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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錦衣之下在線閱讀 - 第95節(jié)

第95節(jié)

    “請問,您是誰?”

    何時冒出這么個老婦,謝霄一時摸不著頭腦,只道是淳于家的親戚。

    “兒啊,你今日要去打魚,為娘放心不下,想跟著去看看?!崩蠇D顫顫巍巍地朝他靠近,手就要去摸他的臉,驚得謝霄直往后退。

    看把謝霄嚇得那樣,老婦挺直了腰身,咯咯直笑,這才恢復(fù)了正常的聲音:“哥哥,我扮得像不像,連你都被我唬住了吧?!?/br>
    謝霄聽出是今夏的聲音,皺眉頭端詳她:“你怎么扮成這樣?”

    “扮成這樣去買魚,不容易讓人認(rèn)出來?!苯裣膶ψ约旱陌缦嘀鴮崫M意得很,“走!”

    謝霄也是個貪玩的,瞧著有趣,倒也不攔著她。為了避免讓人發(fā)覺,兩人一前一后到了大槐樹下……

    眼下世道亂,大槐樹下已成了新河城里頭唯一的魚市,每日聚集到此處賣魚的船只有十來條,魚的數(shù)量也有限,還得先把大魚供給大戶人家和酒樓,剩下的魚才擺在船艙里頭賣。

    魚市有魚市的規(guī)矩,魚主人來了方才能開市賣魚,魚主人若未來,則一條魚也不能夠賣,否則違了規(guī)矩,來日就進(jìn)不了魚市了。

    船艙里鮮魚活蹦亂跳,大槐樹的石階下面,預(yù)備買魚的婦人們擠擠挨挨地等著。今夏扮成的老婦自然是擠不過別人,只能站在人群后頭等著。

    好不容易等到個穿著大絨繭綢衣袍,全身上下只能用圓潤來形容的中年男子打著哈欠行過來,眾人自發(fā)自己地給他讓出一條道,這男子連話都懶得說,先瞇著眼打量了下各個船艙里頭的魚,小胖手指頭一點一點,估摸了分量,算出大致價格,自己能抽多少銀子。這才撩起袖子,把白白胖胖的胳膊在空中揮了揮,拖長音調(diào):“開——市——”

    魚市頓時陷入一陣喧騰之中。

    挑魚的、拿秤的、挑肥揀瘦的、討價還價的……今夏見縫插針地挪到前面,特地去小頭目的船。

    “有沒有四、五斤重的鱸魚?”她用蒼老的聲音問。

    “沒有沒有……”小頭目不耐煩地擺手,接著把一條草魚重重地拋到岸上,吆喝道,“十二斤的草魚,有沒有人要?”

    今夏朝他船艙里頭張望了好幾眼,里頭的魚不多,遠(yuǎn)遠(yuǎn)少于其他條船,看來他在此地打魚也是做個幌子,壓根沒認(rèn)真打魚。

    那廂,謝霄找到了魚主人,表明自己也想來打魚。魚主人正坐在樹下的藤椅上,叼著茶壺嘴,晃悠著兩條小短腿,瞇了眼把謝霄打量一番。

    “哪人?。俊?/br>
    “揚州人。”

    “哦,好地方啊。會水?”

    謝霄饒得是滿心不耐,也知曉得適當(dāng)裝一裝孫子,遂點了點頭。

    “會打魚?”

    謝霄又點了點頭。

    魚主人咕嘟咕嘟喝了口茶,才慢悠悠道:“我不知曉揚州是什么規(guī)矩,在我這里呢,規(guī)矩是按三抽一,明白么?”

    烏安幫才按五抽一,這孫子居然按三抽一,這么黑!謝霄心中暗暗咒罵,面上還得作恭順狀:“是,都按您的規(guī)矩來。”

    “行!跟我來吧?!?/br>
    魚主人這才起身,帶著他慢騰騰地從石階下去,徑直走到小頭目的那條船前頭。方才謝霄已經(jīng)瞥見今夏故意在此船買魚,知曉這個船家必定就是倭寇所扮,當(dāng)下魚主人帶他到這條船前,倒是他始料未及,心中暗叫不妙,莫非自己與今夏已被人識破?

    今夏在岸上提溜著條鱸魚,看見一幕,不由心下一緊。

    “董三,你今日打了多少魚???”魚主人皺著眉頭往船艙里頭看,“人家都是百來斤魚,你這船連四、五十斤都不到,要都像你這樣的,我不得喝西北風(fēng)去!”

    董三,就是小頭目,也不知是他真名還是化名,大概是平日被魚主人說慣了,懶懶虛應(yīng)道:“我明日多捕些就是了?!?/br>
    “明日?你每日都是說這話……我也不用等明日了,從今日開始,這位小兄弟和你一條船捕魚,至于你們倆之間怎么分賬,我不管,反正這條船上的魚得按三抽一給我?!濒~主人把謝霄往船上一推。

    “……哎!哎!”董三有點急了,“不行,他什么人我都不認(rèn)得,憑什么我就得和他一塊打魚?!?/br>
    “就憑這話是我說的!”魚主人惱怒道,“每天交的那點錢還不夠塞我牙縫的,不想干就給我走人!”

    大概是需要賣魚的身份作為掩護(hù),董三沒再和魚主人計較,瞪了眼謝霄,沒好氣道:“寅時就要出河打魚,你行不行?”

    “行!”謝霄應(yīng)得很痛快,讓董三面色愈發(fā)難看。

    此事進(jìn)展可以說是出乎意料的順利,但董三不僅是倭寇,還是倭寇中的小頭目,謝霄單獨與他呆在一起,萬一他瞧著謝霄不順眼……

    不僅今夏這么想,上官曦在聽到此事的那瞬就想到了這個問題。

    “不行,老四,你不能去!”她道。

    謝霄不以為然地答道:“老子又不怕他,再說是在船上,他能耐我何,若是到了水里頭,就更好了?!?/br>
    “老四,他不是尋常毛賊,是倭寇!”上官曦焦急得很,“船才多大,他若是伺機(jī)暗算你,你根本躲不過,到那時候,他再把你往河里一拋,你……”她沒再說下去,面上神情已經(jīng)說明一切。

    “姐,你盼我點好行不行?”謝霄被她說得有點煩了,皺眉道,“什么呀,我就被人拋尸河中了。”

    上官曦努力挪了□子,傷腿吃疼,不由痛楚地皺緊眉頭:“老四,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擔(dān)心你被他暗算了?!?/br>
    “我知曉你為我好,你什么事情都是為了我好,”謝霄煩惱地?fù)蠐项^,“可是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自己在外頭闖蕩了兩、三年……是,我挨過揍,我受過傷,進(jìn)過大牢,可我現(xiàn)下不是好端端地站在這里嘛?!?/br>
    “老四……”

    上官曦還想說話,卻被謝霄打斷:“姐,這事我不去,今夏他們肯定還會再想法子混進(jìn)去。我的命是命,人家的命就不是命?!?/br>
    “我不是這個意思,你總得為老爺子想想吧,萬一你出了什么事……”上官曦急道。

    “今兒我把話撂在這兒,就算老爺子知曉這事,他也絕對不會說半個不字,你信不信?”謝霄昂然道。

    “老四,你得平平安安地回去,這才是最要緊的。”

    “姐,這趟來兩浙,你也是因為我才來的,對不對?”謝霄沉默片刻,深吸口氣,然后不解地看著上官曦,“姐!有句話我早就想問你,在你心里是不是一直都瞧不起我?覺得我魯莽,沖動,做什么都不行?”

    “……我沒有……”上官曦試圖反駁,謝霄卻完全聽不進(jìn)她的話。

    “我在外頭闖了三年,是,是沒闖出什么名堂來,可天大地大我覺得快活!我回到幫里,你說為了老爺子,我得留下來當(dāng)少幫主,好,我就當(dāng)少幫主,可我這少幫主有什么用,幫中樣樣事情他們照樣要聽你的吩咐,我就是掛墻上的畫!還有,這趟來兩浙,你原不想來,可為了看著我,你還是來了。和寺里的師兄們在一塊兒時,你是師姐,對我管手管腳,我沒話說,我身為師弟應(yīng)當(dāng)應(yīng)分讓你管著。現(xiàn)下,我?guī)椭裣乃麄冝k正經(jīng)事兒,你又不讓我去……是,你是幫了我很多很多事兒,你比我能干得多!可你又不是我娘,你這樣處處管著,弄得我綁手綁腳,到底何時才到個頭兒?”

    “我……”話未出口,淚水已不禁涌出,她飛快擦去,極力讓聲音顯得鎮(zhèn)定些,“好,我知曉了,以后我不會再攔你。你先出去吧,我想一個人靜靜。”

    謝霄也在氣頭上,轉(zhuǎn)身便出了屋子。

    靜靜的屋內(nèi),上官曦用被衾掩面,堵住再也抑制不住的哭泣:她怎么也沒想到,對于謝霄而言,自己的關(guān)心竟然會讓他這般厭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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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炸魚條的火候控制地剛剛好,黃金璀璨,外酥里楞,剛剛端上桌香氣便四下溢開,勾得今夏甚是嘴饞。她將蒸好的米飯端上桌,便連聲招呼丐叔:“叔,趕緊叫我姨來吃飯,冷了就不好吃了……”

    淳于敏擺好碗筷,看今夏想偷吃魚條,抿嘴笑道:“別急,楊大哥還在灶間調(diào)醬汁,他說炸魚條沾著醬汁才好吃?!?/br>
    “大楊就是賢惠!”今夏嘖嘖道,“哪家若是娶了他真是有福氣啊?!?/br>
    正巧看見謝霄,今夏趕忙招呼他:“來得正好,快來吃飯!”

    謝霄應(yīng)了聲,剛準(zhǔn)備跨進(jìn)來,身后就追上來一人,不分由說,重重一拳擊在謝霄的下顎骨上,力道大得驚人,直接把他打得踉蹌幾步,跌坐在桌邊。

    眼前直冒金星,謝霄還來不及看清來者究竟何人,那人已是又一拳招呼過來,中拳的同時他猛踹出一腳,將那人踹飛出去,重重撞在門板上。

    “阿……阿金,你瘋了!”

    今夏生怕他們把桌子撞翻,沒忘記把炸魚條捧在手上。

    謝霄掙扎站起來,看著眼前面上仍舊遮著黑紗的阿銳,怒道:“你瘋了!”

    阿銳功夫雖已恢復(fù)了一點,但決計不是謝霄的對手,方才是偷襲才暫時得手。此時他掙扎地站起來,也不答話,又是一拳揮來。謝霄不屑與他對陣,側(cè)身閃開,他收勢不住,跌在桌上,帷帽也跌落在地。

    淳于敏嚇得趕緊把一屜蒸好的米飯也端起來,躲到旁邊。今夏頗贊許地望了她一眼。

    “她對你那么好,你竟然這樣傷她的心!”阿銳嗓子沙啞,轉(zhuǎn)頭怒瞪謝霄。

    “誰啊……”謝霄先是楞了下,繼而明白過來,“我跟我?guī)熃愕氖虑?,你懂什么!何時輪得到你來多事?”

    “你傷她的心就是不行!你這樣對得起她么!”

    阿銳怒道。

    這話有點耳熟,似乎在何處也曾經(jīng)聽過,謝霄怔了怔,盯住阿銳那張臉,片刻之后,終于被他看穿:“你是阿銳!”

    阿銳呆楞住,慌忙就要去找帷帽來帶上,口中連聲道:“不是、不是、你認(rèn)錯人了。”

    搶上前一步,將他的帷帽踢飛,謝霄鉗住他咽喉,令他呼吸艱難動憚不得,伸手就去抓他疤痕交錯的臉……

    “哥哥,不可!”今夏疾聲道,放下盤子,格開謝霄的手。

    “你認(rèn)得他?”

    今夏嘆口氣,簡要道:“他受了重傷,被陸大人所救,因為……他的臉,他不愿讓你們知曉,所以才一直瞞著你和上官jiejie。”

    謝霄這才松開手,不滿道:“我說嘛,老覺得他鬼鬼祟祟盯著我們,就知曉有問題?!?/br>
    “他的傷快好了,本來也想就這兩天告訴你們的?!苯裣难a上一句。

    “不……不要讓她知曉?!卑J撿回帷帽,復(fù)戴上,語氣中有微微地顫抖。

    “這是為何?我告訴你啊,我姐可不喜歡被人騙?!敝x霄方才看阿銳的傷痕甚是猙獰,想是也受了許多苦,便不計較方才之事,拍拍他肩膀道,“沒事,她若知曉你是阿銳,肯定歡喜得很。在揚州,你失蹤數(shù)日,她動用了好些人去找你,還因此欠了鹽幫的人情呢。你說說,你再這么瞞著她,對得起她么?”

    “我是對不起她……”

    阿銳低低道,不愿再說下去,帷帽低低壓著,匆匆走了。

    謝霄莫名其妙地看著他背影,然后轉(zhuǎn)向今夏:“這話什么意思?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對不起我姐的事?”

    再把這事揪出來,恐怕這頓飯都不消停,今夏嘆口氣:“哥哥,咱們先把飯吃了,再說其他事兒行么?”

    “不行!”謝霄不依不饒,“這事不說明白,誰吃得下?!?/br>
    “我吃得下?!?/br>
    今夏分外誠懇地看著他。

    謝霄向來是吃軟不吃硬,只得道:“……邊吃邊說吧。”

    一時楊岳自灶間端了醬汁過來,岑壽幫忙端上了魚丸湯,淳于敏扶正翻倒的圓凳,今夏替眾人盛好飯,丐叔和沈夫人也來了。

    “開始拆房子了,有出息!”丐叔瞥見半扇落下來的門板,嘖嘖道。那門板是被謝霄踹了一腳的阿銳所撞倒。

    今夏連連點頭:“那是,自古風(fēng)云出我輩……姨,這是我今天買來的鮮魚,大楊手藝好,您待會多吃點?!?/br>
    沈夫人微微一笑。

    “回頭我把門裝上就行,多大事兒?!敝x霄催促今夏,“你倒是快說呀?!?/br>
    先扒了口飯,又挾了幾口菜,今夏含含糊糊地邊嚼邊道:“是這么……回事……那個……這個……桃花……這魚湯真鮮……后來她就……”

    在一堆“魚丸、魚湯、炸魚條”中,謝霄總算聽出一點要緊事:“你說,翟蘭葉是被他殺的?!”

    楊岳原本正拿湯匙喝湯,聽到這話,手微微一僵,湯灑了大半,被淳于敏看在眼底。

    “不止她,桃花林中還有……三具女尸,被蛇啃得差不多了?!苯裣穆柭柤纾肮烙嫸际撬碌檬帧胂胨髞沓缘目囝^,那般生不如死,真是報應(yīng)啊!”

    謝霄隔了好半晌,才皺眉道:“這小子,平日里沉默得像塊石頭,沒想到狠起來這么狠,連女人也下得了手。我可不能讓他繼續(xù)待在我姐身邊,太危險了!”

    楊岳吃完了碗中米飯,默默離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