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賈元春身前也都牽來了一匹駿馬。

    賈元春上一世也曾騎過馬的，不過那是溫順的小母馬，同眼前的高頭大馬可不一樣。然而她不能推辭，既然是她執(zhí)意換了男裝跟隨太孫出行，那就不該露出女兒態(tài)。她有些不安地清清嗓子，雙手交握，小心翼翼地靠近大馬，觀察著周圍其他侍衛(wèi)的動作，最終一橫心上了！

    第一次左腿沒撐住，險些掉下來；好在周圍人多，沒人注意到她；第二次終于爬上了馬背，她已經(jīng)是面紅耳赤，心跳加速了，坐在高高的馬背上，往下一看都有些怕。而且馬還在不停地動，動得讓賈元春覺得大地都開始旋轉(zhuǎn)了，一種作嘔的感覺涌了上來……

    這時，一只修長干凈的手伸了過來，輕輕為她握住了馬韁。

    賈元春身下的馬安靜了，它低下頭溫順地嗅著地上的青草。賈元春得以喘息，她感激地望向來人，卻見皇太孫正坐在馬上，溫和而關(guān)切地看著她。因為方才的賽馬，皇太孫的額上沁出了薄薄的汗，在陽光下閃著微微的光澤，讓他整個人像是籠罩在某種光暈里一般。

    “別怕，跟著孤慢慢走?！被侍珜O對她安撫地笑。

    賈元春覺得那種作嘔的感覺消失了。

    皇太孫胯·下的馬該是馬群里的頭馬，賈元春和眾侍衛(wèi)的馬自動跟隨著頭馬行動。

    皇太孫說要“再馳騁一番”，此刻卻只是有些悠閑地往回走。

    “殿下，您是要回去嗎？”賈元春離他只有半個馬頭的距離，忍不住開口問道。

    “唔?！被侍珜O曼聲應(yīng)道。

    “殿下，您……您的腿……”賈元春一路上觀察著，皇太孫的左腳一直停在馬鐙，而左腿幾乎不怎么動。

    皇太孫這次側(cè)過臉來，他的側(cè)臉與下頷有著優(yōu)美的弧度，他笑著眨了一下眼睛，微微搖頭，示意她不要問下去，仿佛這是一個有趣的秘密。

    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放開賈元春的馬韁。

    終于到了小金帳，賈元春壯著膽子極快地下了馬，她瞥了一眼仍舊坐在馬背上的皇太孫，飛快地跑到胖娃和小高營帳處，喊他們?nèi)ソ踊侍珜O下馬。就如她猜想的那樣，賽場上最后的閑適，突然想要馳騁的興致，不過都是因為他的腿傷已經(jīng)無法支撐他劇烈的運動、甚至是下馬后正常的行走了。

    那日脾氣暴躁的醫(yī)生又被請來。

    廖姑姑和蘇公公先是著急皇太孫的情況，回過神來之后廖姑姑將賈元春拉到帳外，臉上帶著焦灼，“這究竟是怎么回事？”

    賈元春也很想知道皇太孫傷勢如何，簡短道：“殿下與人賽馬，之后就這樣了?！?/br>
    廖姑姑怒道：“女史怎么不勸著點！”說完也自覺是遷怒，皇太孫殿下的脾氣她是最清楚的，又問，“同何人賽馬？”

    “七王爺?！辟Z元春回答后，就看到廖姑姑面上的神色由生氣心疼變?yōu)榱恕霸瓉砣绱恕?，最后又變回更上一層樓的氣憤?/br>
    看來此事背后還有蹊蹺。

    賈元春小心地問道：“殿下……還好么？”

    廖姑姑嘆了口氣，避而不談，只道：“女史忙了一天，早點歇息了吧?！?/br>
    賈元春有些魂不守舍地回了營帳，抱著膝蓋呆呆坐了一會兒，翻出竹背簍，在案上展開紙張，沉下心緒仔細記錄起來。

    一直到月明星稀，廖姑姑才回來。

    賈元春忙丟了筆，迎上去，只見廖姑姑雙眼紅紅的，不禁心中一沉。宮中掉淚是大忌，在東宮呆了十?dāng)?shù)年的廖姑姑不可能不懂，那這是發(fā)生了什么，可是皇太孫傷勢加重了？

    廖姑姑見賈元春盯著她眼睛看，偏了頭，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小的木匣子遞了過去。

    “這是什么？”賈元春接過來。

    廖姑姑盯著她打開匣子，聲音干澀道：“這是殿下要我還給你的?！?/br>
    賈元春心中奇怪，難道是小馮氏那方帕子？可也不該還到她這里來啊。她將木匣子上面的竹片抽開，卻見那枚珊瑚紅的耳墜子靜靜躺在里面，不禁便愣住了。

    廖姑姑沒有多問，跪到毯子上開始鋪被子。

    賈元春心神恍惚地轉(zhuǎn)過屏風(fēng)，過了一會兒，打開她的首飾盒，將另外一枚珊瑚紅耳墜子也放入小木匣。

    那日她曾對太孫說過，蒲柳之質(zhì)配不上他龍虎之體；皇太孫便允諾此后隨她志向?，F(xiàn)在他將這枚耳墜還回來，大約是踐諾之舉。八王聚會那天，他頂著腿傷從察花克不爾汗王手中贏來之物，現(xiàn)在就這么輕巧地還到她手中。

    皇太孫本也大可以在今日當(dāng)面交還給她，然而面對面她難免要窘迫羞慚；放在木匣子里，讓廖姑姑轉(zhuǎn)交，卻免了她的難堪。也許皇太孫并沒有花心思為她著想，很可能他本身就是這樣一個讓人如沐春風(fēng)的君子……

    賈元春慢慢躺在毯子上，很久都沒有睡著。

    “女史還沒睡著么？”廖姑姑的聲音從屏風(fēng)另一側(cè)傳來。

    “哦……對不住，是我翻身吵到您了么？”

    廖姑姑道：“我也睡不著?！彼L長嘆了口氣，“像今日這樣的時候，女史還是該勸著點的?！?/br>
    賈元春此刻也很后悔自責(zé)，聽了廖姑姑的話，雖然她語氣并不重，還是覺得嗓子有些哽咽，她安靜了一會兒才道：“是我做的不夠，還請姑姑多教導(dǎo)指點我?！?/br>
    廖姑姑舒緩道：“女史客氣了，不敢說指點，只是我在太孫身邊一十三年，比尋常人更了解殿下些?！彼凉u漸說得動容起來，“自去歲殿下遭厄以來，自幼服侍殿下的那些人十停里面有八停都沒了，如今只剩下我們幾個老人了。世態(tài)炎涼，我和蘇公公在外行走，有時也被位高權(quán)重者責(zé)難……其實這又有什么呢，我是太孫殿下的奴婢，蘇公公是殿下的奴才，為了殿下我們就是粉身碎骨都是甘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