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音，你今天的功課做完了嗎？都十六歲的人了，還老想著玩！我以前怎么教育你的？你跟那些人不一樣，乖乖聽話，你會成為我最杰出的弟子?！?/br>
    五十嵐玲音回頭望去，只見一周前還衣著整潔、精神矍鑠的老人變得滿頭華發(fā)，枯槁的發(fā)絲與憔悴的面容讓她失去了以往的精氣神，就連那永遠挺直的腰背也在連番打擊下被壓彎了。

    神音沒了，她的希望也沒了。

    “我不是神音。”五十嵐玲音聽到自己用冷漠的語氣說出了這句話，她的表情跟多年以前將她趕出修煉場時的五十嵐紀真一模一樣。

    其實論相貌，比起神音，玲音更像她們的祖母。

    “傻孩子，你在胡說什么呢？快跟我走，今天我教你一個新的陣法?！崩先苏驹谠貨]有動，因為她知道自己的孫女是最聽她話的。

    精神錯亂？老年癡呆？

    五十嵐玲音沒有探究的興趣，打算按計劃離開，卻在轉(zhuǎn)身之際鬼使神差地站到了老人身前。她嘴角揚起的笑屬于神音，不緊不慢的語速屬于神音，眼角眉梢的自信仍然屬于神音。

    “好啊~，不過我有一個問題想要問祖母。”

    “你說。”老人和藹地看著她。

    “您愛過我嗎？”

    “你是我最滿意的繼承人，也是我唯一的孫女。不愛你愛誰呢？傻丫頭?！?/br>
    心底升起的悲涼讓五十嵐玲音打了個寒顫，她果然不該對這個家族的人抱有任何期望。也許死亡對神音來說是幸運的事，就像mama一樣。

    三日后，五十嵐兼人知曉了母親的情況，醫(yī)生很清楚地告訴他腦損傷不可逆。失去了最強的式神，又神志不清記憶錯亂，他決定把她送走。家族在這種時候不允許再有任何意外發(fā)生，他還要以五十嵐的名義繼續(xù)籠絡(luò)那些不屬于任何勢力的除妖人。

    能為了討母親歡喜，做出用秘法延遲妻子生產(chǎn)期的人自然不存在所謂的親情。當初五十嵐紀真還是五十嵐的一面招牌，但現(xiàn)在不是了，她已經(jīng)沒用了。

    在五十嵐玲音提出要帶祖母一起單獨生活時，五十嵐兼人沒有絲毫猶豫就答應(yīng)了，甚至還會每個月支付一筆生活費給她。于是，祖孫二人在那個偏僻的老城區(qū)重新開始。

    她依然把她當成神音，會嚴格教導她陣法符咒，會一遍又一遍向她念叨祖輩創(chuàng)下的輝煌。也會在夜深人靜之時起來給她蓋被子，也會看到她全優(yōu)的成績單時欣慰地撫摸她的頭。

    這樣下去也沒什么不好，總歸不止她一人還記得那早逝的少女。或許，也有一點私心作祟，她也說不清楚。

    一個多月前，五十嵐紀真倒下了。

    五十嵐玲音孤身一人回到了京都主家，希望家主這個月能多給一點生活費，她的錢不夠祖母住院治療。但家主卻無動于衷，只說了一句等母親死后自會把人接回，葬在家族墓地。

    她后悔了，不應(yīng)該浪費車票錢。給堂姐上過香后，她在祖先的牌位下方發(fā)現(xiàn)了一本古籍。這東西來得太過蹊蹺，但她還是選擇了帶在身上?；氐侥莻€簡陋的家，五十嵐紀真已經(jīng)處在彌留之際。

    她又向她問了一遍那個問題，同樣的表情，同樣的笑，時間似乎回到了一年前。

    “您愛過我嗎？”

    “……不愛你愛誰呢？”她氣若游絲，只能說出簡短的幾個字，然后便閉上了雙眼。

    五十嵐玲音諷刺地笑了笑，用小刀劃破了掌心。這是她第二次見到血，一次是屬于堂姐的，一次屬于她自己。按照古籍上記載的方式，血跡在老人周圍構(gòu)成了一個陣法。窗外一陣電閃雷鳴，明明是上午，天色卻頃刻間變得黯淡無光。

    “辛苦你了，玲音?！蔽迨畭辜o真從床上坐起，微笑地看著失血過多倒在地上的少女。她先是換了一套干凈整潔的衣褲，又把頭發(fā)重新盤好，舉手投足間顯現(xiàn)出世家獨有的貴氣。直到少女昏迷，她才漫不經(jīng)心地撥通了急救電話。

    故事到此差不多結(jié)束了，五十嵐玲音抬起了頭。粉色頭發(fā)的學長表情絲毫沒有變過，但眼底的震驚太過明顯。他的世界應(yīng)該很單純，她如是想到。另一邊是對比鮮明的黑發(fā)陰陽師，理智、冷靜、敏銳，看著她的目光不帶任何私人情緒。

    “她開始影響你了?！?/br>
    五十嵐玲音垂下眼簾，“古籍上沒有記載這方面的副作用?！?/br>
    “不是副作用。”歐煌將校服外套脫下，又拎著衣領(lǐng)抖了抖?！澳闶遣皇且詾檫@個陣法讓你們生命共享？”

    “是。”

    “天真。一開始五十嵐紀真只是單方面掠奪你的生命力，現(xiàn)在情況明顯改變了。不出三天，你就會被她奪舍。不愧是有名的除妖人、一家之主，野心真大。竟然偷學了這種旁門左道，還用在自己孫女身上?！?/br>
    五十嵐玲音瞪大了雙眼，面上逐漸浮現(xiàn)出一抹猙獰?！澳钦f，神音……”

    準備午睡的歐煌躺在天臺上，用校服蓋住了上半身?！班牛皇抢^承人，是未來的容器?！?/br>
    “呵——我早該想到的?！?/br>
    失去繼承人還可以重新培養(yǎng)，老人的身體情況原本很健康，再活個十年八年根本不成問題。所謂希望也不是指家族的希望，而是她自己的。她將用神音的身體繼續(xù)活下去，再重現(xiàn)五十嵐家曾經(jīng)的輝煌。

    “這個故事值嗎？”五十嵐玲音倔強地昂著頭，她沒有哭的資格?！拔覒┣竽?，殺了她。不該存世的惡靈，死有余辜?！?/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