刻離開孫家溝，而是直奔里正孫福家，按照趙青的叮囑交代了一番，待一切妥當，這才帶著人離開了孫家溝。

    慧雅家的這幾間房子，正房一明兩暗三間房以后是慧雅的房間，李mama住在東廂房一明一暗兩間房，西廂房做貯藏室。

    七月底的夜晚，已經(jīng)相當涼快了，可是慧雅在東暗間臥室里點了燈收拾了半日，依舊是熱出了一身汗。

    李mama怕慧雅餓，搟了面條，炒了倆雞蛋，在后院菜園子里采了一把小青菜，給慧雅下了雞蛋青菜面，盛好送到了堂屋：“慧雅，出來洗洗手吃點東西！”

    慧雅正有些餓了，聞到雞蛋面的香氣便從里屋走了出來。

    李mama見慧雅用白挑線汗巾子裹了頭，身上穿著件半舊月白扣身衫子，下面連裙子都沒系，直接穿著一條洗得發(fā)白的桃紅綢褲，雖然簡陋，瞧著卻別有一番俏皮，不由也笑了：“快去洗手！”

    慧雅坐在堂屋方桌邊吃面的時候，李mama也不吃面，坐在那里笑瞇瞇端詳慧雅，把慧雅看得莫名其妙：“mama，你還不去吃面？”

    “我等你吃完再吃，”李mama低頭拿汗巾子拭了拭眼角，“我真是高興，熬了這么大年紀，終于有了自己的家……”她一生未嫁，在朱府做了多年活，原想著老了就要被趕出去流落街頭的，沒想到隨手照顧了慧雅這個小丫頭，居然有了這么大的造化，老了老了，有了安生之處。

    慧雅一邊吃面，一邊道：“好人有好報嘛！”

    說得李mama也笑了：“是，好人有好報，可不能做那心長歪了的壞人！”

    一時慧雅吃完了面，她不顧形象地捧著肚子癱在圈椅上，喃喃道：“mama，你趕緊也去吃面吧！”

    李mama笑著答應(yīng)了一聲，收了慧雅的碗筷，拿抹布擦了方桌，自去廚房了。

    等李mama收拾完廚房出來，發(fā)現(xiàn)慧雅又開始收拾整理房間了，便笑著道：“慧雅，以后的日子比白楊樹上的樹葉還稠，你急什么啊，能睡下就行，明日再收拾！”

    慧雅答應(yīng)著，卻依舊忙活著整理床鋪，她別的都可以忍受，但是床一定要鋪設(shè)得舒舒服服。

    李mama也不管她了，自去燒洗澡水。

    洗罷澡，待頭發(fā)干透，慧雅迫不及待地撲到了她那松軟馨香的床上，抱著柔軟的枕頭，閉上了眼睛。

    在外面隱隱傳來的青蛙此起彼伏的呱呱聲中，慧雅很快便睡著了

    大概是早起慣了，第二天慧雅依舊很早就醒了。

    她起床洗漱罷用了早飯，又坐在臥室窗前擺著的妝臺前細細梳了頭妝扮了一番，就連房契、地契都準備好了，丁小五還沒有到。

    慧雅只得拿了一本書坐在窗前看了起來。

    李mama正在院子里洗衣服，西鄰的張婆過來尋李mama聊天。她如今年紀大了，家事都交給了兒子兒媳，因此閑得很。

    慧雅坐在房里，聽著外面張婆和李mama閑聊著。

    張婆耐心地游說著李mama，邀請李mama下午和她一起去獨山趕會，并去山腳下的赤霞觀給赤霞娘娘燒香，而李mama則帶著笑只是不答。

    慧雅聽不下去了，便推開窗子笑著道：“mama，咱們?nèi)羰菑某抢锘貋淼迷?，就和張婆婆一起去獨山趕會吧！”

    她們這邊距離獨山不遠，婦道人家每到月底獨山會日都要去赤霞觀燒香，也不知有什么講究。

    李mama見慧雅答應(yīng)了，這才也松了口。

    張婆心滿意足地走了，她年輕時就好熱鬧，如今來了個年齡相當?shù)男锣従?，自然要好好結(jié)交的。

    沒過多久丁小五便來接了。

    到了縣衙，丁小五麻利地帶了慧雅和李mama去見書記許家英，很快就為慧雅的房契和地契備了案。

    他又帶慧雅去申報戶口、田地，記入手實，把手實交給了早已被提前叫過來的孫家溝里正孫福，督促著孫福根據(jù)手實給慧雅和李mama造籍。

    待一切停當，已是中午時分，丁小五又要安排慧雅和李mama在縣衙東廳用午飯，被慧雅拒絕了。

    慧雅笑盈盈看著丁小五：“小五，是不是你們大人現(xiàn)在沒在縣衙？”

    慧雅生得太美麗了，笑容太好看了，小五看得有些臉紅，低下頭含糊道：“大人出去尋人去了……”

    得知趙青不在縣衙，慧雅稍微有些失望——白白打扮這么漂亮了……

    不過她從來不是愛鉆牛角尖的人：這次見不著趙青，下次總有機會見的，只要愿意去尋找機會。

    她笑著央求丁小五：“小五，麻煩你幫我們雇頂轎子，我和李mama這就回孫家溝?！?/br>
    小五紅著臉道：“轎子早就準備好了，我送孫姑娘李mama回去吧！”

    慧雅和李mama剛進家門，慧雅還沒來得及換衣服，張婆就一手挎著竹籃，一手拉著小孫女孫秀梅過來了：“我說雅雅、李mama，咱們出發(fā)吧？”

    慧雅和李mama無奈，只得拿了一把銅錢，鎖上門與張婆祖孫一起出門步行往東北方向的獨山而去。

    趙青一夜沒睡，與穆遠洋的扈衛(wèi)顧凌云一起，帶著弓手班頭蔡玉成和副班頭付春恒率領(lǐng)弓手隊把獨山山上山上下方圓幾里搜尋了好幾遍，卻始終一無所獲，穆遠洋似乎從人間蒸發(fā)了一般，一點蹤跡都沒有。

    事已至此，連穩(wěn)重如顧凌云都有些慌亂了，趙青卻始終不露頹容，有條不紊地安排著。他知道自己不能亂，自己若是亂了，別的人就更慌了，穆遠洋的處境就更危險了。

    到了傍晚，趙青帶著眾人從獨山山頂下來，坐在半山腰的亭子里飲茶歇息。

    趙青端著一盞茶立在欄桿前往山下看，見山下被夕陽籠罩的綠樹叢中似乎露出了一角黃瓦紅墻，不禁心里一動，便問蔡玉成：“那邊是什么地方？誰負責搜索的？”

    蔡玉成忙道：“稟大人，那里是赤霞觀，是屬下負責搜索的。里面住著四個女道士，觀主叫赤珠子，另外是三個小道姑，都是十七八歲年紀，生得甚是嬌艷?！?/br>
    趙青聽了，垂下眼簾思索片刻，道：“待會兒我們再去赤霞觀搜索一遍。”

    ☆、第四十六章 遠洋得救

    第四十六章

    慧雅其實也很想去獨山和赤霞觀那邊看看，她之所以有些無奈,是因為她今日為了去見趙青,特別的臭美,妝扮得格外用心,發(fā)上梳了精致的桃心髻,簪了一根碧玉簪,身上穿著精心刺繡的玉色紗衣白綾裙,腳上是一雙淺藍香羅高底鞋,這樣的裝束步行去女道觀,實在是太詭異了些。

    一行人慢慢向獨山走去，邊走邊商量著，最后意見趨于一致——先去赤霞觀燒香，燒罷香孫秀梅陪慧雅在赤霞觀等著，李mama和張婆去趕會。

    慧雅這一路很是有些顯眼，引了不少路人的矚目，不過一則她們?nèi)硕?，二則慧雅一直走得目不斜視專注之極，一路上倒也沒出什么事，很快便到了獨山腳下。

    張婆指著綠樹叢中的露出的一角黃瓦紅墻讓慧雅和李mama看：“瞧，那就是赤霞觀，平時只招待女客的，進去燒香很是安全！”

    她笑著道：“觀里供奉的是赤霞娘娘，特別靈驗。觀主是赤珠子，赤珠子觀主還有三個女弟子，首席弟子叫瑞霞，白生生的臉，黑溜溜的眼，紅馥馥的唇，好看得很！”

    慧雅微笑著傾聽著。

    道觀被不少百年老樹簇擁著，外圍又是一大片桃林，掛滿了綠中透些紅意的桃子，實在是一個極為幽靜雅致的所在。

    道觀門緊緊關(guān)閉，張婆敲了半天，才有一個老婆子過來把門開了一條縫，見是幾位女客，而且這幾位女客中有一位特別美麗，穿戴也很精致，這才把門打開道：“我們觀主正帶著大家伙兒在閉關(guān)做功課，今日不接待居士，你們下次再——”

    “下次再說下次，”張婆身子靈活地擠了進去，“我們燒一炷香就走！”

    那老婆子無奈，只得讓開讓她們進去。

    赤霞觀總共好幾進院落，每個院落都是古木參天清靜優(yōu)雅致，連個人聲都不聞。

    李mama張婆她們叫了老婆子要買香，然后進大殿燒香。

    慧雅對燒香沒興趣，就一個人沿著青石臺階慢慢地進了第二重院落。

    大概是因為依山而建的緣故，赤霞觀的院落是一重比一重高，不知不覺慧雅就走到了第四重。

    第四重院子里東廂房房后挨著的就是山，山與房頂之間生長著一大叢綠油油的薄荷，慧雅最愛薄荷這種草，便拎起裙擺沿著一個青石臺階上去了。

    她揪了幾片薄荷葉放到鼻端嗅了嗅，一股清涼的氣息撲鼻而來?；垩乓娝闹軣o人，便打算再掐幾片聞聞。她剛彎下腰去揪，卻發(fā)現(xiàn)近處的薄荷下面扔著一塊濕漉漉的土坷垃，上面似乎還刻著字。

    慧雅覺得有些奇怪：這么干燥的天，房子又挨著山，從哪里來的濕漉漉的土坷垃？

    她拔了一根薄荷，用薄荷的莖撥拉了一下那塊土坷垃，發(fā)現(xiàn)上面歪歪扭扭刻著兩個字——“救命”！

    慧雅一驚，忙起身往四周看了看。

    四周寂靜無人，山風輕輕吹過，帶來清脆的鳥鳴聲和不知何處傳來的嘩嘩的流水聲。

    慧雅深吸一口氣，撩起裙擺輕輕撥開薄荷叢，這才發(fā)現(xiàn)這茂盛碧綠的薄荷下面是一個黑洞洞的洞口。

    她往四周又看了一眼，見沒有人，這才湊過去低聲道：“有人嗎？”

    沒有回答。

    可是慧雅聽到了下面?zhèn)鱽碇匚镌诘厣蠞L動發(fā)出的聲音。

    慧雅又問了一遍：“有人嗎？”

    又是一陣踢騰滾動聲。

    慧雅這下子明白了，這些道姑在這山洞里藏了人！

    她當即扔掉手里的薄荷，拎著裙擺躡手躡腳下了青石臺階，直奔到了第二重院落，為了掩飾，還特意在花壇里采了一枝米分白月季花，邊笑盈盈走著，邊拿著月季花在鼻端嗅來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