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jié)
自然是一樣的,那個愣子哪里知道她喜歡什么,瞧見好就給她買,這東西零碎便宜,鋪子里頭,貨郎擔(dān)子上也有,他今兒買了明兒就忘了,下回瞧見依舊覺著好,再給她買了來。 蘿姐兒一動,她身下壓著的葛布便露了出來,叫蓉姐兒一把抽出來,才拎到手里就扔了出去:“呀!”是一件男人衣裳,她捂了嘴笑彎腰,刮刮臉皮見蘿姐兒真?zhèn)€羞了,又去哄她,把手伸過去:“喏,二jiejie打我就是了?!?/br> 瞧見蘿姐兒做衣裳,蓉姐兒想到自家生辰將到,徐禮應(yīng)了要來濼水的,一件夏天的細布衫子,做起來雖不麻煩,也要好幾日功夫,她自家拿出錢來,叫蘿姐兒幫著去裁布,每日都往她這兒跑,躲了人給徐小郎做起衣裳來。 想著幾月不見,他該高了些,心里比一比,手下就下了剪刀,蘿姐兒替她可惜布:“你這么胡亂剪了做,他穿不了怎辦?” 蓉姐兒大咧咧:“衣裳穿不了就改褲子,褲子再穿不了的,給他改一付護袖嘛,寫字畫畫總歸用得著呢。”覷覷蘿姐兒小匣子里的胭脂,她又羨慕起來,徐禮給她送過風(fēng)箏,送過小兔子,卻不曾送過胭脂水粉,原是拿她當(dāng)小娃兒哄呢。 想著就立起眉毛來,鼻子里哼哼出聲:“這回要再糊弄我,我就是把衣裳剪了也不給他了!”說著揮揮手里的剪子。 蘿姐兒抿了嘴兒,細聲細氣:“好不羞?!?/br> “這有甚個好羞的,給我是該的!”蓉姐兒揚揚手里的布:“我還給他做衣裳呢,我還所了手呢!”她這句說話,甘露在外頭側(cè)過身去抖了肩就笑。 蓉姐兒轉(zhuǎn)轉(zhuǎn)眼睛,指了甘露:“你去徐家擔(dān)子上再買rou來,我還吃烤豬皮,再跟誠哥說,說我二jiejie給他做鞋子衣裳,手指上好些個針眼兒呢?!?/br> 第161章 小兒女一種相思互贈禮兩處牽掛 一件細布衣裳蓉姐兒從裁剪到下針用了兩日,到不是她剪得慢,那布是早早就剪得了,一直擱在蘿筐里,想起來量一量,轉(zhuǎn)頭又放下了,再跟蘿姐兒嗑兩句牙,等拿起來再做,她又該回家去了。 這么拖下來,蘿姐兒一件外袍都做得了,她才慢悠悠的做了個袖子,邊倒是鎖得細密密的,針角一針扣著一針,銀針從兩根線頭當(dāng)中釘過去,細布的衣裳竟也給她做得板正正的。 看的人都急了,獨她一點兒也不急,數(shù)著日子就要到了,這才急起來,雖沒來信,可徐禮答應(yīng)了她生辰前一定要到,她這件衣裳再不能拖,等見著了,就要給他。 借口要同蘿姐兒說話,宿了兩夜,夜里還點了燈,兩個將要出嫁的姐兒,點了高蠟燭,屋子里亮堂堂的,一做就到下半夜。 蘿姐兒是慣做活計的,她手上功夫長年累月練出來,繡那花葉眼睛都不眨,只串了針,手自個兒就會動似的,不一時一幅繡面兒就做好了。 徐娘子的那件福祿團花便是她最常繡,也繡得最拿手的花樣子,上衫下裙大大小小的團花圍邊兒,她統(tǒng)共繡了二十八幅,那件衣裳便是縣令夫人也能穿得出去會客了。 她是沒日沒夜的做,低著頭坐上一個白日,等到了夜里抬起來只覺得頸項酸痛,貼了膏藥拿大迎枕墊在身后,專拿個方枕托住了頭,半坐躺著手上的活也沒停下來。 連著繡了七八日才把這二十八幅花片都繡好了,還有桂娘幫著劈絲分線,再給她串好針裁好綢布,這樣下了死力氣做,十日把這套裙裳做了出來。 如今蓉姐兒不過一件細布衣裳,還沒繡上花,光是裁剪滾邊就用了七八日,算著日子要到了,她又急起來。這衣裳沒個花葉,送出去,可不成了褻衣,布料子又用的細,摸在手上又輕又軟還吸汗透氣兒,卻不是件里衣又是個甚。 好人家的姑娘便是定了親,沒過門至多做身外裳做雙鞋子,哪里能做里衣,蓉姐兒一急就把那裁好的衣裳拎起來,想拿毛筆沾了墨在上頭畫一叢竹子,學(xué)那酸文人的模樣兒,給他來一件工筆白描山水的圓領(lǐng)衣袍。 “這個可時興的呢,我遠遠瞧見過的?!比亟銉哼B說帶比,手上毛筆還沒沾上墨汁就叫甘露奪了過去:“我的姐兒,這要是畫廢一件,可不又得熬,離著荷花節(jié),卻沒幾日了?!?/br> 蓉姐兒這頭作難,徐禮那一頭也作難,他還是跟著師長出來游學(xué)的,因著風(fēng)聞江州風(fēng)物好,也拐了水路過來一遭,不成想途經(jīng)嘉興,卻耽擱住了。 九龍山,梅花洲,三日不夠,又聽得那海寧也是好山水,原只問了船家,誰知道正逢著觀潮時節(jié),夫子山長游興大發(fā),一路講書一路往海寧去,要去看那天下四絕之一的錢塘潮。 算著日子已是吃緊,再不往濼水去且趕不上她生日了,別個便罷,親口應(yīng)承了她,怎么好失了信諾,想著她眼晴亮晶晶的模樣兒,舍卻一片錢塘潮,也得急趕著去看她。 眾人在煙雨樓中歇了,占住樓臺等著看那盛況,錢塘?xí)旱纳介L遣人送了帖子過來,這錢塘?xí)旱纳介L,便是如今賀山長的同年,兩個在此相遇,自然要帶了學(xué)生出來,每到得一地,也去那些名院拜訪,或是論詩或是論文,再把那些個策論作一回,也有個比拼的意思在。 徐禮這下卻走不脫了,他日日在房里唉聲嘆氣,覘筆捧硯兩個尋常都不敢上前觸他的霉頭,曉得自家少爺煩惱,捧硯見他連飯也少吃,便道:“不若少爺畫一幅觀潮圖送給王家姐兒,她定然高興的很?!?/br> 那荷花芙蓉的詩畫都攢了一書簍,這么些個拿出來糊新房的墻都盡夠了,自家少爺不開竅,還要當(dāng)書僮的指點,捧硯道:“我見好些人鋪了紙作畫的,這卻不比那花兒好的多?” 徐禮早就給她預(yù)備下了東西,生辰賀禮一向帶在身上,是他生母年輕時候戴的一支簪,拿玻璃燒的一朵芍藥花,一向放在匣子里,壓在箱底,連他都不曾見著過。 這回開庫竟給他翻了出來,想是母親生前愛物,只因著花色純紅,有了年紀不便再戴,便一直都藏在匣底,捧在手里細看,那芍藥花瓣瓣還都打著皺,供在桌前除開聞不著花香,便如真花無二。 徐禮一見著這個,便想起蓉姐兒簪著粉霞芍藥的模樣兒,心頭一甜,拿出來便想著當(dāng)作生辰禮送給她,這份禮是徐禮翻遍了私庫尋出來的,這會兒卻覺得不夠厚了。 呂先兒溜到他房里,見他還愁眉不展,拍了他的肩:“你這眉毛都要打成連環(huán)節(jié)了,來來來,告訴為兄的,何事愁成這樣?我瞧那錢塘?xí)旱牟蝗缭蹅?,明兒便是對詩對賦,你難不成還怕這些個?” 徐禮差點一腳踹上去,叫呂先兒縮身一躲:“別個都去逛街串巷,吃碗水酒也好,偏你這么氣悶,莫不是又在想那世叔家的女兒?你那沒過門的妻?” 后頭兩句帶著唱腔轉(zhuǎn)出來,呂先兒到如今還沒中秀才,成日里書文戲理的,正經(jīng)策論倒做不出來,只因著家中長輩當(dāng)官,又是老幺,哥哥已經(jīng)中了舉出仕,他這個當(dāng)?shù)艿艿模瑯返们彘e自在,甩甩袖子道:“要我說,這么早定親作甚,大丈夫何患無妻,你是沒瞧見過我娘,那個悍的?!?/br> 徐禮一聽見他說“悍”字,便想著她抽過來的三柳條,心里甜滋滋的:“悍就悍些,罷了?!蹦樕系南惨庹诙颊诓蛔?,呂先兒打了個抖往后退一步,搓著胳膊做個搭手望天的動作,跟戲臺上的猴兒一個模樣:“咦,這六月天,怎的風(fēng)卷濃云,哎呀呀,我這心……” 又成了民間小曲兒,徐禮吃他這份打趣,差點兒把桌上的硯臺扔過去,呂先兒捂了頭臉:“你是讀書人,不得粗魯無禮,哎喲?!?/br> 差一步就撞在捧硯身上,捧硯端了茶碟還要留他吃茶,呂先兒連連擺手:“得了得了,這茶再好我也喝不下,你家少爺跟個懷春小娘子似的,凍死我了。” 剛擦身過去,又倒退兩步,臉往后仰,問捧硯道:“你們少爺怎的一會兒愁一會笑的,發(fā)癔癥?。俊闭f著搖頭晃腦,往前兩大步,前邊只奉承那山長的女兒賀家小姐,后邊個又只想著未婚妻,他卻不知往哪里去疏散。 還是徐禮定了主意,他自家走不了,便叫覘筆買些土儀,帶上匣子去往濼水,趕在生辰前,先把賀禮給送到了再說。 覘筆趕到濼水,已是六月二十了,他整頓了衣衫,打聽得王家如今不住舊宅,住在娘家客居,摸摸袋里的銀子,又折回江州辦了些給沈老爹潘氏的禮,一塊芙蓉壽山石,兩匹緞子,再有些土產(chǎn),一并辦好了,上得沈家的門去。 蓉姐兒知道是里徐禮派了人來,急著讓甘露去打聽消息,知道徐禮趕不回來,只派了書僮先來送禮,噘了嘴巴不樂,甘露捧了匣子進來:“姐兒,可要先瞧瞧送了甚?” 蓉姐兒懨懨靠在羅漢床上,斜一眼那匣子,指指桌:“擺過來罷?!边€鼓了臉不高興,蘭針陪著說笑:“那家的哥兒真把姐兒擺在心上,隔那么遠還記掛著姐兒要生日了。” 蓉姐兒哼一聲扭了臉不去看,蘭針趕緊給甘露使眼色,甘露打開匣子,蘭針原是想作態(tài)驚嘆一番,這一看倒奇了:“這時節(jié)竟還有芍藥花兒?” 蓉姐兒倏地轉(zhuǎn)過頭來,沖甘露招手,甘露離得近,自然知道是假的,笑嘻嘻捧過去:“姐兒,瞧這色兒,卻是大紅赤金呢?!?/br> 蓉姐兒這才微微抿了唇兒,從匣子里頭拿出來,甘露去拿銀鏡,蘭針取出牙梳,給她重挽過頭發(fā),把那花兒簪在發(fā)間,兩面鏡子前后照著,蓉姐兒這才有了笑意。 抬手去摸花瓣兒,忽的笑起來:“給我把那只蝶兒尋出來。”她有一支蝴蝶釵,活靈活現(xiàn)的一只蝴蝶兒,兩片翅膀迎風(fēng)扇動,那細細的花骨朵插戴在頭上,再簪了這只釵,可不就如活蝶兒在落在她發(fā)間。 這么戴著,頭上再不必用尋常飾物,蓉姐兒高興起來,取下大紅赤金的玻璃芍藥,放回匣子里,雖沒胭脂,送朵花來也算是拿她當(dāng)大姑娘看待了。 現(xiàn)下是高興了,等過了這個興頭,她依舊要噘嘴,甘露曉得她的性子,趕緊引著她往別的地方去:“姐兒要不要去看看哥兒?徐家哥兒,還給咱們哥兒送了東西了?!?/br> 現(xiàn)下是高興了,等過了這個興頭,她依舊要噘嘴,甘露曉得她的性子,趕緊引著她往別的地方去:“姐兒要不要去看看哥兒?徐家哥兒,還給咱們哥兒送了東西了?!?/br> 送了他個鬼面大面具,茂哥兒興頭頭戴在臉上,提著沈大郎給他磨的小竹劍,在院子里呀呀叫著跑,路過的俱要裝作叫他唬住的模樣,他才肯放行。