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jié)
倪薔在心里對張佳佳說的這話表示贊同,跟著,不由得回想了一下從前—— 當年,和凌霄認識的時候,倪薔大學三年級。是個到了青蔥的狗尾巴的年紀——最漂亮,又最不值錢。經朋友介紹,倪薔和當時因休學一年落到和她同屆的凌霄認識。 要說凌霄所在的學院男女比例失調,倪薔所在的學院也是半斤八兩。在男女比例失調的群體中,脫單的成功率是要看臉的。 倪薔和凌霄,一個男才,一個女貌,相識后,身邊朋友一吆喝,竟順理成章地在一起了。 從大三那年,到畢業(yè)后的一年,三年戀情,對倪薔來說,是一段漫長而又短促的時光。兩人品嘗了最美好的時光里,最純真的感情,卻在抗過了“畢業(yè)就分手”的咒語后,輸給了更殘酷的現(xiàn)實。 凌霄前期和同學合作做畫室時并不順利,前途漫漫,看不到頭,倪薔畢業(yè)后,亦是經歷了不少逆境。 感情在這個動蕩地時期也跟著變得跌宕起伏。 倪薔想過和凌霄組建家庭,然而一個家庭不是光靠感情來支撐的。 倪薔認清了現(xiàn)實,倪薔的父母更是。 杜若不只一次跟倪薔探討她和凌霄的可能性:凌霄是堰州本地人,家住城中村,父母都曾是國企的底層職員,退休后,僅靠家里的兩間房租作為收入,凌霄雖然開了畫室,但在父母眼中,這是個不正當?shù)男袠I(yè),收入也不穩(wěn)定,更何況凌霄開始做畫室那幾個月,入不敷出,前途一片渺茫。 杜若在他、或者說在他們家所有人身上,都看不到希望,怎么肯把女兒嫁過去? 倪薔掙扎過,痛苦過,最后咬咬牙,狠狠心,和凌霄分手了。 分手后,凌霄一把鼻涕一把淚,一連在她家樓下站了好幾天,那幾天,倪薔突然覺得,她不愛這個人了…… 一個女人,如果還愛這個男人,她會無條件地為男人的眼淚而感動。而如果不愛,所有的癡情和挽留都不過是四個字——死纏爛打。 也許是受父母的影響,倪薔所做的事情,從來都是按照計劃來的,做完,錯了,也從不會給自己后悔的機會,她更愿意將遺憾埋藏,專心投入下一段計劃中。 后來,凌霄消沉了一段時間,倪薔再未見過他。 再聽到關于他的消息時,是因為他家里的房子被人推了,這一推,倒把一家人給推成了千萬富翁。 凌霄一家就是憑著那占地二百平的三層破樓,分到了巨額賠償以及三處地段昂貴的套房。 當然,在那個年頭,因為拆遷一夜暴富的人家還有很多。即便是這樣,倪薔的母親聽到這消息之后,還是有些扼腕,總和老公女兒念叨:“這要是我們家妮妮跟凌霄結婚了,他們就能分四套房了,嘖嘖,現(xiàn)在房價多貴呀,真是跟中彩票似的!” 倪青云說:“當初也不知道是誰極力反對的?” 說完二老雙雙看向倪薔,倪薔緊忙趴在桌子上扒飯。 倪薔父母沒節(jié)cao的倒戈,意思也很明確,希望女兒找個機會能和凌霄復合,畢竟是一人高馬大的帥小伙,現(xiàn)在也算是有家底了,自家閨女那時26,已經步入剩女行列,在親戚朋友眼中,是難嫁的姑娘,不討喜歡。 可倪薔的自尊心不允許她再出現(xiàn)在凌霄面前。再說,分手幾年了,她對凌霄,早已沒了當年的熱情,只能說,愛過。所以,犯不著為了幾套房子去吃回頭草。 到了今天,凌霄送來凌霄結婚的請?zhí)?,說實話,是有些難過的。 女人的虛榮心作怪——就算不是自己的了,曾經是,也不太希望他轉而屬于別人…… 她把請?zhí)麏A在書架最里面,隔天去買了份禮物,包了份子錢拿給張佳佳,讓她代為轉交。 張佳佳當著她的面去翻紅包里的鈔票,數(shù)了數(shù),大叫道:“倪薔你也太大方了吧!包這么大的紅包!禮物送了香奈兒的化妝品?怎么沒見你對我這么大方?” 倪薔不冷不熱地說:“等你結婚了,我給你送這個的兩倍?!?/br> 張佳佳眼中放光,“一言為定!” 結果,沒多久,凌霄結婚的請?zhí)炙偷搅怂稚希@次是由酒店的人送來的。 好死不死,凌霄的婚禮,竟然改定在了他們酒店…… 倪薔打電話問張佳佳:“結婚定酒店跟定婚紗印請?zhí)皇且黄鸬拿??我以為他們早該定好的,以前那個酒店怎么回事兒?” 張佳佳說:“沒辦法,這還有一個星期,之前定好的酒店,聽說是那段時間有人因為世界杯賭球輸了,在那兒跳樓了!這多晦氣呀!所以得趕緊換地兒,然后就挪到你們酒店了!成本足足貴了三倍還多呀!我聽說因為這事,凌霄他媽跟女方那邊差點鬧掰了!沒轍了,凌霄自己拿了點,女方那邊也墊了一部分,才定下了你們酒店。在你們酒店辦婚禮這事兒歸你管么?” “我哪管得著。”倪薔翻了個白眼。 張佳佳道:“那你還怕什么?” 倪薔嘆口氣說:“我不管,可是前廳我得去,人來了,總得打個照面,道聲賀吧……” 正文、第二十二章 婚禮 凌霄婚禮這天,倪薔白天的班,一早上,異常地忙碌。 她心里倒是多少有點慶幸,心想:就這樣一直忙下去,是不是就不用去婚禮現(xiàn)場送祝福了? 可終是在劫難逃。 前廳熱熱鬧鬧地賓客云集,她這個前廳部的負責人怎么可能不去問候一下呢? 昨天司儀也聯(lián)系過她了,希望她上臺為新人送去祝福,今天的兩場婚禮,袁園負責另一場,她只有接下凌霄的這場了…… 倪薔在辦公室猶豫了會兒,抬腳剛走出去,就看到站在門前熱情迎客的凌母。 一顆心突然吊起來,腳步也跟著停滯不前。 她終究是,有點兒怕凌霄的母親的。 當年倪薔和凌霄在一起,她父母反對,凌霄的母親也是有意見的呀。 凌霄是他家長子,下有一比他小十歲的meimei,那時還在上初中,凌家父親倒是個好脾氣的人,凌家母親,卻是有些刻薄,且重男輕女極度護短。 彼時倪薔第一次到凌霄家做客,凌母看她第一眼就上下打量了她一圈,那眼神像是在說:你這丫頭,到底有哪點兒能配得上我兒子? 在凌母眼中,兒子的一切都是完美的——俊朗的樣貌,高大的身材,卓越的專業(yè)成績和溫和的性格。好像這世界上,再沒有比他兒子更優(yōu)秀的人了。 當然話說回來,擱哪個母親不是認為自己的孩子是世上最好的呢? 只是凌母的表現(xiàn),更加明顯以及極端而已。 有一次,凌母也不知道是從誰那里聽說了,身為大學老師的倪薔父母嫌棄凌霄的父母文化水平低,后來正趕上倪薔到凌霄家吃飯,凌母盛了碗雞湯端給她,倪薔在里面沒看到幾塊兒雞rou,卻攪出了一團雞雜,頓時胃口大減,如何也下不了口,于是放在凌霄面前說:“你喝吧?!?/br> 凌霄沒在意,點點頭說好。 凌母一眼看到,猛地放下碗筷,當著倪薔的面道:“有人身在好時代,不知道糧食得來不易,這還說是受了高等教育的父母培養(yǎng)出來的人呢!這是雞雜,不是雞屎!” 她這樣一說,倪薔突然胃里一翻—— 凌霄聞言翻了翻碗里的東西,立刻替她解釋道:“倪薔不喜歡吃動物內臟,媽你別在意?!?/br> 倪薔強忍著胃里的不適,準備道歉,凌母卻摔下臉色,端著碗筷回自己的房間了。 回家后,倪薔怎么敢對父母說起這些? 自己一個人在房間里,暗想:都說婆婆與媳婦是天生的敵人,但也都說沒進門的媳婦卻是公婆的心頭rou呀。 倪薔身邊,不管是親戚還是鄰里間,女兒在出嫁前,在男方家里,都是備受寵愛的,唯有她,還沒入門,就被準婆婆嗆聲。她性格內斂,那時仍是不諳世事的姑娘,不敢強辯。忍下去,心里又不好消化…… 兩家的矛盾從一條淺淺的裂縫開始,而后逐漸擴大,直到無法挽回—— 當?shù)弥咚N和凌霄提出分手時,凌母勃然大怒:你跟我兒子說分手?你怎么能跟我兒子分手!你憑什么先說分手?! 凌母悉數(shù)倪薔無數(shù)張罪狀,并要求倪薔歸還所有凌霄送給她的東西,其中包括她生日的時候,凌霄送她的一條金項鏈和一部手機,另外雜七雜八的賬目,羅列得無比清晰,倪薔看后大為驚嘆。 后來她才想到,凌母以前做過幾年會計,算賬是生存的手藝。 索性這些都是小數(shù)目,以金錢代為還人情,是最簡單的事情了。 自那之后,倪薔和凌霄之間,才算是真的一刀兩斷了。 其實這也是為什么倪薔不愿和凌霄復合的原因——在這件事上,并不是她無情,而是有人比她更絕情! 前廳,凌母身穿寶藍色織繡旗袍,戴珍珠項鏈,頭發(fā)一絲不茍地盤起,著淡妝,染紅唇,竟比當年倪薔第一次見到她時還要年輕好些。 倪薔似乎能想象到,當她出現(xiàn)在凌母面前時,凌母那張正是笑意盎然喜氣洋洋的臉是如何變化的。 她頓了頓,再次深吸一口氣,豁出去了! 卻在這時,王奇軒慌里慌張地從她身后走過,不小心撞到了倪薔。 倪薔皺眉問:“這么急干嘛?” 王奇軒吸了吸鼻子,聲音囔囔的:“我去接待。前臺打了電話說絳先生來了,這會兒前廳沒人,今天酒店兩場婚禮,還有別的客人需要接待,我就準備過去頂一下。” 倪薔道:“你感著冒去?算了吧,老實呆著,我過去?!?/br> 王奇軒頓時松了一口氣,笑說:“我也說,我感冒怕傳染給客人,今天一天都沒出去,正發(fā)愁呢!倪經理,那就麻煩你了!” 倪薔也知道逃避根本不是辦法,她只是想給自己一點時間去做心里建設。 乘電梯到vip樓層等候,隨同的客房管家看起來像是新人,模樣青澀,行動也稍顯拘謹,倪薔下意識多了她幾眼,姑娘便更是緊張。 倪薔沒說別的,等電梯門開,恭敬道:“絳先生好?!?/br> 絳仍然在里面,聞聲抬頭,楞了一下,停頓有兩秒,他才道:“好像有段時間沒見到倪經理了,以為你今天也忙,樓下我看有兩場婚禮現(xiàn)場?!?/br> 倪薔等他走出來,跟上他,和他的步伐錯半步,一邊走一邊說:“正是缺人,趕巧了,拍到我來接待。還是為絳先生安排了上次的那間房?!?/br> 身后的助理把電腦遞給客房管家,倪薔看到助理手上還有好幾沓文件資料,心道:來辦公? 可看了一眼絳仍然悠然不羈的模樣,又有些懷疑。 進門,絳仍然換鞋,管家將拖鞋拿過來,蹲在地上,伸手為他脫鞋子,絳仍然低頭的一瞬,腳突然頓住,停在原地,繼而抬頭問倪薔:“生面孔?以前沒見過?!?/br> 倪薔對管家說:“絳先生問你話?!?/br> 姑娘指尖顫了顫,抬起頭弱弱道:“我是第一次在vip部做客房管家,我……叫田月,絳先生好?!?/br> 絳仍然若無其事地點點頭,“難怪……”又對倪薔說,“換個人行不行?” 倪薔不解,旁邊的女孩兒也是驚恐地抬起頭看他。 絳仍然笑:“我記得有個叫什么李霖的,泡的咖啡不錯,我今天要辦公,估計要多喝幾杯。” 倪薔面上莞爾:“好,我這就去安排,那就先不打擾您了?!?/br> 出門。 年輕的姑娘低著頭,“倪經理,我是不是做錯了什么?” 倪薔也是納悶,扶額嘆了口氣,看回姑娘的時候,突然眼睛定在她的胸前,眸光驟冷。 “你們部的經理沒有在培訓的時候對你們說,制服領扣必須在扣在第二個么?你這樣,是想露給誰看的?” 姑娘一驚,猛地雙手按住胸口,慌了,“倪……倪經理,我……” 倪薔不給她辯解的機會,冷聲道:“告訴我,有沒有說過!” 姑娘嚇得忙道:“說,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